《奔流》：我的燈塔，我的夢

我入學的那個年代，家里物質匱乏，除了課堂上老師講的課本外，沒有閑錢買課外書來讀，文學基礎幾乎是零。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們終于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科學的春天”。隨著這股春風席卷大地，全國興起了一股強勁有力的讀書熱。我所就讀的農村小學，就效仿其他學校的讀書經驗，啟動了早讀課和晚自習。還嫌不夠，老師又從各方面、多角度為我們補充營養，甚至開小灶。語文課上，老師們見縫扎針地給我們讀報紙，讀課外書，還記得其中有一篇題目是《露》的文章，開頭是這樣寫的：“秋夜，星稀月姣，人靜路涼……”有好多片段，雖然許多年過去了，至今回憶起來依然清晰如昨。上自習時，語文老師就找來報紙上刊登的好文章，讓班上學習好的同學給我們抄在黑板上，好讓我們平時寫作文時模仿著寫。我們還四處刨食，不管是從別人那里借來的已經讀成翻毛雞子的作文書，還是去廁所時用作的手紙，也別管是在誰家玩時看見糊墻的報紙，只要是鉛字，我都如饑似渴地讀，一點兒也不放過。

1977年是恢復高考制度后的第一屆高考，當時還是實行的各省自行命題，記得我們省的作文考題是《我的心飛向了毛主席的紀念堂》，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一個洛陽的叫杜鐵生的考生，他的考場作文寫的特別好，因為高考作文有要求，不能寫詩，因此他就以散文詩的形式一氣哈成，近千字的文章洋洋灑灑，雋秀飄逸，把偉大領袖毛主席一生的功績以飽滿的熱情訴諸筆端，汩汩流淌成一曲熱血奔涌的贊歌，不但攫取了評卷老師的芳心，也讓廣大讀者佩服得五體投地，引得學生們競相傳抄，創造了新時期洛陽紙貴的神奇佳話。

此時我正讀小學三年級，因為我是老師的心尖子，那是個春天的下午，放學后，我的班主任，也是我的語文老師陳國珍老師，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遞給了我一本比課本還寬還厚的大書（就是16開版本樣式的雜志，我們那時都形象地稱它叫大書），吩咐我把這篇傳播得沸沸揚揚的高考作文抄在我班教室前面的學習園地上。由于板面小，我寫的粉筆字字體又很大，一次抄寫不完，是分批次在幾天之內完成的。抄完黑板后，我又把這篇美文謄寫在了我的練習本子上，以便之后學習時用。當我拿著這本書還給陳老師時，才發現這本書的封面上赫然印著兩個黑色粗體大字：《奔流》，金黃色的封面上，一灣奔騰的溪流潺湲而去，滋潤著兩岸還不甚肥沃、顯得有些貧瘠的黃土地，以期催生五谷，綠滿荒野。

雖然此事距今快要50個年頭了，但刊登在《奔流》雜志上的這篇高考作文，拂去歷史遺落的塵埃，我仍然能尋覓出它的一些只言片語：“矗立著的漢白玉柱多么雄偉，萬紫千紅的花環多么美麗，莊嚴肅穆的長青松柏，氣象萬千的彩色畫壁，啊，我的心飛向了毛主席的紀念堂……”讀著這篇蕩氣回腸的文字，遂與《奔流》結下了不解之緣。

于是，這本充當伯樂的雜志，就像一粒種子，在我心田里生根發芽，葳蕤蓬勃！還記得我還書時說給老師的一句話：“將來我寫的作文，如果有一天也能印在《奔流》這本大書上，那該有多好啊！”聽罷，陳老師笑著說：“《奔流》可不是一般的雜志呀，它最先是由魯迅和郁達夫創辦的，代表著文學創作的高度，發展到現在，已經是我們河南省當家的文學刊物了，你知道嗎，很多名家都是從這里走向全國的。”然后他又撫摸著我的頭略有感嘆地說：“沒看出，你小小年紀就有這么大的宏偉志愿，不簡單，那就努力吧！”正是從這里開始，我就有了想當作家的夢想。

帶著這個夢想，在《奔流》這座燈塔的導航下，我走進了高中時代。上高中時，我的理科學得非常好，感覺不需怎么努力，就能獲得滿意的好成績，就是文科水平不怎的，尤其害怕寫作文。為了打敗寫不好作文這個攔路虎，每天下午的課外活動，我都雷打不動地去到閱覽室埋頭苦讀。這里面存覽的圖書實在太多，仔細想想，諸如各種日報、晚報，人文、社科、軍事、體育、文學等各類雜志，還有電影畫報，琳瑯滿目，應有盡有。雖然都是我所喜愛的，只因眼大肚小，不得不忍痛割愛，就擇其“善者之善者”而從之。皆是有前緣在先，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窗臺下展欄里面安安靜靜和我打著招呼的老相識，那就是《奔流》。

手握每一期《奔流》，我都如獲至寶，從雜志的扉頁，到目錄，再到每一篇文章，我都會細細地瀏覽，碰上精彩的句子，就隨時抄在隨身帶的筆記本上。就這樣日積月累，我的作文水平有了顯著的提高，寫出來的文字不再是以前的空洞無物，而是有血有肉。記得高三上學期，我寫的一篇《詠菊》，以村里的傳寶哥為背景，寫他高中畢業回鄉后，勞動之余，仍然忘不了看書學習，像秋天的菊花一樣，淡泊名利，耐受清寒，終于雨過天晴，時來運轉，等來了恢復高考的好時機，一舉考上了大學。因為文章來源于身邊發生的人和事，有真情實感，自我感覺不錯，沒承想，還被老師在課堂上當作范文宣讀了。

因為我是高考落榜八年以后才考上大學的，因此等我上大學時，《奔流》雜志停刊已經有兩年了。但《奔流》對我在文學道路上的影響卻一直沒有停止過。我是內向型性格，星期天的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在學校圖書館里度過的，可以說，圖書館成了我的第二課堂。每逢課余、周末、節假日，別人都跑去逛街，壓馬路去了，我就把自己“無為”的心囿于在此，找個窗明幾凈的地方落坐，借助好光陰，打發著我的悠閑時光。我讀的是農業院校，學的是畜牧專業。在鞏固好所學的專業課之后，我就把自己的心交予了文學。在那個詩樣的年齡，我也很愛詩，艾青的，海子的，舒婷的，席慕蓉的，汪國真的，我都愛讀。尤其是汪國真的詩，遇上好的句子就摘錄下來，比如“你的身影是帆，我的目光是河流”。畢業時，我摘抄的詩作就有好幾本兒。時間長了，這些詩作就在我心里不斷發酵，又慢慢醞釀出我自己的詩了。從此，我愛上了寫作，寫詩，有時也寫散文，白天寫，晚上回宿舍躺到床上也寫，寫了厚厚的一摞子。

那是大二上學期，細雨飄飄的春季，我的心也被飄飄灑灑的春雨感染得濕漉漉的。正是此節，學校舉辦了一期“春蕾杯”文學征文大賽。我寫了一篇散文《家鄉的一灣泥塘》，許是我曾落榜八年有農村生活的經歷，這篇在校園文學中不可多得，透著濃郁泥土氣息的征文，博得了評委老師們的青睞，獲得了特等獎。頒獎會上，當老師們讓我發表獎感言時，我說了這樣的一句話：“我要感謝《奔流》，她不僅像燈塔，更像是一位恩師，迷茫的時候，是她給我指點了迷津。”

后來，我到一個偏遠的鄉鎮工作。在鄉里，我把大把的時光都用在了讀書看報上。每天早晨來單位報到之前，彎也不拐，就徑直去到黨政辦公室，看看下來有新報紙沒有。有了，就翻出來找找，瞅瞅有沒有副刊的版面。有了，就“據為己有”，拿回去慢慢閱讀。若是喜歡的文章，就把它剪下來，貼在自己精心制作的文學作品剪集上。天長日久，我貼的剪集一本接一本，記不清有多少本了，感覺摞起來足有一拃多。還把剪集放在伸手可及的床頭邊，以便自己在午休時或者傍晚臨睡前，翻一翻，溫故而知新嘛，既能消除一天的疲勞，又能催眠大腦細胞，利于入睡，一舉多得，美哉樂哉！常言道：厚積薄發，真的，書讀多了，創作的欲望，擋也擋不住，如一泓清泉，只要時機成熟，就奔流而出了。在來單位上班的前幾年，我就開始寫稿投稿，盡管每次都如泥牛入海，但我一直都是走在向著夢想的路上。心灰意冷之時，逡巡退縮之時，我就一直勸慰自己：只要有夢，就有未來。

在經過反復的苦苦煎熬和掙扎之后，2017年，我的散文處女作《殷殷柔情話西平》，在《西平文學》雜志“特別推薦”欄目中被隆重刊登。緊接著，我的作品又陸續在《散文選刊》《海外文摘》《河南日報》《大河報》《天中晚報》《駐馬店日報》《漯河晚報》等報刊與公眾見面。幾年下來，我相繼在各類媒體發表散文170余篇40多萬字，并獲得了全國散文年會征文二等獎，作品分別入選《河南文學作品選散文卷》《駐馬店年鑒》，還幾次被多省市選入高考模擬試題。于2022年被批準成為河南省作協會員。2023年，經過不懈努力，我寫的兩篇散文《戲里舊年》《戲里戲外》，被編輯部主任王冉老師看中并推薦，刊發在當年第3期的《奔流》雜志上，算是實現了我人生夢寐以求的夙愿。

路正長，夢也正長。相信有燈塔的引領，我的夢一定是金色的，瑰麗的，溫馨的，圓滿的，不缺邊兒的。為了走得更遠，也是為了能夠采擷到高山之巔那朵開得最嬌艷的花朵，2023年初夏，正是金杏累累壓枝低的時候，我來到了風景秀麗的長壽山腳下的竹林鎮，有幸成了《奔流》第十七期研修班學員。研修班上，我見到了在當今文壇可謂稱得上是文學翹楚級的領軍人物。這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讓人覺得不是真的，好像是在夢中。他們平易近人地和我微笑交談，聽他們授課，聽他們講人生講文學，講修為講韜略，講他們披荊斬棘成大道的路，講得我豁然開朗，講得我熱血僨張，講得我對前途充滿期待，講得我像行走在暗夜里時看見星光和燈塔，不再孤獨彷徨和迷失方向。

導師中，耿占春老師以“在知識的面具下，珍惜個體的直覺；在材料的背后，重視思想的呼吸”的精辟論斷，給我今后的文學創作開啟羅盤，投石探訊，把脈問診。喬葉老師以“一個有責任心的作家，不但要學會‘深入生活，體驗生活，積累營養’，還要學會‘大面積的紙上閱讀，大面積的地下奔跑’，才能寫出大家認可的好作品”的務實精神，影響人，感化人，教導人。李春雷老師篤信：“文學的根本就是真心，真思，真為，真作。”并指出作家就是要“自由寫作，獨立寫作”，還要堅持“腳力，眼力，腦力，筆力”的文學創作，他以自己的身體力行，為我等基層作家加足了燃料，撥清了迷霧，點亮了心燈。柳建偉老師以“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一極其直白的語言告誡大家，文學上“沒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艱險勇于攀登的人，才有希望達到光輝的頂點”。言外之意就是說，搞文學，要做好充分的困難準備。《奔流》雜志副主編游磊老師，也以言簡意賅的語言講散文創作的四要素“有人，有事，有情，有趣”，為立志散文寫作的人上了既通俗又生動的一課。

和老師們一周時間的和諧相處，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其間，我不但增長了學識，更重要的，從他們身上，我還學會了做人的本領。從研修班歸來，根據老師們講的，我又審時度勢，重新調整了創作思路，定準了近期目標和遠景規劃，并按照《奔流》這座燈塔的導航，向著夢的方向慢慢靠近。可喜的是，《奔流》2023年第5期“西平專卷”，發表了我的散文，《奔流》2023年第7期發表了我的散文《竹林深處唱大風》；今年，《奔流》雜志又推出了我的散文《溫暖的雪》。

前幾天，我見到了當年教我小學的陳國珍老師，風風雨雨幾十年，陳老師的兩鬢已經斑白，當他晃動著有些顫抖的雙手，接過這幾本刊印有我文章的還散發著油墨香氣的《奔流》雜志時，言語幾近哽咽：“真沒想到，兒時的一句戲言，竟讓你奮斗了一輩子，并取得了成績，是什么樣的力量讓你堅持到現在啊？”我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微微地笑了笑，又看了看遠方，若有所思地說：“是《奔流》，是當年您遞給我的，讓我把那篇刊登有高考范文的作文抄寫在黑板上的，讓我一見如故卻永不能忘記的《奔流》！她是我的燈塔，我的夢，自我與她有緣邂逅，一路走來，時刻牽伴著我邁過人生的坎坷，朝著未來，奔向光明，永不停歇。”

張富存

西平縣蘆廟鄉公務員，河南省作協會員，奔流文學院第十七期研修班學員。作品散見于《海外文摘》《散文選刊》《奔流》《河南文學》《西部散文選刊》《青年文學家》《河南日報·農村版》《老人春秋》《駐馬店日報》等報刊，獲2021年度全國散文年會征文二等獎，入選《河南文學作品選散文卷》《駐馬店年鑒》，并入選多省市高考模擬試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