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
致冷,靜極。
兩個極端,相互滲透、融通、平衡——
入世者拋開虛罔。
風在每一個瞬間,釋放世界日益陌生的疼痛。
時光隱秘的內部,我涵養屬于自己的深淵。
安靜不是永恒。寒冷并非危機。
歲月超越枯榮的法則。
一首詩,松開發條一
綿延的回聲中,有時間破冰時剎那的轟鳴。
登臨
云朵沉寂,曲線安靜。
隱約蜿蜒的石階,被每一位登山者的心跳磨礪出金屬堅硬的亮光。
一座山深藏的歷史,在風聲里打開又閉合,像遠征者艱辛的自省。
林木送我大沉默。巖石獻出的山色空漾明凈。
池水里,一顆皈依之心抬升了局部的山勢,一瞬間接納了更多的問詢。
一生都在行走的人,把所有的呼吸都留在這里。
所有的史跡只剩時間的瓦礫。
亭臺、廟宇、風鈴,一座山的心臟。斑駁之美成為探險者尋訪的另一面。
有心的拜訪者,仿佛聽到了前人未曾袒露的消息。
一座山僅有的高度,被時間帶走了一部分。
繼續登山的人,能夠抵達的山峰,不再是我們攀緣過的海拔。
寂靜
沒有源頭。斑駁的詩句突如其來。
蟬聲、鳥聲、蟋蟀聲,含著萬古愁,回到了不可知的世界。
午夜的長街,車影消失,落葉飄飛,霓虹閃爍,星空隱約……它們構建了童話般的夜色和微不可察的沉默的峰頂。
一個緩緩漫步的人,邁著歸來者和出發者沉穩的腳步。
霜雪將帶來更廣大的寂靜。懂得感恩的人終將還原對世事的愧疚。
在風聲中佇立、蹣跚、追憶,放下一切可能與不可能,成為逍遙的分子,成為忘記了悲歡的量子。
寂靜不可復制。
像一種隱喻,更像一種獨自的紓解與寬慰,復蘇的雷霆即將轟鳴——短暫時空是否將誕生另一個我?
火焰無法將寂靜徹底燃燒。
清冽的風,再一次蕩滌世界。我之所見,保持了最干凈的本質。
世界收回了假象、誘惑、危局。一顆墜于想象的心,在未知的深淵中獲得無盡的教誨。
風聲中,一切寂靜的綻放,都將覺醒為你心中最美的詩篇。
警醒
在陽光收緊翅膀之前,請回到你的居所。
在狂烈的風暴尚未來臨之前,請抵達內心的安全島。
在黃昏擴散至最后的盡頭之前,請點亮最純粹的那盞燈。
這是必然選擇的生活,必須接受的現實,是來自自然與命運的警示,也是得以一次次重新出發并安然回歸的必由之路。
生活的褶皺深不可測,它們終將攀升至你沉穩的臉龐。
必須向艱難旅程的終點邁進。必須抵達某種邊界或終點。
必須讓恰當的行動彰顯因自我的警示而獲得的審慎之力。
無處不在的真理,一直深藏在每一次詰問中最容易忽略的邊緣。
一切無欲無求的品質,皆不可輕易獲取。
一切皆只能以自我警醒的勇氣抵抗,獲得。
如孤樹懸于絕壁,唯有認領堅硬的巖石與稀薄的土壤,沛然的風雨和寂靜的星月,在深寒的歲月中晦明如悟,自守戒律。
我不再年輕。我早已成為世事的漩渦邊緣那個時刻保持清醒的人。
我堅信:“人類即使在失敗時也有金剛石的粉末。”(引自維克多詩句)
不定流水
夢一樣的流水在不舍中遠去。
現身吧,那在歲月中等待紓解的被季節之水遮蔽的萬物。
水草、魚蝦、沙礫、卵石……曾經背負向遠理想的事物雀躍著自低處呈現,仿若即將抵達心之高峰。
內心饑餓而寒冷的人啊,一顆渴盼之心也將得到化解?
飛鳥落于一塊礁石,它看見了羽毛的骸骨,它能聽見骨笛的清嘯嗎?
水草在轉彎處堆積,混合了落葉、殘花,所有漫游的夢境真的可以抵近現實嗎?
沉默的卵石停止于流動的旅途,混沌的往事能成為過去的記憶嗎?
失去過所有的人,在涸澤中找到一根玫瑰的刺。它一直在那里,等待最初的愛和逝去的恨。
被擱置過的命運,成為暫日寸清醒的暗夜中的蓓蕾。
所有甘之若飴的黃連般的苦物,皆如月色,在清冷中找到歸宿。
萬物都將在一面枯萎的湖水中找到沉默的支點,成為泅渡自我的船帆。
一切都將隱身,一切又將呈現,一切都將在不確定的流動中擺脫古老的箴言。
空茫的風
不需刻意為風的到來命名——它從未離開。
隱伏又呈現。經歷過暴風雨的洗禮,萬物逐離了華麗的表象,鈣的本質正在回歸。
誰的兩手空茫?
衰草繼續壓迫道路,最后一片落葉仍然保持向上的重量。
曠野上,大面積的虬枝誰也無法修剪。流水漸近虛無,但你不愿說出它隱瞞的悲觀主義——大地如此健康,恰似內心廣袤的善意和美德在持續蔓延。
遼遠的天空更富于想象。
那是一位詩人與世界保持緊密聯系的唯一窗口。
剔盡浮華、火焰、藍圖、榮辱、功業、成敗。
你仍能從風聲中讀懂渺茫的隱忍、堅守、克制、激情。
你仍能在那些砥礪的言辭中找到契合自身力量的筆觸。
你已不知道放棄了第幾種希望,但你從未放棄那些向遠的目光、沉重的呼吸和精神世界里高遠的星空。
痛苦接納隱喻。是種子必將孕育。
無數的人試圖在時光的紙面描繪自己的遠景。而你,已看到了斑斕的線條。
即使再也無法醫治你漸近老舊的器官,你也能用消逝的風聲陳述黎明般的理想。
是的,即使寒風聲緊,那灰燼掩蓋的火苗,也將永無盡頭。
證明
在風的國度,一顆心的溫熱終將淪陷。
落葉散盡的天穹,有受難之美,那是某種客觀的呈現。
一棵樹、兩棵樹,所有的枝條在扭曲的崢嶸中保持了傾斜向上的姿勢。
大地上,所有青澀和濕潤的夢境都將結束。
但,“唯有雙眼尚能發出叫喊。”(引自勒內·夏爾詩句)
風與陽光聯袂而來,它們似有無可覺察的默契。
風中,我擁有過短暫的溫暖甚至灼痛。現在,它們正試圖將我遺忘。
冬天賜予的一切如潮水般噴涌。我們曾在絕望與希望中產生的對人性美好的認知,正如浪花般緩緩褪去。
誰將遺忘正在散失的柔軟?
誰能抑制內心迎風生長的硬度?
一切不為什么。一切皆無目的。一切皆無來由。
風的國土正在擴展。誰能繼續為之命名?
你不必試圖竭力證明什么一
光明的陰影帶走了所有的欲望,而愛是否還會到來?
等待
一生,不過是在成長和成熟中接受光、陰影、雨水和閃電。
接受先驗,未知的訓誡和教化。
時間從不為誰停頓。
自然有巫術,而我有瀕危的煉金術,使我看上去仍未蒼老。
風吹旅人,也吹她的白裙。
落寞的舊居發出沉重的光。雨滴在草尖,也落在心頭。
花在凋零,沒有什么不可舍棄。
光陰浮爍。
其實是一座骨骼早已定型的山峰,知恥的血肉的江湖,不得不提及的靈欲,在等。
等身體從曲線中取出唯一圓滿的直線。
等一顆刻鶴圖龍心,從刀鋒中獲得飛越海拔的自由。
美育課
鳥羽在夜的海面滑行。
它的嗚叫,如星星敲打蒼穹,空寂、悠長,旁若無人。
偶爾的流星疾如閃電。
宇宙無邊。夜晚給我帶來的思考,止于三兩聲戛然的鳥啼。
只有風,從未走出風的迷宮。
重復的美需要不斷孕育。
時間的手指出離于想象,沉靜、怒放、凋零,不過是闡釋自我的論據。
此刻,花粉和灰燼擁有同樣輕盈的質地。鳥鳴之美不可觸及。
星月和夢境,在我們不曾擁有的理性之間。
消散又一同出現。
迷宮
我用整整七年,在遙遠的南方以北,打造一座屬于自己的迷宮。
飛鳥盤旋,我終日迷失于那小小的出口。
雪在枝頭焚燒。雨在風中舞蹈。銀月盤旋于視聽之外。
我試圖了解命運背后深藏的花朵、荊棘、流云、懸崖,我陷入一滴水的圓滿與潰敗。
風,剛剛吹醒迷宮中的夢境。
遁世者無言,平凡者也有自己的江山。
鑰匙遺忘了對應的門庭。
夜晚不知歸處,蝶翼正發動潮濕的風暴。
一切皆無對錯,因果正在炸裂。
一只鳥和我,在夏季的風暴中擁抱,成為迷宮里兩道靜默的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