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中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功能定位、困境與出路

[摘要]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對推進我國民族工作決策科學化、民主化和法治化具有重大意義。當前我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存在學術研究與智庫研究結構性沖突的觀念困境、高校管理行政化與智庫管理社會化需求沖突的治理困境、高等教育與高校智庫建設功能沖突的功能定位困境、智庫成果認定與職稱評定沖突的晉職晉級評價困境等問題。本文認為應從觀念更新、保障機制和智庫人才合作交流機制等角度去突破困境，牽引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高質量發展。具體應從三方面入手：第一，要破除對“決策咨詢報告”的錯誤認識，鼓勵高校教師形成“經世致用”“學以致用”的思想觀念，積極參與國家和地方政策的研討過程，發揮專家學者的智慧智識；第二，從建立健全承接黨和政府研究任務的保障支持機制、強化智庫人才評價和產品質量評價相結合的評價機制、提升研究人員獲得感與幸福感強化激勵機制等方面提高智庫投入產出比率，完善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保障機制；第三，建立健全智庫人才交流合作機制。

[關鍵詞]高校民族研究智庫；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困境；機制

中圖分類號：C758.4""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24）02-0114-08

基金項目：

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重要論述研究”（22BMZ001）、2022年國家社科重大招標課題“統籌西部邊疆地區發展和安全的理論與實踐研究”（22ZDA118）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楊鹍飛，

四川大學中國西部邊疆安全與發展協同創新中心、國際關系學院副研究員，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邊疆政治學、邊疆社會學和非傳統安全；吳慧元，四川大學國際關系學院中國西部邊疆安全與發展協同創新中心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必須適應國家現代化總進程，提高黨科學執政、民主執政、依法執政水平”，[1]104“國家決策能否實現科學化、民主化”[2]122則成為完善和發展我國國家制度和治理體系、有效提升國家治理效能的重要評價標準。黨和國家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支持高校智庫建設的政策，希望發揮高校智庫在各自專長領域的優勢。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就是在這一背景下應運而生。“高校民族研究智庫”是指面向民族領域為黨和國家制定民族政策、為民族地區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提供智力支持和政策產品的高校智庫。2019年9月，中央統戰部、中央宣傳部、教育部、國家民委四部委聯合發布《關于申報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基地的通知》，明確要求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基地建設要依托高校和科研院，[3]發揮高校學科建設完整、科研基礎深厚、人才類型齊全的顯著優勢。2023年4月，四部委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基地從首批15家增補至28家。另外，國家民委先后批準48家中華民族共同體研究基地，各省也相繼設立省屬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基地，至此，我國高校民族類研究智庫體系基本形成。

國內外對高校智庫的研究如汗牛充棟，但是對民族類高校智庫的研究相對寥寥。目前而言，已有研究者從整體上探討民族院校新型智庫建設的功能價值定位，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其功能定位的重要方面；[4]也有研究者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基地為研究對象探討其現狀與建設路徑。[5]什么是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其功能定位是什么？為什么當前國內民族研究智庫建設成效不甚理想？對于上述問題，國內尚未有文獻進行專門的探討和分析，故此，本文擬拋磚引玉，梳理國內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發展現狀，分析其功能定位及建設困境，并嘗試性提出相應的突破路徑辦法。

一、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功能定位

2014年2月，教育部印發《中國特色新型高校智庫建設推進計劃》，明確高校智庫的功能定位是戰略研究、政策建言、人才培養、輿論引導、公共外交。[6]但是，對于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功能定位應該是什么，國內學術界尚未形成共識。基于此，本部分從高校智庫概念和類型入手，分析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功能定位。

（一）高校智庫的含義

智庫（Think Tank）又稱“思想庫”“智囊團”，我國歷史上有“門客三千”的說法，也有服務于衙門或軍事長官的幕僚、參軍等“智囊”，皆屬智庫人員之雛形。現代智庫源于20世紀初葉的英美等國，最初是軍事政策制定者和學者探討美國軍事戰略的場所。[7]1在西方國家，被稱為獨立于立法、行政、司法之外的“第四種權力”“第四部門”。[8]美國前總統約翰遜甚至認為，布魯金斯學會已經超越私人研究機構成為重要的國家機構。[9]1

美國智庫研究專家詹姆斯·麥甘（James G.McGann）認為，智庫是“針對國內和國際問題進行政策導向的研究、分析和建議，能夠促進政策制定者和公眾做出明智決定的公共政策研究分析、公共政策參與的組織。”[10]13也有研究者將智庫定義為“以政策研究和政策分析為基礎，以影響公共政策（有時也包括公司事務）為目標的研究機構”。[11]我國有學者認為，智庫是“相對穩定的且獨立運作的政策研究和咨詢機構”，[12]智庫的主要目標是影響公共政策的制定。

國內學術界對智庫的分類不同于西方國家，一般按照我國特殊國情和體制，將智庫分為官方智庫、半官方智庫和民間智庫，將高校智庫視為具有官方背景的半官方智庫。“高校智庫”是指隸屬于高校的政策分析和決策咨詢的研究機構，高校智庫以高校科研團隊為基礎，服務于黨和國家戰略需求以及地方經濟社會發展需要，以解決現實問題為目標。

（二）高校智庫的類型

高校智庫根據不同的標準可以進一步劃分為不同的具體類型。譬如，依據高校智庫研究領域廣度，高校智庫劃分為“綜合型智庫”和“專業型智庫”；[13]以智庫功能為標準，將高校智庫劃分為側重中長期理論研究的“理論研究型智庫”和側重解決現實問題的“應用研究型智庫”。[14]以研究領域和智庫功能對高校智庫進行分類，尚不能完全反映我國高校智庫建設發展變化趨勢。

改革開放初期，由于國家和社會需要從理論上破除對傳統社會主義的迷信，實現“解放思想”，我國高校智庫主要定位是進行理論研究、爭鳴和群眾宣傳。隨著改革發展的不斷深入，“把改革重點放到解決實際問題上來”，“堅持問題導向”，“在防范和化解重大矛盾和突出問題上出實招硬招”，[2]178堅持問題導向注重解決實際問題的新型高校智庫應運而生。從高校智庫的功能導向來看，高校智庫主要分為理論研究導向型和應用研究導向型。

關于高校智庫功能定位的研究，國內學術界主要三種觀點：“學術導向”論、“應用導向”論和“理論應用混合”論。“學術導向”論認為，高校智庫的學術影響力是根本，決定著高校智庫的決策影響力和社會影響力，[15]高校智庫應“在堅持學術導向的同時進行高水平的應用政策研究，以提供高質量的政策咨詢”。[16]高校智庫學術導向建設思路的研究者傾向于將高校智庫認為是從事政策研究、提供研究報告、服務政府決策咨詢的學術研究組織或機構，[17]“是一種學術型的智庫研究機構”。[18]“應用導向”論者則不贊同高校智庫應堅持學術導向的說法，堅持“經世致用”的理念，認為高校智庫以學術性為主的運行過程偏離了政策分析和決策咨詢這一核心定位，[16]高校智庫創立的初衷就是為了研究解決國際國內重大事務，[19]我國高校智庫的基本使命是服務政府決策，[20]最基本的要求是問題解決導向。[21]“理論應用混合”論認為，高校智庫的學術導向和政策導向并不是完全互相排斥的兩極，高校智庫既可以發揮理論研究和學科綜合的優勢，也可以針對國際國內重大問題為黨和政府提供決策咨詢服務。[22]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央及地方高校所屬智庫的建設雖然實現了跨域式發展，但是在投入產出比和建設效能方面也存在諸多問題，甚至已經成為制約我國高校智庫發展的機制性梗阻。黨和政府開始針對性地改革傳統的智庫運作方式，在智庫建設經費投入方面引入競爭性機制，希望發揮“鯰魚效應”。至此，我國高校智庫建設經費資助方式分為競爭性和非競爭性投入兩種方式。根據高校智庫功能導向維度的理論導向與應用導向、經費資助維度的競爭性和非競爭性進行2×2矩陣分類，將高校智庫劃分為傳統型、封閉型、開放型與競賽型四個基本類型（如圖1所示）。

（三）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功能定位

高校民族研究智庫是以國內民族事務或國際民族問題為主要研究對象，為黨和政府提供決策咨詢分析和政策建議的高校智庫。我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從事民族學理論研究或應用研究，主要通過資政建言、政策分析、決策咨詢報告等方式向國家民族事務管理部門提供智力支持。其中，理論研究型的高校民族研究智庫主要代表有中央民族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蘭州大學西北少數民族研究中心、四川大學中國藏學研究所等，應用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主要是以中央統戰部、教育部、國家民委和宣傳部四部委聯合籌建15家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基地和培育基地為代表形成第一方陣。上述15家基地雖然是應用導向的民族研究智庫，但是它們是依托于理論基礎研究深厚扎實的理論型民族研究智庫，譬如，北京大學社會學人類學研究所、四川大學中國藏學研究所、蘭州大學西北少數民族研究中心等。以四部委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基地為代表的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功能定位，在于深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推進我國新時代民族工作的高質量發展。

一是中國民族學理論知識生產與知識創新，推進中國民族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建設。當前中國民族研究者深受西方民族學、人類學、社會學、宗教學等學科理論范式和研究方法的影響，常常對西方民族學的理論與概念采取囫圇吞棗式“拿來主義”，“僅僅滿足于簡單復制或移植西方相關理論，‘削足適履’地去簡單照搬西方的理論模式”。[23]西方民族學理論具有濃厚的西方中心主義色彩，并不完全適合于中國本土實際。高校民族研究智庫作為中國民族學人才的搖籃，應當承擔起創新和發展中國民族學理論的歷史使命，為中國民族問題的解決提供中國范式、中國方案和中國道路。習近平總書記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先導，為中國民族工作的創新發展指明了前進的方向。高校民族研究智庫應當以習近平總書記關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重要論述為指導，深入研究中國民族工作新發展階段所出現的新問題新情況，根植中國大地，研究“真學問”。“只有堅持中國本位凸顯中華民族主體性，以解決我們自己國家的民族政治、經濟和社會問題為導向，以本國的實際問題為研究對象，才能提出具有原創性的創新觀點和理論。”[23]破除西方理論迷信和話語霸權，打破西方民族學理論對我國理論界的壟斷性影響，建構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的民族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

二是提供面向民族領域的高質量的政策分析與決策咨詢服務。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24]高校民族研究智庫應立足于黨和國家的戰略需求和現實政策需要，“急時代之所急，應國家之所需”。一方面，高校民族研究智庫要聚焦于民族地區的發展難題和安全需求，對民族領域的重大風險挑戰保持高度敏感性和警惕性，努力保持民族研究智庫的特色專長并增強交叉領域的研究開拓性；另一方面，確保智庫成果質量的前提下不應懼怕政策建議的爭議性與適應性問題，為補齊民族地區的發展短板、縮小區域差距、實現各民族共同富裕提供科學合理、操作性強的政策建議。

三是服務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工作主線。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應用導向的身份轉變需求，決定了其服務于民族事務治理現代化的功能定位，應以堅持黨的領導為根本，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核心，以民族事務治理法治化為前提，[25]為推進民族事務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提供知識服務和智力支持。高校民族研究智庫服務于黨的民族工作和邊疆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以科學有效、切實可行的智庫產品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

二、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主要困境

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良性循環，需要一整套體系完備的體制機制支撐才能夠實現。由于我國民族研究智庫建設尚未形成成熟完備的建設機制，我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和運行仍舊面臨諸多難題和障礙。

（一）觀念困境：學術研究與智庫研究的結構性沖突

智庫研究與學術研究之間的差異，是因為智庫研究的應用導向與學術研究的理論導向之間的斷層在短時間內難以彌合，學術共同體的認知偏差是智庫研究與學術研究之間差異的外在表現。

我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或是依托于原有二級學院、科研機構組建而成，或是整合原有科研院、所、中心等單位而成立，原有機構教學科研行政人員基本沒有發生太大變化，這就造成新成立的智庫是要進行智庫研究，但是原有科研人員主要是從事學術研究，這就涉及研究方式轉型的問題。一方面，原有研究人員都是接受學術訓練成長起來的，習慣于遵循傳統“象牙塔”里進行“單兵作戰”的研究方式。[26]另一方面，高校也常常是以“學科驅動”為軸遵循學科建設的邏輯，推動高校智庫建設以學科為基礎為核心進行。[27]

任何事物都是具有兩面性，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依托高校學科基礎進行智庫建設，既是優勢也是劣勢。長期搞學術研究的研究人員，必然心理上偏向于做學術性研究，同時，轉型進行應用性研究的沉沒成本高且邊際收益低。以至于新建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內部存在學術研究與智庫研究的結構性張力。有研究指出“傳統研究思維和學術研究范式還沒有徹底轉變為以影響國家戰略決策為目標的智庫意識和智庫思維”，[28]學術共同體對于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及其研究成果存在輕視、偏見甚至歧視。[29]學術共同體將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研究成果定性為“學術成分不高”，[30]甚至全盤否定高校建設智庫的必要性。目前，處在學術共同體當中的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研究機構和研究人員，有39.2%的高校智庫研究人員將CSSCI論文作為最重要的智庫成果。[31]

（二）管理困境：高校管理行政化與智庫管理社會化需求的沖突

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作為高校內部組成部門，必須要適應高校原有的組織管理模式。高校領導以管理高校的方式來管理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建設與運行，導致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過程中出現一定的管理困境。

高校的高層領導更熟悉院校科研機構的管理而不熟悉智庫的具體運行，[32]對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功能定位、組織形式、研究結構等認識不足，在管理過程中缺乏系統長遠性規劃，對資源的整合性差；在建設過程中忽略了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特色性與獨特性，導致我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出現“一窩蜂”的“扎堆”現象。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缺乏科學管理思維，[33]遵循“‘學術本位、學科導向’為主要價值取向的傳統管理體制”，[19]尚未確立系統的智庫管理思維、沒有建立流暢的智庫運行模式。高校民族研究智庫校院兩級管理模式，不能積極主動地探索、建立健全高校民族智庫管理模式。

（三）功能定位困境：高等教育與高校智庫建設的功能沖突

高校的首要職能是為國家和社會培養人才，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首要職能是為黨政部門服務，提供理論性或應用性的智慧產品。高校民族研究智庫，除承擔原有科研、教學和管理工作外，還要額外承擔智庫工作。[34]

國內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建制、人事、行政，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主管領導在管理過程中需要遵照學院的科研、教學工作安排，難以獨立地開展智庫研究。[35]此外，高校或院系施加于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教學要求、學術任務和行政事務，也會導致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功能的退化和異化。[36]高等教育功能定位與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沖突并不意味著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研究人員完全獨立于高校教學安排之外，而是要有的放矢，主動承擔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學任務，使高校學生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幫助高校大學生樹立正確的民族觀，而不是將基礎課程的教學任務強加于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研究人員之上。

（四）職級評定困境：智庫成果認定與職稱評定的沖突

我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關鍵難題，主要是智庫成果認定與職稱評定機制的銜接不協調。一是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成果評定是依托高校學術評價體系，但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研究成果卻難以納入高校成果認定機制。[37]目前，大多數高校主要是以課題、論文、專著、獲獎等學術性成果的級別和數量作為職稱評定的根本標準，智庫成果如何作為相應等級的成果用于職稱評定尚未形成成熟的機制。

二是高校民族研究智庫成果認定機制不完善。對于有意愿有能力投入智庫研究的中青年科研人員，他們最關心的是智庫研究投入及其產出能否獲得相應的認定，并以此對應不同等級的學術成果。另外，智庫應用成果產出形式團隊合作為主，但是決策咨詢報告等成果主要是以涉密性高的內參形式發表，若無相應的懲戒保護機制，則存在會被他人獲悉并報送不同渠道予以“搶發”或“剽竊”的道德風險。對于此種涉嫌學術不端行為者，高校學術道德委員會也很難公開認定其行為性質更遑論處罰。致使智庫研究成果認定與研究人員職稱評定隱含潛在的科研倫理風險，不利于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長期建設與良性運行。

三是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獎勵機制缺乏靈活性。研究人員存在不同的需求差異，職稱晉升、職務擢升、獎酬提升等物質性獎勵，對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骨干和主力——中、青年研究人員具有較強的激勵作用。[10]高校“非升即走”用人機制，導致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中青年研究骨干被迫陷入高度學術內卷，本應發揮激勵作用的獎勵機制反而成為壓力之源。高校青年研究人員面對“非升即走”的“生存”壓力，其研究重心必然是以產出學術論文為主要目標，必然導致智庫研究投入精力不足；與此同時，資深研究人員不存在生存壓力，但是智庫激勵機制很難調動其積極性，從而造成精力投入不足，必然導致成果質量不高、建設成效差的結果。

三、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突破路徑

基于上述分析，我們認為，推進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不應簡單地從傳統的人財物維度思考，更應從觀念更新、保障機制和智庫人才合作交流機制的角度去突破，牽引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高質量發展。

（一）破除對“決策咨詢報告”的錯誤觀念

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認知是一個“由破到立”漸進深化的過程，樹立新的智庫定位與功能認知，科學把握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一般性規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與學術研究團隊之間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學術利益沖突，是高校內部對決策咨詢報告存在偏見的主要原因。

首先，打破對決策咨詢報告成果的認知偏見。決策咨詢報告是研究智庫的主要成果形式，而傳統學術共同體在這種新型的研究成果上秉持固有思維，形成了對決策咨詢報告的偏見性認識。要破除這些偏見，必須從兩方面入手：一方面，要加強對高校學術共同體的知識普及工作，將決策咨詢報告的性質和各方面要求向廣大高校學術團隊進行推廣，通過學術交流、經驗分享等方式，不斷深化其認識；另一方面，要加大現有智庫建設力度，適時地將傳統學術團體成員吸納為智庫成員，鼓勵高校教師形成“經世致用”“學以致用”的思想觀念，積極參與國家和地方政策形成過程，發揮專家學者的智慧智識。從而促使高校智庫建設擺脫固有學術偏見的桎梏，形成有利于高校學術研究與智庫建設良性互動和結合，服務于國家戰略和地方發展的需要。

其次，加強學術研究成果的應用轉化意識。傳統的科學研究是以論文、專著等表現形式，難以對現實問題的解決發揮推動作用，需要轉化為政策制定者或決策者能夠理解的研究報告，但是學者們不能很好認識到學術成果應用轉化的意義和價值。針對這一現實困境，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將科研團隊和智庫成員進行有機結合，形成互幫互助的良好團隊氛圍。既能夠使高校科研團體的科研成果中有決策參考意義的部分借由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平臺轉化為決策咨詢報告，也能夠為決策咨詢報告提供了扎實的研究基礎和理論來源，增強了決策咨詢報告的科學性。

最后，要加強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管理建設。第一，要從服務于學術研究為重轉向服務于學術研究和智庫研究并重的管理思維。要認識到在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新背景和新要求下，高校管理者的身份和角色有必要做出適應性調整，將智庫管理與服務納入高校管理的軌道。第二，高校管理者要樹立創新管理和開放管理的意識。要以創新的態度和方式來進行相關工作，以開放包容的理念來對待各種新興事物。第三，要培養和造就一批智庫管理和服務的高校行政專門人才，發揮專業管理服務人員在學術團隊和智庫管理服務兩者之間的橋梁作用，促進高校民族研究智庫決策咨詢功能的發揮。

（二）完善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保障機制

一是要建立健全承接黨和政府研究任務的保障支持機制。高校應緊緊圍繞黨和國家的戰略需求以及地方發展的咨政建言需要，針對決策咨詢報告提交的及時性、渠道的暢通性和政策建議的有效性等方面，建立完整有力的服務支持保障體系。要借鑒西方國家先進的智庫管理方式和運行模式，建立完善適合中國國情的高校智庫管理運行模式。也要著力解決經費來源和管理問題，把機構性支持和課題性支持分開，確保中國智庫運行獨立、規范有效、富有特色、充滿活力和廣泛影響力。在做好決策需求分析的基礎上，根據問題導向和趨勢導向相結合、獨立性和包容性相結合的原則，規劃年度重點研究課題。在做好全局性、綜合性、戰略性、長期性重大問題研究的同時，聚焦于對當前經濟社會文化發展和國際政治經濟外交問題所面臨的痛點難點堵點問題的研究，做到現實性和前瞻性的統一，批判性和建設性的統一。

二是要完善高校民族研究智庫評價機制。當前我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評價體系主要是從學術、社會、政策影響力、對外合作交流及組織建設等方面進行測量。[38]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與高校學科建設互為倚重、相互補充，要促進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評價體系與雙一流學科的評價體系更深程度地結合，培養多元化人才。而決策咨詢報告獲得部委采用數量和中央領導批示的數量，是評價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成效的重要指標。因此，須充分考慮學術機構和政府機構對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需求差異的影響，評價機制的完善不僅只面對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也要從政府需求側去加以強化，加大決策咨詢報告的數量和質量在智庫評價體系中的權重，強化智庫人才評價和產品質量評價相結合的評價指標體系。

三是強化激勵機制，提高智庫投入產出比率，提升研究人員獲得感與幸福感。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是人財物以及技術的建設，這是智庫存在的物質條件。[27]人才建設是核心，必須把人才激勵與智庫建設相結合，突出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中人力資本導向。對此，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激勵機制與傳統的高校激勵機制相結合，在職稱評價、績效獎勵中針對不同性質的智庫，建立并完善相應的激勵機制。另外，政府部門要提高對高質量智庫決策報告的獎勵力度，物質獎勵與精神獎勵并重。最后，中央還需加大對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財政投入，設立專項資金，激勵智庫人才建設與智慧產品的高質量生產。

（三）建立健全智庫人才交流合作機制

第一，樹立新型人才智庫理念，堅持“引得進來”“走得出去”相結合，增強智庫科研團隊實力。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選才用才“不拘一格”，吸納掌握現代信息技術（如大數據、云計算）的理工科技術人才，構建跨學科領域的交融互通模式，以多學科、跨學科、超學科的交叉為基礎，打破內部學科壁壘，推動復合型人才共建學術共同體，從而構建較為完整系統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39]另一方面，加強和完善中國式智庫“旋轉門”機制建設，通過高校民族研究智庫與政府部門之間相互掛職或兼職借調、交流工作等靈活方式，激活雙方人力資源，盤活雙方信息資源，以利高質量智庫成果的產出。

第二，建立健全智庫間交流合作常態化機制。一方面，國內各高校民族研究智庫之間應該完善其交流、整合運行機制，建設新時代“高校民族研究智庫聯盟”，加強學科協同、人員協力，構建多層次、多領域的交流平臺，互相支持聯合攻關重大課題。另一方面，應深化對外交流合作，提高其全球議題參與水平與話語體系的建構能力，不斷增強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國際影響力。我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應加強與政府智庫、政黨智庫、企業智庫及社會智庫之間的協作交流機制，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的人力物力資源有限，應加強與其他類別智庫之間的交流合作，完成更高質量的決策咨詢報告或其他類型智力產品。

第三，搭建政府與民眾良性互動的政策溝通機制。促進政府、智庫、民眾等多方有效互動，提升統籌利用國內外各類智庫資源和專業人才的能力，更多地與國際著名研究機構、企業等共同合作開展重大項目研究。積極參與國際智庫對話，開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闡釋和外宣，廣泛傳播中國的實踐經驗和政策主張，增強在全球主流媒體和國際組織平臺的話語權、影響力。

四、結語

本文從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內涵、功能和戰略發展方向的角度，闡述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定位應該是什么，并針對我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總體現狀，分析了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在觀念、機制、國際化方面所面臨的發展困境。認為，破除學術界對決策咨詢報告的錯誤認知和偏見，是推進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的關鍵鑰匙。高校民族研究智庫研究者來源于學術界，只有得到學術界特別是資深學者的支持、引領與倡導，高校科研教師群體才會更有動力、更有意愿投入智庫研究，并在學術界形成良好的示范效應，從而形成智庫研究與學術研究的良性互動。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是需要持續性投入資源的系統性工程，未來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學界同仁應攜手共進，推動智庫研究更專業、更科學、更接地氣，以促進我國高校民族研究智庫建設能夠為國家建設和社會發展提供更多、更高質量的智庫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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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12-25"責任編輯：賈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