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建筑設計成果;版權保護;侵權認定;抗辯事由
一、建筑設計成果版權保護的司法認定難點 建筑設計主要分為建筑方案設計與建筑施工設計兩個階段,建筑方案設計通常包括建筑方案圖、建筑效果圖、建筑總體圖和結構圖,建筑施工設計則主要是設計師通過數學計算和技術考量繪制而成的建筑施工圖。上述建筑設計圖紙與建筑模型,依據設計圖紙最終建成的建筑物實體都屬于建筑設計成果。不同形式的建筑設計成果作為一種智力成果,能夠得到何種形式的版權保護,是建筑設計成果的利益相關者十分關切的問題。
從較早的鳥巢煙花案、北京保時捷中心案,到近年的東風本田4S店案、武漢光谷希爾頓酒店案等,關于建筑設計成果的版權侵權糾紛層出不窮,但即使經過這么多年的理論探討和司法實踐,在建筑設計成果的版權保護上仍然存在很多分歧,一些案件中一、二審法院的不同裁判就明顯體現了這一點。因此,本文對建筑設計成果的作品定性、保護范圍、權利歸屬、侵權認定等問題再次進行梳理,并提出筆者對相關問題的思考。
二、建筑設計成果的作品類型及保護內容 (一)建筑設計成果可能構成的作品類型 確定建筑設計成果的作品類型,關系版權侵權糾紛中權利人的請求權基礎,是建筑設計成果版權保護的前提。 建筑設計成果要構成作品,首先必須是一種獨創性的表達,而非單純的技術方案、操作方法或者實用功能,表達的方式和內容的差異則決定其作品類型。建筑設計成果可能構成的作品類型主要包括:1.如是工程設計圖紙,基于其由點、線、面及各種幾何圖形組成,包含著設計者眼中嚴謹、精確、簡潔、和諧與對稱的科學之美,可構成圖形作品;2.如是建筑物效果圖,基于設計者將建筑建成后的實際效果、環境景觀等用寫實的立體式圖方式呈現,體現一定藝術美感,可構成美術作品;3.如是最終建成的建筑物,存在獨立于實用功能的藝術美感且這種美感以建筑物的形式體現,可構成建筑作品;4.如是建筑模型,無論是建筑物落成前的施工模型還是建筑物落成后的縮影模型,只要表現出設計師的獨創性構思,與建筑物一樣受到保護,可構成模型作品。
可見,從科學美感到藝術美感,從平面到立體,從建筑物實體到一定比例縮放的模型,建筑設計成果可能構成不同層次、不同形態的作品。當成果針對的是同一建筑設計,無論是呈現于平面的設計圖、美術作品還是呈現于立體的建筑作品、模型作品,實際上都是關于該建筑設計的作品,但我國現行《著作權法實施條例》將建筑作品限定于“以建筑物或構筑物形式表現的有審美意義的作品”,僅包括建筑物本身而不包括建筑物設計圖,因此屬于同一建筑設計但以其他不同表現形式的建筑設計成果需要根據具體形態歸類到不同的作品類型中。如果錯誤定性建筑設計成果的作品類型,將直接影響到權利人的相關訴請無法得到支持,比如將平面建筑設計圖作為建筑作品請求保護就會得到敗訴的結果。
(二)不同類型作品的保護對象及權利邊界
版權保護的對象是作品的獨創性表達,不同類型作品的建筑設計成果的保護對象有所差異。第一,就圖形作品而言,保護的對象是點、線、面及各種幾何圖形的組合,雖然它的很多要素可能是公有領域存在的,但要素的選擇和組合所呈現的建筑設計的框架、布局、位置關系等能體現一定的科學美感,這是其獨創性所在,因此,這類作品的保護對象應當是各個要素組合而成的圖示。第二,就美術作品而言,鑒于其有一定的藝術美感,保護的對象是這種美感的載體,即由線條、造型、色彩、角度或者其他方式所體現出來的具有審美意義的設計。第三,就建筑作品而言,在物理意義上,它是以建筑實物形態體現的作品,在美學意義上,它是能使人產生審美體驗的作品,這兩個條件共同決定了建筑作品版權的保護對象。作為一個建筑物,有其實際的使用功能,但其構成作品的原因在于存在獨立于實用功能的特殊藝術美感,故保護的對象則是立體的具有審美意義的整體外觀和造型,包括具有美感的外部附加裝飾。第四,模型作品的保護對象同建筑作品。
關于建筑設計成果構成的上述作品的版權權利邊界:從共性的角度講,任何一種作品,如果其中包含的設計要素系服務于實用功能的設計、公有領域已經存在的設計或建筑行業領域內有限的、標準的或常規的設計則不受著作權法的保護。從個性的角度而言,圖形作品中單獨的點、線、面以及包含的技術方案、實用功能、操作方法等不受保護;美術作品中烘托建筑物的天空、綠化、周邊環境等常規背景不受保護;建筑物的內部特征及因建筑材料導致的特征、建筑物的顏色特征等排除在建筑作品保護范圍之外:根據已有作品制作的等比例縮小或者放大的立體模型也不屬于模型作品。
三、建筑設計成果的版權歸屬問題
(一)版權歸屬的判斷
當建筑設計成果作為版權保護的客體,那么誰是權利主體?如果沒有商業交易,那么版權的歸屬很簡單,創作作品的自然人就是作者,即建筑設計成果的創作者就是著作權人。但在現代商業社會中,建筑設計成果作為一種商品在市場上交易,創作者不再是單純地為自己創作,而是為委托者服務。這種情況下的成果版權歸屬主要看合同約定,設計單位(受托方)與建設單位(委托方)往往會簽訂建筑設計咨詢服務類合同,合同會對建筑設計項目內容、承包方式及范圍、設計工作任務、合同當事人的權利義務、建筑設計成果的歸屬、相關責任承擔等作出詳細約定,隨之因合同履行、設計人員流動、設計成果的利用等可能引發版權侵權糾紛。因此,確定版權的歸屬至關重要。
關于建筑設計成果的版權歸屬,如果合同有明確約定,則成果的版權歸屬從約定,如關于中國國家體育場鳥巢《國家體育場設計服務合同書》的約定,有關國家體育場方案設計成果的版權中的財產權由委托方即國家體育場公司(籌)或其權利義務的合法繼承主體享有。如果沒有明確約定或者沒有訂立合同,鑒于合作創作的作品、演繹作品、受委托創作的作品等作品的版權歸屬,《著作權法》上都有明確規定,則根據合同性質或實際法律關系、作品的形成過程、作品性質等依法認定。 (二)特殊職務作品與法人作品辨析
當建筑設計與法人(或非法人組織)有關,比如實踐中的建筑設計往往是委托方委托設計單位進行設計,再由設計單位的某個設計師完成或者由某個設計團隊共同完成,這種情況下最難分辨的就是建筑設計成果到底屬于特殊職務作品還是法人作品,這一判斷直接關系到作品署名權以及版權的其他權利的歸屬,進而可能影響到侵權行為的認定。
關于建設設計成果屬于法人作品還是特殊職務作品,司法實踐中也存在爭議,一、二審法院觀點不一致的案件不是個例。例如.在上訴人凱達公司、易愛迪公司侵害作品署名權、發表權、發行權、修改權、復制權、信息網絡傳播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案(以下簡稱凱達案)中,一審認定凱達公司上海分公司為履行《建筑設計咨詢服務合同》的服務義務而組織其設計團隊創作的體現涉案“梯田方案”美感的效果圖是法人作品。二審則認為本案中權利圖片的創作并非僅憑凱達公司法人意志就能完成,就圖片中建筑物的設計靈感、創意、建筑物背景的取舍及效果圖的制作和完成均由凱達公司設計團隊成員共同創作。設計團隊利用凱達公司的物質技術條件完成該作品,且凱達公司就完成后的成果對外承擔責任,故權利圖片屬于特殊職務作品。亦有判決認為根據《著作權法gt;第十八條第二款第一項規定,主要利用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的物質技術條件創作,并由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承擔責任的工程設計圖等職務作品,作者享有署名權,署名權外的其他權利則由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享有。可見,法律對工程設計圖屬職務作品已有明確規定。那么,是否所有的工程設計圖都是特殊職務作品,或者說建筑設計成果在什么情況下構成法人作品,什么情況又構成特殊職務作品?
筆者認為,首先,根據前述法條規定,“工程設計圖等職務作品”之前存在定語“主要利用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的物質技術條件創作,并由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承擔責任的”,工程設計圖構成特殊職務作品需要滿足定語中所含的條件,否則就沒有加這個定語的必要,因此工程設計圖并不必然屬于職務作品。而根據法人作品的定義,則需要滿足“由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主持,代表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意志創作,并由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承擔責任”的條件。可見,法人作品與特殊職務作品的核心區別不在于作品類型,不在于責任主體,而在于是否代表法人意志,前述涉及工程設計圖的判決中法院亦強調,鑒于上訴人未能舉證證明案涉工程設計圖作為圖形作品的獨創性來源于法人意志的情形下,應當認定案涉工程設計圖的創作是由具體設計師完成,進而認定案涉工程設計圖系特殊職務作品。 是否代表法人意志,則需要根據案件具體情況綜合判斷,包括法人對建筑設計的限制和要求、法人在設計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設計師在創作過程中的自由發揮空間、法人和設計師在作品上的署名方式等。因此,無論何種作品類型,如果設計師完全按照法人意志、不具有或者僅有有限的發揮空間的,由法人組織主持并由法人承擔責任的作品,則屬于法人作品,如果只是利用法人物質技術條件、由法人承擔責任,作品獨創性主要來自于實際創作者,則屬于特殊職務作品。
四、建筑設計成果的侵權判斷 (一)作品侵權比對對象的確定 侵權判斷的前提是確定比對對象,只有比對對象正確才有可能作出正確的比對結果,司法實踐中亦存在著不同的觀點。如在凱達案中,一審認為在建筑設計過程中形成的作為建筑物效果圖的美術作品,其表達具有局限性,故不應以科學嚴謹之美作為美術作品藝術之美的主要評判標準,不能以涉案建筑物的相同或近似為判斷標準,而應以建筑物本身之外的體現美術作品藝術美感的繪畫元素表達作為評判標準。二審則認為建筑物效果圖中主體部分為建筑物本身的設計,建筑物系權利美術作品中最主要的表達部分,比對的核心應在于對兩者建筑物創作手法的比對。可見,一審著眼于建筑物以外的設計,二審著眼于建筑物本身,基于兩審的比對對象完全不同,其得出的結論也就大相徑庭。筆者認為,首先要明確該類作品保護的對象,如前所述,無論是建筑設計成果構成何種作品類型,其獨創性主要體現在建筑物的設計上,版權保護的對象也是建筑物設計本身,建筑之外的要素只是烘托建筑物的背景,離開建筑物談作品,如同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也就不再是對建筑設計成果的版權保護。因此,有關建筑設計成果的作品侵權認定中,核心比對對象應當著眼于建筑設計本身。 (二)侵權認定標準的精細化構建
版權侵權認定的基本規則是“接觸+實質性相似”,其中的“接觸”和“實質性相似”兩者缺一不可。
“接觸”是認定侵權的前提,因為不能排除思想上的無獨有偶或是英雄所見略同,加上部分建筑設計成果的科學美感表達的有限性,很可能存在純屬巧合的近似表達。如果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被訴侵權人接觸過權利作品,至少要證明有接觸的高度可能性。接觸的高度可能性可以從三個角度出發進行判斷:1.從權利作品出發,則要考慮權利作品的是否已經公開發表、創作時間、創作背景、知名度、影響力和傳播范圍等,如權利作品已經公開發表,可推定有接觸的可能性,而權利作品的知名度越大、傳播范圍越廣、創作時間越早,接觸的可能性越大;2.從被訴作品出發,則要考慮被訴作品的創作證據、被訴作品與權利作品的近似程度等,被訴作品的創作素材、稿件越充分,獨創性可能越高,被訴作品與權利作品越是高度近似,接觸的可能性越大;3.從主體的關系出發,則要考慮權利人與被訴侵權人所處行業、權利人與被訴侵權人之間是否有接觸或者是否存在時空交集、接觸媒介等,所處行業相同或相近、被訴侵權人與權利作品存在時空交集、被訴侵權人曾就權利作品發表相關言論等,接觸的可能性越大。
否定接觸的可能即可否定侵權存在。例如接觸的是公有領域的素材,而不是由另一位作者獨創的作品,那就無法認定侵權行為的存在,如原告溥儀遺孀李淑賢起訴被告賈英華的作品《末代皇帝的后半生gt;剽竊了原告作品《溥儀的后半生》一書一案,因重合的部分幾乎都來自于公有領域,難以認定侵權成立。又如被訴侵權人不可能直接接觸到權利人的模型作品本身而只是接觸到建筑模型的照片,故只能認定被訴侵權人擅自復制行為構成對權利人攝影作品版權的侵犯而不構成對其模型作品版權的侵犯。
“實質性相似”的認定標準則更為復雜。理論上存在整體觀察法、分解分析法,前者重在整體觀感而有主觀隨意性,既有可能將公有領域的設計要素進行保護又有可能忽略對獨創性要素的保護,單獨運用整體觀察法可能導致結果的偏頗。因此,分解分析法基于其科學嚴謹性而得到更多支持。有文章提出分解分析法的具體步驟,即第一步原告指明其被侵權的設計要素,第二步從原告所辨識的被侵權要素中抽象出不受保護的思想并過濾掉不受保護的要素,第三步對剩余的因素進行比較分析,第四步對被過濾掉的要素的獨創性選擇或編排進行整體比較。這種分析方法全面精細,對司法實踐具有很強的指導作用。運用過程中最難的一點就是抽象和過濾,到底抽象過濾掉哪些要素、最后比較哪些要素,是一個技術性很強的問題。以至于司法實踐中就有出現一、二審觀點截然不同的情況,如“武漢光谷希爾頓酒店”案中,一審認為由于雙方描述對象的同一性以及表達的有限性,圖紙大框架會存在相似之處,但被告所用圖紙上的細部線條或簡化或增加或改變,均無法完整再現華東院作品的科學之美。二審則認為二者整體框架、布局、位置關系相同,整體視覺效果近似,構成實質性相似。
筆者認為,一、二審比對后形成截然不同的結果,原因就在于分解分析過程中,一審過濾掉了建筑設計的大框架而將細部設計進行了比較,然而這一做法是錯誤的。如前所述,工程設計圖的核心比對對象應該是建筑物設計本身,因此無論描述對象是否同一,都應當對建筑設計的大框架進行比較分析。可見,在過濾掉不受保護的思想、不受保護的要素過程中,要嚴格把握不受保護的標準,一般限于服務于實用功能的設計、公有領域已經存在的設計或建筑行業領域內有限的、標準的或常規的設計要素,而不能將作品的核心保護對象加以過濾排除。但即使第二步篩選錯誤,在對過濾后的剩余要素進行比較之后還應當對已經過濾的要素的選擇和編排進行整體比較,如前案中的工程設計圖的組成要素本身可能不受保護,對過濾大框架后的剩余細部要素的比對結果可能不構成實質性相似,但對已經過濾的部分比對后就會得出實質性相似的結論,因為工程設計圖的獨創性來源就在于對這些不受保護要素的獨創性選擇和編排。可見,第四步既是對“實質性相似”最后的校驗,也是對作品獨創性的重新審視。
綜上,筆者認為,“實質性相似”認定標準的核心在于被訴侵權作品與權利作品的獨創性部分的比對,前提和基礎是抓住權利作品的獨創性所在,落腳點在于被訴侵權作品實質利用了權利作品獨創性部分,即在獨創性部分存在高度近似,這種近似直觀地體現在整體視覺效果上不存在實質性差異,落實到框架、布局、結構、位置、角度等體現獨創性設計的具體細節也能對應。而對于存在的差異,無論是更復雜、更簡化還是細微改動,如果這種改動無需設計行業人員創造性勞動即可完成,被訴侵權圖紙仍能體現權利圖紙的獨創內容,可認定整體上兩者構成實質性相似。 (三)侵權抗辯事由 建筑設計成果所涉版權侵權糾紛案件中,被告可以主張的抗辯事由包括被訴侵權作品與權利作品相同或實質性相似的部分來自于在先的建筑設計作品或來源于公有領域、表達方式非常有限、執行共同標準、表達某一主題必須使用的場景設計、屬于合理使用情形或獲得權利人默示許可等。這些抗辯事由在具體應用中也存在很多爭議,相關適用標準需要進一步明確,本文著重就以下問題進行探討。
1.合理使用的邊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著作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八條規定“藝術作品的臨摹、繪畫、攝影、錄像人,可以對其成果以合理的方式和范圍再行使用,不構成侵權”。針對鳥巢煙花案,有學者認為,法律并未對“合理的方式和范圍”進行限定,根據法無禁止即合法,“合理的方式和范圍”可以以營利為目的,被告將臨摹的“鳥巢”建筑作品圖案作為煙花外觀包裝使用,不影響原告對建筑作品的使用,沒有對該建筑作品的價值產生不良影響,不損害原告的合法權益。筆者認為“不損害原告的合法權益”這一論斷值得商榷,就如展會吉祥物一樣,如果按照吉祥物形象制作玩偶等周邊產品,必然侵犯吉祥物著作權人的商業利益,本案中不能因為煙花與國家體育館不屬于同一領域就認為不會損害原告的合法權益。合理使用制度的存在本是為公共利益的需要而對著作權人利益進行適當限制,其范圍僅限于“公共利益需要”,不能讓合理使用制度成為侵權人獲利的工具。因此,“合理的方式和范圍”一般不應包括以商業營利為目的,例外情況是將建筑作品臨摹、繪畫、攝影、錄像后以平面復制件的形式進行商業利用,原因是:一方面,該平面復制件是對特定公開場所存在該建筑作品的狀態以及該建筑作品本身的一種展示,對建筑作品、建筑作品所在地的傳播以及公眾的文化生活都有一定的積極作用;另一方面,權利人的經濟獲利主要來源于對立體建筑作品的使用,平面復制件也無法完全體現立體建筑作品的美感,通常情況下平面復制件與立體建筑作品不具有直接的市場替代或競爭關系。
2.默示許可的認定。默示許可是指作品一經創作完成且公之于眾后,只要作者事先未申明拒絕對作品的利用或者是經合理的催告后,作者未明確表示不允許對作品進行利用,就推定作者認可了他人的使用。在東風本田4S店案中,法院認為雖然涉案CAD圖、涉案4S店設計圖及涉案4S店建筑特征三者構成相同或實質性相似,但根據新建業公司與本田公司簽訂的委托創作合同約定、實際履行情況以及商事交易之常理,認為新建業公司知道本田公司使用相關圖紙建設各地4S店,對本田公司許可案外人二次設計知情且未提出異議,故認定從本田公司處獲得CAD圖紙的國機公司和德成公司均不構成侵權。筆者認為,該案情形即屬于默示許可,其具備三個要素:(1)無法定或約定的明確授權;(2)權利人知道或應當知道行為人對權利作品的使用行為;(3)權利人在知道或應當知道該使用行為后的合理時間內未提出異議。其與明確授權的區別在于,默示許可之前的使用行為因無合法權源,故自推定許可之后才適法,且使用人需要向權利人支付報酬作為一種事后的補償,而明確授權后的使用行為則自始合法,系通過對價交換獲得的使用權利。
3.有限表達的適用。首先,有限表達不受版權保護。版權中的有限表達經常用于文字作品中,因為有些事實或原理只能用唯一或者有限的表達方式描述。在建筑設計成果中,相關建筑規范往往會從安全性和實用性角度出發對建筑間距、設施、尺度等設計要素進行限定,鑒于實用功能不受版權保護,行為人對實用功能決定的部分有權主張有限表達進行侵權抗辯。其次,有限表達成分越高,整體建筑設計的獨創性越低,版權保護的范圍越有限。創造空間的大小取決于功能性對建筑設計的決定性大小。如果設計一個藝術館,可以天馬行空自由發揮,因為藝術館展覽和參觀的功能對建筑設計的決定性不高,有限表達成分較低;如果設計一個水電站,其功能必須符合相關技術要求和國家標準,對建筑設計的決定性較高,表達的空間相對較小,有限表達的成分相應較高。再次,表達是否有限的判斷標準在“創作之時”。有限表達只能適用于作品創作之時表達唯一或非常有限的情形,行為人主張依據已有建筑物獨立繪制圖紙的,不適用有限表達抗辯。在建筑物建成之后再繪制圖紙,鑒于該建筑設計已經公開存在,無論是否重新繪制還是直接復制原設計圖紙,都屬于復制作品的侵權行為,不適用有限表達抗辯;在建筑物建成之前涉建筑設計圖紙的侵權糾紛,仍有適用有限表達的可能。
(作者系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