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旋轉門影響探析

【摘要】軍事旋轉門是指美國政府官員、軍事將領和其他高層軍官在離開公職后進入軍工企業擔任要職的現象。通過軍事旋轉門，五角大樓的官員和高級軍事領導人可以在國防承包商企業的高管或顧問與公職間來去自如。這種旋轉門的合作可謂“雙贏”：國防承包商為前官員們提供數倍于原政府職務的豐厚報酬；而進入國防部的企業高管們利用職務便利以及人脈關系為國防承包商帶來數億美元的訂單合同。本文通過研究近幾年美國軍事旋轉門公開案例，分析美國軍工集團通過軍事旋轉門機制給美國內政外交帶來的影響。

【關鍵詞】美軍|軍事旋轉門|軍工復合體

美軍旋轉門現象可以追溯到二戰后期。當時，美國政府為了應對冷戰威脅，大力發展軍事工業，從而形成了龐大的軍事集團，美軍退役高級官員進入軍事工業企業的現象開始出現，但并未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直到20世紀90年代，美國政府對軍事工業進行一系列改革，進一步加劇了美軍旋轉門現象。冷戰結束后，美國政府大幅削減軍事預算，導致許多軍事企業為了生存而尋求與政府緊密合作。同時，許多退役軍官因為在軍事領域的豐富經驗和人際關系，成為軍事企業爭搶的對象，這導致美軍旋轉門現象愈發普遍。進入21世紀后，這一現象更是成為美國軍事領域的一大特色。美軍退役高級官員進入軍事工業企業，可以獲得豐厚的薪酬待遇和職位地位。軍事企業則可以借助這些退役軍官的經驗和人脈，爭取更多的軍事訂單，提高企業利潤。

一、軍事旋轉門影響美國軍事決策

通過旋轉門，不計其數的軍工企業高管進入五角大樓擔任公職，這些人對軍工企業的利益有著強烈的認同感，因而他們更傾向于用手中的決策權回報老雇主。一方面，政府官員與私營部門建立緊密聯系，進入私營部門后能利用他們在政府內部信息、資源和關系網絡推動合作項目以及商業活動；另一方面，私營部門的高層進入政府內部往往是通過“賣官鬻爵”—即軍工企業資助軍政要員，軍政要員提名任命軍工企業的高層—的方式，因此通過旋轉門進入公共權力部門的前私企高層會積極推行符合軍工企業利益而不是公共利益的決策。

2017年，美國參議院軍事委員會的領導層指出了對國防部過于依賴其最大的幾個承包商的擔憂。時任參議院軍事委員會主席約翰·麥凱恩在確認波音公司前高管帕特里克·沙納漢被提名為國防部副部長的聽證會上說，“納稅人90%的錢付給了五家軍工公司，這不是我們的開國元勛們所希望看到的”[1]。盡管存在這些擔憂，參議院最終還是批準了沙納漢的提名，而這只是龐大軍事旋轉門的冰山一角。美國政府為了支持軍事工業的發展，允許退役軍官為軍工企業提供咨詢服務，允許政府官員在離職兩年后加入軍工企業，而國防部官員的提名與任命也不會因在軍工企業的任職經歷而受阻。資深民主黨參議員杰克·里德對記者說：“如果國防部的官員都來自一個部門，那就很可能會有這一部門的群體思維，這是非常危險的”[2]。

美國國防部設有分管采辦與保障的國防部副部長，該副部長直接領導的辦公室的職能是“為作戰人員提供快速、經濟、有效的交付與保障服務”[3]，但大多數時間里，這一副部長并未認真履職。自2017年至2022年，參議院提名的四位分管采辦和保障的國防部副部長都在國防工業工作。前采辦主管艾倫·洛德是德事隆公司的高管，弗蘭克·肯德爾是雷神公司的副總裁，阿什·卡特曾為眾多國防承包商擔任顧問，約翰·楊曾為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和羅克韋爾國際公司工作。作為國防部負責經費管理、使用及決策的部門，采辦與保障辦公室的副部長任用國防工業的內部人員，無疑為軍工企業拿到國防部的合同打開了一扇便利大門。在這一利益輸送鏈條中，實際效益往往會被決策者忽略，國防企業的利益成為決策的決定性因素。

拜登政府提名的國防部副部長威廉·拉普蘭特[4]（William LaPlante）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有著深厚的軍工企業背景，曾擔任美國國防工業協會的董事會成員。美國國防工業協會是一個國防工業的貿易組織，該組織的核心業務就是通過游說國會、國防部來增加國防開支、削弱采購監督，實現國防企業利益的最大化。拉普蘭特曾在奧巴馬總統第二任期內擔任空軍負責采辦、技術和后勤的助理部長。在拉普蘭特任職期間，他領導了一些飽受詬病的空軍采購項目，如“F-35戰斗機”和波音“KC-46飛馬”空中加油機，而這兩個項目成為了臭名昭著的“爛尾項目”，至今未達到驗收要求，仍在無限期拖延。在離開公職后，他在美國網絡安全公司“MITRE”擔任高級副總裁[5]，為國防部管理聯邦資助的研究和開發項目。在他任職期間，MITRE公司獲得了大約76億美元的政府合同。

在軍事旋轉門的機制下，政府及軍隊公職可以與企業崗位輪換，意味著權力與金錢的置換。本質上說，軍事旋轉門里的官員們由軍工企業資助進入政壇，在決策時也勢必會對軍工企業的利益負責。特別是是在軍事預算和武器采購上，決策者會更傾向于提高軍事預算，購買他們過去的公司生產的武器和服務，而不是根據實際的需要進行選擇。

二、軍事旋轉門造成經費濫用

美國軍費規模十分龐大，且增長率常年維持在高位水平，旋轉門的官員對此“功不可沒”。旋轉門里的官員們來自國防承包商或接受他們的政治獻金，在擔任官職時也理所當然地要為軍工企業們的利益做出取舍；而進入軍工企業的五角大樓前官員們，則利用曾經擔任公職的影響力為他們的新雇主帶來不菲的收益。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美國“國防戰略委員會”，該委員會是一個由美國國會授權的小組，由共和黨和民主黨官員組成。委員會的大多數成員除了曾經在政府任職外，都與國防承包商企業有著密切的聯系。例如，委員會聯合主席之一埃里克·埃德爾曼（Eric Edelman）是戰略與預算評估中心的顧問，該中心是一家國防政策智庫，接受貝宜系統公司、波音公司、亨廷頓英格爾斯工業公司、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等機構的資助；他還是國防游說公司“燈塔全球戰略咨詢”的顧問委員會成員，該公司的客戶主要是國防承包商[6]。美國國防戰略委員會曾發布一份名為《支持共同防御》的報告，該報告得出的結論稱，“美國正處于失去對俄羅斯和中國軍事技術優勢的邊緣，這一趨勢只能通過大量資金注入來扭轉”[7]。然而，美國歷年的軍費支出是中國和俄羅斯軍費總和的兩倍多。以2022年為例，中國的軍費支出約為2920億美元，俄羅斯為864億美元左右，而美國的軍費開支高達8770億美元，美國一國占全球軍費開支的比例達到驚人的39%。倘若真如國防戰略委員會所擔心的那樣，中國和俄羅斯僅用不到美國一半的軍費就能夠“蠶食”美國的軍事優勢，那么就算美國提高軍費預算或許也無濟于事。這些數據無疑暴露了這一報告核心的邏輯錯誤，報告所稱的“來自中國與俄羅斯的軍事威脅”顯然只是向國會索要軍費的幌子。公開信息顯示，2021財年共有36人離開五角大樓加入私營國防企業或國防相關公司，其中一些人在多家公司任職，包括美國國防部前采辦主管艾倫·洛德，美國國防情報局前局長羅伯特·阿什利和前代理海軍副部長詹姆斯·格蘭特[8]，這些雇傭前五角大樓官員的國防承包商從五角大樓獲得了超過893億美元的合同。根據美國政府問責局的調查，五角大樓的武器項目平均成本高出原預算的54%，平均交付時間遲滯兩年以上[9]，國防開支的使用近乎失控。

旋轉門內的官員和說客們在全球范圍內尋找敵人、渲染安全威脅、制造需求，讓五角大樓的軍費預算瘋狂膨脹，但飛速增長的軍費預算并不能消除本就不存在的“安全威脅”，反而催生出需要天價政府訂單才能維持運轉的國防工業“吞金獸”。他們又通過旋轉門這一機制，將龐大的經濟實力變現為政治資本，使得國防開支的濫用陷入尾大不掉的惡性循環，因此納稅人的錢最終大部分流向了這些軍工企業，國防承包商和國防部之間的旋轉門機制使得國防開支的濫用失去監管和制約。

三、軍事旋轉門擾亂地緣政治格局

自2015年以來，包括數十名將軍在內的500多名美國軍事人員在退役后前往海外，擔任外國政府的承包商和軍事顧問，利用他們的軍事專長和在軍界的政治影響力吸金。他們中，大多數人選擇前往國外擔任民用承包商，業務包括人員訓練、武器訂購等。盡管美國的退役軍事人員們往往隱藏在幕后，但毫無疑問，他們在提升這些國家的軍事水平方面至關重要。同時，外國政府為美國軍事人才支付了豐厚的薪酬，薪水和福利達到六位數，有時甚至是七位數——遠遠超過大多數美國現役軍人的收入。

退役海軍陸戰隊上將吉姆·馬蒂斯在成為特朗普的國防部長之前曾擔任阿聯酋的軍事顧問。馬蒂斯的發言人表示，他就軍事行動的“作戰、戰術和情報方面”向阿聯酋提供咨詢，但沒有接受任何報酬。在辭去五角大樓部長一職后不久，馬蒂斯向聯邦政府申請了再次與阿聯酋合作的許可，并在阿布扎比發表了演講。他本應從阿聯酋獲得“酬金”，但馬蒂斯的發言人表示，他只接受了旅費報銷。在過去7年里，280名美國退役軍人作為軍事承包商和顧問為阿聯酋工作，遠遠超過其他任何國家。阿聯酋依靠美國的軍事承包商和顧問，打造了被許多專家認為是阿拉伯世界最強大的軍隊。但令人震驚的是，阿聯酋動用武裝力量干預了也門和利比亞的內戰，加劇了這兩個國家的人道主義危機。

沙特阿拉伯一直是美國在中東地區的戰略支點，美國在沙特的軍事部署是中東地區安全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沙特也是美國重要的軍工海外市場。據報道，15名退休的美軍及美國國防部高級官員擔任沙特國防部和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的軍事顧問[10]，包括一名前白宮國家安全顧問、一名前國家安全局局長和一名前駐阿富汗美軍指揮官。小布什和奧巴馬政府期間擔任美國國家安全局局長的退役陸軍上將基思·亞歷山大在2018年底獲得了美國國會的批準，成立了一家咨詢公司為沙特提供服務，雙方的合作一直持續到2020年。在亞歷山大的幫助下，沙特成立了以穆罕默德王儲命名的網絡安全學院，旨在提高沙特的網絡戰能力[11]，沙特和伊朗之間的競爭日益成為中東政治、經濟、軍事和社會發展過程中的決定性參數，而美國大動干戈地向沙特提供軍事服務，刻意拉攏沙特，無疑會使中東地區掀起新一輪的軍備競賽，加劇國家間的矛盾與沖突，增加地區的不穩定性。

澳大利亞也是備受美國國防官員青睞的目的地，與被認為是“君主制”的中東國家相比，前往澳大利亞更能被美國國會和民眾認可。自2015年以來，退休的美國海軍上將和其他前美國海軍高級領導人從澳大利亞政府獲得了總價值超過1000萬美元的咨詢協議。一些退休的美國海軍上將在為美國海軍提供咨詢服務的同時，還為澳大利亞政府擔任有償顧問。2021年9月15日，美國、英國、澳大利亞三國宣布成立“AUKUS”安全聯盟，作為該聯盟的先行合作項目，美英兩國將向澳大利亞提供核潛艇技術，幫助其組建一支核潛艇部隊。這一項目耗資高達740多億美元，其中軍事旋轉門里的官員們在幕后扮演了重要角色。一位退休的美國海軍少將斯蒂芬？約翰遜被澳大利亞政府聘請擔任國防部副部長，并監督其核潛艇項目；美國多位海軍領導人，如前海軍中將保羅？沙利文、海軍少將托馬斯？埃克爾斯和美國前海軍部長唐納德？溫特擔任澳大利亞政府的有償保密顧問，幫助澳大利亞政府從美國和英國獲得絕密的核潛艇技術[12]。美國不惜公然違背《不擴散核武器條約》，通過轉讓核潛艇技術拉攏澳大利亞，強迫其“選邊站”以加強美國在印太地區的霸權存在，這一舉動將對地緣政治格局產生巨大影響，并可能改變美國及其盟國和中國在亞洲的軍事力量平衡。

美國為維護自身的全球利益，打著維護“民主自由”的口號渲染安全威脅，不斷加強在目標地區的霸權存在，旋轉門里的官員們則趁機推動符合美國軍工企業利益的政策或決策，進而反過來證明軍事工業擴張的合理性。不得不承認的是，退役的美國軍事人員有著專業軍事技能、長期服役經驗和潛在的政治影響力，毫無疑問可以幫助目標國家有效地提高軍事能力，因而有著廣闊的海外再就業市場，但在一些敏感地區，這往往會破壞地區軍事平衡，引發地緣周邊國家的干預和反感，增加地區沖突隱患，擾亂全球地緣政治格局。

四、結語

軍事旋轉門制度的初衷是為了實現美國國防軍事能力和軍工企業發展的雙贏：從軍事旋轉門中走出的官員由于他們的專業知識和經驗，能夠更準確地評估軍事需求和技術的發展。而官員們在五角大樓的工作經驗也能幫助他們了解政府的運作和決策，利用政府內部信息促進軍工企業的資源整合，提高軍工企業競爭力。然而，這一制度存在致命的漏洞，美國官員的任用體制使得軍工企業和五角大樓間的金錢—權力置換幾乎不會受限，旋轉門里的官員們可以肆無忌憚地使用公權謀取私利。旋轉門現象在美國有著深厚的歷史背景，并在美國軍工復合體的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它們相互依存、相互作用，放大了個體利益對國家利益的影響，造成了政策制定和資源配置的失衡，甚至潛在地威脅到了政府透明度和民主決策的過程。綜上不難得出結論，五角大樓的軍事決策已被軍工企業的私人利益所侵蝕，軍事旋轉門里的官員們為了軍工企業的利益游走于國會和五角大樓之間，甚至遠渡重洋前往海外，不惜以破壞地區和平穩定為代價推銷軍火。美國的軍事能力發展業已不是以維護美國的國家安全利益為出發點，而是被軍工復合體的利益綁架，可以說，軍事旋轉門為軍工復合體的無序擴張推波助瀾。中國軍轉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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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Ryan Summers， The Pentagon’s Revolving Door Keeps Spinning：2021 in Review [EB/OL].（2022-01-20）[2024-01-05].https：//www.pogo.org/analysis/2022/01/ the-pentagons-revolving-door-keeps-spinning-2021-inreview.

[9]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 Drive to Deliver Capabilities Faster Increases Importance of Program Knowledge and Consistent Data for Oversight[EB/OL].（2020-06）[2024-01-05].https：//www. gao.gov/assets/gao-20-439.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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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Washington Post， U.S.Generals and Admirals Have Worked as Paid Consultants for the Saudi Defense Ministry and Crown Prince Mohammed bin Salman[EB/ OL].（2022-07）[2024-01-05].https：//www.washingtonpost. com/investigations/interactive/2022/veterans-us-foreignjobs-saudi-arabia/？itid=lk_inline_enhanced-template.

[12]Washington Post，Retired U.S.Admirals and Other Former Senior U.S. Navy Leaders Have Received Consulting Deals from the Australian Government[EB/OL].（2022-07）[2024-01-05].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investigations/ interactive/2022/australia-nuclear-submarines-usadmirals/？itid=lk_inline_enhanced-template.

【作者簡介：陳子健，國防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外國語言文學（英語）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區域國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