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協同作戰飛機項目的初步研判和思考

初步分析美國空軍的未來作戰需求

美軍面臨的主要威脅

自從美軍開始從“治安戰”脫身、開始戰略轉型，其作戰構想就是：在太平洋地區的拒止區域與高水平對手打高烈度戰爭。按照美軍的分析，可能的主要威脅包括：

（1）反衛星能力。美軍可能要在沒有GPS/衛星通信支援的環境中交戰。

（2）對航母戰斗群的遠程打擊能力。這迫使航母戰斗群被迫后退到防區外，導致火力投送能力被“稀釋”。

（3）先進戰斗機機隊。直接影響有人預警機等高價值有人ISR平臺的生存力。

（4）能力逐步提升的艦基/陸基防空體系。這增大了打擊對手高價值地面目標的代價。

現實作戰能力及存在的短板

美國空軍現有和近期未來的典型裝備主要為：F-22、F-35戰斗機，以及在研的NGAD戰斗機；B-2、B-21轟炸機；RQ-180穿透式偵察機。這些裝備不再構成美軍長期追求并保持的技術代差優勢，也無法構成壓倒性數量優勢。

因此，美國空軍存在這樣的客觀能力需求：

（1）點亮地面和空中的“地圖”。 RQ-180類強隱身ISR平臺有能力滯留在對手戰線后方淺近縱深，并獲取態勢信息。但因為數量少、價值高，難以保證持續滯留且經不起消耗，因此需要相應的替代手段。

（2）吸引和消耗對手的防空體系。地面防空系統不僅構成對空威脅，也是對手信息網絡的一部分。消耗和破壞對手防空體系的威脅，有助于降低打擊對手高價值地面目標時的風險。

（3）數量。高烈度高水平戰場，意味著損耗無法避免。為了維持作戰能力，和平時期就需要建立高存量。

與此同時，復雜而繁多的任務需求，對飛行器能力需求的側重點有區別。如果要伴隨有人戰斗機突防，就需要具備高速甚至超聲速能力和高隱身能力，而直接執行防空壓制任務時更需要能內部掛載足夠數量的反輻射導彈，防區外持續監視則強調長航時和廣域探測能力。因此難以依靠單一型號飛行器來滿足。

美國空軍對協同作戰飛機平臺發展的可能思路

公開文獻中，美國空軍僅籠統表示“協同作戰飛機（CCA）的任務包括防空火力壓制等”，并未對CCA的主要任務和次要任務有清晰明確的表述，不排除目前空軍確實尚未準確定義CCA的功能。

同時，針對此前在機載軟件領域的教訓，美國空軍現在已經轉變思路，不但強調AI智能體的可移植和快速布署，而且要求AI智能體的產權不屬于承包商而是屬于空軍。由此可以合理推斷：美國空軍希望將AI智能體與特定飛行器解耦。這樣就能通過AI智能體自身的不斷迭代而提高一類平臺的能力上限。

基于這個推斷，分析各公司CCA可能方案的能力和性能，可以從側面了解這些飛行器的能力下限，并初步研判當前美國空軍對CCA的主要能力需求。

各承包商CCA方案初步分析

概述

近期，美國空軍分別給5個承包商授出了第一階段研制合同。

根據當前的項目時間節點，就階段1而言，留給各個承包商的周期很緊張。需要在三年時間內完成無人機平臺的設計生產和初步試飛，周期并不寬裕。因此，各個承包商有很大概率會基于其現有的類似硬件平臺進行剪裁。因此，筆者嘗試分析這些公司的現有型號，去梳理其中的共性側面。

洛克希德·馬丁公司

在CCA領域，洛·馬公司公開的直接相關信息最少，也沒有公開任何類似型號的消息。

以其他CCA承包商的方案作為基準推測，洛·馬公司在2022年9月宣布的“卡雷拉”（Carrera）項目，最有可能與CCA相關。該項目研究有人/無人飛行器組隊，依靠伙伴無人機降低有人機的任務風險。該項目發布了多個能力不同的無人機概念，其中就包括了由F-35等有人機掛載的小型消耗型誘餌無人機概念。因此，“有人機空基發射的消耗性誘餌無人機”概念，可能是洛·馬CCA的方案之一。

2023年11月“臭鼬工廠”成立80周年時，洛·馬公司發布的廣告宣傳視頻中，出現了一種飛翼布局無人機（UCAV）設計，如圖1所示。僅從外觀分析，該飛翼概念兼顧隱身和續航力、不強調超聲速，與CCA的使用場景有重疊，也可能是洛·馬CCA的方案之一。

初步可以認為：洛·馬公司這種偏重飛翼構型及其高隱身傾向，似乎更強調防空壓制。

安杜里爾公司

2023年9月，安杜里爾公司宣布收購藍軍技術公司（Blue Force Technologies），并繼續推進該公司的“狂怒”（Fury）無人機發展。綜合分析，安杜里爾的CCA投標，大概率將基于“狂怒”。此外，同月接受媒體參訪時安杜里爾宣稱，公司將優化“狂怒”的短距起降能力，并考慮換發來實現超音速性能。

關于該機，安杜里爾公司公開的數據相對詳細：全長6.1m，翼展5.18m，最大起飛重量約2.27t；1臺FJ44-4M渦扇發動機，推力約1.81t；高空性能方面，升限15km，最大速度0.95Ma；機動能力方面，6000m高度時，短時過載+9G，持續過載4.5G；輪式起落架，常規起降。

該公司宣稱：“狂怒”有181.4kg（400lb）有效載荷能力，有效載荷為高度模塊化設計，考慮的任務載荷包括AESA雷達、IRST和電子戰設備。

2023年下半年，該公司高管在接受媒體參訪時表示，作為靶機訓練時，“狂怒”設計任務包線為全內油，飛到280km外訓練區，進行40min訓練，滯留30min等待下一批次受訓飛機抵達，再次進行40min訓練，返回起飛機場。

根據照片和尺寸數據評估，其頭部載荷艙區域能布置300mm直徑的雷達天線，前機身側面可以布置1000×300mm量級的側視雷達天線。

考慮到CCA任務有隱身需求，不排除狂怒將布局修改為外張雙垂尾來改善隱身效果。

最初由藍軍技術公司設計時，狂怒的設計任務是扮演四代假想敵戰斗機。所以，其設計重點在高亞聲速、大過載能力。按照公司宣稱的設計數據，初步估算其航程將超過2000km。如果上述性能指標能夠實現，那么在已知的CCA潛在平臺中，“狂怒”將最適合用于配合戰斗機突防。

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

2023年9月空天網年度大會期間，諾·格公司展出其新型無人機。從外觀分析，該模型應為公司2021年披露的Model 437無人機。初步分析，它將有很大可能是諾·格公司的CCA方案。

目前公開信息中Model 437的相關參數如下：機翼可更換，允許換裝更大展弦比機翼；1臺威廉姆斯FJ44渦扇發動機；載油量約1.8t（4000lb）；最大航程5560km（3000mi），巡航速度0.8Ma；

有內部武器艙，允許掛載2枚AIM-120空空導彈。

2015年，諾·格公司啟動Model 401 Sierra項目。這個項目生產了2架全新設計的低價格生產技術驗證機，在24個月內就完成了概念設計到原型機首飛。2架原型機分別于2017年10月和2018年4月首飛。這種單發載人飛機裝1臺普惠JT15D-5渦扇發動機（額定推力1350kg），巡航速度0.6Ma，載人任務最高高度7600m。其他相關參數包括：翼展和全長均為11.6m，空重1816kg，最大起飛重量3632kg。

完成驗證試飛后，Model 401執行了大量各種類型的測試任務，很好地利用了其最高907kg有效載荷能力。該機的內部有效載荷空間高于2.3m3；機腹也具備掛載外部設備的能力。

對比Model 401和Model 437，前者在很大程度上驗證了后者的氣動布局，也一定程度驗證了動力系統，促進了后者的成熟。

此外，按照藝術圖中飛行器的布局可以看到：它采用的背部進氣口、平直翼+大型V尾等布局特征，表明其按照亞聲速包線設計、不追求高機動性、不進行極端隱身處理，這些也很貼合公司宣稱的低價。

考慮到諾·格公司在隱身領域的豐富經驗，Model 437很可能能夠在尺寸和價格相當時具備更好的隱身能力，增加該公司在CCA項目中獲勝的機會。

通用原子航空系統公司

2024年初期，通用原子航空系統公司首次發布XQ-67A無人機的照片，之后實現首飛。通用原子公司宣稱該機是Gambit概念產生的第一個產品。值得注意的是：XQ-67A的經費來自美國空軍AFRL，但它所積累的設計生產經驗和試飛結果將對公司競爭CCA有相當增益。

Gambit是先發展一個包含發動機/核心機身/起落架/內部載荷艙的“核心”，再搭配按照不同任務優化的多種機翼/尾翼/進氣口，去執行針對性任務。XQ-67A的后續試飛，將有助于快速驗證Gambit概念的可行性。

XQ-67A目前尚未發布詳細的尺寸/重量和性能等方面的數據。但從已經公開的照片可以看到：該機總體布局為平直中單翼+V尾布局，基本放棄了超聲速能力；帶常規附面層隔板的大型背負進氣口，可以認為基本不考慮進行大過載機動；機頭段的垂直尺寸和水平尺寸都偏小，限制了機頭天線的可用尺寸，因此更可能僅配裝小型前向雷達天線或光電傳感器；

前機身兩側面均有疑似口蓋的長方形物體。鑒于其位置緊靠機頭、遠離機翼，不適合布置彈艙；考慮到該機大概率用于執行ISR任務，該物體很可能是側向雷達天線（其前方的疑似空氣冷卻系統進氣口設計，也從側面印證該物體很可能是側向雷達天線且功率較高）。

值得注意的是，XQ-67A的隱身處理并不徹底：進氣口帶附面層隔板，且基本未進行隱身設計；機體表面的多個艙門、口蓋，其邊緣并未進行鋸齒化；機體表面的鼓包、夾角也未完全按照隱身要求進行處理。至于這種取舍，是因為通用原子并不擅長隱身設計還是對成本的權衡，目前還難以判斷，但這都意味著—AFRL和通用原子在目前都接受這種較初級的雷達截面積（RCS）縮減水平。

波音公司

在發布合同之前，MQ-28就已經參與了與CCA相關的工作。2022年，美國空軍曾購買了至少一架MQ-28用于自主能力測試。2023年11月，美國空軍部長弗蘭克·肯德爾在采訪中表示空軍正在使用多架MQ-28來支持與CCA計劃相關的測試工作?？紤]到階段一相當緊湊的研制周期，大概率波音CCA會基于MQ-28平臺開展研制工作。

波音公司對MQ-28的參數非常保密，無論是尺寸重量還是飛行性能，都沒有給出參數。不過，以MQ-25A作為基準可以看到“幽靈蝙蝠”的尺寸并不小，其長度應該與MQ-25A的15.3m（51英尺）相當，機身頂部高度也應大于2m。

MQ-28的設計特點是可互換機頭有效載荷艙。以機體尺寸估算，其有效載荷艙截面尺寸偏小，難以布置大尺寸雷達天線。目前已經測試過機頭載荷艙布置外露IRST。前機身側面和進氣道側面的縱向可用尺寸偏小，也難以布置大尺寸雷達天線。根據開源資料和照片分析，目前并未設計內埋武器艙。

關于發動機，波音公司并未給出細節。機身長細比較大，機翼翼展偏小，后機身兩側的后體邊條明顯比發動機噴口末端靠后；從這些特征判斷，“幽靈蝙蝠”并非單純強調航程，如果換裝軍標加力發動機，有超聲速沖刺的潛力。

關于隱身能力，則體現出“矛盾”感。全面執行了“對齊”原則（參見機翼、尾翼的前后緣，垂尾外張且與機身側面對齊），但機身頭向的接縫并未進行鋸齒化處理。

綜上所述，MQ-28的整體概念偏于“平衡”：速度和續航力都不進行極端優化，有一定的傳感器搭載能力但也并不極端強化，有隱身設計但遠未達到F-35等的隱身水平。和其他CCA競爭對手相比，綜合性能也并無特定優勢。因此筆者認為：MQ-28并無太多獲勝機會。

初步的分析意見

能力/技術路線

從諾·格、安杜里爾、通用原子、波音的現有方案能看到的共性包括：亞聲速，強調續航力而不追求超聲速能力，適度隱身。這些特征可能體現了CCA（至少在階段1）的任務共性：高亞聲速、持續ISR。這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本文前文的看法。

對承包商的其他考驗

可以有把握地推測：在最終確定獲勝方案后，美國空軍將會較大批量地采購。這意味著生產商的大規模批生產能力將會一定程度影響競爭結果。通用原子此前僅批生產過MQ-9系列無人機，安杜里爾甚至從未生產過這個重量級別的飛行器，因此兩者在競爭中很可能因此受到影響。

對美國空軍的影響

如果CCA最終列裝，受影響最大的還是美國空軍自身。

按照2023財年美國空軍編制公開報告，美國空軍現役在編無人機實際上只有300多架MQ-9系列無人機（其余僅有數量很少的RQ-4等）。換言之，截止目前，美國空軍從未大規模將無人機投入作戰，也沒有在高烈度戰場使用無人機直接參與交戰。因此，列裝CCA的同時，美國空軍將不得不解決這些問題：

（1）每個CCA中隊如何確定編制。每個中隊的飛機數量、空勤和地勤的人員編制、和平時期無人機飛行使用/儲存的比例，以及中隊人員訓練/取證流程，都需要盡早確定。

（2）隸屬關系。每個CCA中隊是納入其他戰斗機聯隊，還是單獨編制為 CCA聯隊，是沿用現有單位的番號還是創建新的單位，這些問題不但涉及到無人機部隊的作戰指揮權限，還可能直接影響到空軍的法定編制規模調整。

（3）聯合作戰流程。美國空軍各級單位，都需要修改現有的標準作戰流程，以便將這個全新的作戰單元無縫集成到現有作戰體系中并發揮出其全部效能，這涉及到大量的試驗/演習/條令制定和修改，以及足夠的發展周期。

這些問題能否找到解決辦法，直接影響到CCA機隊的作戰方式和作戰效能，甚至可能沖擊美國空軍的現有文化。所以，后續有必要對這些情況進行持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