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時期培育勞動光榮觀念的歷史考察

摘 要：勞動觀念的變遷不僅關系勞動者個人的思想建構和生活境遇，而且關系整個社會的經濟建設及發展穩定。延安時期，面對國際國內矛盾交織及落后農村社會的歷史環境，中國共產黨將培育勞動光榮觀念這一活動通過群眾運動的方式多維度展開，依托勞模運動與“二流子”改造，正反兩相對照，引導和幫助邊區群眾發展成自食其力的勞動者，使“勞動光榮”的觀念深入人心并局部實現了把勞動作為審美對象的社會理想。深入探究延安時期培育“勞動光榮”觀念的發展歷程，深刻把握其重要價值意蘊，對于新時代堅持“崇尚勞動”觀念、發揚勞動精神具有積極借鑒意義。

關鍵詞：延安時期；勞動光榮；勞模運動；“二流子”改造

DOI：10.15938/j.cnki.iper.2024.05.018

中圖分類號：D2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１６７２-９７４９（２０24）０5－０113－０7

目前學術界對于延安時期勞模運動與“二流子”改造的專題性研究，主要集中在通過分析各自的歷史背景、方式方法及顯著成效等內容，說明其重要歷史意義。但是將勞模運動與“二流子”改造置于同一視角下，從培育“勞動光榮”觀念的角度出發，探析其基本邏輯及價值意蘊的相關學術研究成果還略顯不足。本文擬在系統分析延安大生產運動具體歷史語境的基礎上，將勞模運動與“二流子”改造兩個歷史事件整合起來，解析其內在關聯，探討中國共產黨在面對內憂外患的戰時環境、國民黨經濟封鎖、邊區生產建設及群眾思想文化變革等多重挑戰下，如何通過群眾運動的形式發展社會生產，渡過經濟難關，并積極培育“勞動光榮”的價值觀念，裨以新時代弘揚勞動精神，奮斗新征程，建功新時代。

一、勞動與“勞動光榮”

勞動，即“人類創造物質或精神財富的活動”。^［1］ 但在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條件下，勞動均被視為剝削階級對被剝削階級剝削與壓迫的一種方式，勞動者在束縛與枷鎖下被迫從事消極的勞動活動，喪失追求自由勞動的思想，由此出現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相割裂、輕視勞動等一系列問題。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2］ ，在中國傳統語境中也存在將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對立的現象。馬克思主義勞動觀科學地揭示出勞動的本質，即“勞動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間的過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動來中介、調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的過程”^［3］ 。勞動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源泉，“勞動是整個人類生活的第一個基本條件，……以致我們在某種意義上不得不說：‘勞動創造了人本身’。”^［4］ 由此指出勞動在人類社會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勞動不僅是滿足生產生活需要的過程，而且是實現和發展人的能力的過程，并進一步指出勞動解放是從異化勞動到人的自由自覺活動的重要步驟，是實現人自由全面發展的路徑。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勞動是人類的本質活動，勞動光榮、創造偉大是對人類文明進步規律的重要詮釋”^［5］ 。由此，基于勞動的重要性，在這個意義上提出“勞動光榮”觀念是十分重要且必要的。

抗日戰爭進入戰略相持階段，面對日本帝國主義對抗日根據地的瘋狂掃蕩、國民黨對延安及陜甘寧邊區經濟封鎖等多重挑戰，加上根據地農村環境下，經濟基礎薄弱，旱澇災害頻繁，群眾生活十分困難。在這樣的條件下，根據地面臨巨大的財政困難和政治、軍事壓力，中國共產黨亟需采取卓有成效的措施解決生存生活問題。此前，1938年在延安的八路軍留守兵團部分連隊開展生產運動，經過半年實踐，部隊生活明顯改善。隨后，生產運動進一步推廣。1939年毛澤東在延安生產動員大會上提出“自己動手”的口號，1941年中共中央號召軍民開展大生產運動。從生產運動的嘗試到大生產運動的蓬勃開展，邊區經濟得到一定發展改善，群眾逐步實現了從生活困苦到自給自足的轉變，勞動成為豐衣足食、發展經濟、走向美好生活的基本路徑。在這個意義上說，倡導“勞動光榮”觀念是生產建設的需要，是歷史發展的必然。

中國共產黨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自成立以來就堅持走以工人階級為領導階級，與工農群眾相結合的道路，崇尚“勞動創造財富”的思想觀念。但是對于以小農經濟為主要生產方式的社會大眾而言，對于視勞動者為“受苦人”的民眾而言，深入理解這樣的思想觀念具有一定的難度。因此，必須在做好思想宣傳工作的同時，采用合理的方式方法，如開展勞模運動與“二流子”改造，通過正反兩相對照來激發邊區群眾的勞動熱情，培育邊區群眾的“勞動光榮”觀念。在革命環境下，一定程度上“有生命力的、有力量的”^［6］ 宣傳鼓動工作有助于激發群眾情緒，盡快使群眾融入黨的文化氛圍中并增強政治認同。一方面，將在生產運動中涌現出的勞動英雄模范化，以此正向激發邊區群眾的勞動熱情。“有了勞動英雄，才有生產競賽，才有模范者的影響；有了勞動英雄的鼓勵，才能給群眾以刺激……有了勞動英雄，延安產生了在工頭的皮鞭之下都不能發現的勞動奇跡。”^［7］ 另一方面，將不事生產的“二流子”加以改造，使其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以此反向刺激邊區群眾的勞動熱情。

相對于舊社會農民租種地主土地、深受剝削的艱辛和苦難，延安時期農民在獲得土地、免于地主剝削的條件下，或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下的減租減息與交租交息帶來的剝削較輕的條件下，農業生產勞動成為自食其力、自給自足的實現方式。加上邊區政府積極支持引導并鼓勵農民擴大生產勞動，評選勞動英雄、生產模范，給予其政治榮譽和社會地位，因而逐漸形成崇尚勞動、勞動光榮的社會風尚。從五四時期的“勞工神圣”發展到延安時期的“勞動光榮”，其中蘊含著中國共產黨領導無產階級革命斗爭實現人民翻身解放的思想觀念。在大生產運動中涌現的勞動英雄，成為藝術工作者創作的對象，由此形成勞動審美觀，局部實現了把勞動當作審美對象的社會理想，深刻影響著中國文藝發展路徑，并形塑幾代人的社會價值取向。當然，“勞動光榮”作為一種價值觀念深耕群眾內心具有一定難度，戰時環境下采用群眾運動的方式培育思想文化觀念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二、勞模運動：倡導勞動光榮觀念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在根據地表彰努力生產的典型人物，樹立勞動模范，動員群眾生產。同時加強宣傳鼓動工作，以典型示范的方式向社會大眾傳播勞動光榮觀念及黨的方針政策，以潛移默化的方式轉變邊區群眾的勞動觀念。勞模運動作為延安時期培育勞動光榮觀念的正向載體發揮了重要作用。

1.典型示范，勞動英雄得到獎賞與稱贊

陜甘寧邊區勞模運動是借鑒蘇聯“斯巴漢諾夫”運動，并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中央蘇區勞動競賽實踐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勞模運動在陜甘寧邊區推廣與發展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1938年邊區政府開始樹立與宣傳生產模范，但未組織生產運動；1942年開展大生產運動，勞動英雄不斷涌現，出現了工業勞動英雄趙占魁、農業勞動英雄吳滿有、合作社中出現了劉建章等等，政府將他們作為模范典型，加以宣傳推廣，并組織群眾開展生產運動，收到一定效果；1943年邊區勞動英雄大會集中表現并發揚了勞動英雄的重要作用^［8］ ，勞模運動進入領導與群眾相結合的全面發展階段。在生產運動中辛勤勞動，或超額完成生產任務，或積極幫助其他人，或改良生產技術，成績顯著，被選為勞動英雄，得到政府的獎勵和群眾的稱贊。正如在陜甘寧邊區第一屆勞動英雄代表大會宣言中提到的：“在舊社會里，咱們受苦人是被人看做牛馬的，可是現在勞動卻變成光榮了，自從共產黨領導咱們鬧革命，打日本，發展生產，咱們才翻了身，再不受人壓迫，還做到豐衣足食，有吃有穿，現在又當了勞動英雄，處處受人尊敬。”^［9］ 陜甘寧邊區開展獎勵勞動英雄的活動，延安紡織廠獎勵十七歲的女工賈寶珍，不僅自己生產任務高質量完成，也熱心幫助其他學徒，得到了工廠工人的贊賞。^［10］ 1941年，在生產競賽中涌現出的勞動英雄將受邀到延安開會，除在五一紀念會上接受表揚外，還會得到各種獎品獎勵。^［11］ 1943年，光華印刷廠十六名勞動英雄在五一紀念大會上受到三千余元以及若干肥皂、毛巾的獎勵，獲得特等獎的丁立智等人除物質獎勵外，還收到錦旗一面。^［12］ 在勞動英雄影響下，工人勞動熱情高漲，多數工人提出了生產計劃，而且做出了一定完成計劃的保證。生產任務的順利或超額完成使得勞動英雄得到切實的經濟激勵，而受到領導人接見、在民眾大會上宣傳獎勵等則帶給勞動英雄崇高的政治禮遇，努力勞動漸漸成為群眾心中的要緊事，勞動英雄也成為群眾心中的學習標桿。“從來只有戰爭中或政治舞臺上的英雄，而現在勞動者也可以成為英雄了。”^［13］ “這些勞動英雄，他們本身也是一種新的人物，他們是解放了的人，他們懂得自己的勞動的意義。”^［14］

邊區實施的新民主主義政治、經濟政策為勞模運動的開展提供了堅實的制度保障，在政策支持下，工業、農業、部隊、機關等各領域的勞動人民生產積極性極大提高。趙占魁曾遭受半生屈辱，后來在延安得到了平等的待遇。他深刻認識到“自己的命運和共產黨與革命，是血肉相連分不開的。”^［15］ 他秉持“沖鋒在前、退卻在后”的精神，在認真負責做好自己工作的同時也積極義務勞動，不怕艱苦繁重，他“所一貫表現出來的——始終如一、積極負責、老老實實、埋頭苦干、大公無私、自我犧牲的精神，也正是我們新民主主義地區公營工廠工人所應有的新的勞動態度。這種新的勞動態度……是值得大大發揚的，值得我們來學習的。”^［16］

由部隊生產運動中萌發而到大生產運動中蓬勃發展，勞動實踐改善了邊區群眾生活境況，群眾勞動熱情不斷高漲，勞動觀念逐漸轉變。勞動英雄群體的不斷涌現，不僅代表著勞動者個人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實現躍升，而且代表著勞動英雄群體本身的勞動觀念由之前的“勞動是受苦”向著“勞動光榮”轉變。

2.加強宣傳鼓動工作，讓普通民眾參與進來

隨著邊區生產運動持續深入發展，勞動英雄不斷涌現，“勞動光榮”的觀念逐步被邊區民眾所崇尚。中國共產黨依托勞模運動這種有效的組織形式與工作方法，并進一步做好宣傳鼓動工作，致力于營造“勞動光榮”的社會氛圍，使“勞動光榮”觀念進一步深入人心。

其一，召開勞動英雄大會，充分發揮勞動英雄的典型示范作用。陜甘寧邊區政府為表彰在大生產運動中涌現出的勞動英雄，提高人民群眾的勞動熱情，于1943年11月26日至12月16日在延安召開了陜甘寧邊區第一屆勞動英雄大會，評選出乙等以上勞動英雄67人。^［17］ 陜甘寧邊區政府在邊區第一屆參議會的工作報告中特別強調，“必須廣泛的提高勞動熱忱，……獎勵勞動英雄。”^［18］ 陜甘寧邊區勞動英雄暨模范生產工作者代表大會通過的《勞動英雄公約》也指出：“發展自己經濟，幫助別人生產。領導變工札工，創立模范鄉村。爭取耕二余一，自己首先完成。擁護咱們軍隊，搞好自衛民兵。肅清漢奸特務，遵守政府法令。切忌虛偽夸張，永當勞動英雄。”充分發揮勞動英雄的典型示范作用，助力系統塑造社會大眾的勞動觀念和革命理念，帶動社會大眾積極投入生產勞動、支持革命發展。

其二，開辟專欄，擴大宣傳范圍。從1944年1月開始，《解放日報》開辟了“邊區生產運動”專欄，刊登介紹著名勞動英雄。在更大范圍內宣傳勞動英雄的事跡，廣泛爭取群眾支持，更好地改善社會環境。在邊區各縣、鄉勞動英雄運動開展得如火如荼時，黨和政府也對這一運動發展進程中產生的問題作了進一步思考。《解放日報》社論《再談勞動英雄運動》指出，“這并不是為了爭錦旗，也不是為了一時熱鬧”^［19］ ，經過真正的民主選舉而產生的勞動英雄，才能發揮更廣泛的示范作用，引領邊區群眾積極勞動，在生產和工作中發揮巨大的作用。通過樹立典型人物來廣泛傳播新式勞動觀念，號召廣大人民群眾學習，“他們和群眾有密切的聯系，而得到群眾的信任，自然成為群眾的領袖。”^［20］ “憑借這批骨干去提高中間分子，爭取落后分子”^［21］ ，勞動英雄們與群眾交流，對生產做實際的指導，在廣大人民群眾中樹立“勞動光榮”的觀念，促進社會生產的發展。

其三，加強文藝宣傳。勞模運動的蓬勃發展，使得勞動模范成為文藝作品的敘述主體，局部實現了把勞動作為審美的社會理想。延安文藝界通過木刻、小說、歌曲、秧歌等多種文藝表現形式對勞動英雄展開宣傳稱贊，如古元創作的《向吳滿有看齊》、羅工柳創作的《勞動英雄》等，陳荒煤的特寫《模范黨員申長林同志》、田方的特寫《勞動人民的旗幟——記警區模范黨員勞動英雄劉玉厚》等，賀敬之、莊映的歌曲《趙占魁運動歌》等。^［22］ 聯防軍政治宣傳隊集體創作的秧歌劇《兄妹開荒》《張治國》《劉順清》等，均是以文藝的方式描繪了不怕苦、辛勤勞動、積極參加生產勞動的英雄形象。熱愛勞動、積極勞動的普通民眾成為文藝創作的對象，代表著崇尚勞動逐漸成為邊區群眾的價值追求，“勞動光榮”的觀念在更廣泛更深刻的基礎上傳播發展，更生動更深入地影響著邊區群眾的價值觀念。

在大生產運動中發現積極分子并加以培養，使其成為勞動模范或勞動英雄，同時加強宣傳鼓動工作，使其成為群眾稱贊和學習的對象，讓普通民眾參與進來，由此推動個人模范向集體模范的發展，使“勞動光榮”觀念逐步深化。

三、“二流子”改造：“讓每個人都有參與勞動的權利”

勞動是實現勞動者自給自足、加強生產建設的重要路徑。為有效推動“勞動光榮”觀念在更大范圍被民眾接受，除政府倡導、群眾參與，充分發揮勞動英雄的模范作用外，還必須注意到在邊區還存在與新社會不相適應的部分，即少數好逸惡勞、不事生產的“二流子”。廣泛推進“二流子”改造作為勞模運動的補充與發展，致力于讓每個人都有參與勞動的權利，以更加全面、系統地培育邊區群眾“勞動光榮”的思想觀念。

1.把“二流子”改造為好勞動

陜北地區將不事生產、好吃懶做、游手好閑的人稱為“二流子”。“他們仗著一張油嘴，流氓手段和有時間，在農村中游來游去，煙酒嫖賭，說是弄非，包打官司，甚至造謠生事，勾結壞人，暗藏奸細，破壞農村治安，違反政府法令。”^［23］ “二流子”是如何產生的呢？在舊社會中，因落后腐朽的制度、殘酷的階級壓迫、戰爭、饑餓使得舊時農村社會難以為每個人提供應有的生存和生活條件，在這種處境下，不少農民懶惰成性，成為靠不良習慣維持生活的“二流子”。而在由血緣、地緣主導的農村社會中，這種不事生產、好逸惡勞的不良習慣和落后觀念會大肆傳播，甚至會影響整個社會。“二流子”“既是舊的社會制度的受害者，同時他們又在不斷地給社會制造麻煩，甚至危害社會。”^［24］ 自陜甘寧邊區民主政權成立以來，產生“二流子”的社會基礎便基本消解了，同時改造“二流子”的社會條件也在逐步形成。“新社會中‘二流子’的存在，已不是社會制度的產物，而是舊日寄生意識的殘余。所以今日改造‘二流子’工作，正是整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一部分，這是人民的意識的改造”。^［25］ “把這些人改造成對社會有用的新人，既挽救了他們本人，又可化消極力量為積極力量，為社會造福。”^［26］ 為了扭轉鄉村社會中的落后觀念，推進大生產運動，使每個人都擁有勞動的權利，更好地培育群眾“勞動光榮”的觀念，陜甘寧邊區政府創造性地推行了改造“二流子”的社會政策。

改造“二流子”，讓每個人都有勞動的權利，激發邊區群眾的生產熱情，這是實現根據地經濟自給自足、邊區群眾豐衣足食的基本路徑。“只有更加努力于生產運動，使我各根據地以至全中國的每一個家庭，都有希望成為像邊區一樣豐衣足食的家庭”^［27］ ，這是求得民族解放、人民幸福的重要環節。由此，改造“二流子”在延安大生產運動中便開展起來。針對改造初期出現的界定不清或擴大化傾向，黨和政府重新對何為“二流子”進行正確的甄別和界定，進一步明確“二流子”的范圍，即“完全無正當職業而靠不良行為維持生活者為二流子；有正當職業又兼靠不良行為為生活手段者為半二流子；完全靠正當職業為生活手段，但染有不良嗜好或不良習氣者算作有不良嗜好或有二流子習氣的公民。”^［28］ 這樣便可根據具體的情況對癥下藥，防止改造過程中出現擴大化傾向，以便精準展開下一步行動。

在改造過程中，根據具體情況實行不同的改造措施，以期更好地促使“二流子”轉變為好勞動，實現勞動觀念的變遷。其一，幫助他們解決困難，鼓勵他們參加勞動。戰爭環境下，不少“二流子”已經失去土地、勞動工具等，要想對他們進行新民主主義的改造，就必須先解決生產困難。因此，各地根據不同情況，采取了一系列幫扶政策，“環縣東區一鄉的二流子趙彥岐，政府給他調劑了農具、土地等，有牛的人家又和他變工，他的生產熱情就提高了。”^［29］ 在政府和群眾的幫助下，他們解決了生產困難，勞動熱情高漲。其二，多部門積極配合，勸導“二流子”好好生產。黨政干部幫忙制訂生產計劃，縣區鄉干部分片包干，文藝部門編排了一系列具有教育意義的劇目，例如秧歌劇《改造二流子》、信天游《笑話二流子》等等。^［30］ 在全社會范圍內營造勞動光榮的氛圍，促使“二流子”轉變。其三，教育勸導與強制處罰相結合。“堅持改造二流子政策，幫助組織并抓緊檢查其生產情況，看惡習深淺決定給以更多的強制或給以更多的教育，切實糾正時緊時松的工作方法。”^［31］ 各地干部采用多種形式積極教育勸導，請勞動英雄講話、舉辦“二流子”競賽等來激勵“二流子”轉變。對于一些惡習較深或勸導無用的“二流子”，則采取強制處罰。甘泉、葭縣將不生產的“二流子”集中到縣或區政府去生產，編成“二流子”生產隊；清澗編成“二流子”隊，罰他們掃街，轉變了才可以退去。^［32］ 通過多舉措有效實行，大部分“二流子”認識到積極勞動可以生活得更好，改掉了不良習慣，轉變為好勞動。

2.勞動創造美好新生活

在黨的正確領導和邊區政府積極推動下，同時充分發揮輿論宣傳作用，“二流子”改造得到了邊區群眾的支持與幫助，大部分“二流子”成功轉變為好勞動，走上了勞動創造美好生活的新道路。

延安時期，在大生產運動浪潮中，在勞動英雄引領下，大部分群眾認識到積極勞動有助于改善生活境況，積極勞動會得到大家的贊賞。在改造“二流子”進程中，政府教育與群眾監督相結合，使得“勞動光榮”觀念逐步被接受。其一，通過政府幫助和群眾參與，部分“二流子”成功轉變，實現了個人勞動觀念的順利變遷。黨政干部耐心地進行走訪、調查、教育，積極勸導“二流子”轉變，邊區群眾踴躍支持改造運動，熱心幫助愿意轉變的“二流子”，并營造人人厭惡“二流子”的社會氛圍，促使“二流子”群體積極轉變。“延安市的‘二流子’王萬春、張好學來開了幾天會，在勞動英雄的幫助和影響下，表示愿意轉變，以后好好的勞動。”^［33］ 其二，改造“二流子”，不僅有益于“二流子”個人轉變勞動觀念，努力實現自給自足，而且有助于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如延川城市區的“二流子”轉變后，周圍群眾都說，“政府的辦法真正好，要不是今年抓緊二流子生產的話，劉興勝這些人一定還是一個窮光蛋和混鬼呢。”^［34］ 通過開展改造“二流子”，將他們從舊社會的惡習和賤視勞動的思想中解放出來，更好地創造美好新生活。

當然，在改造過程中也存在一些棘手問題，有些地方出現干部在就勞動，不在就不勞動的情況，也有出現“夏、秋不管，冬復原”的情況。改造“二流子”是一場政治社會化的群眾運動，而鞏固“二流子”改造的勝利成果，則需要使他們自覺地認識到勞動的重要性，真正地實現勞動觀念的變遷，形成“勞動光榮”的觀念。如王科在深受危害后，自覺轉變，開始積極勞動，從“二流子”轉變為好勞動，不僅改善了自家的經濟狀況，也改變了自己的社會地位，得到了群眾的贊賞。王科從前吊兒郎當，他的婆姨和四個娃娃都沒糧食吃，政府幫助調劑了一些，本家的王德也幫助他們家，但是他還是沒有什么起色。政府說如果再不好好勞動，就給他掛上“二流子”的牌子，本莊的戶族跟他說生產是為了自己，老婆也跟他講，“一點正事不干，我和娃娃跟著你受饑挨餓，政府怎樣勤說你，家人都熱心幫助你，可是你一點也不知道改變，我真跟你丟了半輩子人啦。”^［35］ 在他聽說政府放農貸，想借上一些使自己的家庭寬裕一點時，沒有人愿意為他作保，大家都說他這樣的人，怎么能借到呢。自此，他意識到自己曾經的作為讓群眾不愿意理他不相信他，于是決心轉變。開始他用瘦毛驢馱柴去賣，漸漸掙了一些，又買了一頭驢，又掙了些換了一頭牛。通過自己的勞動，家里境況有所改善，大家也都認為他是好勞動。他現在每天雞不叫就去十里以外賣柴，晌午一休息又去準備第二天的柴。這說明他已經轉變了自己的勞動觀念，認為勞動是為了自己，積極勞動不僅可以改善生活狀況，也可以得到群眾贊賞。

“二流子”轉變為好勞動，實現了自身勞動觀念的轉變，生活境況得到改善、政治地位得到提升，贏得了邊區群眾的認可，同時好逸惡勞的壞習慣及舊思想也在全社會范圍內得到有效糾正，勞動光榮觀念培育取得重大進步。

四、延安時期培育“勞動光榮”觀念的重要 價值意蘊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通過勞模運動與改造“二流子”運動培育邊區群眾“勞動光榮”觀念，在一定程度上使“勞動光榮”觀念被群眾接受。邊區群眾積極參與生產建設，不但為邊區發展及社會建設做出了重要貢獻，而且對于群眾勞動觀念的自我形塑也具有重要意義。

1.邊區群眾勞動熱情顯著提高，有力推動邊區建設

延安時期，在生產勞動方面，中國共產黨以勞模運動和“二流子”改造為主要抓手，廣泛引導群眾樹立“勞動光榮”觀念，極大地提高了群眾的勞動熱情，打破了“治人者食于人”的舊傳統，教育引導廣大群眾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調動了群眾參與生產活動和革命的熱情。

在新民主主義政治環境下，邊區群眾都明白勞動是為著自己的，為著自己國家的，不再遭受壓迫和剝削，所以積極主動參加生產。特別是在勞動英雄的帶領下，邊區群眾樹立起“勞動光榮”的觀念，作為新式民眾更加努力生產，增加工時，提前完成工作計劃。例如，陳德發、石明德等人，組織了全村的變工隊，提高了將近一倍生產力，使農業生產走上嶄新道路。又如楊朝臣、劉玉厚、馬海旺等人，從當地條件出發，創造了許多切合實際的改良農作、興修水利的方法，大大提高了糧食產量。^［36］ 通過發揮勞動英雄的典型示范作用，廣大人民群眾參與生產的熱情空前提高，有些村發展成為集體模范村，邊區各項建設快速發展起來。而原有的被稱為“二流子”的社會閑散人員，在政府的說服引導和群眾監督幫助下，大多變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有的還轉變為勞動英雄。在戰爭環境和經濟封鎖下，邊區人力、財力十分緊張，改造“二流子”為好勞動，為邊區提供了大量勞動力，大大減輕了邊區財政負擔，促進了邊區經濟發展。

2.摒棄“勞動下賤”的舊觀念，崇尚勞動精神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從戰爭環境與農村社會的現實環境出發，從解決“不餓死也不解散”的實際需要出發，以勞模運動和“二流子”改造為主要舉措，全面系統地轉變了邊區群眾認為“勞動下賤”的舊觀念，深化了“勞動光榮”的思想觀念，有助于群眾勞動觀念的自我形塑，弘揚勞動精神。

在邊區群眾中，積極勞動、熱愛勞動的勞動者得到大家贊賞，勞動英雄是受人尊敬的對象，而好逸惡勞的“二流子”則是邊區群眾鄙視的對象。《解放日報》也刊文呼吁，“鄙視一切以浮在上層空閑無事為榮的份子，使重視勞動，重視生產工作，成為一個宏大而不可抗的思想潮流。”^［37］ 延安時期，通過勞模運動，從個別試點到廣泛展開，漸漸轉變了人民群眾落后的勞動觀念，提高了人民群眾的勞動積極性。勞動英雄群體的涌現，模范村的產生，展示勞動英雄的連環畫、木刻等文藝作品的出現都表明邊區群眾的勞動觀念實現了一定的轉變。而“二流子”改造的深入開展，則是致力于通過消除社會中存在的與新勞動觀念不相適應的地方，以更加系統地推進邊區群眾勞動觀念的變遷。“二流子”轉變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是在更廣泛的意義上弘揚勞動精神。

結 語

“勞動是一切幸福的源泉。”^［38］ 新中國成立以來，在黨的全面領導下，勞動光榮觀念深入人心。自1950年黨和國家首次表彰勞動模范以來，在這光榮征程中涌現出的勞動模范引領著全國人民與祖國共奮進、與時代同步伐，拼搏奮斗、堅毅前行。特別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以來，我國工人階級和廣大勞動群眾用智慧和汗水助力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新征程，營造了勞動光榮、崇尚勞動的社會新風尚。

“勞動是推動人類社會進步的根本力量，……實現我們的奮斗目標”^［39］ ，必須崇尚勞動。走在民族偉大復興道路上的今天，應持續推動構建更加良好的社會勞動環境，繼續深化全國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表彰大會的示范作用，充分發揮勞動模范和先進個人的先鋒引領功能，傳承勞模精神及工匠精神，“弘揚勞動最光榮、勞動最崇高、勞動最偉大、勞動最美麗的社會風尚”^［40］ ，讓勞動精神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征程中發揮更重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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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更加推廣勞動英雄和模范工作者的運動——一九四五年一月十三日邊區政府劉景范廳長在邊區勞動英雄和模范工作者代表大會上的總結報告［N］.解放日報，1945-01-25（1）.

［9］ 陜西省檔案館，陜西省社會科學院.陜甘寧邊區政府文件選編（第七輯）［M］.北京：檔案出版社，1988：394.

［10］ 綏德大光紡織廠五一競賽產量提高 延安紡織廠獎勵勞動英雄［N］.解放日報，1942-05-01（2）.

［11］ 勞動英雄將受極大獎勵［N］.新華日報（華北版），1941-04-19（2）.

［12］ 光華印刷廠 十六勞動英雄受獎 工人保證超過計劃 提高質量［N］.解放日報，1943-05-03（2）.

［13］［14］［37］ 建立新的勞動觀念［N］.解放日報，1943-04-08（1）.

［15］［16］ 向模范工人趙占魁學習［N］.解放日報，1942-09-11（1）.

［17］ 米曉蓉，劉衛平.紅色延安口述·歷史——陜甘寧邊區大生產運動［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有限公司，2014：199.

［18］［31］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資料》編譯室.陜甘寧邊區參議會文獻匯輯［M］.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13：34，294.

［19］ 再談勞動英雄［N］.解放日報，1944-11-30（1）.

［20］ 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料摘編（第一編 總論）［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16：203.

［21］ 毛澤東選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898.

［22］ 朱鴻召.延安文藝繁華錄［M］.西安：陜西新華出版傳媒集團、陜西人民出版社，2017：265-266.

［23］ 改造二流子［N］.解放日報，1943-02-14（1）.

［24］［26］ 李建國.陜甘寧革命根據地史［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09：109.

［25］［28］［29］［32］［36］ 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料摘編（第二編 農業）［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16：519，522，526，525-526，566-567.

［27］ 延安各界隆重追悼朱總司令母親［N］.解放日報，1944-04-12（1）.

［30］ 中共陜西省委黨史研究室.中共中央在延安十三年史（下）［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6：770.

［33］ 林主席在邊區勞動英雄代表大會上的閉幕詞［N］.解放日報，1943-12-29（1）.

［34］ 二流子轉變后生活過美了——記延川城市區二流子的改造［N］解放日報，1943-12-05（4）.

［35］ 甫江.二流子變成好勞動［N］.解放日報，1943-12-23（4）.

［38］［40］ 習近平.在全國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表彰大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20-11-25（2）.

［39］ 習近平.在同全國勞動模范代表座談時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3-04-29（2）.

［責任編輯：邢煒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