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文學”現象的透視與解析

摘" 要：“孔乙己文學”這一話題出自一位“失意書生”的獨白，他手握文憑，卻找不到心儀的工作，就業受阻，卻不愿從事沒有門檻的普通職業，以此作為符號和標簽定義自身，發出“學歷不但是敲門磚，也是我下不來的高臺，更是孔乙己脫不下的長衫”的感嘆。家庭資本存量有限、職業生涯規劃意識淡薄是“孔乙己”們的典型特征。社會文化環境的引導性偏差、高校人才培養模式存在調整空間以及大學生面對角色轉變的準備不夠，形成了“孔乙己文學”現象生成的基本邏輯。對于這一現象，需要政府、高校和個體協同引導，幫助“孔乙己”們擺脫就業困境，實現人生發展。

關鍵詞：孔乙己文學；就業困境；引導策略

“孔乙己”是魯迅先生在其著名短篇小說中刻畫的一位主人公。他最大的特點是穿著象征讀書人身份的長衫站著喝酒。2023年，一位“失意書生”的獨白登上熱搜，他手握文憑，卻找不到心儀的工作，就業受阻，卻不愿從事沒有門檻的普通職業，以此作為符號和標簽定義自身，發出“學歷不但是敲門磚，也是我下不來的高臺，更是孔乙己脫不下的長衫”[①]的感嘆。

該話題一經拋出，立即引來無數網友的討論。不少多年寒窗苦讀，希望通過教育改變命運，卻在找工作時接連碰壁的大學生們以“孔乙己”自稱，在網絡上用自我調侃的語氣宣泄著面對期望與現實落差的無力感。[②]目前，對于“孔乙己文學”的關注散見于網絡媒體，學術層面的討論較少。正確看待“孔乙己文學”這一現象，探究該現象的生成邏輯，尋求有效的化解策略，有利于把握高校學生的就業發展趨向，并提升高校學生的就業質量。

本研究在對微博、知乎、抖音、小紅書等網絡平臺中關于“孔乙己文學”話題的相關討論進行分析后，選取了四個典型案例進行半結構化訪談（訪談以面對面交談為主，語音、視頻等方式作為補充），通過從認知角度描摹“孔乙己”群體的自我畫像，分析該群體的典型特征，把握“孔乙己”群體自嘲現象的整體態勢，為深刻解讀這一現象奠定基礎。

一、“孔乙己”群體的自畫像

考上好大學、找份好工作是“孔乙己”們預設的人生軌跡，但在“金榜題名”后，生活是否如他們設想那般順利？迎接他們的又是怎樣的未知旅程？本研究通過傾聽“孔乙己”們的成長敘事，理解他們踏入高校以后的心路歷程，探索個體在金榜題名、大學適應、畢業求職等多維情境中所經歷的情感體驗變化，描繪出“孔乙己”群體的自畫像。

（一）金榜題名時：滿腔熱情在心頭

對于大部分的“孔乙己”而言，高考是他們實現上升性社會流動的重要途徑，初入大學時，他們都滿懷熱情。“我是家里的第一個大學生，村里每年考上大學的人不多，所以家里人都很開心，還擺了幾桌酒宴請親友。當時我就覺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畢業后找份好工作好好報答父母，他們為了供我讀書實在是太辛苦了”（受訪者A，大四）。十多年寒窗換來大學入場券的他們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之中，對于即將開啟的大學生活，雖然迷惘卻充滿期待。他們在心中暗自扛起“通過教育改變命運”的使命，希望通過自身努力改寫家族命運。“那時候覺得自己挺厲害的，那些沒考上的同學只能想辦法復讀或者找工作，覺得他們將來和自己的差距肯定會越來越大”（受訪者B，大三）。同輩之間的暗自比較讓他們內心更為“膨脹”，似乎在踏入校園之時，一條橫亙在他們和普通人之間的界限逐漸明了，他們也一步一步走上心目中通往“人上人”的道路。

（二）大學生活中：享樂和愧疚的極限拉扯

適應是個體進入大學生活必須經歷的一個心理建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個體需要通過與環境交互作用，使自己的認知方式和行為活動與現有環境的要求相吻合。[③]進入大學后，“孔乙己”們無需再頂著升學壓力埋頭苦讀，輕松自在的校園氛圍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只是，這種突如其來的自由感往往伴隨著孤獨感和不安全感，“于是人便產生了逃避這種自由的強烈沖動，或臣服，或與他人及世界建立某種關系，借此解脫不安全感，哪怕以個人自由為代價也在所不惜。”[④]對于“孔乙己”們而言，除了自由帶來的快感之外，更多的是對于陌生環境和人際關系的恐懼不安，為了消除這種不適感，“孔乙己”們會想方設法與他人建立聯系。“剛開始時，宿舍六個人每次不管干什么都一起，我以前不打游戲的，但是其他四個都打，那時也怕被人說不合群，后面也跟著打了，一打就是幾個小時，周末通宵也是常有的事”（訪談者B，大三）。因為害怕落單而盲目隨大流的做法使“孔乙己”們陷入“享樂主義”和“消費主義”的陷阱，原本對于大學生活的斗志和激情在放縱享樂的過程中逐漸消散。

“早上沒課時基本睡到中午正好吃飯，偶爾家里人打電話沒接到都會假裝在上課……有時候感覺也挺愧疚的，畢竟家里人辛苦供我讀書……”（訪談者A，大四）。大學猶如一座象牙塔，讓身處其中的“孔乙己”們自動將外界的現實和壓力隔絕開來，偶爾與家人的聯系使“孔乙己”們短暫地回歸現實。回想當初帶著滿腔熱血進入大學，再回看當下，那些夢想早已被掩埋在宿舍床鋪，內心深處升騰而起的愧疚感讓他們決心做出改變。當然，這種改變現狀的沖動在和家人通話結束后最為強烈，而后，在寬松的校園氛圍中逐漸淡化，就這樣，“孔乙己”們在這交織往復中陷入“享樂愧疚”的不良狀態。

（三）畢業求職時：高期待下的高落差

改革開放40多年間，大學通過身份贈與、知識傳輸、學歷提升等方式為平民學生提供了超越父輩階層的“向上通道”。然而，隨著高等教育規模的大幅增長，通過教育實現“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式的階層跨越盛況愈發罕見。[⑤]“剛開始時，覺得自己怎么也能找個八九千的工作，畢竟在大城市里，機會總是比較多的，結果發現平均薪資都在四五千，還是單休。說出去笑死人了，還沒我媽在廠子里掙得多”（受訪者C，大四）。這段看似輕松詼諧的描述，實則道出了“孔乙己”們在求職過程中的殘酷境遇。

2022年高校畢業生人數達到了1076萬，創歷史新高。同時，由于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就業情況受到沖擊，找到一份專業匹配且待遇尚可的工作變得越來越困難。[⑥]“去年的時候我參加秋招，發現好多縣里的教師都要求碩士及以上，而且必須專業對口，就挺卷的”（受訪者D，大四）。不斷內卷的教育環境使大眾盲目追求高學歷，當大量的高學歷勞動者涌入勞動力市場時，由于勞動力市場吸納能力有限，導致就業失配現象加劇，薪資水平下滑，教育投資

帶來的“高期待”和現實給予的“低回報”之間形成了顯著的“落差”。[⑦]這讓不少“孔乙己”們開始質疑讀書的意義，“讀了這么多年書，結果還沒高中學歷的同學掙得多，真是印證了那句話‘大學生給初中生打工，小學生給博士生當老板’”（受訪者C，大四）。象牙塔中的躊躇滿志在殘酷的就業市場中逐漸消磨殆盡，原本父母眼中的“驕傲”成了社會的“邊角料”，“孔乙己”們被動地陷入自我懷疑的情緒漩渦。

二、“孔乙己”群體的典型特征

“孔乙己文學”的核心是表達部分高校畢業生面對職業期望與就業現實落差下的矛盾心理，他們無法接受自己從事低學歷門檻的工作，但又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找到理想中的職業。在對就業形勢的壓力覺知和就業失配的現實交錯下，“孔乙己群體”在網絡文化空間中逐漸凝聚并顯現出一定特征。

（一）家庭資本存量有限

家庭作為個體成長的原始環境，從個體出生之時便為其提供物質保障、價值引導、情感支持等多方面資源。家庭資本包括經濟資本、社會資本、文化資本和政治資本，這些資本通常表現為家庭收入、父母親的職業地位、受教育程度等要素。[⑧]已有研究表明，家庭資本存量越大的勞動者

就業機會越多。一方面，家庭經濟水平較高的個體在擇業過程中能夠充分考慮自身需求，不被薪資高低左右；另一方面，父母可以通過發揮家庭的人脈關系等資源增加子女工作落實的速度。[⑨]（比如，父母雙方均在體制內就業的個體進入體制內就業的可能性更大。[⑩]）此外，文化水平較高的父母也可以為子女提供中肯的求職建議，讓他們少走彎路。在訪談過程中可以發現，大部分的“孔乙己”來自普通家庭，在求職過程中，他們從家庭中獲取的資源非常有限（有些家庭會提供額外的經濟支持作為“求職經費”，但金額并不高）。對于“孔乙己”們而言，找工作的過程更像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只能靠自己啊，家里人什么也不懂，還老是問我畢業后分配到哪，跟他們解釋好幾遍都講不通”（訪談者C，大四）。時代的鴻溝橫亙在彼此之間，瓦解了“孔乙己”們和家人相互理解的橋梁，那些期許的目光也成了他們難以卸下的“重擔”。

（二）職業生涯規劃意識淡薄

職業生涯規劃指的是個體基于自身興趣、愛好、能力等要素，對自己的職業生涯乃至整個人生進行系統的、持續的計劃，并在確定自身的職業方向、未來的奮斗目標后制定行之有效的方案。[11]當問到職業規劃和就業打算時，“孔乙己”們的回答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學生對未來的職業規劃和就業打算抱著模棱兩可、搖擺不定的態度，“走一步看一步”成了他們的“就業信條”。“說實話，我確實沒認真地考慮過這個，以前還挺想當個作家，后面覺得學著做生意也不錯，來錢快，現在就想考個公務員，安穩一點，反正一直在變吧”（受訪者B，大三）。第二類學生為了迎合他人的期待，在擇業過程中傾向于選擇一些認可度高或者來錢快的熱門職業。“我大二的時候就考了教資，家里人都覺得當老師挺好的，又體面又穩定……我自己也沒啥追求，就想著工作別太累，然后最好錢多一點”（受訪者A，大四）。在職業選擇過程中，他們出現了短視化、功利化的傾向，忽視了對自身能力、興趣的考量，片面地追求穩定、安逸的工作。還有一類學生出現了盲目的從眾心理，他們甚至不經思考就一頭扎進主流群體，成為“考研一族”或“考公一族”。“我們這個專業的學姐學長們基本去考公了，但是上岸的不多，不過我幾個舍友都報了考公的輔導班，我也就跟著報了”（訪談者B，大三）。

缺乏職業生涯規劃意識的“孔乙己”們在擇業過程中或隨波逐流，或盲目攀比，或隨遇而安，他們缺乏對未來長遠且清晰的規劃，忽略了對個人興趣、能力的衡量，最終在外界因素的左右下忽視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三、“孔乙己文學”的生成邏輯

大學生們以“孔乙己”自嘲，其本質上是對教育意義的質疑以及對于職業發展的迷茫。[12]高等教育大眾化進程不斷加快，進入就業市場的高校學生數量逐年增長，但是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受到疫情以及國際局勢動蕩等多重外部因素的影響而持續降低，面對二元勞動力市場的雙重阻隔，高校學生陷入“畢業即失業”的窘境。[13]“孔乙己”們進入就業市場后在多樣選擇中失焦、在激烈競爭中受挫的表象背后是社會、高校、個體三個層面共同作用的結果。

（一）社會文化環境的引導性偏差

1.功利主義盛行物化個人價值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化和經濟全球化的發展，我國市場經濟發展迅猛。在這一過程中，網絡媒體時代的興起引發多種文化思潮的滲透。其中，主張個人利益最大化的功利主義與追求效益最大化的市場經濟在一定程度上是一致的，這種思想削弱了傳統集體主義價值觀，使民眾形成以“利益”為標桿，以“有用”為原則的錯誤觀念。[14]在功利主義的熏陶下，不少學生在就業過程中青睞于那些讓人感到光鮮亮麗、能夠帶來豪華奢靡生活方式的職業，忽視了職業的社會意義和精神價值。[15]當學歷無法等價換取高薪崗位時，質疑讀書的意義；在找工作受挫時，否定自身的價值；擺著讀書人的“架子”，不愿從基層做起。“孔乙己文學”背后正是對這種強烈的功利主義價值取向的投射。

2.流量為王時代下媒體販賣焦慮

“流量”一詞原指單位時間內通過河、渠或管道某處斷面的流體的量，或單位時間內通過一定道路的人員、車輛等的數量。在網絡場域中，“流量”被引申為網站的訪問量，以單位時間內網站的用戶訪問量、用戶瀏覽頁數、用戶駐留時間等指標來衡量。[16]在“流量就是財富”的互聯網時代，媒體可以通過某些手段將互聯網流量進行變現，從而獲取經濟收益。

面對巨大的流量市場，部分無良媒體或通過制造對立話題，挑起網絡爭論獲得流量；或通過捏造吸睛標題，散播焦慮情緒。例如在微博上，“38歲985碩士失業被迫送外賣”的話題沖上熱搜，短時間內獲得2.9億的閱讀量。隨后，在一些媒體的大肆渲染下，原本通過送外賣過渡創業失敗期的主人公，被描繪成一個“手握文憑卻在中年慘遭辭退，走投無路只能通過送外賣勉強度日”的凄涼形象。無獨有偶，“211文科男碩士吐槽招聘會平均薪水5500”“985碩士畢業找工作底薪3400”“清華學生畢業賣面條”等一系列熱門話題的背后都暗藏著共同的邏輯：將主人公的“光鮮學歷”和“慘淡境遇”捆綁起來，通過制造強烈的反差感激起網民的討論。這種情況下，情緒的宣泄遠比客觀的報道

更能奪人眼球，越是夸張的、不合常理的內容，其話題討論度越高，媒體獲得的流量也就越多。

“孔乙己文學”爆火的背后有著一套類似的規律。在畢業求職季，將大學生用于自我調侃以及情緒宣泄的“孔乙己文學”進行大肆渲染，著重強調大學生高學歷下“窮困潦倒”的“當代孔乙己”形象，切中大學生就業痛點。作為“網絡原住民”的青年學生由于價值觀尚未完全定型，無形之中被裹挾進輿論的漩渦，成為焦慮的散播者。

（二）高校人才培養模式存在調整空間

1.專業設置與勞動力市場需求不匹配

隨著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新興行業在擠壓傳統就業空間的同時也創造了大量新的就業崗位。高校作為勞動力市場的“供給側”，其專業設置猶如勞動力供給的“生產線”，如果這條“生產線”不能與市場需求相對應，就會出現市場勞動力供不應求或供過于求的結構性失衡。[17]為了應對就業市場的發展，高校需要對那些不符合要求或落后于時代發展的陳舊專業進行調整。但是相關研究表明，還是有大量高校存在課程內容和教學方法脫離實際的問題。[18]

2023年，國家為進一步推進高等教育高質量提高制定了《普通高等教育學科專業設置調整優化改革方案》。該方案要求高校“積極主動適應經濟社會發展需要，深化學科專業供給側改革，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養質量，建設高質量高等教育體系”[19]。為了響應國家號召，一些高校根據行業熱度開設了“熱門專業”，但是教學內容更新緩慢，許多新設專業僅在名稱上與市場接軌。[20]還有些高校在沒有深刻了解專業設置和改革內涵時，就一頭扎進“專業改革”的熱潮，盲目跟風加重了專業設置同質化，使本應處于平行就業空間的大學生陷入就業市場的激烈競爭中。對市場需求信號反應遲鈍，對專業設置改革盲目跟風，導致高校專業間競爭壓力凸顯，專業結構脫離就業市場的需求，畢業生陷入“就業困境”。

2.就業創業指導課程有待優化

大學生就業創業指導課程是一門以促進學生對就業政策的了解、提升學生的求職技能、幫助學生樹立正確職業觀為目的而開設的課程，該課程可以在學生步入社會之前起到一個過渡的作用，從而提升學生對于就業市場的適應能力。[21]2007年底，教育部辦公廳印發《大學生職業發展與就業指導課程教學要求》，鼓勵各高校結合本校實際，制定科學、系統和具有特色的教學大綱，組織實施本校的大學生職業發展與就業指導課程建設和活動，積極促進高校畢業生就業。[22]但是，時至今日，高校就業創業指導課程仍存在一系列問題。第一，校內領導和教師對于高校就業創業指導課程缺乏重視，將該課程置于邊緣地帶。雖然教育部明確要求高校就業創業指導課程不少于38學時，但實際上能滿足這一要求的高校屈指可數，不少高校為應付上級要求，將就業創業指導課程以選修課或講座等形式粗略呈現。第二，大部分高校采用單一的授課方式，過分重視理論傳授，忽視對于學生實踐能力的培養。乏味的理論，空洞的內容，就業創業指導課程淪為學生眼中的“水課”。第三，就業創業指導課程的授課教師缺乏專業性。由于高校專業的就業指導老師較少，學生的就業創業指導工作基本由輔導員負責，這些輔導員未曾接受過專業的職業生涯規劃培訓，在對學生進行就業指導時多依靠以往的個人經驗，這就使得就業創業指導課程專業化程度較低，很難達到良好的教學效果。[23]

（三）大學生面對角色轉變的準備不夠

1.思想準備不足

進入就業市場，大學生需要事先做好從“讀書人”向“打工人”轉變的思想準備。在學校時，學生的主要任務是學好專業課程，通過相關測驗和考試，并獲取畢業文憑。進入社會后，大多數學生不僅需要獨自面對生活瑣事，解決工作難題，偶爾還要拿出一部分工資補貼家用，兩種身份所承載的壓力差距一目了然。但是，這兩個角色之間的轉換往往需要在短時間內完成，不少學生由于未做好心理準備而出現適應不良的現象。

此外，“學而優則仕”的傳統教育觀念和曾經長期實行的高校畢業生統包分配制度，使社會大眾在潛意識中將高學歷等同于“高收入”“好工作”。從社會、家庭再到同輩，大學生一路上被灌輸“精英”式定位，從而對就業懷有過高的期待。[24]但是，就業形勢在高等教育大眾化的進程中逐漸嚴峻，求職階段的大學生懷著豐滿的理想進入就業市場，卻被骨感的現實猛烈敲打，不少學生還會陷入焦慮狀態，產生相對剝奪感。

2.能力準備不夠

從“讀書人”轉變為“打工人”除了事先做好思想上的準備外，還需要具備一定的工作能力，即從事某項工作所必需的職業能力和基本能力。麥可思以美國SCANS技能標準作為參照標準，將大學生的工作能力劃分為“理解與交流能力”“科學思維能力”“管理能力”“應用分析能力”和“動手能力”五大類型，并對本科畢業生的工作能力進行研究。結果顯示，2022屆全國本科畢業生畢業時掌握的基本工作能力雖然從2018屆的57%上升至60%，但總體水平依舊徘徊在及格線上。[25]此外，本科畢業生的設計思維、疑難排解、系統評估等應用分析能力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隨著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和產業數字化轉型的深入，技術迭代和工作崗位更替速度不斷加快，這就要求從業人員不斷提升自己的工作能力，以此獲得在激烈就業市場中脫穎而出的機會。但是，部分高校學生存在一個認知上的誤區，即個體就業能力培養由高校全權負責。他們弱化個人在能力提升中的主體性，片面將自身低就業能力歸咎于高校培養措施不全面。[26]在這種錯誤觀念下，學生的求職驅動力被弱化，就業能力提升的道路也受到堵塞，從而在“擇優錄取”的就業市場中常常由于能力準備不足而慘遭淘汰。

四、“孔乙己文學”現象的引導策略

2023年2月25日“孔乙己文學”登上社交媒體熱搜，時至今日，其閱讀量已超過1億。不少網友以圖片、視頻、文本等多種創作方式講述自己身為“孔乙己”的故事。這種通過網絡自嘲的方式為“孔乙己”們提供了情緒的宣泄口，他們可以在這個群體中和擁有相同境遇的其他“孔乙己”抱團取暖。然而，當“個體自嘲”發展成“群體自嘲”時，彌散在“孔乙己”圈層中的負能量極有可能成為“孔乙己”們滋生虛無主義和功利主義的溫床，進而成為影響社會穩定的潛在風險因素。對此，本研究從政府、高校和個體三個層面為正確引導“孔乙己”群體提出針對性的引導策略。

（一）政府的引導之策

1.要加大網絡監管力度，營造良好的網絡生態

“孔乙己文學”爆火背后離不開網絡媒體的助推。對“孔乙己文學”現象進行客觀報道可以使畢業生就業難題獲得社會關注。但是，其中不乏一些媒體利用該話題進行炒作，通過夸大或歪曲事實挑起輿論紛爭。這種缺乏社會道德的做法削弱了主流意識形態的話語權，解構了主流文化對年輕人奮斗進取、積極向上的價值取向，使青少年深陷負面情緒之中。[27]因此，政府應該通過立法、行政、技術等手段加大網絡監管力度，對那些惡意傳播負面新聞、煽動民眾情緒、引起社會恐慌的“三假”（假媒體、假記者站、假記者）自媒體進行嚴厲打擊。

2.優化高校畢業生就業創業相關政策

高校畢業生創新創業不僅可以解決自身的就業問題，還可以為市場提供額外的工作崗位，緩解就業矛盾。[28]然而，創業所需的啟動資金不足和面對未知風險的恐懼常常讓不少學生望而卻步。對此，政府一方面可以通過完善大學生就業創業教育服務體制，為創業學生提供更多的技能培訓和實踐機會，以降低創業風險；另一方面可以為就業創業的大學生提供資金兜底扶持，鼓勵更多的高校畢業生進行自主創業，并對創業失敗后仍有就業意愿的大學生提供就業崗位，免除他們的后顧之憂。[29]

3.推進就業激勵政策，提高高校畢業生基層工作意愿

在就業形勢日漸嚴峻的時代背景下，基層就業逐漸成為高校畢業生重要的就業渠道之一。[30]但是由于就業環境欠佳，就業觀念陳舊，就業優惠政策力度不夠等多種原因導致高校畢業生基層就業的意向并不強。[31]對此，政府一方面要加大基層地區就業環境建設的經濟投入，為基層工作者提供和城市一樣的醫療、住房、衛生等生活保障。[32]另一方面，政府要為基層工作者提供優惠的經濟政策和支持政策，同時完善其公務員或研究生報考的優惠政策。此外，政府還可以借助媒體的力量創建高校畢業生基層就業的社會輿論導向模式，通過對基層就業環境的講解、基層就業工作的宣傳、基層就業政策的解讀，讓更多的畢業生深入了解并主動參與基層就業。

（二）高校的引導之策

1.提高對大學生就業市場的研判能力，合理調適專業結構

由于人才培養的長周期性和市場需求的多變性導致不少高校表現出專業設置陳舊、學生“熱進冷出”的滯后性。[33]為了增強人才培養與社會需求的契合度，高校首先應重點關注與本校相關專業的就業形勢變化，提前做好規劃。其次要根據市場規律及時縮減與市場需求不相適應的專業，避免學生陷入“天坑專業”，成為就業市場的淘汰者。另外，高校可以借助政府和有關部門對各級人才發展趨勢的預測，深入挖掘市場對人才的潛在需求，富有前瞻性地設置相應專業，有效應對專業設置的滯后性。

2.加強大學生職業生涯規劃和就業指導教育

專業的職業生涯規劃和就業指導可以幫助學生提高擇業就業過程中解決問題的能力，進而對學生的就業成敗產生重要影響。但是很多高校并未意識到該教育的重要性，僅將其當作一項強制性的教學任務。對此，高校首先要轉變這一錯誤觀念，通過完善該課程的教材內容、教學方法、授課時長、考評標準等方式，提高師生對于這門課程的重視程度。其次，高校應聘請專業的教師團隊或引入外部職業人才擔任授課教師一職，避免非專業教師在進行就業指導時的主觀性和片面性。另外，要將思政元素融入大學生職業生涯規劃和就業指導教育中，將主流意識形態植入到大學生的價值觀念中，培養他們成為一名真正符合社會各行業發展需求的、具備責任意識、集體意識、奉獻意識的人才。[34]

3.構建專業的就業心理輔導

目前，高校的心理輔導多關注學生由于學業、情感、人際交往失敗導致的心理健康問題，對學生因就業而產生的焦慮、低效能感、習得性無助等問題進行心理干預的情況較少。[35]對此，高校有必要組建一支專業的就業心理輔導團體，對大學生因就業問題產生的不良情緒進行及時疏解，培養大學生積極的就業心態，幫助他們實現就業目標。

（三）學生個體的引導之策

1.制訂職業生涯規劃，提升就業能力

大學生要明確自身獨特的優劣勢，在對自身客觀理性分析的基礎上及早進行職業生涯規劃，同時要根據職業生涯規劃有針對性地提升心儀崗位所需的知識、技能和能力，以應對競爭激烈的就業市場。

2.調整就業心態，樂觀迎接挑戰

大學生在求職過程中難免會遭遇困難和打擊，進而出現焦慮、困惑、自我懷疑等不良情緒。在這種情況下，個體可以對當下就業環境進行積極認知，主動應對就業過程中遇到的困難，增強就業過程中的樂觀情緒，從而克服急躁、悲觀等負面情緒，減輕就業市場的不利影響。

3.轉變就業觀念，實現自我價值

家庭期待、同輩比較以及自我定位等多方面原因使大學生在就業選擇時青睞于發展水平高的就業區域、安穩舒適的就業崗位、高收入的就業薪資。[36]但過于功利化的就業觀念不僅會造成大學生就業期待過高，出現結構性失業，還會加劇城鄉人才資源差距。因此，大學生應該轉變傳統的就業觀念，客觀地看待個人和社會的需求，從實際出發選擇合適的職業和工作崗位。此外，大學生作為國家未來發展的棟梁，要加強自身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主動投身基層一線，在平凡的崗位中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孔乙己文學”這一話題也許會隨著互聯網熱度的降低而逐漸淡出人們視線，但其背后所映射出的大學生就業困境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社會關注的熱點。引導“孔乙己”們跳出就業困境，找準自己的人生方向，需要政府、高校以及大學生個體多方協同努力，久久為功方可善作善成。

Perspective and Analysis of the Phenomenon of “Kong Yiji Literature”

Chen Xiujuan""" Yuan Chuanming

Abstract：The topic of “Kong Yiji’s literature” comes from a frustrated scholar’s monologue on the Internet. He defined himself with the symbol and label of “holding a diploma， but unable to find a desired job， the employment is blocked， but unwilling to accept the ordinary occupations”. He exclaimed that “education is not only a stepping stone， but also a high platform that I can't get down. It is also a long shirt that Kong Yiji can't take off”. The limited family capital stock and the weak awareness of career planning are the typical characteristics of “Kong Yiji”. The guiding deviation of the sociocultural environment， the talent cultivating pattern of universities have space for adjustment and college students are ill-prepared to face the role change have formed the basic logic of the “Kong Yiji literature” phenomenon. For this phenomenon， the government， universities and students should coordinate and guide “Kong Yiji” out of the employment dilemma and realize the development of life.

Key words：Kong Yiji Literature; employment difficulties; guiding strategy

責任編輯譚紹兵

作者簡介：陳秀娟，揚州大學教育科學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高等教育；袁傳明，揚州大學教育科學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導師，教育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高等教育，教育理論與教育管理。

[①]雷嚯嚯：《正視“孔乙己文學”背后的焦慮》，登錄自：央視網（https：//xinwen.bjd.com.cn/content/s64126e23e4b0 e0511d8803ff.html.）。

[②]胡玉寧、徐欣：《長衫情結：當代青年就業的情緒體驗與教育學審思》，《中國青年研究》，2024年第1期。

[③]李德芳、陳麗、寧維衛：《不同生源地大學新生的適應差異與對策研究》，《西南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3期。

[④] [美]埃里希·弗羅姆：《逃避自由》，劉林海譯，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2年版，第25頁。

[⑤]湯瑞麗：《從“直線跨越”到“非線性發展”：大學促進階層流動的行動轉向》，《黑龍江高教研究》，2021年第3期。

[⑥]雷嚯嚯：《正視“孔乙己文學”背后的焦慮》，登錄自：央視網（https：//xinwen.bjd.com.cn/content/s64126e23e4b0 e0511d8803ff.html.）。

[⑦]胡玉寧、徐欣：《長衫情結：當代青年就業的情緒體驗與教育學審思》，《中國青年研究》，2024年第1期。

[⑧]林曉珊：《境遇與體驗：一個階層旅行者的自我民族志》，《中國青年研究》，2019年第7期。

[⑨]周麗萍、岳昌君：《從入口到出口：家庭背景對高等教育公平的影響——來自2017年全國高校畢業生就業調查的證據》，《江蘇高教》，2019年第8期。

[⑩]李中建、袁璐璐：《體制內就業的職業代際流動：家庭背景與學歷》，《南方經濟》，2019年第9期。

[11]蔡亞峰：《以就業能力提升為導向的大學生職業生涯規劃探析——評大學生職業生涯規劃與就業創業指導（第2版）》，《科技管理研究》，2023年第23期。

[12]畢紅梅、幸晨欣：《“孔乙己文學”現象評析：文化表征、生成邏輯及引導策略》，《思想理論教育》，2023年第11期。

[13]高耀：《人力資本與家庭資本對高校學生就業的影響》，南京農業大學（碩士論文），2012年。

[14]薛鵬、潘云龍：《馬克思主義視域下當代大學生功利主義思想探析》，《教育觀察》，2020年第5期。

[15]張天瑩：《〈青年在選擇職業時的考慮〉對當代大學生樹立正確擇業觀的現實啟示》，《中學政治教學參考》，2023年第40期。

[16]張良馴、付成梅：《“孔乙己文學”背后的青年就業困境與疏解》，《中國青年社會科學》，2023年第4期。

[17]邱玥琰、楊慧康：《均衡視角下的大學生就業優化路徑研究》，《江蘇高教》，2023年第10期。

[18]王以梁：《大學生“慢就業”的現狀、成因與應對策略》，《思想理論教育》2023年第11期。

[19]《教育部等五部門關于印發〈普通高等教育學科專業設置調整優化改革方案〉的通知》，登錄自：教育部網站（http：//www.moe. gov.cn/srcsite/A08/s7056/202304/t20230404_1054230.html）。

[20]俞光華、尹同錄：《智能化背景下大學生就業問題探析》，《教育與職業》，2023年第11期。

[21]潘偉、陳曉瑜、孟光興：《新時代大學生就業創業指導課程改革與創新探究》，《高教學刊》，2022年第9期。

[22]教育部辦公廳：《大學生職業發展與就業指導課程教學要求》，登錄自：中國教育和科研計算機網（https：//www.edu.cn/edu/ cooperate/crct/apr08/zcxx/200804/t20080403_289048.shtml）。

[23]帥英、李碧虹：《基于“CDIO”工程教育模式的〈大學生就業創業指導〉課程教學改革探索》，《中國職業技術教育》，2016年第8期。

[24]許丹丹、馬榕璠：《“孔乙己文學”背后的大學生擇業癥候及破解之策》，《中國青年研究》，2024年第1期。

[25]麥可思研究院：《2023年中國本科生就業報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3年版，第145頁。

[26]周雙喜、謝延浩：《大學生就業能力培養中高校的“有限責任”》，《黑龍江高教研究》，2024年第1期。

[27]燕道成、李菲：《網絡喪文化視角下青少年負面情緒表達及意識形態隱憂》，《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3期。

[28]楊琳：《創新創業助力解決大學生就業難問題研究》，《教育與職業》，2019年第17期。

[29]李西順、方文惠：《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我國高校畢業生就業政策中的問題與改進》，《蘇州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23年第3期。

[30]代懋：《中國大學生基層就業項目參與意愿的影響因素研究》，《中國青年研究》，2020年第7期。

[31]林軒東、孔曉娟：《高校大學生志愿服務與基層就業意向調查》，《教育與職業》，2016年第23期。

[32]高樹文、邵欣霞：《新時期大學生就業價值觀念取向變化研究》，《教育與職業》，2016年第16期。

[33]張清雅：《高職院校專業設置滯后性之應對策略》，《江蘇高教》，2012年第5期。

[34]梅均：《大學生職業生涯規劃課程思政理念融入探析》，《中學政治教學參考》，2023年第48期。

[35]范俊強、黃雨心：《就業焦慮：畢業前大學生心理壓力及其紓解》，《教育學術月刊》，2022年第9期。

[36]李颯颯：《有限理性視域下的大學生就業誤區與消解對策》，《江蘇高教》，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