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屋春秋（組詩）

日子

日子很慢，像靜止的池水，

我用流動的手機屏清洗一分一秒，

害怕沾滿灰塵的時針走不動。

每天起床，就摁住燈光開始整理

昨天的往事，一直到天黑。

黑夜的隧道塞滿了亂七八糟的記憶，

有時也就成了夢的囈語。

這樣的日子，堆積如山。

太陽和月亮采用敘事的方式，

歌唱飛鳥的自由。唯有披上云層的

星星，

埋怨風的無情。樹枝像一只怪獸，

在抒情式的樓宇間露出猙獰的面目。

無風也無雨；窗外的燈火，

照亮流水沖洗過的石頭，像一堆

積雪，只有日出東山，燈光熄滅，

石頭才還原石頭的真實。

晨光和晚風相互交替，把每一天

攪得稀里糊涂。噪音在時鐘的嘀咕

聲里

沉淀。夢境在三尺長的床單上

像幕布一般，徐徐展開。

生活粘貼了流動的鏡頭，所有人

開始復制相同的夢話，從高樓的窗

口林立而出。

澎湃如潮水，毫無顧忌地沖刷

石頭一般僵硬的大腦神經。

浣花溪，淘不盡花的芳香

搗衣的女人把浣花溪不停地搓揉，

府河水就在浣花溪打了一個解不開

的結。

杜甫扯下草堂的一根茅草，拋出

“俱歡顏”的誘餌。釣了幾千年，

卻釣出了一串搗衣女褶皺的背影。

通往浣花溪的青石板，已成為

倒下的墓碑。碑文深刻地記載著

過往行人的腳印。一汪清水，

抹不掉深淺不一的凹痕。痕跡之上，

花朵蕩漾出的燦爛，覆蓋了

千秋雪。光從東邊射過來，

把西嶺的山峰折成一張水墨畫。

鮮花很艷，把搗衣女

妝扮成嫁入錦官城的新娘。

浣花溪，流盡千年的悲傷，

卻淘不盡一朵花的芬芳。

縱有千尺百花潭，也裝不下一絲花蕊。

整齊列陣的草叢，與林立的高樓

一起敘事。打坐的蓮花，把流水

盤成亮麗的發髻，戴給岸邊。

過往的游客，便成了杜甫詩中的感

嘆號。

紙屋春秋

用杜甫的一根茅草，沾滿

秦磚漢瓦的文化。

在大地之上，畫幾筆，

一座精致的房屋拔地而起。

房屋不為秋風所破，牢固聳立

在山澗野地，汪洋大海。

移動的家，象征一個時代的進步。

不用空調，窗戶散出自然的涼風，

地板與腳摩擦的熱氣足夠溫暖。

所有的塵埃，自動墜落在張開的地

板縫隙。

一張一弛，也沒有一絲味道。

恰如其分的伸縮，僅僅只要呵一口氣。

倘若你外出，掏出手機，

指示機器人烹調佳肴，一年四季

都會烹出香噴噴的春秋。

坐在屋內，盡情指點江山。

自動旋轉的水籠頭，保持恒溫，

沙發會自動調節背部的角度，

馬桶會根據站坐的姿勢調整高低，

整坐屋里，手指輕觸，

恍然如長了翅膀的飛鳥，

行走南來北往，人生往往

就成了一個移動的家。

地鐵

魚貫而入的行人，從早游到晚。

一個碼頭，堆積了不同的情緒，

只有背后吹來的

一股冷風，涼颼颼的，很清醒。

傳輸皮帶的公路，

把來來往往的車輛，以及

乘客的心情都運往

同一個方向。急馳的車輛

省略號一樣刪減了高樓的抒情。

地鐵口，陸地上的港口。

男女老少揣著同一樣的目的，

穿梭在不見日月的隧道，

把一天的時間從大地深處

打撈起來，臉上的表情

就是地鐵出口墻上的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