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山中
凌晨三點醒來,發出聲響
貍貓聞聲而至,明亮的眸子里
有著驚人的渴盼。東側的木窗上
盤懸著一條紅色的蛇
所以今夜的鳥無聲
所以黃花在半空中悄然綻放
黃楊在風中搖擺,螞蟻歸巢
舍棄掉了枯萎的床被
水面,如此閃亮的水面
魚群一躍而上,肚子如此潔白
暴雨并沒有如期來臨,它們愕然
直到天蒙蒙亮,才恢復各自的活動
霧天前奏
必定有一場大霧
所以我抱著瓷瓶跑回家
緊閉木門。白色的小車路過
隱藏在胡楊林里的鳥
高度戒備著。我看不見它
當然它也看不見我
都誤以為對方是虛化的變色龍
桃花落盡,如同拮據的醉漢
所以必定會有人寄信給我
比如他,黑鏡子里的他
他凝視著遠處的天際線
恍惚要消滅自己筆下的烏托邦
蝴蝶飛來,在鋸斷的樹冠上歌唱
他又重新陷入深深的寂靜中
陌生的昆蟲飛到樹枝上
它的面孔像桑樹的花朵
如此冷漠。與我們同一緯度的
有音樂家、電線桿、小蜥蜴
他們彼此拒絕。廢棄的鐵軌邊
野狗與蜜蜂陷入冷戰
可同時,它們又彼此祝福著
博物館
博物館的門輕輕打開
就看到了那朵黃花傲然開放
所有人的目光在此聚集
說出了它幾個不為人知的名字
至少從未在書里面提起過
銀貓仍在廢船上打盹
偶爾才翻個身,露出魚肚般的白
嬰兒哭鬧著,世界也隨之安靜
我們齊刷刷地看著他
終于有人率先鼓起了掌
我穿過幽暗的走廊
幾只飛蛾倒掛在墻壁上
如同一幅簡易的炭筆畫
另一面墻壁鑲滿了黃色的瓷片
我曾看過它們的全貌,是黃地粉彩的瓶子
訪Simth博士在森林里的小屋
醒得有些早。暴風雨依然
窗邊的風信子已經開完了
Simth博士讀著舊報紙
我仿佛摸到了他眼睛里的困倦
有鳥叫聲,叫得好聽不虛偽
可能它在朗誦著樹上的詩句
有青蛙跳入蓄水池里,我期待著
它接下來吟唱的歌謠
博士說,他的生活由陽光與平原構成
更愛黎明,擁有星星的黎明
我看著他寫下的詩稿
有些英文我無法理解,正如
他無法理解我背誦的唐詩宋詞
我看向時鐘,那些黑色的數字飽滿
它們仿佛能將我一眼看穿
陽光出來了,似乎有些東方的熱情
卻又擁有著墨西哥的表意主義
我相信我馬上會認識很多很多的人
在郊外
——獻給特朗斯特羅姆
我跑著,跑到一尊石獅子前
它只有半張臉,在一只眸子里
有深邃的落寞,如此疲軟憔悴
此刻是晚春
玫瑰花盛放,郊外處在巨大的芳香中
黃貓坐在凳子上,自說自話
樓頂上的燈突然亮起
似乎給了我某種片刻的安慰
音樂響起,蝸牛在沙地上爬行
遠方的一切于它來說,都是未知
一小時過去了
它竟然還在我的視線中
我走到剛修好的瀝青路上
終點是海邊,海邊有條小街
停著密密麻麻的小車
所有人都等著黃色的海水追趕天空
某晚在海邊騎行
騎車駛往海邊的燈塔
卻規避了靠著河流的道路
是源自于數日前與翻譯家的對賭協議
他信誓旦旦地告訴我,沒有人可以避開水
我預知我會徹底輸掉這場比賽
但我不喜歡被這么輕松地馴服
我一向喜歡與朋友為敵
正如此刻,與路邊的水為敵
朋友說我的名字里有水
是三點水。他這玩笑有點大了
我佩服汪倫,不寫詩也能名滿天下
他名里有水,也是三點水
我坐在石橋邊,看著螢火蟲
然而它并非我所喜之物
直到鐘表傳來滴答聲,午夜了
魚兒游上來了,為真理而來
失眠日
滿眼的桃核。眼前的森林
綠意盎然,卻沒有一個人
同行的歌手拿出了他的胡琴
竟然引來了鳥兒駐足
廢棄的房子里,軟體動物
探出頭顱,虔誠地望著歌手
暮色仍未消去,躲在隔壁的帳篷里
以及沼池之下
我掌握了原主人的所有信息
他的影子被揣進手提袋的信封中
翻到了來自泰山上的那張油皮紙
字跡全無
歌手拉起了胡琴,熟悉的C調
以及他那令人無法了解的表情
大約是為死亡的詞而悲慟
若我們又進入到一個不眠之夜中
刺猬與桃花。然后就是荒謬的群星
街" " 口
有時我會在街頭張望
只希望,能看到一些未知的
比如鬣狗、樵夫、勃朗寧夫人
而事實是,紡紗廠里的粗紗機不時喧鬧
油罐車駛入,儼然是龐然大物
可它進入了一條下坡路
沿途有焚燒過的棉花稈
還有破舊的蠶絲被,如此致幻
小鎮是活著的現代主義
我無需開口,它就傳來了小紙條
可能與我的生活有關
當然以上只是簡單的猜測
如果迎面飛來的是蝴蝶
那么我多半會如往常般,一言不發
而異鄉人的造訪卻令我木訥
幸運的是,他并不是來自黑鐵時代
返" " 鄉
快速走出街道,迎面是河
水面活躍,水手在桅桿旁擺手
船長高歌,人們陷入了狂歡
河流也開始了奔騰不息
高聲吟唱,傳向荒寂之地
那兒竟然是一片深藍
烏云躲在我們的身上
對岸是故鄉,是褐色的群山
音樂與帳篷在此扎根
而山腰之中,苔蘚密布
櫸樹的枝條非常濃密,那些灰鳥
暫時停駐,它們令我生畏
悲憤地展開雙翼,迎戰颶風
誓要做一只無畏的未名鳥
白日夢
修剪完花枝,翌日清晨
大堤兩岸就被白霜覆蓋了
貍貓仍在夢境中
而我已打開窗戶,水牛路過
它的雙眸灰暗如石頭
一小時后,太陽升起
光線選擇了它鐘愛的葉子
類似于一場游戲
把眼睛洗凈,天空明亮
云在里面燃燒
然后傾盆而下,就成了棉花
成群的羊,安靜地肅立著
一直等到夜幕降臨,直到月明星稀
終于有人說出了第一句
“你追趕著我,你依然是你”
水稻也在此刻割畢
還有,我敲擊著白色的琴鍵
對應著目光可及的燈火
恰好也迎來了最后一班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