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鄉賢參與鄉村振興的動力機制、實踐效能與優化路徑

[摘 要] 人才振興和人才下鄉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關鍵。新生代鄉賢是指延續父輩情懷、以鄉情鄉愁為紐帶、熱心故鄉公益事業而被當地民眾所認同的中青年復合型精英，這一群體具有年輕化、職業多元化、身體離場與情感在地性等特點。城鄉融合的生活方式為新生代鄉賢回歸提供了情感動力，人才下鄉背景下的政府助推為新生代鄉賢回歸提供了制度保障。新生代鄉賢在鄉村振興中能夠發揮多重作用，可以推動鄉村實現公益事業發展、地方文化傳承及促進城鄉關系融合等多方面的目標。目前，新生代鄉賢面臨著人才隊伍建設的可持續性、雙向賦能的實踐效應以及治理效能發揮的長效性等問題，需要正確處理好同政府、村民以及與家庭內部的關系，以更好地參與鄉村振興。

[關鍵詞] 新生代鄉賢；鄉賢文化；鄉村振興；人才下鄉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4.06.015

[中圖分類號] D422.6"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4）06-0150-11

一、問題的提出

中國是一個傳統農業大國，在快速城市化的進程中，從“鄉土中國”進入了“城鄉中國”階段，但農業農村依然是穩定經濟社會發展大局的“壓艙石”。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1。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需要扎實推動鄉村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振興。其中，人才振興是鄉村振興的關鍵。2024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要“壯大鄉村人才隊伍。實施鄉村振興人才支持計劃，加大鄉村本土人才培養，有序引導城市各類專業技術人才下鄉服務，全面提高農民綜合素質”2。在城鄉高度流動的現代社會，由城市化所帶來的虹吸效應使鄉村常住人口老齡化率不斷提升，這也給基層治理帶來了諸多難題。因此，各種新的人才引進機制和社會動員方式也在不斷涌現。近年來鄉賢文化成為一個熱門話題，不僅國家許多重要政策文件明確提出要培育鄉賢文化、發揮新鄉賢在鄉村社會發展中的作用，許多地方政府也將新鄉賢作為重要寄托，積極實施鄉賢回歸工程，成立各類新鄉賢組織。在東部農村地區，區別于傳統鄉賢和新鄉賢群體，優秀中青年群體也逐漸成為新生代鄉賢，在地方鄉村發展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那么，何謂新生代鄉賢，其返鄉的動力機制是什么，這將對鄉村振興戰略產生怎樣的影響？這些問題關切著鄉村發展和基層治理現代化的成效。

當前，學界的關注點主要聚焦在新鄉賢群體上，對于新生代鄉賢群體關注較少。關于新鄉賢參與鄉村振興關聯性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基于功能主義視角對新鄉賢參與鄉村振興實踐效能的研究。新鄉賢的來源和構成多元化，在鄉村治理、鄉村建設和鄉村發展等方面都發揮著獨特的作用1。新鄉賢憑借自身的諸多優勢在鄉村社區治理創新中發揮著民主治理、秩序再造和民主監督等功能2。在鄉村文化振興視域下，新鄉賢參與鄉村治理的耦合邏輯不僅能夠拓展鄉村文化發展空間，重振鄉風文明秩序，而且可以激發鄉村主體的內生發展動力3。新鄉賢在鄉村治理中還扮演著“任務型經紀”的角色4，在推動鄉村現代化的經營體系建設和提升公共服務水平等方面也發揮著重要的作用5。二是關于新鄉賢助力鄉村振興的實現路徑研究。內生動員和外部動員是當前推動新鄉賢參與鄉村振興的兩種主要方式，遵循兩套不同的實踐邏輯6。新鄉賢嵌入鄉村治理的路徑包括政治嵌入、結構嵌入、認知嵌入以及關系嵌入等多個方面7。作為鄉村振興內生主體基礎的新鄉賢，其促進鄉村有效治理的機制是基于村莊內部組織的再運作，實現村民的組織化，并發揮治理作用8。三是關于新鄉賢參與鄉村振興的現實困境研究。因制度規范缺失、治理主體認知偏差及利益訴求相左等，使得新鄉賢治村面臨自身與村委職能邊界模糊、參與訴求與參與結果反差、自主性與體制約束性摩擦等現實困境9，從而新鄉賢在農村基層治理過程中呈現出融合難、效果低、留不住等突出問題，限制了其作用的發揮10。在此基礎上，諸多研究從人才扶持、人才使用、人才涵育等方面給出相應政策性建議，以期化解新鄉賢面臨的困境。

既有關于新鄉賢的研究為我們理解新時期鄉村振興的人才振興提供了清晰的圖景，也為理解新生代鄉賢群體參與帶來了有益見解。但新生代鄉賢與新鄉賢不能一概而論，二者之間有著顯著的區別。新生代鄉賢作為年輕精英群體，其群體特征、思維方式和行動邏輯都具有獨特性，從而參與的方式、效能和面臨的困境也呈現出新的特征。目前學界缺乏對這一群體的充分關注，也對如何培育和構建新生代鄉賢參與的機制缺乏有效討論。有鑒于此，本文基于浙中M鎮的田野調查，結合既有案例，分析新生代鄉賢的群體特征、行動邏輯和運作機制，以及其在鄉村振興中發揮的效能，并就優化新生代鄉賢工作機制給出相應政策性建議，以期更好地實現新生代鄉賢的個人價值與社會價值的有機結合，促進鄉村社會的發展和振興。

二、新生代鄉賢的概念界定與群體肖像

M鎮位于浙江省諸暨市最西端，轄12個行政村和2個社區，總人口2萬余人，常住人口1萬余人。M鎮具有豐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和鄉賢文化傳統，2023年，M鎮政府聚焦鄉賢資源，啟動新一輪鄉賢信息更新，重點梳理了一批思想政治素質高、文明道德素養強、開拓進取精神足的80后、90后新生代鄉賢，并成立了新生代鄉賢聯合會以及上海、杭州、紹興三個聯合會分會。從傳統鄉賢、新鄉賢再到新生代鄉賢，新生代鄉賢群體的出現有其時代背景和獨特內涵。

（一）歷史流變：從鄉賢、新鄉賢到新生代鄉賢

鄉賢文化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鄉賢的形成與秦漢之后的鄉里制度、家族主義及科舉致仕等士紳制度體系緊密相連。在中國語境中，“賢”的本義是指有道德的、有才能的、有聲望的。“鄉賢”即本土本鄉品德、才學為鄉人推崇敬重的人。在強調儒家倫理綱常的傳統社會里，構成鄉賢的諸要素中，財富并不是必要的，而文化和道德則是核心要素，古代鄉賢是“以德為先”的文化和身份階層1。傳統鄉賢的地位是通過取得功名、學品和官職而獲得的。士紳往往通過科舉考試進入行政體系，在“皇權不下縣，縣下惟鄉紳”的政治社會結構中，鄉賢群體承擔著基層社會的管理職能，在維系正常社會秩序、提供公共物品供給的同時，也扮演著多樣的社會角色，為社會的穩定和進步作出了積極貢獻。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國家力量直接深入鄉村社會并完成了對社會秩序的重新建構。空前的國家政權建設力度和鄉村社會基礎變化，使得傳統士紳階層存在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基礎消解。改革開放后，國家與農民的關系發生新的變化。家庭重新成為生產單位，農民的個人利益逐漸從集體利益中走出，在公共場合得以公開表達。這一時期，南方地區的許多鄉村開始出現宗族復興的熱潮，同時各地也涌現出諸多在社會、經濟、文化等領域取得成就后，反哺鄉村社會、為地方帶來積極改變和發展的人士。這批人士被稱為“新鄉賢”，以區別于傳統士紳群體。學術界對于新鄉賢這一群體的界定并不存在嚴格和統一的標準。有研究指出，所謂新鄉賢是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有資財、有知識、有道德、有情懷，能影響農村社會并愿意為之作出貢獻的賢能人士2。也有學者認為新鄉賢是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產生的鄉村治理主體，具有地域性、平民化、高社會聲望、掌握先進文化和秉承主流價值觀等特征3。但論者認為，新鄉賢對比傳統鄉賢在多個結構要素上發生了質的變化，絕不是傳統鄉賢的現代回歸4。構成傳統鄉賢群體的主要是鄉紳階層，而新鄉賢的來源則更加多樣化，包括退休官員、商業精英、文化能人和道德模范等多種類型。但在經濟理性的價值潮流下，人們更重視經濟資源支配能力。在東部沿海地區農村，甚至出現了“富人治村”的趨勢。因此，新鄉賢在很大比例上屬于致富反哺型。而地方政府往往通過土地、稅收等優惠政策吸引這類企業家群體的回歸，以助力地方經濟發展。

新生代鄉賢既與新鄉賢群體緊密相連，二者在思想觀念、行為方式和生活狀態等方面也呈現出不一樣的群體特質和行動邏輯。本文將新生代鄉賢界定為延續父輩情懷、以鄉情鄉愁為紐帶、熱心故鄉公益事業而被當地民眾所認同的中青年復合型精英。具體而言，這一群體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年輕化。傳統鄉賢往往是致仕的鄉紳和村莊中德高望重的長者，新鄉賢也大多是經過長期打拼之后功成名就的成功人士；而新生代鄉賢是在各自行業取得一定成就的中青年人群，年齡階段在24—45周歲，正處于人生和事業的上升階段。第二，職業多元化的社會精英。傳統鄉賢往往是基于文化而形成的具有較強同質性的社會群體，新生代鄉賢則是在各個職業領域有所成就的精英群體。與新鄉賢相比，新生代鄉賢的經濟資本和社會成就也許有很大差距，但他們往往在城市社會的某一領域已積累了較為豐富的資歷、威望和資源。第三，熱心故鄉公益事業。傳統鄉賢在維持地方社會秩序、村莊公共物品供給和化解矛盾糾紛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新鄉賢則往往以項目和資金回流等方式反哺家鄉；而在新時代，鄉村顯在的、硬性的公共物品缺口已經被國家大幅度填補，此時，新生代鄉賢更多是發揮各自的資源優勢為鄉村的為老助老、志愿服務和公益事業作出貢獻。第四，身體離場與情感在地性。所謂“鄉賢”的一個前置條件便是本土本鄉人士。傳統鄉賢和新鄉賢一般以長期生活在鄉村的德高望重者和年老后返鄉的成功人士為主，即他們有著長期的鄉村生活經歷，生于斯長于斯終于斯，是身居于鄉的，具有在地性。而在城鄉加速流動的現代社會，新生代鄉賢雖然籍貫在鄉，也有部分群體過著城鄉兩棲的生活，但絕大部分是長期客居他鄉的，具有離地性。由于父輩家庭的原因，新生代鄉賢又同家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鄉村的生活體驗、鄉情鄉愁和社區記憶使他們對家鄉有一定的情感認同和回饋意愿。

新生代鄉賢的特點可能因個體的不同而有所差異，但總體而言具有一些共同的特點：他們通常具有開放、創新的思維，不拘泥于傳統觀念，從而在不同領域獲得了社會認可和聲望；他們往往具備積極的創業精神和冒險精神，并且有較強的社會責任感，關注社會問題，積極參與公益性活動，為社會作出貢獻。以上特點也決定了新生代鄉賢行動邏輯的特殊性。

（二）新生代鄉賢的群體肖像

目前M鎮在冊新生代鄉賢共83名，根據這83名新生代鄉賢的人口學特征和社會學特征，我們將從年齡、性別和職業等方面刻畫其群體肖像，進一步詳細呈現新生代鄉賢的群體特征，為深入分析新生代鄉賢的返鄉邏輯、工作機制和治理效能做鋪墊。

首先，從年齡結構上來看，M鎮新生代鄉賢的主要年齡段位于24—45周歲，且集中于35周歲左右。其中，35歲以下的有41人，占比49.4%。按照國家統計局對青年人的劃分標準，這一年齡段的青年群體正處于事業開拓和職業上升時期，他們往往具有較強的事業心和創新精神。而35—45周歲年齡段的人群，則開始進入穩定的職業生涯，擁有完整的家庭，在各自的行業中取得了一定成就。對他們而言，一方面有著進一步擴展人際關系、實現自我發展的需求，另一方面也具備回饋故鄉、造福鄉里的意愿和能力，只是在現實中缺乏這樣的平臺與機制。新生代鄉賢聯合會的成立，則為他們提供了參與渠道。

其次，從性別結構上看，新生代鄉賢群體中女性占比26.5%，這也是新生代鄉賢區別于傳統鄉賢的一個方面。在傳統社會文化中，女性往往局限于家庭內部事務中，承擔著家務勞動和家庭照料的社會再生產職能，而在家族、宗族和村莊的公共活動中隱而不現，男性則在公共領域中的政治參與、公共事務管理和地方經濟發展等方面扮演著主導角色。在新時代男女平等的文化觀念作用下，女性不斷打破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之間的性別區隔。新生代鄉賢中女性占比的提高，表明女性也將成為實現基層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重要力量，彰顯了其獨特價值與效能。

最后，從職業分布上來看，新生代鄉賢群體的職業類型具有多元化特點，涵蓋政治精英、文化精英、商業精英、技術精英等多種類型，并且多分布在各類新興行業中，具有很強的專業性。按照職業類型劃分，新生代鄉賢大致包括優秀大學學生、企業經商類、專業人才類和機關行政類四種類型。其一，優秀大學學生即在國內外一流高校就讀的碩士、博士生。他們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和專業訓練，有很強的志愿精神和奉獻意識。雖然他們尚未步入職業生涯，但往往有著可觀的前景，將他們吸納進來，能夠培養和增強其鄉土情感。其二，在新生代鄉賢群體中，企業經商類人數占比最多。他們大部分在貿易公司、網絡科技公司、建筑公司等行業擔任董事長、總經理等重要職務，其中既有在父輩開創的事業基礎上繼續發展的，也有許多自己創業的青年群體。總之，新生代鄉賢群體在市場經濟中取得了各自的發展與成就，職業分布涵蓋不同產業領域。其三，專業人才類是指通過學習接受某方面技術知識，具備該專業技術能力的人員，包括工程技術人員、科研人員、衛生技術人員、教學人員等。他們大多接受了專業性訓練，且具有自主創新能力，在醫療、教育和法律等方面能夠為地方發展和建設提供許多指導意見和實質性幫助。其四，機關行政類即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公職人員。這部分群體分布于黨政系統不同層級的各個職能部門，擁有一定政治資本，對于地方政務處理和政策資源引進具有助益。由此可見，在職業類型上，伴隨著社會分工的日益細化，新生代鄉賢的來源和身份呈現出多元化趨勢，不再局限于傳統時期單一的身份階層。多種類型并存體現了傳統與現代的融合，也有助于各類人才各盡其能，全方位參與鄉村建設。

三、新生代鄉賢的返鄉動力與組織凝聚機制

新生代鄉賢群體有著不同于傳統鄉賢和新鄉賢的特殊性。那么，其返鄉動力以及其中蘊含的自我邏輯和政府邏輯，都將影響新生代鄉賢在鄉村振興中作用的發揮。

（一）新生代鄉賢的返鄉動力

新生代鄉賢的出現有其歷史淵源、時代背景和社會基礎，其返鄉是在政府、社會和自我等多方面因素的推拉作用下形成的，蘊含著個體邏輯和政府邏輯。第一，濃厚的地域文化與鄉村社會轉型為新生代鄉賢回歸提供了社會基礎。M鎮作為歷史古鎮有著久遠的鄉賢文化傳統，歷史上各個村莊的各大姓氏都建有宗祠，例如戴氏宗祠、沈氏宗祠、倪氏宗祠，并且都保留至今，成為古建筑。M鎮各個家族的歷史中都出現了許多名人和士紳，在維持地方秩序和促進地方發展中曾經發揮重要作用。據史料記載，在M鎮戴氏家族的歷史上，曾經走出了5名進士、200余位儒宦，更有不少名醫。近年來，老一輩鄉賢在鄉村建設、村莊公共事務和公益事業等方面也是一支重要力量。新生代鄉賢父輩成長、創業的源頭皆在故鄉，由此產生的優良家風傳統和反哺桑梓文化為新生代鄉賢的出現提供了文化涵育。另外，在社會轉型的背景下，村莊的人口結構、村民的生活方式，以及村級組織的功能變化，導致鄉村治理的社會基礎發生變化，為新生代鄉賢的回歸提供了契機。盡管交通的迅猛發展使得東部鄉村的村民出現了兩棲化的趨勢，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村莊空心化現象，但作為山區鄉鎮，M鎮的本地居民仍然以外出工作為主，常住人口只有50%，使得在村中常住的大多是垂垂老者。人口流動引發治理力量不足，社會轉型導致村莊利益共同體趨于解體，這些問題都使鄉村治理現狀和治理需求之間產生了巨大的張力。因此，村莊建設和鄉村治理需要新生代鄉賢作為重要補充力量，這也為他們提供了充足的發揮空間。

第二，城鄉融合的生活方式為新生代鄉賢回歸提供了情感動力。東部地區的城市化發展水平高、交通便利，這樣的地理區位優勢為這些地區的鄉村人口提供了充足的就近勞動就業機會。M鎮外出人口的工作地點主要集中在長三角地區，甚至有很多居民在周邊鄉鎮和市區從事襪業、五金、建筑等工作。較短的市場就業距離使外出群體回鄉機會增多，他們對鄉土的情感也依舊濃厚。緊密型城鄉關系帶來的郊區社會的社區形態和生活方式轉變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更快的市民化的傾向，二是兩棲化的生活方式。城鄉兩棲化的生活方式有早出晚歸和周末回鄉等多種表現形式1。青年群體也許難以做到早出晚歸的城鄉往返，但相對而言，他們周末和節假日回鄉的頻率依然很高。鄰近城市的市場距離雖然強化了城市的輻射效應，城市生活也影響了年輕一代的思想觀念，但他們的家和根依舊在鄉村，這種城鄉融合的生活方式使他們依然保持著對故鄉的情感和認同，影響著他們的“報本返始”精神，增強了其回饋家鄉、建設家鄉的意愿。此外，M鎮作為一個山區鄉鎮，村落文化和社區完整性并沒有被城市化破壞，依舊是一個熟人社會，人情、面子與社會關系依然發揮著很大作用。在這些因素的作用下，新生代鄉賢的返鄉也蘊含著自我實現的需求。

第三，“人才下鄉”背景下的政府助推為新生代鄉賢回歸提供了制度保障。為了招才引智，加快引進各類高層次優秀人才，為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提供人才保障，諸暨市政府先后制定了多項人才引進政策。同樣，新生代鄉賢回歸工程中也蘊含著地方政府的價值目標和行政邏輯。新生代鄉賢聯合會成立的初衷便是因為M鎮鄉賢資源豐厚，而新生代鄉賢求學、成長、工作的軌跡基本在外，對家鄉的眷戀自然不如父輩深刻。因此，M鎮政府希望通過新生代鄉賢平臺，讓更多新生代鄉賢在接續父輩事業的同時，能夠傳承鄉愁，并實現資源共享和優勢互補，共同助力地方社會發展。增強家鄉與優秀青年鄉賢的聯系紐帶，從而引導在外優秀青年關注家鄉發展，推動鄉賢和鄉賢、鄉賢與家鄉之間實現技術、資本、信息、人脈等資源互補，是地方政府的主要目標。在地方政府看來，以往每當需要資金和援助的時候才想起鄉賢，而平時和鄉賢間缺乏溝通、聯系和關切的這種工作機制是難以維系的。在這種情況下，地方政府僅僅將鄉賢看成了有需求才去求助的對象，目的性和功利性過強，忽視了鄉賢群體在其他基層治理方面的效能，從而導致鄉賢群體也沒有足夠的動力繼續反哺家鄉。作為山區鄉鎮，M鎮的工商業水平發展程度不高，各村集體經濟普遍處于負債狀態。在村集體經濟不發達，上級政府財政撥款有限，而村莊建設又需要外部援助力量的情況下，如何建立長效的引資、引智機制對地方政府而言是一個非常現實且迫切的問題。新生代鄉賢聯合會則有助于實現多方資源互補，從而轉變以往一味向鄉賢索取的理念。

（二）組織凝聚新生代鄉賢的工作機制

在上述推拉動力的作用下，2023年M鎮政府溝通了解企業經商、專業技術、機關行政等各類鄉賢200余人，在統籌考慮新生代鄉賢的工作類型、個人意愿、作用發揮等方面之后，組織成立了新生代鄉賢聯合會。立足“精準、公益、賦能”的價值目標，新生代鄉賢聯合會制定了會議章程，建立了相應組織架構，明確了工作要求和運行機制。鎮政府成立了新生代鄉賢工作領導小組，由鎮主要領導擔任組員，組織和指導鄉賢工作的開展。領導小組下設辦公室，具體統籌新生代鄉賢日常工作。M鎮新生代鄉賢聯合會的輪值會長由各區域會長輪流擔任，下設秘書長1名，負責各聯合會間的聯絡及年會組織。上海、杭州、紹興三地的新生代鄉賢聯合會分會各設立1名會長，會長在綜合素質好、群眾威望高、組織能力強的會員中產生。各分會分別配備1名鄉鎮聯系領導、4名年輕鄉鎮干部，以及1名年輕鄉鎮干部擔任聯絡員，負責聯系各片區的新生代鄉賢，組織開展日常主題活動等工作。

為了更好地服務新生代鄉賢，提供制度保障，鎮政府對各職能部門和村社作出了工作要求和制度規定，要求各線辦、村社認真做好新生代鄉賢及其直系親屬的溝通聯絡、聯系，并且將新生代鄉賢活動納入鎮村年度重點工作，加強對新生代鄉賢回歸家鄉投資興業的宣傳報道，增強地方社會對新生代鄉賢的認同感，助力新生代鄉賢成長發展。在構建“總會＋分會”兩大平臺的基礎上，M鎮新生代鄉賢聯合會計劃形成三大成效機制，并開展“相約四季”主題活動，以此加強新生代鄉賢內部之間以及新生代鄉賢同家鄉的溝通交流，讓新生代鄉賢真正在鄉村振興中發揮助力作用。其一，建立常態化聯誼機制，定期組織新生代鄉賢聯合會成員和M鎮年輕干部抱團開展活動籌備、黨建學習、村企調研，在激發新生代鄉賢回鄉熱情的同時，提升年輕干部服務能力和項目推進質效。其二，推行“揭榜制度”，鎮政府全面梳理新生代鄉賢成員資源和M鎮發展需求兩張清單，加強互相鏈接資源的密度頻次，開展深入的項目合作，推動新生代鄉賢組織發揮實效。其三，聚焦基層薄弱環節成立攻堅小組，通過互相掛職和定期交流，形成“互幫互助、共建共享”的正向循環。其四，突出鄉村振興和回報桑梓的導向，每季度各村社或各分會舉辦主題沙龍、會議交流、團建餐敘等活動，邀請新生代鄉賢聯合會成員多角度參與鄉風文明實踐、鄉土文化挖掘、鄉村社會治理等活動。

近年來，全國各地涌現出了許多新生代鄉賢組織模式和工作機制，例如，江蘇省梁寨的“五位一體”治理模式、浙江省上虞的“三治合一”模式、廣東省云浮的“公司+理事會+農戶”模式等。其中一部分新生代鄉賢組織是以鄉村為單位由鄉賢群體自發組織而成的，也有一部分則是地方政府力量“招引”之下的結果。不同類型的鄉賢組織模式實際運作的周期和產生的效能也大相徑庭。M鎮新生代鄉賢聯合會的成立是社會動員與政治動員相結合的結果。這樣的工作機制有地方政府和村社多方面的制度保障，強有力的政治動員和制度供給優勢將新生代鄉賢緊密團結起來，而不是松散的聯合，從而為他們在鄉村社會中發揮相應作用提供了良好鋪墊。

四、新生代鄉賢參與鄉村振興的實踐效能

地方政府制度設置的出發點和政策目標預設，都旨在讓新生代鄉賢在鄉村振興中發揮多重作用，希冀他們能夠為鄉村發展注入新的力量。基于對不同地區案例的研究，學者們有著不同描述，認為他們在德治、自治、法治的基層治理中都扮演著重要角色，并且存在著政治嵌入、關系嵌入、文化嵌入等多種作用模式1。從M鎮的實踐來看，新生代鄉賢可以充當領頭羊、智囊團、資源整合者等角色，推動鄉村實現公益事業發展、地方文化傳承及城鄉關系融合等多方面的目標。

（一）資源供給：助推鄉村公益事業發展

熱心故鄉公益事業是新生代鄉賢的主要特征之一，通過資金捐助、資源鏈接和志愿服務等多種形式，新生代鄉賢在為老服務、環境整治和助農增收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傳統時期，地方鄉紳也在鄉村公共物品供給、公共事務決策方面發揮著主導作用，需要承擔起道路、橋梁等基礎設施的建設與維護責任，也需要為鄉村中的弱勢群體提供醫療、教育和養老等方面的公益照料服務。新生代鄉賢聚焦于鄉村公益事業則是與新時代鄉村治理任務發生轉型緊密相關的。稅費改革后，國家開始以項目制的方式向鄉村輸送大量的資源，以加強對鄉村的基礎設施和服務保障體系建設。這些舉措顯著改善了鄉村治理的制度和政策環境。經過多年的建設，農村地區硬性的公共物品缺口已經被大幅度填補。而隨著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如何回應廣大農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成為一個重要議題，由此導致鄉村治理在實踐中呈現出明顯的生活轉向2。鄉村治理的生活轉向意味著鄉村治理的任務更多處理的是與農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小事、細事。尤其是在鄉村常住人口老齡化的趨勢下，如何服務好老年群體、照料好他們的生活、滿足他們的需求，成為鄉村治理的重要內容。故而，新生代鄉賢除了為地方投資建設外，最常態的反哺方式便是通過資源供給助推地方公益事業發展。

案例一，愛心食堂為老助老。諸暨市老齡化率超過全省平均水平，為解決農村老人就餐問題，自2021年6月起，在各村居探索愛心食堂運營建設。M鎮也相應在多個村社進行了試點建設，并計劃全面推行覆蓋。愛心食堂主要是以低于成本價的形式為60周歲以上的老年人提供用餐服務。這樣的方式有助于解決農村高齡和獨居老人“做飯難”“吃飯難”的問題，在實際運作中取得了很大成效。愛心食堂由所在行政村負責組建團隊常態運營，但其資金籌措模式是“個人出一點、基金捐一點、政府補一點、志愿幫一點、經營籌一點”。在政府補貼有限、經營入不敷出并且村集體經濟薄弱的情況下，愛心食堂的可持續運營便需要撬動更多社會資源和公益力量參與其中。新生代鄉賢除了為愛心食堂捐助資金和物資外，還通過各種慰問活動為老年群體服務。在新生代鄉賢聯合會成立儀式上，新生代鄉賢代表便捐贈了5萬元關愛基金，定向用于愛心食堂籌備建設和運營。在端午節的時候，新生代鄉賢代表也組織了“端午暖心禮”愛心慰問活動，采購粽子、綠豆糕等端午暖心點心慰問村里的高齡老人和困難群眾。

在鄉村常住人口老齡化的趨勢下，如何有效提升老年群體的生活質量是十分現實且迫切的問題。地方政府和村兩委通常有組織和供給的意愿，但往往因資源有限而難以落地或有效維系；同時，由于鄉村分散性帶來的成本過高，市場專業化服務力量也不愿介入村民社會化服務。此時，鄉村的資源有效供給和公共服務提升需要將外生供給與內生供給相結合，實現多元主體共建共治共享格局。新生代鄉賢具有一定的社會資本和經濟資本，通過愛心捐贈、志愿服務的形式為鄉村公益事業的可持續發展注入了充足的動力和資源。由此可見，為老服務、環境維護等雖然看起來是無足輕重的小事，卻同村民們對美好生活的感受息息相關。在鄉村人口外流、發展水平有限的現狀下，新生代鄉賢的社會公益性活動，不僅減輕了地方政府的資源供給壓力，也提升了鄉村公共服務水平，形成了新的公共服務供給結構。

（二）文化涵育：傳承優秀地方歷史文化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鄉賢常常扮演著傳承歷史文化的重要角色。同樣，新生代鄉賢作為地方的代表人物，可以發揮示范作用，通過自身的言行舉止、宣傳推介，傳承和弘揚當地的歷史文化和傳統民俗。一方面，新生代鄉賢大多數正處于父代與子代接續的人生階段，可以通過身體力行的方式向年輕一代傳授地方文化和歷史知識，教育和引導他們傳承優良家風、弘揚民俗文化。另一方面，新生代鄉賢大多具有較高的文化水平，在他們之中有很大一批是從事科研、教育和媒體宣傳的工作者，他們能夠幫助保護和傳承地方的歷史文化。通過文化活動、文化展覽等方式，宣傳和推廣地方的特色文化、民俗習慣，不僅能幫助外界更好地了解和認識地方特色，也有助于保護當地的歷史記憶。概而言之，新生代鄉賢作為中堅力量，他們通過自己的言行，影響著社會的價值觀和文化傳統，引領著現代鄉風民風家風的文明價值建設。

案例二，教育事業發展。新生代鄉賢杭州聯合會的會長是杭州某教育公司董事長，致力于教育培訓和學歷提升事業。作為土生土長的M鎮人，他回饋家鄉的意愿非常強烈，認為發展地方教育事業是基礎工作。在新生代鄉賢聯合會成立儀式上，他表示將在M鎮設立200萬元的教育基金，用于助學、就業培訓和地方文化傳承，以此助力家鄉發展。此外，諸暨市孝德協會M鎮分會、越民生義工團等社會組織，在地方文化發掘、孝德文化傳承和留守兒童教育等方面一直以來都做出了很多工作。諸多新生代鄉賢代表也一直積極參與其中。

M鎮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和豐富的地方習俗。例如，農歷六月初過小年曾經是M鎮的重要風俗，各家以輪流邀請親朋好友聚餐的形式慶祝節日豐收；各村社在元宵節時還會舉行隆重的板凳龍慶祝活動，成為當地迎神、祈福的一項重要民俗活動，蘊含著深厚的地域文化。但在城市化浪潮的沖擊下，諸如過小年、板凳龍、拜太公這些地方傳統習俗都已經漸漸淡去了；年輕一代對于手工饅頭、長壽面這些地方美食的制作技藝也早已陌生。而這些非物質文化其實是凝聚地方認同、維系社會運轉和增進群體交往的重要載體，也是促進地方社會發展的真正軟實力，因此需要去傳承和弘揚。作為鄉村治理的非制度性主體，新鄉賢在農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中扮演著多重角色1。新生代鄉賢作為文化傳承者和教育推動者，能夠在其中發揮重要作用。他們可能是地方教育發展的助推者，也可能是文化藝術的傳承者。由此可見，新生代鄉賢不僅可以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積極宣傳鄉村優秀文化，而且他們的言行舉止能夠影響社區的道德風尚，傳承地方記憶，將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相融合。

（三）城鄉聯結：密切城鄉社會交流融合

自出現城市與鄉村的區分以來，就可以說產生了城鄉關系。快速的城市化進程不斷拉大了城市與鄉村之間的距離，由此帶來了城鄉差距的問題。尤其在我國，歷史進程中的各種制度安排和戰略規劃所帶來的城鄉關系不平衡超出經濟層面，影響到了各個方面。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各種旨在改善城鄉關系、縮小城鄉差距的制度和政策不斷出臺。M鎮位于浙江省諸暨市最西端，毗鄰杭州市，作為城市群腹地的鄉村社會的一種類型，雖不位于大中城市或者縣城的郊區，城鄉關系卻相對緊密。城市政府對于周邊地區的控制和資源反哺的力度都比較大，同時鄉村居民的日常生活在城鄉之間共同展開2。新生代鄉賢這一群體同時具有鄉村與城市的雙重地理屬性和身份特征，他們大多數出生于鄉村，而成長、工作在城市，市民化程度高，在其個體身上便帶有城鄉融合的特點。新生代鄉賢聯合會將這批人群凝聚在一起，定期回歸鄉村、反哺家鄉，增強了城市社會之間的交流性，從而有助于實現城鄉資源流動、觀念互通和循環修復。

案例三，數字助農。2018年，M鎮某新生代鄉賢代表大學畢業之后回到家鄉創辦了公益發展服務中心，志在助力農民發展、促進振興鄉村。她先后帶領1000多名青年投身網絡營銷，與152個社區和企業人才共建單位達成志愿實踐合作。近三年來，她和她的團隊走遍400多個村落，通過直播帶貨的方式，為300多家農業合作社和一大批農戶解決農副產品滯銷問題，并且將本地的香榧、茶葉、次塢打面等土特和名優產品推廣到了更遠的市場。

新生代鄉賢通常具有豐富的經驗和知識，他們一方面可以在資源整合和引進方面發揮作用，將城市中的資源帶入鄉村；另一方面也可以在弘揚地方文化方面發揮作用，將鄉村資源帶入城市。數字化時代的技術發展為離鄉個體創設了新的“人—地方”關系，也為他們的情感流通和關系聯結提供了新的可能。新生代鄉賢作為“城歸精英”，擁有在城市打拼中積累的資本、技術、現代化經營管理理念和產業運作經驗，通過開發現代農業項目、經營鄉村旅游、返鄉創新創業等方式，能夠提升鄉村發展的內源動力，促進城鄉資源流動3。在新生代鄉賢聯合會成立儀式上，新生代鄉賢企業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和鎮政府簽訂了“直播共富+鄉村運營”戰略合作協議，計劃對M鎮豐富的土特產品、民俗活動進行直播帶貨和媒介宣傳，共同打造區域品牌。由此可見，在傳統社會中，鄉賢始終是聯結統治者、治國理政者與鄉民百姓之間的紐帶。而在現代社會中，新生代鄉賢則成為傳統與現代、城市與鄉村之間有機聯結的紐帶，促進城鄉一體化建設。

概言之，新生代鄉賢群體作為助力鄉村振興的重要人才力量，在公益服務、文化傳承和鄉村建設等多個實踐領域中都大有可為。費孝通曾對傳統鄉賢群體在基層社會治理中的作用提出了“雙軌政治”的著名論斷。他認為，傳統時期中央所做的事情是有限的，地方上的公益由士紳階層進行管理，由此自上而下的皇權與自下而上的紳權平行運作，互相作用，形成“皇帝無為而天下治”的局面1。而在今天，隨著國家政權建設走通最后一公里，深入鄉村社會的國家政權與實現了體系化轉型的基層自治并軌運行2。新生代鄉賢群體的返鄉和效能發揮，成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組成部分。從治理角度來說，相較于傳統鄉賢而言，新生代鄉賢群體在村莊公共事務管理、公共物品供給和矛盾糾紛調解等方面的作用弱化了，但他們憑借自身擁有的資本和優勢參與到共建、共治、共享中，有助于構建多元共治的新格局，助力解決行政有效而治理無效的問題。

五、新生代鄉賢面臨的困境與優化路徑

在中國式現代化的實踐中，人才強國戰略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支撐。新生代鄉賢聯合會的成立，不僅為優秀人才返鄉提供了渠道，而且為鄉村振興和地方發展引入了新的力量。但作為一種新的嘗試，M鎮新生代鄉賢聯合會的實際運行時間不長，雖然可以管窺到上述參與鄉村振興的實踐效能，但其長期的效應有待深入觀察，并且在目前的運作中存在著以下幾方面難題需要破解。

第一，新生代鄉賢人才隊伍建設的可持續性問題。如何讓新生代鄉賢“回得來、留得住、干得好”，形成常態化的工作機制是關鍵。近年來全國各地涌現出了許多新鄉賢回歸的案例和經驗，但許多只是曇花一現。目前，M鎮動員了80余名在外優秀青年成立了新生代鄉賢聯合會，但真正參與到鄉村振興中的新鄉賢比例不高，參與程度也十分有限。如果沒有形成新生代鄉賢長效運作機制，就存在人才流失和退出的可能性。因而需要增強人才隊伍建設的可持續性，優化新生代鄉賢群體的年齡結構、職業類型和地域來源，吸納新的行動主體并擴大參與面。新生代鄉賢作為新一代青年群體有著自身特殊的文化觀念和行動邏輯，其內部也具有很強的差異性。地方政府要針對新生代鄉賢群體的共性和個性開展更加多元化的活動，調動每位新生代鄉賢的參與積極性。并且需要結合地方發展的特殊性，適時將本土文化融入進去，創新新生代鄉賢參與鄉村振興的途徑和渠道，厚植新生代鄉賢對地方的情感皈依與集體認同，以此增強組織黏性。

第二，新生代鄉賢雙向賦能的實踐效應問題。新生代鄉賢返鄉既有回饋家鄉的情懷，也有自我實現的需求。如果單單將新生代鄉賢視為地方發展的工具，僅僅強調其發揮作用，而不注重對鄉賢群體的回饋，不僅違背了新生代鄉賢聯合會成立的初衷，并且將影響其作用發揮的可持續性。而長時間的時空分隔、回歸熱情的難以回應、安全感的供給缺口等因素都在對新生代鄉賢主體持續性地進行情感消耗3。從目前來看，地方政府為新生代鄉賢提供的服務保障政策有待進一步強化，新生代鄉賢的收獲感有待提升。現行制度保障與新生代鄉賢人才福利需求之間的反差影響了他們的持續返鄉意愿。故而，地方政府需要優化新生代鄉賢人才政策扶持機制，形成良好的激勵機制，并且警惕“理性經濟人”的思維傾向，平衡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一方面，地方政府需要制定一套科學的人才引進體系，營造良好的返鄉環境，從服務保障、創業政策和激勵措施等方面提升新生代鄉賢回歸的吸引力，確保各項優惠政策能夠真正落實。另一方面，地方政府需要加強與新生代鄉賢的溝通交往，了解他們的真實需求，給予新生代鄉賢充分的自主權，拓寬參與領域，結合地方實際情況滿足他們的合理需求，以提升其獲得感。

第三，新生代鄉賢治理效能發揮的長效性問題。新生代鄉賢由于長期生活在城市，這樣遠離鄉土的特點既會產生許多資源優勢，但也阻礙了他們治理效能的進一步發揮。鄉村的很多事情往往是在地性和情景化的，而新生代鄉賢群體由于長期在外工作，難以經常性地參與到村莊公共事務之中，僅僅依靠數次有限的返鄉活動難以形成長效性。并且我們不難發現，目前各地許多的新鄉賢回歸往往成為“面子工程”，沒能真正發揮相應作用，成為一種形式主義。因此，需要警惕新生代鄉賢組織的異化與懸浮。其一，要將鄉村治理的內生力量和外生力量結合，將村民、村干部等群體和新生代鄉賢群體融合起來，形成治理合力和長效機制，打破這種在場與不在場的距離限制，從而避免陷入名實分離的實踐誤區。其二，搭建新生代鄉賢參與鄉村振興的多樣化平臺，新生代鄉賢可以回歸鄉村參與公共事務，也可以在城市工作中關注鄉村治理議題，這便需要結合新生代鄉賢內部的群體類型動員他們參與到不同事務中去。其三，以數字技術手段創新新生代鄉賢作用發揮形式，發揮互聯網現代技術手段在聯結新生代鄉賢和鄉村治理中的作用，更加靈活多樣地開展活動，破解時空區隔帶來的長效性難題。

與此同時，新生代鄉賢聯合會在運作中也要處理好幾對關系。首先，正確處理好同政府間的關系。不同于傳統社會，當代鄉賢回歸更多的是基于政府“招引”之下的結果。政府主導新生代鄉賢發展，雖然為其提供了強有力的組織保障，但同時意味著行政權力的過多干預會限制新生代鄉賢發展的活力和自主空間。因此，需要進一步界定二者之間的權責關系。政府將新生代鄉賢“扶上馬”以后，更主要的是要為其營造良好的發展氛圍，協助其自主可持續發展①。同時，新生代鄉賢作為助推鄉村振興的參與者，不能逾越黨和國家的政策空間，必須堅守所扮演社會角色的限度②。其次，處理好同村民間的關系。新生代鄉賢作為反哺家鄉的力量，能為家鄉建設做出自身貢獻，但不能將村民簡單地視為等待服務的對象，將村民當成“看客”，也要激發村民的主體性和參與性，充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新生代鄉賢的返鄉行為需要處理好社會嵌入性問題，能夠與地方社會結構、網絡關系與社群倫理相兼容，才能取得實效。最后，處理好代際關系和家庭內部關系。新生代鄉賢的父輩往往也是村莊中的賢能人士，他們有著豐富的地方經驗和人生經歷，而新生代鄉賢往往地方權威和處事經驗不足，因而需要進一步加強代際之間的溝通交流，將父輩的經驗傳承下去。惟其如此，新生代鄉賢組織才有可能在新時代發揮更強效應，作出更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