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絲批評的典型形態：論《甄嬛傳》粉絲的意義生產

摘要：經典電視劇《甄嬛傳》的粉絲二次創作，生產出海量文本衍生品。這些二次創作的作品屬于批評性的意義生產，體現了粉絲對元文本的獨特闡釋與評價方式。本文以亨利·詹金斯的參與式文化理論作為切入點，對《甄嬛傳》的粉絲二次創作的作品進行分析，探究粉絲意義生產的獨特性及背后的粉絲文化與情感結構問題。

關鍵詞：網絡文藝；參與式文化；《甄嬛傳》；粉絲二次創作

一、粉絲二創作品的文本生產力

二次創作也被稱為“再創作”，一般是指以受到著作權保護的暢銷書、電影、 電視連續劇、動畫、動漫和電子游戲中的人物和故事情節等作為藍本，進行文字、 圖像、影像的第二次衍生性的創作。1二次創作作品（以下簡稱“二創作品”）是在原作品版權基礎之上形成的衍生品，因此它在國外被稱為transformative works、derivative works，又因此類作品多數屬于粉絲創作，有時也被稱為fan works。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和媒介技術的發展，“二創作品”迅速發展，涉及電視劇、電影等多個領域，逐步形成大規模的二次創作現象。粉絲通常會選擇知名度較高且觀眾基礎廣泛的作品進行二次創作，“粉絲傾向于將自己的社會文化活動集中于那些有潛力被大量其他粉絲追隨的電視劇中”2。2011年首播的電視劇《甄嬛傳》一經播出便好評如潮，影響力不斷飆升。在B站（Bilibili）上以其為素材的相關二創視頻數量繁多且播放量較大。參與創作的粉絲身份不盡相同，有出于個人興趣愛好創作的普通用戶，也有擅長使用剪輯技術的專業群體，以此吸引觀眾注意力，建立個人形象。

《甄嬛傳》的導演鄭曉龍在采訪中提到，他堅持現實主義的創作基調，想要突出表達電視劇的批判意味和反封建色彩，因此導演在拍攝時將現實主義的批判精神與人文主義的現實關懷有機融入電視劇中。劇中每個主要角色都在后宮斗爭中失去自我，淪為封建禮教的犧牲品和時代的悲劇。學者陳士力用“愛的葬歌”和“情的頌歌”兩個主題清晰準確地概括出《甄嬛傳》的悲劇色彩。1總而言之，《甄嬛傳》展現了封建禮教制度下嚴苛的等級制和后宮的悲劇情景，批判了封建禮教制度對美好人性的踐踏和戕害。

《甄嬛傳》之所以能吸引眾多粉絲持續的關注和研究，是因為這部作品符合“小眾狂熱作品”（即cult fiction，也被翻譯為“邪典”）類型特征。這類被稱為“小眾狂熱作品”或“邪典作品”在內容主題上有一定獨特性。國外學者Kinkade和Katovic認為，“電影中某些主題被受眾強烈贊賞時就形成了‘邪典’電影，這些主題包括：① 將典型人物放入典型環境，② 允許觀眾對顛覆性人物進行自戀式、有代入感的身份認同，③ 質疑傳統和權威秩序，④ 反映了社會痛點，⑤ 給社會痛點提供解釋性的和矛盾的解決方案”2?！墩鐙謧鳌纷髌分刑接懥说燃壷?、人情社會、女性成長等社會痛點問題，力圖以批判的視角去接近問題，洞察其背后隱藏的社會真相，并提供了某些有啟發性的解決方案。這或許是《甄嬛傳》劇情能吸引無數粉絲去反復觀看、揣摩、思考、回味的原因，并讓這個劇獲得巨大的文本闡釋空間。

安伯托·艾柯（Umberto Eco）認為，“若要將一部作品變成邪典（cult），讀者必須有能力拆開、解體、分離理解這部作品，從而只記住其中單拿出來的部分，無視其與整體的固有聯系”3。《甄嬛傳》二創作品數量多，內容廣，受眾體量大，參與者眾多，已然成為互聯網時代粉絲批評及意義生產的典型代表。粉絲圍繞喜愛的作品展開的交流討論與建基其上的衍生創作均屬于粉絲文藝批評的范疇，畢竟衍生創作也是一種對作品的闡釋與評價?；ヂ摼W粉絲社群由過去的被動接受者轉為如今主動的創造者和生產者，在欣賞觀看的過程中積極參與發掘、改造并傳播文本意義，從而建構自身的社會認同。本文認為，《甄嬛傳》二創作品展現出了粉絲批評的獨特性，也映射出了粉絲解讀作品時所持有的文化和情感結構問題，是了解粉絲批評與粉絲意義生產活動的絕佳案例。

二、《甄嬛傳》二創作品的批評性

意義生產

“參與式文化”的概念最早由美國學者亨利·詹金斯（Henry Jenkins）于20世紀90年代提出，最初指的是觀眾與作者爭奪文本闡釋權的文化現象。隨著網絡數字媒介的發展，“參與式文化”多用來描述一種用戶深度參與文本生產的現象。更具體的是指，具有一定規模的用戶群體在參與信息創作的過程中，更傾向于基于自身的社會立場進行再次創作的行為?！霸谋境蔀樗麄冏约何幕a品的原材料，也是他們社會互動的基礎。在此過程中，粉絲不再僅僅是流行文本的觀眾，而是參與建構并流傳文本意義的積極參與者?！?

約翰·費斯克（John Fiske）認為，“粉絲文本是‘窄播’文本，而不是廣播文本”，他們并不會脫離社群傳播自己創作和發布文本。5當前，B站是粉絲創作和文本生產的重要平臺。對經典影視文本的再創造，成為B站年輕群體參與文化生產和社會話題的重要途徑。人們通過剪輯、拼接和配音等多種媒介手段對原文本進行解構和重新編排，生產出多種類型且數量豐富的二創作品?！墩鐙謧鳌返南嚓P二創作品可以按照作品內容分為兩大類：一類是以原劇作為基礎進行的文本解讀和闡述作品；另一類是完全解構原劇內容，根據素材重新創作的作品。

粉絲生產的二創作品具有創作類型豐富全面、雙向互動的社交屬性和突出自我價值的特點。二創作品作為粉絲批評的產物，具有一定的獨特性和自由度，強調展示粉絲個體的經驗價值和個體的感性認知，是粉絲批評對文本開展沉浸式解讀的直接體現。粉絲通過元文本來理解角色在特定情節中的行為邏輯，更容易得到粉絲圈內的高度認同。粉絲對于作品的解讀方式都是以元文本作為參考的?！懊糠N解讀都能在原著中找到根基，每種解讀都能在粉絲文化中找到體制性的支撐?！?“粉絲創作的同人故事建立在粉絲的元文本假設基礎之上，回應粉絲團體內部的常見需求，是被粉絲群體熱情接受的版本。”2粉絲生產的二創作品將人物按照個體需求重新組合安排，在元文本的限制下仍具有較大的自由創作空間和主觀發揮能力，易于在二創作品中呈現出鮮明的個體經驗?！盎诔两降拈喿x體驗，粉絲群體得以通過具身方式深入文本所建構的體驗空間，從而充分活躍地參與網絡空間數字文本的生產、交互和討論，形成跨越多重媒介平臺的聯系網絡，實現更廣義的文本意義生產。”3正是得益于這樣的一種沉浸式閱讀方式，粉絲生產出數量繁多、類型豐富的二創作品，更從文本構建的虛擬藝術空間中獲得獨特體驗和審美批評能力。

米歇爾·德賽杜（Michel de Certeau）為我們提供了另一種對粉絲文化的洞見：讀者們并不僅僅是盜獵者，他們還是“游牧者”，永遠在運動中，并非固定地“在這里或者那里”，并不受永久性私有制的限制，而是不斷移動向另一種文本，利用新的原材料，制造新的意義。4二創作品在主題上弱化了其中的宮斗和批判意味，粉絲可從多個角度解讀闡述，進而生產出不同類型的文本作品以供觀眾選擇?！坝文痢钡母拍?，直接突破了觀眾與文本之間存在已久的隔離狀態。粉絲不斷緊跟現實，用個性化的方式進行改寫，使用劇中的片段緊密貼合當下人們的心情感受，生產出文本的全新意義，成為建構和傳播新話語意義的積極參與者。比如，劇中沈眉莊在被人陷害之后，閉門不出，不愿社交的感受和當下社會中的社恐人群不謀而合。在原劇的基礎上加入當下的流行材料并與之進行有機融合，充分展現出當下觀眾的社會觀念?？此戚p松戲謔的話語實則反映了社會生活的復雜性，粉絲生產用輕松的方式表達對日?，F實的不滿，塑造和反映了普遍的社會心態，達到對主流話語與對個體存在的雙重反思。

《甄嬛傳》二創作品繁榮高產，是因為作品的元文本提供了許多可供粉絲們闡釋、推敲的戲劇情境。這些二創作品的主題涉及職場法則、歷史科普和日常生活等多方面，這些主題與元文本的故事結構具有或隱或顯的呼應關系。比如，有的粉絲在創作過程中將甄嬛和皇帝的戀愛關系，轉換理解為上下級之間的職場關系，宮中森嚴分明的等級制度相當于職場升職加薪的嚴格規則，清朝后宮嬪妃位分階層分明，分為八個等級。在服裝顏色和首飾俸祿方面都進行嚴格區分。該作品還戲謔地表現出主要角色在俸祿上的差距：皇后約人民幣30萬元；最低級的答應約人民幣9000元。打工人甄嬛生活在清朝，為了獲得更多的薪水和賞賜，走上了升職加薪的人生軌道。

詹金斯在討論粉絲的二次創作時提出：“粉絲寫作建立在粉絲群體的解讀行為上，以群體建立的元文本作為基礎，生成規模龐大的與媒體相關的故事……將其中人物重新摶捏以符合他們的需求。1比如，B站用戶“大喜嘮嗑家”在他的視頻中講解了打工人甄嬛如何正確理解領導意圖，交出領導滿意的答卷。面對皇帝立太子的試探，甄嬛的回答堪稱滿分：從家國社稷的角度出發，既不露聲色地奉承了皇帝，又表明從無覬覦東宮之位的野心。她并不是一味地順從，在特定時刻會選擇主動出擊，使用一些策略去利用領導的權力達成自身的目的?；屎筇e安陵容時，甄嬛主動帶著藕粉桂花糖糕去看望皇帝，利用皇帝對于沈眉莊的愧疚之情達到打擊皇后團隊的目的。觀眾可以從中學習、領悟到某些職場生存法則和晉升規律。粉絲的二創作品用新的內容和情節承載了受眾對元文本的思考和期待。相對于元文本的意義來說，更為重要的是粉絲生產出的新意義，即將粉絲轉變為“協商的讀者”。

有的粉絲二創作品，從為人處世的“啟發式”角度對原作進行解讀。甄嬛初次遇到養在圓明園的四阿哥時對他說，與其對厲害的人心生敬佩，不如自己就成為那樣的人。粉絲認真習得并且將這種灑脫快感應用到現實生活之中。大眾的快感是一種“生產諸種意義時所帶來的快感，它們圍繞的是社會認同與社會關系，并通過對霸權力量進行符號學意義上的抵抗，而在社會的意義上運作”2?！墩鐙謧鳌范撘曨l之所以能給觀眾帶來快感，是因為與日常生活具有高度“相關性”，觀眾可以從外界獲取一定程度的心靈慰藉。受眾從虛幻的文化產品中獲得了與自身生活密切相關的某種現實意義，這種快感通過象征性的文本來接合受眾日常相關的社會意義。

二創作品的風格較為多元，有搞笑鬼畜類、文藝優雅類等內容。有些粉絲創作的作品，在敘事風格上會突出作品的娛樂性，從而部分消解電視劇的嚴肅意義。粉絲團體建立在意義理解的基礎上，并以其維持發展粉絲團體的期望和種種約定俗成，也形塑著對電視劇內容意義的理解，同時塑造著粉絲自己的藝術創造形式。3粉絲使用更加詼諧幽默的語言來生產作品，也提高了創作的積極性和生產力。B站用戶“S同學甄不錯”在二創的過程中加入了大量的表情包、網絡流行語和鬼畜配音，有效擴大受眾人群及作品傳播范圍。有的粉絲則腦洞大開，完全解構原劇，在已有電視劇素材的基礎上構思創作新的故事，與電視劇人物關系和劇情梗概大相徑庭。B站用戶“京敘”創作了一個無宮斗版本的作品，后宮妃嬪之間不再有鉤心斗角和爭寵情節，重點突出了女子間的細膩感情和真摯友誼。詹金斯認為文化是造夢的場域，我們借助周圍的原材料為自己想象其他可能性。4有的二創作品以劇中的某個人物作為核心，通過剪輯和蒙太奇等手法，與劇外的一些人物產生聯系和互動，重新書寫他們的人生。比如通過混剪甄嬛與馬爾泰·若曦的視頻，看似毫無關系的兩個人共同組成一個合情合理甚至讓人哀嘆惋惜的作品。

這些不同類型的“二次創作”顯示出粉絲文本生產的多樣性和《甄嬛傳》作為元文本的廣闊的可挖掘空間。通過二創作品，創作者和觀看者建立了情感上的交流和共鳴，凸顯出二次創作具有的雙向互動的社交特征。被興趣愛好所引領的積極觀看行為和粉絲圈現象，是參與式文化的典型特征。粉絲觀眾在原電視劇的文本基礎上建造一個更加開闊的表達空間，打造屬于“自己的文化圈”，并在新的文化圈層中建立起新的情感共同體。1豆瓣等社交平臺有專門的討論小組交流討論劇情，建立起一個由共同興趣愛好組成的文化團體，以此開展粉絲批評行為。在當今參與式文化空間的搭建過程中，用戶之間的互動對于文本的詮釋已形成圍獵之勢。所謂文本圍獵，即眾人的盜獵，參與式文化空間中的文本對話形式正由個人的盜獵活動轉變為聲勢浩大的群體性圍獵活動。2受眾個體的創作目標指向面向公共空間的公共展示與交流。個體粉絲和廣大觀眾之間形成了一個良性互動和文本交流過程，達成互利共贏的局面。

“我們當中沒有人可以無所不知，但是我們每個人都有所知；如果我們把各自的資源集中在一起，把分散于個人的技能結合在一起，我們對于世界的了解就會更加全面?！?二創產品是集體智慧和文化融合的結晶，讓文本和素材可以在不同媒介和平臺上融合流動。這些原材料擴展了作品的闡釋空間，促成了粉絲理解作品的多維視角。粉絲參與的批評式創作是二創視頻的原動力，《甄嬛傳》的大量二創作品展現出粉絲強大的文本生產能力和細膩的文本解讀能力，也有力地延展和擴充了原劇的故事世界。

三、粉絲批評的文化與情感結構

上文概述了《甄嬛傳》的元文本價值、粉絲闡釋的多種角度以及二創作品的多樣性。根據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觀點，文藝作品的主題表達是人類隱匿欲望的外化與再現?！疤娲詽M足”理論來源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心理學，他認為當人們現實生活中受到阻礙時，往往傾向于尋求替代品來滿足自身欲望，消除自身的緊張、焦慮情緒。這與粉絲的情感投射有相近之處，粉絲將自身感情投射到虛擬人物之上，緩解個體的緊張壓力。本文以替代性滿足作為切入點，討論二創作品背后的粉絲情感投射問題。粉絲二創的文化心理因素分為兩類：個體欲望投射、文本與社會的相關性。

弗洛伊德在對人的本能進行研究時，提出了“替代性滿足”的概念。他肯定人基于“本我”遵循“快樂原則”之余，也在渴求快樂和幸福的過程中面臨多種的痛苦和困難。相應地，他提出人有三種應對痛苦與壓抑的策略，即注意力的轉移、替代性滿足與麻醉物的使用。藝術就屬于替代性滿足的表達。在藝術世界里，藝術的邏輯可以取代理性的邏輯，現實生活中被壓抑的情緒、欲望可以被肆意宣泄，現實生活中所不能實現的理想也都能達成。因此，人們可以用藝術及其他事物創造的與現實對立的幻想來緩釋現實生活中的創傷4。粉絲將虛幻的藝術世界作為緩解現實生活壓力的一劑安慰良藥，獲得短暫的替代性滿足。

弗洛伊德認為“投射”是在外在個體身上發現自己的情感或者期待的一種保護性心理機制。情感投射是粉絲心理的重要層面。安陵容一開始被觀眾認為是反面人物，可是在電視劇播出的十多年里，這個角色逐漸被人認可和理解——粉絲將自身的生活經歷帶入其中，形成自我與文本人物之間的情感共振，開始在這個角色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可憐的失敗者”）。放到當代社會，安陵容對應著被青年群體自嘲的“小鎮做題家”。她出身于普通家庭，想要在大城市憑借努力改變命運，曾經的她，站在父母的肩膀上以為自己看到了世界，卻不知道生活才是真正的挑戰。這個全家最有出息的人，卻在宮里過著任人踐踏的日子。小鎮是她的起點，卻不是她的終點，她一步步憑借自己的努力走向了高處，精于歌唱、冰嬉、調香等多種技能，成為高居妃位的復合型人才。安陵容的迷茫和努力也是小鎮青年來到大城市奮斗所經歷的真實心路歷程和精神蛻變過程。這種明確的自我剖析式解讀將粉絲個人經驗代入虛幻的領域，加強了粉絲對連續劇中的角色和他們的世界的認同感。1粉絲在現實個體和虛幻角色之間建立了更深層面的價值認同。在現實生活中，粉絲們選擇觀看某個劇的同時，也在為其賦予新的意義，并在此過程中滿足自己的情感需求。2粉絲在生產二創作品的過程中，通過分析甄嬛在職場精準揣測領導心思和準確把握同事關系的細節，獲得了一路過關斬將的成就感。粉絲發現自身與文本之間的相關性，將個體的社會經歷投射于虛幻的人物身上，將劇情視為現實生活的表征和現實意義的代表。劇中所構建出的獨立世界和完整價值觀念，讓粉絲能夠全身心地沉浸其中。劇中人物在成長過程中經歷了大大小小的事件，構建人物自身完整性格的同時，受眾更容易置身其中，成為“養成系”的鐵桿觀眾。粉絲則對電視劇更為忠實，源源不斷地創造出數量豐富的二創作品。

《甄嬛傳》所提供的情境具有較強的社會相關性，讓粉絲觀眾對應得上自身的日常生活和社會熱點（痛點）問題，有利于產生情感共鳴。感受力（sensibility）是指將任何語境整合起來、把文化形式與受眾聯系起來的特定關系，這是一種特定的參與（engagement）形式，它能識別某一語境中各種因素能夠產生的各種具體效果，界定文本與受眾在其范圍內可能存在的關系。3粉絲的情感感受力使他們能夠在當前語境下將《甄嬛傳》與粉絲個體經驗相聯系，在更深層面達成價值共識，為其提供樂趣和快感。與此同時，相同的經驗也會隨著粉絲情緒和感受的變化而發生變化。

有學者認為，在早期的虛擬社區里，社區參與者們付出的勞動沒有充分的經濟回報作為補償，他們獲得的是互相交流的快樂。粉絲創作出大量有關《甄嬛傳》的二創作品，第一位并非尋求現實世界的經濟利益，而是“為愛發電”產生情緒價值。創作者從粉絲社群之間的交流和集體勞作中獲得精神支持和情感慰藉，不斷產出文化產品，在網絡的虛擬世界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暖真情。粉絲通過共同的興趣愛好組成興趣小組，與組內成員形成聯結，在作品的生產和創作過程中成為參與式文化的參與者和傳播者?！墩鐙謧鳌返亩撘曨l在B站傳播時，粉絲通過發表彈幕、一鍵三連和充電的形式為二創視頻的影響力作出貢獻。粉絲也可以根據自身選擇，在微博超話平臺每天堅持簽到、發帖和互動點贊等行為，還可以加入豆瓣的興趣小組，不斷產出優質的二創作品和同人文學。粉絲社群通過在社交平臺開展各種各樣的宣傳活動和粉絲周邊活動，推動群體之間的情感交融和提升，共同建構粉絲情感共同體。

或許可以說，粉絲批評性的意義生產形成了一個文化場域，處于粉絲社群集體活動的核心位置。粉絲在其中得到了滿足感和群體歸屬感，實現了個體身份的建構和群體文化的認同。二創作品是粉絲批評性的意義生產的文本實現，它的整個傳播過程伴隨著粉絲社群間的批評交流和共鳴展開。粉絲在互動交流中創造出共有的符號并且能夠在最大程度上發揮情感互動的作用。粉絲社群實踐讓粉絲們從毫無關系的陌生人變成了群體的建構者，在線上空間形成一種關系親密的共同體。

四、結語

《甄嬛傳》的二創作品涉及內容廣泛，類型豐富，體現了粉絲對元文本的獨特闡釋與評價方式。粉絲根據自己的個體經驗去解讀元文本，并在與他人的互動中建構屬于粉絲社群共享的公共文化。二創作品是粉絲批評性的意義生產的文本實現，體現出了粉絲社群意義生產的獨特文化與情感邏輯：一方面是個體和群體性的情感滿足，另一方面是以元文本為素材去建構屬于粉絲群體的意義。

作者單位：河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