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還是“激勵”？

摘要：基于我國綠色信貸政策的頒布與實施，以兩家重污染企業為研究對象，通過企業融資和研發投入兩個視角分析綠色信貸政策在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中所發揮的作用。研究結果表明，“雙碳”背景下綠色信貸政策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存在融資約束和轉型激勵兩種影響，且融資約束作用影響更甚。對于依賴銀行貸款進行融資且不重視研發的重污染企業，綠色信貸政策會通過影響企業融資規模及成本約束其融資行為，對綠色創新產生“懲罰”效應；對于不完全依賴銀行貸款融資且重視研發的企業，綠色信貸政策則通過加大研發投入促進企業綠色創新，形成“激勵”效應。此外，企業進行綠色創新活動會對企業、社會及環境產生積極效應。鑒于此，我國應該更加注重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的融資約束問題，完善綠色信貸頂層設計；同時，企業也要以綠色信貸為創新激勵，更好地促進自身綠色轉型。

關鍵詞：綠色信貸政策；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融資約束；轉型激勵

中圖分類號：F275"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7-0753（2024）05-0054-12

一、引言

自工業革命以來，工業發展迅猛，導致全球氣候變暖，生態環境遭受大范圍破壞，對人類造成極大的威脅。當前，我國經濟處于高速發展階段，工業能源消耗處于世界前列，碳排放量居高不下，引起了國家和社會的廣泛關注。2020年，我國在聯合國大會上首次提出 “碳達峰、碳中和”的目標，爭取在2030年實現“碳達峰”，在2060年實現“碳中和”。2023年10月，生態環境部指出我國2022年碳排放強度比2005年下降超過51% ，但國際能源署（IEA）在2024年3月發布的《2023年碳排放報告》顯示中國碳排放為126億噸，占全球碳排放量的35%，仍然是碳排放大國。重污染企業是我國經濟綠色健康發展的重要主體，在創新發展過程中必須要做好綠色創新和環境保護。然而，我國傳統金融并不支持企業綠色創新，存在著融資模式和資金供求之間不匹配的情況（黃益平和黃卓，2018），讓企業難以獲得充足的資金進行綠色創新。近年來，綠色信貸政策的出臺與實施幫助許多重污染企業解決了融資困難的問題，為企業綠色創新奠定了經濟基礎。據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數據，截至2023年末，我國21家主要銀行綠色信貸余額達27.2萬億元，同比增長31.7%，存量規模居世界第一。

綠色信貸是國家為了限制企業污染排放，在環境規制下為環境友好型企業及項目提供貸款的綠色服務。多數學者認為綠色信貸政策會增強企業融資約束（陳琪和張廣宇，2019），造成研發投入及產出的削減（Ling 等，2020），進而抑制企業技術創新（于波，2021）；另有部分學者認為綠色信貸能夠通過增加融資成本、降低綠色代理成本倒逼企業綠色轉型（吳婷婷和王通達，2023），對企業產生一種激勵作用。

在“雙碳”目標的背景下，重污染企業進行融資和綠色轉型所面臨的挑戰不斷增多，綠色信貸政策的出臺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存在怎樣的影響以及如何影響的還需要進行深入探究。基于此，本文選取極具代表性的紫金礦業及寶鋼股份作為案例企業進行深入研究，剖析綠色信貸政策在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中所扮演的角色，為“雙碳”背景下企業實現綠色轉型提供一些幫助。

二、文獻綜述

現有綠色信貸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的研究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進行：一種是立足于“波特假說”及“制度阻礙論”進行研究。“波特假說”認為適當的環境規制可以促進企業進行創新活動，從長遠來看可以抵消環境保護成本，獲取競爭優勢，幫助企業實現雙贏（宋鈺等，2023）。但“波特假說”是一種理想狀態（張愛美等，2021），如果企業在進行綠色創新時所消耗的成本大于創新所帶來的效應，就會出現潛在風險（宋鈺等，2023）。“波特假說”的出現為綠色信貸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研究提供了理論基礎。 Hering和Poncet（2014）的“制度阻礙論”則認為綠色信貸會導致企業減少外部融資，降低財務績效，因此企業在環境規制下不會主動進行綠色技術創新。

另一種是基于大樣本數據展開研究，認為綠色信貸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通過資源配置機制及需求拉動機制（舒利敏等，2023），促進受信貸融資政策限制的企業在綠色創新方面提質增效，為實現“雙碳”目標建立保障（于波，2023）。綠色信貸政策可通過抑制重污染企業融資空間的壓縮、提高企業債務融資成本、促進企業轉型升級（Gao 等，2022）等推動重污染企業的整體和策略性綠色創新（Qi和Bin，2022）；綠色信貸政策可以通過升級產業結構、激勵綠色創新和優化能源消費結構三種機制促進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Li 等，2022）。企業綠色創新是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我國綠色信貸政策也明確指出要加強對企業綠色創新的支持（李強和陳山漫，2023）。另有部分學者從個案出發，就綠色信貸對重污染企業的綠色創新影響呈兩種不同觀點：一種認為綠色信貸政策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楊柳勇和張澤野，2022），通過抑制企業信貸融資，發揮其約束作用，對綠色創新產生負向影響（曹廷求等，2021；耿曉媛和喻芳群，2022）；另一種則認為相較于非重污染企業，綠色信貸政策更能促進重污染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李強和陳山漫，2023；程振等，2022），倒逼重污染企業增加研發投入從而提高綠色技術水平（顧雪松等，2023）。

總體來說，綠色信貸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的研究已取得長足進展，為本文研究提供了豐富的理論基礎，但如何清晰呈現綠色信貸政策在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中所扮演的角色尚需要通過案例以層層剝繭的方式進行探究。基于此，本文以紫金礦業及寶鋼股份為案例企業，從微觀角度深入探索綠色信貸政策對重污染企業的影響及路徑，嘗試為企業綠色轉型的研究提供一些理論依據。

三、研究設計與案例選擇

（一）研究方法與案例選擇

采用對比分析法與案例研究法相結合的方式，以融資情況和研發投入情況為衡量標準，比較綠色信貸政策重大發展當年與之后一年的數據，通過選取雙案例的方式進行橫向分析并以綠色信貸政策發布有關年份為事件節點進行縱向分析，深入挖掘綠色信貸政策的綠色創新效應。

根據研究主題，在案例選取時遵循抽樣原則，并基于以下幾點考慮——一是所選案例要為重污染企業，且都進行一定的綠色信貸融資；二是案例企業要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且都受到綠色信貸政策的影響；三是確保案例企業數據的可獲得性——最終選定寶鋼股份和紫金礦業。寶鋼股份是鋼鐵行業中極具代表性的企業，其通過綠色信貸的支持，進行了一系列綠色技術創新，推動了自身綠色轉型；紫金礦業在業內具有領先的技術優勢，其在進行綠色信貸時，出現過抑制綠色技術創新現象，與寶鋼股份形成對比，符合本文研究主題。主要從事金屬礦產作業的紫金礦業和主要從事鋼鐵冶煉、加工等的寶鋼股份都屬于重污染企業，且都是鐵礦石概念龍頭股票，在股市分析中常常將兩者做比較。從所處行業層面來講，兩者受綠色信貸政策的綠色創新效應影響大致相同，將兩者作為案例進行對比分析具有現實意義。

（二）數據收集

一手研究數據主要來源于半結構化訪談。研究團隊在2023年6月—2024年1月分別對紫金礦業和寶鋼股份管理團隊及研發部門等三個部門共計14人進行半結構化訪談。訪談中記錄相關要點，并提前告知訪談對象以錄音形式進行全程記錄，最終得到了14萬余字的文稿資料（表1）。

二手研究數據主要來源：一是從中國知網和數據庫下載研究案例的相關文獻、企業年報以及可持續發展報告；二是案例企業官網和資訊平臺與研究主題相關的最新報道（表2）。在數據收集過程中，不斷進行補充，確保數據的可靠性和完整性。

（三）案例介紹

1.寶鋼股份簡介

寶鋼股份于2000年12月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現已成為全球領先的鋼鐵制造企業。在“雙碳”背景下，寶鋼股份堅持尋找產業鏈綠色發展方案，以“綠色制造、綠色產品、綠色產業”為發展理念不斷探索綠色技術創新，提出在2025年實現減碳30%的目標，到2035年要在2020年的基礎上再減碳30%，在生產端、管理端以及加工端都踐行低碳行為。

2.紫金礦業簡介

紫金礦業是一家擁有礦業開采、冶煉、生產、銷售等全產業鏈的礦業集團，是我國第一大黃金生產商。紫金礦業秉持著“為人類美好生活提供低碳礦物原料”的信念構建具有公司特色的ESG（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體系，以優質礦物原料為中國及全球經濟增長和可持續發展助力，堅持走可持續發展道路，實現礦山綠色開發和利用。此外，在管理方面建立了“五環歸一”模式，助力企業實現經濟效益和環境效益最大化。

四、案例分析

我國綠色信貸政策分別在2007年、2012年、2016年及2022年出現重大發展：2007年7月《關于落實環保政策法規防范信貸風險的意見》發布，要求加強信貸管理工作和環保的協調配合、強化環境監管等，使綠色信貸政策正式成為我國污染減排的經濟手段。隨后，20多個省份的環保部門與所在地的金融監管機構聯合出臺了有關綠色信貸的相關政策。

2012年原銀監會制定并出臺了《綠色信貸指引》，規范了銀行的信貸決策與企業的環境績效，提高了企業貸款的門檻，對商業銀行的公司治理與信貸風險管理流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綠色信貸指引》發布后，21家主要銀行開始定期上報其綠色信貸業務整體數據。

2016年綠色金融被正式寫入“十三五”規劃，《關于構建綠色金融體系的指導意見》出臺，其強調通過建立適當的激勵和約束機制解決項目環境外部性問題，引導金融投資業將環境因素納入投資考量范圍，標志著我國開始構建綠色金融體系。隨后幾年內，我國綠色金融體系建設取得了顯著的階段性成效。

2022年6月1日，原銀保監會發布《銀行業保險業綠色金融指引》，將環境、社會、治理因素納入管理流程和全面風險管理體系，成為第一份保險業綠色金融發展指導文件。文件在指導銀行業保險業發展綠色金融、防范ESG風險、提升自身ESG表現的同時倒逼國內企業重視ESG表現及其管理和信息披露。據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數據，截至2023年6月，綠色保險半年保費收入1 159億元，保險資金投向綠色發展相關產業余額1.67萬億元，同比增長36%。

（一）紫金礦業案例分析

1.企業融資情況

本文從融資規模和融資成本兩方面進行融資約束情況分析。企業融資規模指一定時期內企業融資總額，為企業長短期借款之和。企業融資成本是一定時期內企業進行融資所付出的成本。本文借鑒張玉明等（2020）的計算方法，采用凈財務費用與負債總額之比來度量企業的融資成本。

從融資規模來看，由表3可知，2008年紫金礦業的融資規模相較2007年直接下降了45.07%，長期借款大幅減少，主要是A股發行籌資歸還借款所致，企業減少了借款行為，開始增發股票；2013年其融資規模下降了25.15%，是由于企業通過發行債券歸還了部分短期借款；2017年債務融資下降了9.21%，其短期融資下降，長期融資反而略有上升。2011年融資規模下降主要是由于紫金礦業通過發行長期債券及開展黃金租賃業務滿足了自身的部分融資需求。除此之外，其余年份融資規模均呈現上升狀態。從融資結構來看，紫金礦業2013—2015年短期借款所占比例相較于其他年份大幅度下降，這主要是企業為了改變融資結構，降低了高利率的短期借款占比，以緩解綠色信貸政策帶來的壓力，減少融資成本。紫金礦業在綠色信貸政策出現重大變革后的一年內融資規模都出現了大幅度下降，但其下降幅度逐漸減小，長期借款逐漸增加，可以看出綠色信貸政策對紫金礦業的融資產生一定的約束效應，使企業向銀行發起的借款行為減少，轉向主要通過發行股票和債券的方式進行融資。隨著時間的推移，綠色信貸政策逐漸完善，對于綠色信貸政策所帶來的融資約束影響，紫金礦業不斷進行綠色轉型優化和融資戰略調整，表現出對綠色信貸政策所帶來的約束作用有一定的適應性。長期借款金額同比增加，融資規模受綠色信貸政策負向影響逐漸減弱。

從融資成本來看，在2007年有關綠色信貸政策提出之后，紫金礦業當年的債務融資成本迅速上升，隨后兩年內又急速下降，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是，我國綠色信貸政策提出后，企業為實現向可持續發展轉型，迅速進行技術革新，改善原有粗放式的經營模式，以更加符合銀行綠色信貸要求。在2012年《綠色信貸指引》發布后，紫金礦業當年的債務融資成本出現上升現象，第二年紫金礦業融資成本下降，這是因為企業發行中期票據置換部分利率較高的短期借款，從而降低了資金成本。2016年在綠色信貸納入“十三五”規劃及《關于構建綠色金融體系的指導意見》出臺后，紫金礦業融資成本于2017年又大幅度上升。2023年融資成本較上一年也略有上升。可以發現，綠色信貸政策對紫金礦業債務融資成本的影響較大，會引起債務融資成本的上升且反應速度非常迅速，因此可以認為綠色信貸政策加重了重污染企業的融資約束。

2.研發投入情況

本文選取研發投入費用與研發投入強度兩個指標進行企業研發投入分析。研發投入費用是指企業在產品、技術和工藝等方面進行研發所投入的費用，一般分為費用化和資本化兩種。企業的融資情況往往會對企業的資本化投入產生影響。研發投入強度為研發投入與營業收入之比，反映企業對研發投入的重視程度。由于紫金礦業2008年之前的研發投入費用相關數據缺失，本文將2012年、2016年、2022年及其之后的一年內的研發投入作為分析重點，選取紫金礦業2012—2023年研發投入相關數據進行研究。

由表4可知，紫金礦業研發投入基本處于上升趨勢，只在2013年和2017年出現下降現象，分別下降13%和24%，這是資本化投入大幅度減少所致，同時2013年和2017年的研發投入強度相較于前一年也有所下降。結合前文對紫金礦業融資約束情況的研究，不難發現紫金礦業研發投入費用和強度與其融資規模和成本都在2013年及2017年出現下降情況。紫金礦業受綠色信貸政策的影響，出現融資約束，在企業融資不足時，企業為了維持正常運行，減少研發投入費用，降低研發投入強度，對綠色創新產生抑制作用。2023年研發投入增長率較前一年下降嚴重，其研發投入強度增加，此時紫金礦業已開始逐漸加大綠色技術研發力度，受綠色信貸政策的影響減弱。此外，可以看到紫金礦業后期研發投入強度雖有所增加，但一直處于較低水平，直到2023年才超過0.5%。說明該企業對于研發創新的重視程度不夠，具體表現為企業在出現融資難的情況下會減少研發投入；在借款水平上升后，企業也未必會加大研發創新力度。

3.紫金礦業綠色創新效應分析

本文對整理后的數據進行編碼分析，通過一階構念、二階主題，最后歸納為綠色創新效應的聚合維度。數據編碼總共得到102個條目，編碼過程如表5所示。

通過對數據編碼的分析，發現紫金礦業綠色創新在企業、社會及環境方面都實現了效應增強。在企業價值方面，通過科技創新，將低品位礦山變廢為寶，公司發展成為近900億元資產的跨國企業；在經濟效益提高的同時，降低了企業能耗，并發布了TCFD（氣候相關財務信息披露工作組）報告，將綠色發展納入規劃重點，提升了企業聲譽。在社會價值方面，綠色技術的開發保障了員工人身安全，綠色高效開發方案的實施極大保護了礦產資源。在環境價值方面，紫金礦業通過綠色技術創新，實現了資源回收利用；在生產過程中使用減碳技術等，保護了生態環境。

通過前文分析發現，綠色信貸政策影響企業的融資規模和融資成本，進而對企業產生融資約束效應。依賴銀行貸款進行融資且對研發不重視的重污染企業，綠色信貸政策會對企業綠色創新產生“懲罰”效應（圖1）。具體表現為，從資金供給來看，綠色信貸政策會限制重污染企業的貸款，從而直接影響企業的資本投入；從企業融資成本來看，綠色信貸政策會提高企業的貸款利息，增加重污染企業的融資成本，且影響效應較為強烈。企業為了減輕綠色信貸政策帶來的融資壓力而減少綠色創新的研發投入，而研發投入又決定著企業的綠色創新，這就對重污染企業的綠色創新產生抑制作用。另外，紫金礦業綠色創新會對企業、社會及環境效益產生積極影響，提升企業、社會及環境價值。

（二）寶鋼股份案例分析

1.企業融資情況

繼續沿用前文計算方法對寶鋼股份的融資約束情況進行分析。本文重點分析了寶鋼股份2007年、2012年、2016年及2022年綠色信貸政策有重大發展后的第一年的融資規模。

從融資規模來看，由表6可知， 2008年寶鋼股份的債務融資規模沒有下降反而增長了3.77%； 2013年債務融資規模上升了13.94%； 2017年債務融資規模上升了14.43%，這幾年債務融資規模擴大主要是由于企業短期借款增加。2023年債務融資規模同比增長32.99%。可以發現，綠色信貸政策未對寶鋼股份的融資規模造成消極影響，且其2008年、2013年、2017年及2023年融資規模上升幅度均有所增加。可以看出，寶鋼股份融資規模未受到綠色信貸政策約束的影響，這是由于寶鋼股份并未將國內銀行貸款作為唯一的資金來源。在綠色信貸政策出臺之后，寶鋼股份轉向海外和其他金融機構進行融資，因此未對企業整體融資產生實質性影響。

從融資成本來看，2008年寶鋼股份的債務融資成本上升，這是因為2007年、2008年企業融資規模上升，利息凈支出增加，并非綠色信貸融資利率提升所致。隨后幾年內，寶鋼股份融資成本下降，主要是因為財務費用中匯兌損益減少，并非受利息支出增加的影響。2013年寶鋼股份債務融資成本急劇下降0.51%，這是由于企業進一步利用海外資金平臺降低融資成本，利息支出相應減少。此外，寶鋼股份債務融資成本于2017年又出現小幅度下降，2023年債務融資成本再次下降至0.64%，而這幾年恰巧是我國綠色信貸政策重要發展年。由此可見，綠色信貸政策對寶鋼股份債務融資成本影響較小，未引起寶鋼股份的融資約束問題。

2.研發投入情況

寶鋼股份在企業年報中將所有研發投入都費用化，故其研發投入費用為費用化投入。此外，寶鋼股份2007—2009年的研發投入費用并未在年報中顯示，因此表中缺失這部分數據。

從表7可以看出，2008年寶鋼股份研發投入強度同比上升；2013年研發投入費用同比出現下降現象，下降幅度為9.90%，對應的研發強度也下降0.2個百分點；2015年研發投入也出現下降現象，但其研發投入強度不降反升，究其原因，寶鋼股份在這一年的營業收入出現下降，并對企業的研發投入造成一定的影響；2017年寶鋼股份研發投入強度雖有所下降但研發投入增長率高達46.10%，這是因為寶鋼股份從2017年開始增加研發投入費用，并在這一年不斷開發鋼鐵精品，實現環保技術及裝備的升級；2022年研發投入費用減少但強度增加，這與該年企業營收情況低迷有關；2023年研發投入費用又開始增加，研發投入強度也開始提升。寶鋼股份雖在2013年出現研發投入費用下降的現象，但在2008年研發投入強度增加，在2017年又大幅度增加研發投入，2013年情況的出現是由于研發平臺費用支出減少。由此可以看出，綠色信貸政策的出現能夠倒逼企業加大綠色研發投入，從而激勵企業進行綠色創新，但這種激勵作用并不強烈。寶鋼股份的研發投入強度一直在2%左右，到2018年上升至2.3%，超過行業平均水平，說明該企業對研發創新較為重視：在企業受到融資約束的情況之下，企業雖降低了研發投入費用，但并未出現大幅度波動；在企業出現資金增加的情況下，企業可能會增加研發投入。

3.寶鋼股份綠色創新效應分析

本文對寶鋼股份相關數據整理后進行編碼分析，編碼過程與紫金礦業編碼過程一致。總共得到114個條目。

通過對數據編碼的分析，可以發現寶鋼股份綠色創新同樣在企業、社會及環境方面都實現了效應增強。寶鋼股份憑借先進的制造技術和節能環保技術，擴大企業營銷范圍，同時綠色技術的創新為企業帶來各項榮譽、獎勵和稱號，提升了企業價值。寶鋼股份時刻關注消費者綠色需求，提供綠色產品，與城市共享綠色技術與資源，助力產業發展。寶鋼股份攻克固廢返生產的難題，實現資源循環利用，同時以鋼鐵引領低碳，建立低碳產業鏈（表8）。

根據前文對寶鋼股份融資及研發投入情況的分析可以看出，綠色信貸政策的出現并未給寶鋼股份的融資規模及融資成本帶來顯著的消極影響，甚至融資成本還伴隨著該政策的實施有所下降。寶鋼股份的研發投入在2012年之后出現大幅度增加的現象，主要原因是寶鋼股份在綠色信貸政策的融資約束下還可以從其他金融機構進行融資，抵御了企業資金來源的風險，對企業的融資并未造成實質性傷害。寶鋼股份為了獲取銀行綠色信貸，加大研發投入強度，積極促進企業綠色創新，以滿足綠色信貸的要求，同時也為維護企業的名譽增磚添瓦。像寶鋼股份這種不全依賴銀行貸款融資且對研發特別重視的企業，綠色信貸政策會對企業綠色創新形成“激勵”效應，促進企業綠色轉型（圖2）。另外，寶鋼股份的綠色創新活動同樣會對企業、社會及環境效益產生積極影響，提升企業、社會及環境價值。

五、討論與發現

（一）案例對比分析

重污染企業的綠色轉型伴隨諸多難題，關于綠色信貸政策是否會給重污染企業轉型帶來轉機，本文以兩家重污染企業為例，研究在“雙碳”背景下綠色信貸政策的綠色創新效應。為進一步梳理重污染企業綠色信貸政策對綠色創新的影響及作用路徑，下面對兩個案例企業進行對比分析。

從表9可知，首先，紫金礦業和寶鋼股份綠色創新績效都受到綠色信貸政策的影響，但所受的影響類別存在不同。綠色信貸政策對紫金礦業融資規模及融資成本產生負面影響，導致其融資規模減小、融資成本增大，抑制企業進行綠色創新；與此相反，寶鋼股份受綠色信貸政策倒逼作用，增加企業研發投入，促進企業綠色創新，對企業綠色轉型形成激勵作用。其次，紫金礦業和寶鋼股份綠色創新績效受綠色信貸政策影響的程度有所不同，紫金礦業對綠色信貸政策作出及時反應，對綠色創新績效影響較大，寶鋼股份受到綠色信貸政策的影響較小。這是因為紫金礦業依賴銀行貸款進行融資，并且通過分析可知，其對創新研發的重視程度不夠，從而導致綠色信貸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產生“懲罰”效應，即通過對重污染企業的資金供給限制企業貸款，提高企業貸款利息，抑制企業綠色創新行為。寶鋼股份屬于不全依賴銀行貸款融資的企業，通過分析可知，其對研發特別重視，所以綠色信貸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形成“激勵”效應。與此同時，綠色創新行為會對紫金礦業和寶鋼股份的企業、社會及環境價值方面都產生積極影響。

（二）綠色信貸政策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的作用路徑

通過對比分析兩個案例企業發現，綠色信貸政策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綠色信貸政策會對重污染企業設置信貸審核標準，并對重污染企業的生產經營行為進行監管，信貸要求愈嚴格，愈會引起重污染企業信貸融資規模的縮減以及信貸融資成本的增加，從而限制重污染企業的資金來源，導致企業綠色創新減少。綠色信貸政策通過限制企業融資規模和增加企業融資成本從而對企業形成融資約束，進而對企業綠色創新起到抑制作用。二是綠色信貸政策會倒逼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對企業綠色創新行為形成激勵作用。一方面企業通過加大研發投入，實現技術創新進步，從而利用技術創新增加企業收益，抵消由綠色信貸政策所帶來的融資規模減小和融資成本增加的影響；另一方面，企業通過研發綠色創新技術可以實現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從而緩解融資約束，對企業形成一種正向作用（圖3）。

六、研究結論及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從融資約束和研發投入兩個角度入手，以紫金礦業及寶鋼股份為案例企業，就“雙碳”背景下綠色信貸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進行研究，發現綠色信貸政策對重污染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存在融資約束和轉型激勵兩種不同的作用。具體結論如下：第一，從影響機制來看，一方面，綠色信貸政策通過對企業融資規模及融資成本產生消極影響從而形成融資約束效應，導致企業減少研發投入，抑制企業綠色創新；另一方面，綠色信貸政策鼓勵企業增加研發投入，以便獲取綠色信貸資金并減輕融資限制可能帶來的不利影響，對企業產生轉型激勵作用。第二，綠色信貸政策對重污染企業融資約束的影響較轉型激勵的影響更大。對依賴銀行貸款進行融資且不重視研發的重污染企業來說，綠色信貸政策的實施會抑制企業綠色創新行為，形成“懲罰”效應；對不全依賴銀行貸款融資且對研發特別重視的企業來說，綠色信貸政策會“激勵”企業綠色轉型。第三，企業綠色創新行為對企業價值、社會價值及環境價值產生積極的綠色效應。

（二）相關建議

目前我國綠色信貸政策雖然對企業綠色創新存在著一定的轉型激勵作用，但對重污染企業融資約束的抑制作用表現得更為明顯。因此，我國應進一步完善綠色信貸頂層設計，形成融資約束和轉型激勵相結合的影響機制。

金融機構層面，首先要對綠色信貸產品進行優化，刺激重污染企業增加技術研發投入從而產生轉型激勵作用，對重污染企業進行綠色績效評價，根據結果劃分檔次，對綠色轉型意愿強烈的企業給予融資支持，同時對低產能企業進行融資約束，將其從市場中淘汰；其次發展轉型金融工具，如綠色債券及綠色基金產品等，使其與綠色信貸共同作用，為重污染企業綠色轉型提供有力的金融工具支持；最后，對于不同區域不同類型的企業，要制定不同的政策，對受政策影響較大的企業類型和地區，要給予更多的轉型支持。

企業層面，要緩解信息不對稱，企業在受到綠色信貸政策約束時，要盡量避免由信息不對稱帶來的信貸資源錯配。另外，應當充分利用有關政策進行綠色研發，將技術創新及效率納入績效，轉綠色信貸政策所帶來的壓力為綠色創新的動力，形成企業綠色轉型激勵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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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艷妮）

作者簡介：簡冠群，管理學博士，教授，碩士生導師，甘肅政法大學經濟學院，研究方向為公司財務與資本市場。

鄭希雅，碩士研究生，甘肅政法大學經濟學院，研究方向為財務管理與資本運營。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71772151）；甘肅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關系投資支持甘肅農民農村共同富裕的內在邏輯、實現途徑和關鍵舉措”（2022QN025）；甘肅省高校科研創新平臺重大培育項目“數字資產確權系統及其平臺研究”（2024CXPT-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