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基于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這一準自然實驗,以2007—2022年A股上市公司的經驗數據為樣本,構建多期DID模型實證檢驗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影響效應。研究結果表明,以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為重要舉措的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顯著提高了國有企業韌性。影響機制檢驗發現,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可以通過提高國家審計質量和國有企業勞動生產率、降低國有企業風險承擔水平等路徑提升國有企業韌性。調節效應檢驗發現,宏觀層面的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和創新能力以及微觀層面的企業數字化轉型和資源配置效率能夠顯著增強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促進效應。研究結論對于厘清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的微觀治理效應、激發國有企業審計監督效能、提高國有企業韌性具有重要啟示意義。
[關鍵詞]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黨委審計委員會;國家審計;國有企業韌性;審計監督
[中圖分類號]F239.44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44833(2024)05000109
一、引言
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正處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關鍵時期,世界之變和歷史之變都對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提出了更高要求。2022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出席世界經濟論壇視頻會議時強調:“雖然受到國內外經濟環境變化帶來的巨大壓力,但中國經濟韌性強、潛力足、長期向好的基本面沒有改變,我們對中國經濟發展前途充滿信心。”作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量,國有企業控制著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國有企業興則國民經濟興。為了保障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國有企業必須提高其抵御風險、應對風險和恢復適應的能力[1]。在此背景下,如何提高國有企業韌性成為學術界和實務界關注的重要話題。一些文獻主要從微觀層面出發,探究了民營企業韌性的測度方法及影響因素[2],并考察了ESG表現[3]、員工認同感[4]、關聯方關系[56]、公司治理能力[7]和數字化轉型[89]等對企業韌性的影響效應,另一些文獻考察了宏觀層面的環境規制[10]和新冠疫情[11]對企業韌性的影響效應。然而,鮮有文獻從強化國有企業外部監督的視角出發,深入探究以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為重要舉措的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影響機制。
國家審計是黨和國家監督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力量,更是國有企業外部監督體系中的關鍵主體,在促進國有企業高質量發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12]。黨的十九大報告作出了改革審計管理體制的重要決策部署。黨的十九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要組建中央審計委員會。2018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屆中央審計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中強調“改革審計管理體制,組建中央審計委員會,是加強黨對審計工作領導的重大舉措”,并審議通過了《2018年省部級黨政主要領導干部和中央企業領導人員經濟責任審計及自然資源資產離任(任中)審計計劃》。2023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屆中央審計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強調,“在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下,中央審計委員會推動審計體制實現系統性、整體性重構,走出了一條契合中國國情的審計新路子……要如影隨形,對所有管理使用公共資金、國有資產、國有資源的地方、部門和單位的審計監督權無一遺漏、無一例外,形成常態化、動態化震懾。”國有企業作為國家審計的重點監督對象,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如何影響國有企業治理效率是值得探究的重要問題。部分文獻主要基于省以下審計機關人財物管理改革進行了實證檢驗,發現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可以提高國家審計監督質量[13]、促進國有資產保值增值[14]、提升國有企業全要素生產率[15]和國有企業投資效率[16];也有部分文獻從理論上闡釋了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在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和強化黨對審計工作領導中的重要作用[17]。然而,鮮有文獻實證研究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影響效應。
基于上述問題,本文基于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這一準自然實驗,以2007—2022年A股上市公司的經驗數據為樣本,構建多期DID模型實證檢驗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影響效應。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1)盡管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為切入點,但與已有文獻基于省以下審計機關人財物管理改革作為準自然實驗進行研究不同,本文借助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這一改革舉措,探究了審計管理體制改革的微觀治理效應,拓展了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的微觀治理效應研究,豐富了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的經濟后果研究,為推進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強化黨對審計工作的領導、激發國家審計對國有企業的治理效能提供了經驗證據和理論基礎。(2)提高企業韌性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國有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所在。與已有文獻考察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資產保值增值[14]、國有企業全要素生產率[15]和國有企業投資效率[16]的影響不同,本文從國有企業韌性的視角出發,探究了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的微觀治理效應,豐富了國有企業韌性的影響因素研究,為強化國有企業外部審計監督,提高國有企業適應動蕩復雜的市場環境和增強危機中自我恢復能力提供了理論指引和微觀證據。(3)本文從審計機關(國家審計質量)和國有企業(風險承擔水平和勞動生產率)的雙重視角探究了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影響國有企業韌性的作用機制,并考察了宏觀層面(經濟發展水平和區域創新能力)和微觀層面(企業數字化轉型和資源配置效率)對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與國有企業韌性之間關系的截面效應,有利于全面打開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影響國有企業韌性的“黑箱”,厘清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發揮公司治理效應的作用機制,為深化審計管理體制改革、提高國家審計監督的權威性和獨立性、激發國家審計的微觀治理效能建言獻策。
二、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審計法》第九條明確規定,地方各級審計機關對本級人民政府和上一級審計機關負責并報告工作,審計業務以上級審計機關領導為主。在這一雙重領導體制下,審計機關成為地方政府的內部審計機構,國家審計監督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于地方政府領導的權力偏好[18],這極大地損害了國家審計監督的獨立性和權威性[1920]。審計機關在實施國有企業審計的過程中,更容易受到地方政府的不當干預,這種地方保護主義不利于國家審計監督效能的發揮。因此,在實踐中,國家審計對國有企業的監督也經常面臨“屢審屢犯、屢犯屢審”的困境,使得國家審計的預防、揭示和抵御等免疫系統功能失效[21],難以全面揭示國有企業在生產經營和財務管理方面存在的違規違紀問題,不利于國有企業韌性的提升。根據理性選擇制度主義,不同經濟主體的利益博弈將會有效推動現有制度的修改與完善,其根本目標是追求各自的效用最大化[22]。在雙重領導體制下的國有企業審計體系中,地方政府、審計機關與國有企業之間形成了三方博弈關系[23]。其中,審計機關的行為可以分為妥協于地方政府和嚴格執行國有企業審計,國有企業增強韌性的行為可以分為積極提升和消極怠工。從博弈論的角度來看,不論國有企業選擇什么策略,審計機關都更傾向妥協于地方政府,這也是造成“屢審屢犯、屢犯屢審”的原因之一。
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是審計管理體制改革的重要舉措,也是強化黨對審計工作的領導、提高國家審計獨立性和權威性的關鍵所在。習近平總書記親自擔任中央審計委員會主任,為完善審計監督體系提供了制度保障。《“十四五”國家審計工作發展規劃》強調,要“強化黨委審計委員會對本地區審計工作的統籌協調、整體推進、督促落實”“各級黨委審計委員會辦公室要建立健全審計監督重大事項督察督辦制度,建立定期‘回頭看’和報告、通報、問責制度,加大督察督辦力度”。基于威懾效應理論,威懾者會通過傳遞清晰明確的信息使潛在的進攻者認識到可能的代價或損失,以懾阻對方可能發起的進攻。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賦予了國家審計更多的獨立性和更高的權威性,可以有效威懾國有企業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抑制國有企業的違規違紀行為,增強國有企業韌性[24]。首先,國家審計能夠發揮國有企業治理效應這一結論已經得到驗證[1516]。獨立性和權威性是影響國家審計質量的關鍵所在。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重塑了地方政府、審計機關與國有企業之間的關系,強化了審計機關的獨立性和權威性,提高了國家審計質量。審計管理體制改革能夠增強國有企業審計的揭示功能、預防功能和抵御功能,從源頭上減少國有企業的“屢審屢犯”現象和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以高質量國家審計提高國有企業韌性[25]。其次,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賦予國家審計的最高政治屬性有利于督促國有企業提高對審計揭示問題的整改力度,健全國家審計督促整改的長效機制[25],提升國有企業內部控制質量[26],從而堵塞國有企業管理漏洞,完善國有企業制度機制,有效化解不確定性風險,降低國有企業風險承擔水平。有效的體制機制能夠幫助企業管理層更快地做出決策和采取行動,從而增強國有企業應對外部沖擊的能力,提高國有企業韌性。最后,人才是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第一資源,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在提高國家審計獨立性和權威性的同時,能夠全面揭示企業在人力資源政策方面存在的違規違紀問題,督促企業完善人力資源管理制度,優化人力資源管理中的薄弱環節,引進更加符合國有企業發展需要的高技術人才,從而全面提高國有企業的勞動生產率,優化國有企業人力資本結構,提高國有企業的核心競爭力,這有利于提高國有企業的資源配置效率,增強國有企業防范和應對風險的能力。同時,在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的威懾效應下,國有企業管理者也會將壓力傳導至員工,有助于提升全體員工的勞動生產率和工作積極性,從而強化國有企業的危機應對能力[2728],提高國有企業韌性。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以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為主要舉措的審計管理體制改革能夠顯著提高國有企業韌性。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考慮到2007年實施了新會計準則,本文選取2007—2022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根據研究所需,本文剔除了金融行業、退市、ST和*ST以及相關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獲得25408個樣本觀測值。為避免異常值對實證結果的影響,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雙側1%的縮尾處理。黨委審計委員會組建時間的數據通過查找審計署、各省區市審計廳(局)官網以及向審計廳(局)申請信息公開等方式經手工整理獲得,國家審計質量的數據來自《中國審計年鑒》,經濟發展水平和創新能力等宏觀層面的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其他數據均來自CSMAR數據庫。
(二)模型設定
為驗證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影響效應,本文構建如下多期DID模型:
sdi,t=α0+α1treati,t+α2controlsi,t+∑symbol+∑year+εi,t(1)
其中,sd表示國有企業韌性,treat表示審計管理體制改革,controls表示控制變量組,symbol表示公司固定效應,year表示年份固定效應,ε表示隨機擾動項,i和t分別表示公司和年份。所有回歸結果均在公司層面進行聚類。本文主要考察系數α1,如果α1顯著為負,則表明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顯著提高了國有企業韌性。
(三)變量定義
1.國有企業韌性(sd)。借鑒Ortiz-De-Mandojana和Bansal[6]的做法,本文以股票收益的波動來衡量國有企業韌性。具體地,以一年內各月股票收益的標準差測算,股票收益波動越小,則表明抗風險能力越強,國有企業韌性越大。
2.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根據《審計法》的相關規定,審計機關重點監督國有企業。借鑒郭檬楠等[25]的做法,本文設置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分組虛擬變量(soe),將國有企業作為實驗組取值為1,非國有企業作為控制組取值為0。根據黨委審計委員會召開第一次會議的時間設置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分期虛擬變量(time),當黨委審計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召開時間在6月之前時,定義當年及以后年份取值為1,召開時間為6月之后則定義下一年及以后年份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本文利用分組虛擬變量與分期虛擬變量的交乘項(treat)衡量審計管理體制改革的政策效應。
3.控制變量。參考胡海峰等[8]的研究,本文選取公司規模(lnSale)、財務杠桿(lev)、現金流比率(cflow)、股權制衡度(balance)、應收賬款占比(rec)、存貨占比(inv)、管理層持股(mshare)、是否“四大”(bigf)、公司年齡(lnage)、固定資產占比(fixed)、獨立董事占比(indep)、股權集中度(top)、董事會規模(board)、公司成長性(groa)等控制變量。
變量定義詳見表1。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匯報了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企業韌性(sd)的均值為0.1318,中位數為0.1169,最小值為0.0405,最大值為0.4422,表明企業韌性在樣本間存在較大差異;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的均值為0.0703,表明受到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政策效應影響的樣本觀測值占比為7.03%。其他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均在正常范圍內。
(二)基準回歸
表3匯報了基準回歸結果。由第(1)列可知,在控制公司和年份固定效應且不在公司層面聚類的情況下,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的回歸系數為-0.0058,在1%水平上顯著。由第(2)列可知,在控制公司和年份固定效應且在公司層面聚類的情況下,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的回歸系數為-0.0058,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以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為重要舉措的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顯著提高了國有企業韌性,H1得到驗證。經濟學意義在于審計管理體制改革的標準差每增加1%,國有企業韌性相對于其平均值會提高1.163%。從控制變量的研究結果來看,企業規模越大、管理層持股比例越高、股權越集中,國有企業韌性越高。
(三)穩健性檢驗
1.平行趨勢檢驗。盡管使用DID方法不要求實驗組和控制組完全一致,兩組數據之間可以存在一定差異,但實驗組和控制組在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這一政策實施之前必須具有相同的發展趨勢,共同趨勢是使用DID方法最為重要和關鍵的前提條件。基于此,本文借鑒Bertrand和Mullainathan[29]提出的跨期動態面板模型,根據審計管理體制改革時間分別設置以下虛擬變量:pre_2表示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前的第二年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pre_1表示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前的第一年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cu表示審計管理體制改革當年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po_1表示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后的第一年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po_2表示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后的第二年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圖1匯報了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在審計管理體制改革之前,國有企業韌性的回歸系數均不顯著;審計管理體制改革之后,國有企業韌性的回歸系數顯著降低。這一結果表明審計管理體制改革之前,實驗組和控制組的國有企業韌性均不存在顯著差異,且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具有持續的促進作用,通過了平行趨勢檢驗。
2.安慰劑檢驗。為了排除其他未知政策因素的影響,確保本文所得研究結論是由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這一審計管理體制改革的政策效應所引致的,需要進行安慰劑檢驗。安慰劑檢驗是在所有樣本中隨機挑選若干次虛擬實驗組進行基準回歸,以保證研究結論的穩健性。具體地,本文隨機抽樣500次虛擬實驗組并利用模型(1)進行回歸。圖2匯報了核密度分布結果,絕大多數抽樣估計系數t值的絕對值都在2以內,且p值都在0.1以上,表明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在這500次抽樣中對企業韌性大多沒有顯著影響,通過了安慰劑檢驗。
3.PSM-DID。本文利用PSM方法緩解實驗組和未受到政策影響的控制組之間可能存在的系統性差異。具體地,本文以前文控制變量為特征變量,以0.05作為卡尺,對實驗組和控制組數據進行1∶1最鄰近匹配,匹配后所有變量的標準化偏差接近于0,通過了平衡性檢驗。在此基礎上,本文采用匹配之后的樣本進行PSM-DID模型回歸,表4列(1)匯報了穩健性檢驗結果,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的回歸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本文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4.更換被解釋變量。借鑒Ortiz-de-Mandojana和Bansal[6]的做法,本文將企業韌性(Score)視為一個具有高績效增長和低財務波動性的二維結構。具體地,本文借鑒吳曉波和馮瀟雅[30]的方法,企業長期績效增長(growth)采用三年內累計銷售收入增長額衡量,在此基礎上從長期績效增長(growth)和財務波動性(sd)兩個維度出發,利用熵權法構建綜合指標(Score)衡量企業韌性。同時,本文借鑒陳勝利和王東[31]的做法,利用(企業上年度銷售收入總額/本年度銷售收入總額)/(所有企業上年度銷售收入總額/本年度銷售收入總額)衡量企業韌性(Res)。由表4的第(2)列、第(3)列和第(4)列可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顯著提高了國有企業韌性,本文的研究結論不變。
5.更換解釋變量。首先,本文通過改變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分期虛擬變量衡量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地,本文在保持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分組虛擬變量衡量方法不變的情況下,根據黨委審計委員會召開第一次會議的時間設置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分期虛擬變量(time2),定義會議召開當年及以后年份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在此基礎上利用分組虛擬變量與分期虛擬變量的交乘項(treat2)衡量審計管理體制改革的政策效應。其次,借鑒郭檬楠等[15]的做法,本文利用省以下審計機關人財物管理改革(treat3)衡量審計管理體制改革。由表4的第(5)列和第(6)列可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2)和省以下審計機關人財物管理改革(treat3)的回歸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顯著提高了國有企業韌性,本文的研究結論不變。
6.增加遺漏變量。本文在原有固定效應的基礎上,進一步增加行業固定效應(industry)、省份固定效應(province),以控制行業和省份層面不受時間變化趨勢的影響。由表4的第(7)列和第(8)列可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顯著提高了國有企業韌性,本文的結論不變。
7.異質性穩健估計。鑒于傳統雙向固定效應潛在的負權重估計偏誤及處理效應異質性問題,本文借鑒Callaway和SantAnna[32]的做法,采用逆概率加權法(IPW)估計“組別-時期平均處理效應”進行穩健性檢驗,并在公司層面進行聚類,回歸結果顯示ATT值為-0.0230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本文的結論不變。
五、拓展性分析
(一)影響機制檢驗
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是深化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加強黨對審計工作領導的重要舉措。基于前文理論分析,本文實證檢驗審計管理體制改革能否通過國家審計質量機制、國有企業風險承擔機制和勞動生產率機制等中介機制影響國有企業韌性。具體地,本文借鑒Di Giuli和Laux[33]的兩階段方法來檢驗中介效應。在第一階段,本文估計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中介機制變量的預測值;在第二階段,使用第一階段預測的機制變量擬合值對國有企業韌性進行回歸分析。為此,本文構建如下模型:
其中,M為機制變量,包括國家審計質量(audit)、國有企業風險承擔(Risk)和勞動生產率(perpro);sd為國有企業韌性;treat為審計管理體制改革;controls為控制變量,與模型(1)保持一致。其中,國家審計質量(audit)利用審計機關落實有關問題資金合計數與審計處理處罰問題資金合計數的比值衡量[34]。國有企業風險承擔(Risk)利用觀測時段內的資產收益率波動程度衡量[35],具體以每三年(t年至t+2年)作為一個觀測時段,分別滾動計算經行業調整后的資產收益率的標準差。勞動生產率(perpro)利用主營業務收入與平均員工人數的比值衡量[36]。
表5為中介效應檢驗結果。由第(1)列可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的回歸系數為0.1364,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顯著提高了國家審計質量;由第(2)列可知,國家審計質量(audit)的回歸系數為-0.0414,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國家審計質量越高,國有企業韌性越強。綜上,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可以通過提高國家審計質量進而提升國有企業韌性,國家審計質量的中介效應得到驗證。由第(3)列可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的回歸系數為-0.0118,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顯著降低了國有企業風險承擔水平;由第(4)列可知,國有企業風險承擔(Risk)的回歸系數為0.5394,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國有企業風險承擔水平越高,國有企業韌性越差。因此,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可以通過降低國有企業風險承擔水平進而提高國有企業韌性,國有企業風險承擔水平的中介效應得到驗證。由第(5)列可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treat)的回歸系數為0.0946,在10%水平上顯著,表明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顯著提高了國有企業勞動生產率;由第(6)列可知,國有企業勞動生產率(perpro)的回歸系數為-0.0617,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國有企業勞動生產率越高,國有企業韌性越強。因此,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可以通過提高國有企業勞動生產率進而增強國有企業韌性,國有企業勞動生產率的中介效應得到驗證。綜上,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可以通過降低國有企業風險承擔水平、提高國家審計質量和國有企業勞動生產率進而提升國有企業韌性。
(二)調節效應檢驗
在宏觀層面,企業所處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和創新能力是影響審計管理體制改革與國有企業韌性之間關系的重要因素。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越高,越有利于提高企業的外部資源獲取能力、增強企業的風險防范和應對能力。創新是經濟發展的第一動力,地區創新能力對于企業在應對外部沖擊時的抵御能力、恢復能力甚至超越能力具有重要意義[37]。在微觀層面,企業數字化轉型和資源配置效率能夠提高其應對復雜環境和危機的動態能力[9]。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幫助企業快速適應復雜多變的外部環境,進而提升企業應對危機的動態能力[9]。企業的資源配置效率提升能夠降低資源錯配,提高企業對于人財物資源的使用效率,增強企業的抗風險能力。為此,本文進一步考察經濟發展水平和區域創新能力等宏觀變量、企業數字化轉型和資源配置效率等微觀變量對審計管理體制改革與國有企業韌性之間關系的調節效應。具體地,本文構建如下模型:
sdi,t=β0+β1treati,t+β2REi,t+β3(treati,t×REi,t)+β4controlsi,t+∑symbol+∑year+φi,t(4)
其中,RE為調節效應變量,包括經濟發展水平(gdp)、區域創新能力(inten)、企業數字化轉型(Dig)和資源配置效率(TFP);sd為國有企業韌性;treat為審計管理體制改革;controls為控制變量,與模型(1)保持一致。其中,經濟發展水平(gdp)利用人均GDP衡量,區域創新能力(inten)利用研發經費內部支出與GDP的比值衡量,企業數字化轉型(Dig)利用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和數字技術應用等詞頻數量的自然對數衡量[38],資源配置效率(TFP)利用企業全要素生產率衡量[39]。
表6為調節效應檢驗結果。為了緩解共線性問題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在回歸過程中對調節變量進行了去中心化處理。由第(1)列可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與經濟發展水平交乘項(treat×gdp)的回歸系數為-0.0012,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經濟發展水平顯著強化了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促進作用。由第(2)列可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與區域創新能力交乘項(treat×inten)的回歸系數為-0.2236,在5%水平上顯著,說明區域創新能力顯著強化了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促進作用。由第(3)列可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交乘項(treat×Dig)的回歸系數為-0.0043,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數字化轉型顯著強化了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促進作用。由第(4)列可知,審計管理體制改革與企業資源配置效率交乘項(treat×TFP)的回歸系數為-0.0037,在5%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資源配置效率顯著強化了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促進作用。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是深化審計管理體制改革,構建集中統一、權威高效、全面覆蓋審計監督體系的重要舉措。本文利用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這一準自然實驗,選取2007—2022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考察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影響機制,主要得到以下研究結論:第一,以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為主要舉措的審計管理體制改革顯著提高了國有企業韌性,這一結論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第二,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可以通過國家審計質量機制、國有企業風險承擔機制和勞動生產率機制提高國有企業韌性。第三,在不同的宏微觀情境下,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對國有企業韌性的影響效應有所不同。具體地,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和創新能力較強地區的國有企業中,審計管理體制改革提高國有企業韌性的效果更好;在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較高和資源配置效率較高的國有企業中,審計管理體制改革提高國有企業韌性的效果更好。
基于所得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首先,黨中央和國務院應注重發揮黨委審計委員會在審計監督體系中的重要作用,持續推進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強化審計監督的頂層設計。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加強了黨對審計工作的領導,提高了審計監督的政治屬性,能夠在很大程度上保障審計監督的權威性和獨立性,形成集中統一、權威高效、全面覆蓋的審計監督體系。黨委審計委員會可以通過審議國有企業領導人經濟責任審計和自然資源資產離任(任中)審計計劃,增強國家審計對國有企業的監督效能,提高國有企業韌性。其次,審計機關應該借助黨委審計委員會成立的契機,以黨的領導強化審計監督的獨立性和權威性,實現國有企業審計全覆蓋。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可以有效提高國家審計質量,促進國有企業降低風險承擔水平,提高勞動生產率,從而走出“屢審屢犯、屢犯屢審”的國有企業監督困境,激發國家審計對國有企業的治理效能,提高國有企業韌性。同時,審計機關也要根據國有企業所處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和創新能力以及國有企業自身的數字化轉型程度和資源配置效率設計具有針對性的審計計劃,以提高國家審計效率和質量,增強國家審計對國有企業韌性的促進效應。最后,國有企業要主動接受黨領導下的審計監督,在配合審計監督的同時,要對審計機關揭示的違規違紀問題進行積極整改,并將審計整改情況作為領導干部職位晉升和績效考核的重要依據,堅決改變“屢審屢犯、屢犯屢審”的審計監督現狀,真正發揮國家審計對國有企業的監督作用,從而減少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提高國有企業韌性,促進國有企業高質量發展。
參考文獻:
[1]陳茹,張金若,王成龍.國家審計改革提高了地方國有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嗎?[J].經濟管理,2020(11):522.
[2]陸蓉,徐龍炳,葉茜茜,等.中國民營企業韌性測度與影響因素研究[J].經濟管理,2021(8):5673.
[3]劉建秋,徐雨露.ESG表現與企業韌性[J].審計與經濟研究,2024(1):5464.
[4]Paton D,Smith L,Violanti J.Disaster response:Risk,vulnerability and resilience[J].Disaster Prevention and Management:An International Journal,2000,9(3):173180.
[5]遲冬梅,段升森,張玉明.和諧的力量:勞動關系氛圍對組織韌性的影響[J].外國經濟與管理,2023(1):88103.
[6]Ortiz-De-Mandojana N,Bansal P.The long-term benefits of organizational resilience through sustainable business practices[J].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16,37(8):16151631.
[7]Carmeli A,Markman G D.Capture,governance,and resilience:Strategy implications from the history of Rome[J].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11,32(3):322341.
[8]胡海峰,宋肖肖,竇斌.數字化在危機期間的價值:來自企業韌性的證據[J].財貿經濟,2022(7):134148.
[9]陳俊華,郝書雅,易成.數字化轉型、破產風險與企業韌性[J].經濟管理,2023(8):2644.
[10]DesJardine M,Bansal P,Yang Y.Bouncing back:Building resilience through social and environmental practices in the context of the 2008 global financial crisis[J].Journal of Management,2019,45(4):14341460.
[11]鄒永廣,吳沛,李媛,等.新冠病毒感染疫情影響下旅游企業韌性:進階機理與復蘇路徑[J].中國軟科學,2023(2):125135.
[12]郭檬楠,孫佩,王曉亮,等.國家審計信息化建設如何影響國有企業高質量發展?[J].外國經濟與管理,2023(4):5469.
[13]蔡春,朱磊,鄭倩雯.省以下地方審計機關人財物統一管理提升審計質量了嗎?[J].審計與經濟研究,2020(6):18.
[14]郭檬楠,郭金花.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地方政府干預與國有企業資產保值增值[J].當代財經,2020(11):138148.
[15]郭檬楠,郭金花,楊瑞平.審計管理體制改革、市場化程度與國有企業全要素生產率[J].南開經濟研究,2022(1):2238+55.
[16]葉陳剛,黃冠華,朱郭一鳴.審計管理體制改革與地方國有企業投資效率——基于地方審計機關人財物試點改革的自然實驗[J].審計與經濟研究,2021(3):111.
[17]姜江華,劉譽澤,杜相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審計制度:發展歷程與改革重點[J].中國行政管理,2018(9):5862.
[18]李懷,鄧韜.制度變遷的主體理論創新及其相關反應研究[J].經濟學家,2013(9):3442.
[19]董大勝.國家、國家治理與國家審計——基于馬克思主義國家觀和中國國情的分析[J].審計研究,2018(5):311.
[20]秦榮生.公共受托經濟責任理論與我國政府審計改革[J].審計研究,2004(6):1620.
[21]陳凌云,王子宸,陳漢文.高壓反腐、國家審計獨立性與國家審計質量——基于中國省級面板數據的實證研究[J].北京工商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4):4253.
[22]唐興軍,齊衛平.政治學中的制度理論綜述:范式與變遷[J].社會科學,2013(6):2531.
[23]楊肅昌.改革審計管理體制健全黨和國家監督體系——基于十九大報告的思考[J].財會月刊,2018(1):37.
[24]郝素利,張麗欣.政府審計、內部控制能有效提升組織韌性嗎?[J].審計與經濟研究,2022(6):1020.
[25]郭檬楠,李娜,吳秋生.組建黨委審計委員會與國有企業高質量發展——兼論內外部監督主體的協同治理作用[J].會計研究,2024(1):179192.
[26]唐大鵬,從阓勻.國家審計結果公告能“精準”提升內部控制質量嗎?——基于央企控股上市公司的證據[J].審計與經濟研究,2020(3):111.
[27]譚樂,蒿坡,楊曉,等.悖論式領導:研究述評與展望[J].外國經濟與管理,2020(4):6379.
[28]Zhang Y,Waldman D A,Han Y L,et al.Paradoxical leader behaviors in people management:Antecedents and consequences[J].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2015,58(2):538566.
[29]Bertrand M,Mullainathan S.Enjoying the quiet life?Corporate governance and managerial preferences[J].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2003,111(5):10431075.
[30]吳曉波,馮瀟雅.VUCA情境下運營冗余對組織韌性的影響——持續創新能力的調節作用[J].系統管理學報,2022(6):11501161.
[31]陳勝利,王東.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韌性:效應與機制[J].西安財經大學學報,2023(4):6577.
[32]Callaway B,SantAnna P H C.Difference-in-differences with multiple time periods[J].Journal of econometrics,2021,225(2):200230.
[33]Di Giuli A,Laux P A.The effect of media-linked directors on financing and external governance[J].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2022,145(2):103131.
[34]韓峰,胡玉珠,陳祖華.國家審計推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研究——基于地級城市面板數據的空間計量分析[J].審計與經濟研究,2020(1):2940.
[35]何瑛,于文蕾,楊棉之.CEO復合型職業經歷、企業風險承擔與企業價值[J].中國工業經濟,2019(9):155173.
[36]Fu S,Viard V B,Zhang P.Air pollution and manufacturing firm productivity:Nationwide estimates for China[J].The Economic Journal,2021,131(640):32413273.
[37]胡甲濱,俞立平.企業規模對高技術產業創新韌性的影響效應檢驗[J].統計與決策,2023(22):168172.
[38]吳非,胡慧芷,林慧妍,等.企業數字化轉型與資本市場表現——來自股票流動性的經驗證據[J].管理世界,2021(7):130144+10.
[39]魯曉東,連玉君.中國工業企業全要素生產率估計:1999—2007[J].經濟學(季刊),2012(2):541558.
Reform of the Government Audit Management System and the Resilience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Based on a Quasi-natural Experiment on the
Formation of an Audit Committee of the Party Committee
Abstract: Based on the quasi-natural experiment of forming the audit committee of the Party committee, this paper takes the empirical data of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07 to 2022 as a sample, and constructs a multi-phase difference-in-differences model to empirically test the impact of audit management system reform on the resilience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The results of the study showed that: The reform of the audit management system, which takes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audit committee of the Party committee as an important measure, has significantly improved the resilience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test found that: The reform of the audit management system can enhance the resilience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by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national audits and labor productivity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nd reducing the level of risk bearing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The results of the moderating effect test found that: The level of reg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innovation ability at the macro level, as well as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enterprises and the efficiency of resource allocation at the micro level, can significantly enhance the promoting effect of the reform of the audit management system on the resilience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The conclusions of this study are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clarifying the micro-governance effect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Party committee audit committee, stimulating the audit and supervision efficiency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nd improving the resilience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Key Words: reform of the audit management system; audit committee of the Party committee; government audit; resilience of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udit supervi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