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文物犯罪治理的法治化路徑研究

摘 要：陶瓷文物是我國重要的文化遺產，其安全問題不容忽視。陶瓷文物犯罪類型多樣、對象特殊、方式復雜以及后果嚴重，對其加以及時治理兼具法治和歷史意義。然而，目前陶瓷文物犯罪治理面臨法治手段不健全和治理能力不足等困境，應以現代化的法治手段加以治理，這既是法治建設的具體目標要求，也是刑事治理陶瓷文物犯罪的現實所需。具體而言，應通過完善打擊陶瓷文物犯罪的法律法規、加大打擊陶瓷文物犯罪的執法力度、提升陶瓷文物的刑事鑒定能力和促進打擊陶瓷文物犯罪的國際合作等措施，實現對陶瓷文物犯罪的有效治理。

關鍵詞：陶瓷文物；犯罪治理；法治現代化

2023年，網絡短劇《逃出大英博物館》［1］爆火出圈，我國文物流失海外的現象引發社會各界關注。據中國文物學會統計，鴉片戰爭以后，超過1 000萬件中國文物流失到歐美、日本和東南亞等國家及地區，其中國家一、二級文物達100余萬件［2］。據保守統計，中國至少有1 700萬件文物流失海外，遠超中國本土博物館藏品總量，其中斯德哥爾摩國立東方博物館仰韶時期的彩陶居世界之冠［3］。陶瓷文物是時代的產物，具有歷史、文化、藝術和科學價值。自古以來，陶瓷在我國一直占據著重要的地位。據2017年全國可移動文物登記數據顯示，陶瓷文物數量占比7.09%，僅次于錢幣和圖書檔案文物［4］。然而，近五年來，全國累計共發生涉陶瓷文物的盜竊、走私和妨礙文物管理秩序犯罪840起①。未來，陶瓷文物也將憑借其自身具有的歷史和市場價值，引起更多不法分子的覬覦。因此，在持續關注追回海外流失文物問題的同時，現存國內陶瓷文物的安全問題亦不容忽視。

陶瓷文物犯罪頻發，嚴重威脅著文物的安全和文化遺產的傳承。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對歷史文化遺產保護高度重視，習近平總書記在考察調研世界文化遺產山西平遙古城時強調，“歷史文化遺產承載著中華民族的基因和血脈，不僅屬于我們這一代人，也屬于子孫萬代”［5］。2023年，最高人民檢察院與國家文物局聯合發布《依法懲治涉文物犯罪典型案例（第一批）》［6］，是進一步加強文物保護法治保障、強化文物保護警示宣傳、增進司法保護文物協同協作的重要舉措。然而，陶瓷文物犯罪具備哪些特殊性、現階段刑事治理陶瓷文物犯罪面臨哪些困境、如何提升陶瓷文物犯罪的治理能力等，這些問題均有待進一步探討分析。

1 陶瓷文物犯罪的基本范疇

陶瓷文物主要指歷史上遺留至今的陶瓷藝術品和陶瓷實用器物。陶瓷文物作為中華文明的代表之一，具有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蘊，表現出很高的藝術價值和收藏價值，常被作為藝術品或收藏品進行交易和收藏。

陶瓷文物犯罪是指違反國家文物保護法規，侵犯國家文物管理秩序或文物所有權的犯罪行為。按照我國法律規定①①《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五十一條“走私文物罪”、第三百二十四條“故意損毀文物罪”、第三百二十六條“倒賣文物罪”。，可將陶瓷文物犯罪類型分為：盜竊、走私陶瓷文物，非法買賣陶瓷文物，故意損毀陶瓷文物等。

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陶瓷文物犯罪在犯罪形式上日趨組織化、智能化、鏈條化，出現盜竊與走私交織、網絡隱蔽交易等復雜的犯罪手段。陶瓷文物在人類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是研究古代社會、文化、藝術、科技等方面的重要實物資料，具備高昂的市場價值，是眾多不法分子的犯罪目標。陶瓷文物的珍貴價值使得許多犯罪分子將目標鎖定在境外市場，所以在陶瓷文物犯罪活動中，盜竊與走私往往交織在一起。網絡的無限延展性、互動性和瞬時性為犯罪活動提供便利［7］。網絡交易是跨國犯罪的重要渠道，具有匿名性、遠程性的特點。犯罪分子利用在線拍賣平臺、社交媒體、專業論壇等渠道，進行文物的非法交易，給警方偵破案件帶來了更多難題。

2 陶瓷文物犯罪治理的困境

陶瓷文物作為中華文明的重要載體，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財富。對陶瓷文物犯罪進行有效治理，是保護文化遺產的必然要求。雖然當前陶瓷文物犯罪治理手段正在不斷強化和完善，但在實際中還存在一些突出的問題和亟待解決的困難。

2.1 陶瓷文物犯罪治理難度上升

利益驅動下，犯罪分子所進行的古墓盜掘、盜竊行為，呈現集團化、職業化發展趨勢［8］?；谳^高的文化水平和高度集中的團隊合作，犯罪分子能夠利用現代科技手段精準識別、挖掘和藏匿具有極高價值的陶瓷文物，如網絡交易、加密通信等，增強犯罪行為的隱蔽性，使之難以追蹤。

陶瓷文物犯罪的跨地域、跨部門特性為治理工作增加了難度。犯罪分子往往利用不同地區的法律差異和執法漏洞，在不同地區甚至不同國家之間進行文物走私和交易，這使得單一的執法部門很難有效地打擊這種犯罪行為。同時，陶瓷文物犯罪治理需要多個部門的協同合作，由于各種原因，在實踐中往往存在信息共享不暢、執法力度不一等問題，導致打擊力度大大減弱。

陶瓷文物犯罪的法律規范不完善也是治理困難的一個重要方面。盡管我國已經出臺了一系列法律法規來打擊文物犯罪，但在具體操作中，仍然存在一些模糊地帶和漏洞。目前，包括陶瓷文物在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律制度均以指導性原則為主，缺少細則化的具體規定。行政保護只有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大方向而缺乏翔實的措施規定，導致雖然制定了相關保護制度但是卻難以付之于實踐［9］。這些模糊地帶和漏洞往往被犯罪分子利用，成為他們逃避法律制裁的借口。司法實踐中，也容易產生同案不同判的效果，這使得打擊陶瓷文物犯罪的力度大大減弱，削弱法治公信力。

2.2 陶瓷文物犯罪治理能力不足

經濟利益的驅動下，犯罪分子鋌而走險在陶瓷文物領域活躍從事犯罪活動。近年來政府和社會對文物保護的重視程度不斷提高，例如，2021年9月江西省人大常委會通過《景德鎮市陶瓷文化傳承創新條例》，對保護好傳承好利用好景德鎮優秀陶瓷文化具有重要意義［10］。但在陶瓷文物犯罪治理層面，目前陶瓷文物犯罪前后的預防工作和打擊能力仍處于相對落后狀態。

具體來說，第一，陶瓷文物保護和預防犯罪工作的后備資源不足。2021年8月，國家文物局向全國人大常委會作出的《國務院關于文物工作和文物保護法實施情況的報告》中也明確指出，目前我國文物管理、保護工作面臨資金籌集困難、人才儲備稀缺、技術應用落后等顯著問題［11］。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 經過半個多世紀的努力，山西在陶瓷文化遺產的保護方面雖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與其他主要產瓷省份，如河北、河南、陜西、江西等相比卻比較落后，研究保護工作的開展相對滯后［12］。第二，現有陶瓷文物犯罪管理辦法與犯罪治理的實際應用需求存在落差，在陶瓷文物的鑒定、價值評估等方面缺乏明確的規定和標準。為適應文物刑事犯罪治理的需要，2018年6月20日，國家文物局、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和海關總署聯合下發了《涉案文物鑒定評估管理辦法》，該辦法進一步規范了涉案文物鑒定評估程序以及涉案文物鑒定評估質量標準［13］。但從該文件的內容來看，并未以書面形式明確統一的陶瓷文物鑒定規定和標準，僅對“可移動文物”與“不可移動文物”的鑒定評估內容進行了相應的區分①①《涉案文物鑒定評估管理辦法》第九條“涉案文物鑒定評估范圍涵蓋可移動文物和不可移動文物”。，并沒有進一步明確區別可移動文物中不同類別文物的鑒定內容及鑒定標準。

2.3 刑事法律預防機制效果欠佳

面對發生率較高的陶瓷文物犯罪，實現陶瓷文物犯罪有效治理的關鍵在于建立有效的法律預防機制。例如，我國刑法規定了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罪，走私文物罪等罪名②②《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章“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第四節“妨害文物管理罪”中第三百二十四條至三百二十九條分別規定了故意損毀文物罪等具體罪名。，對盜竊、走私文物等犯罪行為進行打擊，為保護陶瓷文物提供了法律支持。雖然現有法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對此類犯罪進行打擊，但對于預防犯罪的效果相對較弱。例如，對于考古遺址、博物館等場所的安保責任追究，刑事法律制度缺乏具體規定和要求。并且，刑事法律制度在執行方面存在一定的難度。例如，對于盜竊、走私陶瓷文物的犯罪行為，往往存在證據不足、查證困難等問題，導致法律制裁的力度不夠，對犯罪分子的威懾作用有限。又如，在陶瓷文物鑒定、價值評估等方面缺乏明確的規定和標準，導致實踐中存在一定的混亂和爭議。因此，在發揮刑事法律制度對保護陶瓷文物的積極作用的同時，仍需不斷完善和改進刑事法律制度存在的弊端。

3 陶瓷文物犯罪的刑事法治現代化途徑

治理陶瓷文物犯罪的目標是通過預防和打擊犯罪行為，保護文化遺產，這與保障人民的權利和自由的法治現代化目標是一致的，最終都以維護社會的公正與秩序為根本目標。只有全面提升打擊陶瓷文物犯罪的能力和效果，才能更好地保護陶瓷文物，維護文化遺產的安全和國家的尊嚴。

3.1 完善有關打擊陶瓷文物犯罪的法律法規

完善相關法律法規是加大打擊陶瓷文物犯罪執法力度的前提及保護陶瓷文物的基石。通過制定科學合理的刑事法律法規、建立健全的司法解釋機制、開展立法后的評估工作，能夠為陶瓷文物犯罪的治理提供合法性、公正性、前瞻性、適應性和有效性的刑事法律制度。

細化陶瓷文物犯罪的量刑準則，需要明確陶瓷文物犯罪行為的定罪量刑標準與折算規則，以實現人權保障與打擊犯罪的平衡。首先，通過陶瓷文物價值的比較，進一步明確一般陶瓷文物與一、二、三級珍貴陶瓷文物的折算標準，以便緩解實踐中不同法官出于價值觀念、經驗積累以及自由裁量權行使的差異，出現同案不同判，量刑標準不統一的現象。其次，還要重視文物等級和數量之外的其他情節的考量。例如，對有犯罪前科、嚴重損壞文物形態樣貌、犯罪手段惡劣等情節嚴重的犯罪分子，設置量刑情節，在全面、綜合考慮不同犯罪情節的基礎上，設置合理的刑罰檔次和處罰力度，實現對陶瓷文物犯罪的嚴厲制裁。

同時，要完善相關證據制度，明確證明標準和規范證據收集程序。陶瓷文物犯罪持續時間長、地域跨度大，加之手段的智能化、科技化，使得證據獲取的難度不斷加重。據此，在調查取證中，尤其是在走私案件中，應重視不同部門的合作，建立聯合長效執法機制，實現公安機關、文物行政管理部門、海關緝私部門、海警局等公權力機關的協同偵查。針對危害程度較大、作案手段復雜的犯罪，應適度降低證明標準，減少公訴機關的舉證壓力。并且，為回應犯罪手段的智能化，應建立文物信息共享平臺，實現情報線索的及時共享，確保多方主體實時獲取線索，及時跟進案件進展。

此外，可以嘗試將陶瓷文物犯罪引發的民事賠償糾紛納入檢察公益訴訟。陶瓷文物犯罪所侵害的是人民從文物中汲取歷史文化的權益，為保護好人民共享之物，可通過立法解釋的途徑將陶瓷文物犯罪納入檢察公益訴訟，實現“刑事訴訟+公益訴訟”的融合執法。在審判陶瓷犯罪公益訴訟案件中，應注重對典型案例的總結，深化典型案例示范指引，推進同類案件的高質量、高效率審判。

還應通過民事立法來明確陶瓷文物的所有權、管理權和使用權。針對陶瓷文物所有權的問題，政府可通過制定更加詳細和具體的規章，進一步劃分國家所有、集體所有和個人所有文物的種類和范圍。為大力保護、及時知悉文物的走向，還應當對集體、個人所有權，尤其是處分權的行使進行嚴格的限制，實行事前報備、批準、備案制度。就管理權、使用權而言，應建立文物使用、處置、管理等情況的定期報備制度。為保障定期報告制度的貫徹落實，還應設立相應的處罰制度，貫徹權責統一原則。

3.2 加大打擊陶瓷文物犯罪的執法力度

在執法主體方面，加強執法部門之間的合作是關鍵。公安、海關、文物行政管理等部門應當建立健全協作機制，加強信息共享和聯合行動，形成合力共同打擊陶瓷文物犯罪。陶瓷文物數量眾多、文物犯罪頻發的地市，應當加強地區間的執法合作，共同應對跨地區的陶瓷文物犯罪活動。

在執法能力方面，提高執法人員的專業素質和技能是加大打擊陶瓷文物犯罪執法力度的必要措施。一方面，通過定期開展教育培訓，加強執法人員對陶瓷文物的認識和鑒定能力，提高其對法律法規的理解和運用能力；另一方面，加強職業道德教育，提高執法人員的責任心和職業操守。

在執法技術方面，科技手段可加大打擊陶瓷文物犯罪執法力度。執法主體應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手段，實現對犯罪手段日益智能化、科技化的積極回應。通過先進技術的應用，加強對犯罪情報的分析和研判，提高案件偵破的效率和準確性。

在執法環境方面，社會參與是加大打擊陶瓷文物犯罪執法力度的有力支持。通過定期開辦陶瓷文物展覽會、開設陶瓷文物特色教育課程等，加強公眾對陶瓷文物的關注和了解，鼓勵社會團體、企業和個人積極參與文物保護事業，形成全社會共同關注和參與的良好氛圍。同時，建立健全舉報獎勵制度，鼓勵公眾積極舉報文物犯罪行為，擴充案件偵破的線索來源。

3.3 提升陶瓷文物的刑事鑒定能力

在打擊陶瓷文物犯罪的過程中，刑事鑒定能力的高低直接影響到案件的偵破和司法公正的快慢。提升陶瓷文物的刑事鑒定能力，不僅有助于準確認定犯罪事實，也有助于提高司法公信力。刑事鑒定能力有賴于建立完善的鑒定體系和標準，確保文物的真實性和價值所在。

首先，提升陶瓷文物的刑事鑒定能力，鑒定人員應具備扎實的專業知識。鑒定人員應通過持續學習和積累經驗，全面掌握陶瓷文物的歷史背景、制作工藝、材料特性以及鑒定方法等方面的知識。同時，還應關注陶瓷文物領域的最新研究成果和動態，以便及時更新知識體系。除了具備專業知識和技能外，刑事鑒定人員應熟悉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文件，了解法律程序和證據規則，以確保鑒定工作的合法性和公正性。

其次，技能培訓是提升刑事鑒定能力的關鍵環節。針對陶瓷文物的鑒定，應定期開展培訓、舉辦研討會，邀請業內專家進行授課和交流，提高鑒定人員的實際操作能力和鑒別水平。例如，模擬案例的實踐訓練，使鑒定人員在實踐中不斷提升技能。在注重技能培訓的同時，還應加強職業道德建設，確保鑒定人員保持中立客觀的態度，不受外界因素干擾。

最后，利用科學輔助工具是提高陶瓷文物刑事鑒定能力的合理途徑。隨著科技的發展，各種先進的檢測設備和儀器不斷涌現，如紅外光譜儀、X射線熒光分析儀等。利用這些工具，可以更準確地對陶瓷文物的成分、工藝和年代進行鑒定，提高鑒定結論的科學性和可靠性。同時，在辦案過程中，應聘請專家學者實時跟進，提供專業知識、技術指導等服務。為進一步確保鑒定結果的準確性和公正性，還應加強對鑒定機構的管理和監督。

3.4 促進打擊陶瓷文物犯罪的國際合作

陶瓷文物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保護和傳承對于各國都具有重要意義。鑒于陶瓷文物犯罪活動常常具有跨國特征，為了更有效地打擊陶瓷文物犯罪，加強國際合作成為不可或缺的環節。

聯合執法是打擊陶瓷文物犯罪的必要手段。我國應促進各國在執法領域的合作，針對重大、跨國犯罪案件進行聯合調查、取證和執法。還應促進各國共同建立陶瓷文物犯罪的信息共享機制，包括犯罪情報、案件進展、鑒定結果等方面的信息交流。通過信息共享，實現實時了解犯罪動態，及時發現和打擊犯罪活動。

綜上，通過信息共享、聯合執法、法律制度對接等方面的綜合施策，能夠推動各國在打擊陶瓷文物犯罪領域的合作與共同進步。需要注意的是，國際合作應保持實效和長期性，不斷完善合作機制和方式方法，以更好地應對陶瓷文物犯罪的挑戰和保護世界文化遺產的完整與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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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