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又叫番椒、海椒、辣子,是一種茄科辣椒屬植物。15世紀,哥倫布在美洲發現辣椒。隨后,辣椒便離開原產地美洲,開始自己環游世界的征程。
明末,東方明珠的光輝逐漸暗淡,但與世界的聯系日益緊密。夕陽西下,陣陣駝鈴響徹沙漠,在絲綢之路上,辣椒踩著駱駝的腳印,自遙遠的西亞進入新疆,沿著河西走廊,走進甘肅、陜西。駝鈴聲未歇,海浪聲又起,辣椒在輪船的轟鳴中穿過馬六甲海峽,來到多山的云南,進入廣西,成功從中國的最南端登陸。這一南一北兩條路線,埋下了辣椒灼灼不息的生命線。
不過在中國,辣椒最初的用途僅限于觀賞。湯顯祖的《牡丹亭》里曾列舉了38種花名,其中就有辣椒花,這是辣椒在我國最早的亮相。一直到清康熙四十年,《廣群芳譜》才將辣椒列入“蔬譜”,這還是多虧了貴州人。
貴州人敢于天下先食辣,完全是出于鹽的匱乏。當時,貴州并不產鹽,食鹽全靠“進口”,數量奇缺且價格昂貴,以酸補鹽遂成為主流。當辣椒自湖廣(湖南湖北)地區通達貴州,居于大山腹地、尤受缺鹽之苦的貴州各民族頓時大開腦洞,將這個能帶來舌尖痛感的“漂亮東西”,或捶或烤或蒸或汆或釀,開發出多種品食方式。很快,《思州府志》便有記載——食辣成為當地普遍現象。
值得一提的是,貴州遵義茅臺鎮的仡佬族人把糯米粉與茅臺酒攪拌,填入去籽辣椒,入壇發酵,取出食用時便是辣香酸香酒香兼具的“莽尖兒”,比起最近大熱的醬香拿鐵,足足早了近400年。
在與貴州風土人情相近的云南,食辣風潮亦攻城略地。辛辣、煳辣味型迎頭趕上,米線、菌子、干巴、包燒、黑白三剁等,哪樣都離不開辣椒。云南人創新出豐富多彩的食辣文化,辣椒也幾乎占據了云南各民族的每張餐桌——苗家人灌辣子從年頭吃到年尾,侗鄉待客必請“吃辣椒”,土家族白辣椒通行三湘大地……
清順治、康熙兩朝數十年間,湖廣、福建等十余省移民大量內遷至四川盆地、漢水谷地、秦巴山區。“湖廣填四川”“湖廣填陜南”帶來人口大遷移大融合,辣椒在新的地域也碰撞出新的烹飪智慧。清嘉慶以后,黔、湘、川、贛等省已有“種以為蔬”的記載,徐心余在《蜀游聞見錄》中寫道:“惟川人食椒,須擇其極辣者,且每飯每菜,非辣不可。”
辣椒甚至融入了湖廣人的精神氣質。身為湖南人的毛澤東在延安時曾對斯諾說:“革命者都愛吃辣椒。”
相對湘菜重辣,川人更好辛香、重麻辣。在四川,辣椒與中國傳統“三辛”得到了完美結合,雜糅出味型多樣的復合味道。風靡全國的火鍋、串串、燃面、冒菜自不待言,親民平和、調味豐富的蓉派川菜,精工細作、辣厚味豐的鹽幫菜,用料大膽、鮮辣刺激的江湖菜,也都離不開辣椒的加持,讓四川享有了“食在中國,味在四川”的美譽。
沒過多久,食辣之風迅速越過陜南,越過秦嶺淮河,抵達中國北方,形成“南醬北粉”格局。北方具體何地、何時開始食辣,無法詳考,但從清代道光年間以后,中國大部分地區已普遍開始食用辣椒。相比南方人精細且多樣的處理手法,北方人則粗獷簡單許多,辣子磨面,粗細多種,方便即食即用,平衡香辣與口感,求香大于求辣。
辣椒在國人舌尖上起舞的歷史雖不足400年,但時至今日,中國已經穩居全球辣椒生產、消費大國之首,種植面積達3200多萬畝,年產量達4000萬噸,辣椒品種達數十種。西到寧夏、新疆,南到四川、湖南,連成片的辣椒田如土地上的紅紗帶,壯麗又明亮。可以說,辣椒打通了南北飲食習性壁壘,食辣更被賦予了解壓放松、快樂社交等多重屬性。
從“以辣代鹽”到“無辣不歡”,中國人用玲瓏巧思帶給辣椒無數的新身份和新做法。辣椒也棲身于中國人的行囊中,奔走于南嶺、河西……在行走中見證了中國地域、生態、民族的參差多態,以及各民族千百年來的遷徙與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