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屁過度

◎ 宋 燕

拍馬屁這件事，是一門藝術(shù)，而不僅僅是技術(shù)。藝術(shù)和技術(shù)的區(qū)別，就在于力度和分寸的拿捏，全看創(chuàng)作者個人的水平。差之毫厘，謬之千里，一點點區(qū)別，就分出了大師和庸人。

武則天時有個叫王慶之的，自認為掌握了馬屁藝術(shù)，曾上觀天（武則天）象，分析出武的意圖，然后組織了一個上訪團，為民請命，請求廢掉當時的太子，封武則天的侄子武承嗣當皇太子。這種話，按說屬于大不敬的，其罪當誅，但人家預習功課做得好，話正說到武則天心坎里，算是藝高人膽大，早料定這番話不會有糟糕的結(jié)局。

不久武則天召見他，問他：“皇嗣是我親生兒子，你為什么組織人要罷黜他？”

王慶之拿出準備好的演講稿，表示“人民不祭祀非自己家族的祖先。現(xiàn)在是武家的天下，怎么能讓姓李的當接班人”，武則天聽了心中有些高興，但要不要廢自己親兒子立侄子，仍在猶豫中，所以沒明確表態(tài)，這王氏請愿團暫時不到發(fā)揮作用的時候，就讓王先退下，留待今后需要時征召。為了表彰他的察言觀色水平，武則天給了他一張通行證，說“以后你想見我的時候，拿出它來，就可以進皇宮”。

馬屁拍到此，屬于適可而止，其效果慢慢才能顯現(xiàn)。但王不明白，從這分寸的掌握來看，他的確只是個匠人。

這之后，他不斷進宮，不斷求見武則天，不斷把那番曾引起武愉悅的話一說再說。本打算常常討討武則天她老人家高興，卻終于因為密度過頻惹煩了武。他再一次求見的時候，武吩咐一個大臣揍了王慶之一頓，給他點教訓。該大臣煩王已久，馬上拉王出去一頓亂棍，把王慶之活活打死了。王氏請愿團也登時一哄而散。

王慶之的教訓并沒被人吸取，每個馬屁精都認為倒霉的那個是功力不夠，自己才是馬屁大師真?zhèn)?。不久后，又出現(xiàn)一個叫朱前疑的人，他的第一次馬屁實踐很成功。

這個普通民眾也是越級上訪，稱“我夢見皇帝陛下壽滿八百歲”。這么荒誕的說法，因為趕上武則天年歲越來越老，對重返青春心懷不良企圖，竟然真的搔到了她的癢處。于是他馬上被提升為拾遺，屬于候補公務員。朱前疑再接再厲，又上書：“我夢見陛下白發(fā)掉光，再生黑發(fā)；牙齒脫落，再生新牙?！边@次又生效了，武則天大悅，破格提拔他做了駕部郎中，地市級。他嘗到甜頭，又上書：“我聽到嵩山高呼萬歲。”

我都受不了了，可武則天受得。她又特準他上朝的時候攜帶紅色算帶--跟清朝時賜穿黃馬褂有點類似的榮譽，這個朱前疑也算無本萬利了。

如果這時候收手，雖說旁觀者都吐倒了，但也算是個完美結(jié)局。可朱前疑仍興致勃勃。不久后，政府調(diào)動軍隊攻擊契丹，武則天號召公務員捐獻馬匹，供應國家，并許諾這樣做的人會升官晉爵。朱前疑又來了，他買了匹馬交上去，然后不斷上書提醒武則天他干了這樣一件愛國壯舉，并暗示武給他繼續(xù)升官。

一個技巧用三次四次，再傻的人也被他折騰明白了，何況武則天？武下令把朱前疑的馬還給他，免除他所有官職，遣送回鄉(xiāng)。一個靠拙劣技巧飛黃騰達的嶗山道士夢，就這樣落得一場空。

（羽驚林摘自《歷史何其相似》/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