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橪

記憶里,我們的故事結束得猝不及防。
不知發生了什么,他一連幾天都悶悶不樂的,開始變得沉默。一詢問,他就強顏歡笑,眼睛里裝滿了淚水,雙唇嚅動了下,隱約吐出幾個模糊的字詞:“我……沒事,我可以的。”
“阿頌,發生了什么事,你說出來吧,我們一起解決。”我們圍著他。
他抬起頭,復雜的目光淡淡掃過每張臉龐,最終收回。然后搖了搖頭:“沒事的。”
眾人識趣地散開,我也不敢再多問,只拍了下他的肩膀。
某個黃昏,窗外又染了片晚霞,絢爛得刺目。
往常最癡迷晚霞的他,此時卻化成一截落入泥土的枯木,任由外界狂風暴雨擊打,不論課堂或課間,他都安靜地縮在座位里。
那個與我插科打諢的阿頌,仿佛從未出現過。
可他不久前,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有時覺得阿頌很討厭,例如此時:晚讀后,我又照常趴在桌上,還沒閉上眼,背后就傳來了兩聲“咚咚”。
像是我們心照不宣的暗號,我回頭瞪他,“什么事?”
相遇的片段早就碎在了歲月深處,緣分使然,我們成了朋友。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養成的“惡習”,一下課就跑到我的座位旁,或不停把積攢的紙條擲給我,或與朋友大聲談笑,而更多的,則是以我的椅背為黑白鍵,肆意敲打。
每逢這時,我都恨不得將他痛揍一頓。
對我的腹誹,他似乎毫無察覺,只低低叫了聲:“陳如安。”
似乎一瞬間,耳朵選擇性失聰,教室里的其余聲音都化為虛無,只有他的聲音回蕩著。處于變聲期的聲音,被風裹挾著刮過耳蝸,在心上激起陣陣漪淪。
難得他正經叫我一次,我卻臉頰發熱,我不敢再看他,扭身假裝翻包,“怎么了?”
“別生氣,給你看點東西。”
“你干什么啊,待會老師就來了。”我說著就要繼續趴下。
“噓。”他示意我回頭,“看——”
順著他的指尖,映入眼眸的是一片絢爛的晚霞。大片的粉色被過分稀釋,偏邊角鑲著濃稠的紫,透著點灰藍,迎著向晚的風,緩緩暈染開。晚霞,如同一朵巨大的花,正綻放在淡藍的天空。
“我媽說,美好的東西總能治愈人心。”他喃喃道。
看著看著,我的眼睛就飄回了他的臉上。正看得入迷,猝不及防地,他扭頭看我。來不及躲閃,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猛地相撞。
他愣了下,嘴角含笑,“這是我珍藏了很久的晚霞,現在跟你一起分享。學習也需要勞逸結合的,總不能一直埋頭苦讀吧,那樣會變成木頭的。”
按捺下沖動,我假裝淡定地移開視線,“哼,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就會說我,要是我有你那么聰明就好了。”
“哈哈哈,這才是你,剛才趴在桌上的,只是一條咸魚。”
我假裝生氣,捶了他一拳。
他笑著,沒躲開。
生日那天,據同桌后來的描述,他先左顧右盼了一番,再探身打了下我的腦袋,在我發怒時又猛地戰術性后退,嘴角掛著狡黠的笑,飛快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我瞬間呆住,腦子有一霎的空白。
這是我第一次收獲來自別人的生日祝福。因了家里人不重視這些,我也從未與人說過我的生日,覺得沒意思。只有幾次耐不住,在空間寫下長文,隱晦地祝福自己。
他不會去翻了我的說說吧,上百條啊。
回過神來,心里酸甜交雜,眼睛稍感酸澀。我趕緊背對著他,忍住揉眼的沖動,低聲呢喃:“謝謝。”
“別急著道謝,還有驚喜呢。”話音剛落,眼前垂下一條黑巧。我“啊”了一聲,急急看向他。
“傻啦?趕緊接過去!不要?那我丟掉了。”
“謝謝你……”生怕他說到做到,我連忙接過,只是手指抖得過分,好幾次都沒拿穩。
見我如此狼狽,他倒是樂不可支,“我是第一個跟你說生日快樂的人嗎?”
對,阿頌,你是第一個。我在心里默默回答,嘴上卻毫不留情:“胡說,跟我說生日快樂的人能從一樓排到三樓。”
“哈哈哈,這么少?”
“哼,就你多,行了吧!”
……
對于我們的小動作,神出鬼沒的班主任老程早在講臺上一覽無余,甚至開玩笑:“我發現阿頌最近很喜歡往角落跑,不然你就跟如安換個位?”
“老程,你干脆讓他們同桌吧!”同學們立即起哄,還編織謊話,“阿頌天天去向如安請教,不知多勤快。”
“這么說,是該讓這兩個人同桌了?”老程看了我一眼,我立即正襟危坐,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他卻連連擺手,“別啊,我怕被陳如安揍,上次她說她一拳能打暈七個。”
老程大吃一驚:“如安嗎?人小小個,力氣那么大?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眾人緊跟而上:“是啊是啊,現在都一拳捶扁十個了,兇得很。”
“哇,你們這是污蔑啊!”我倒在桌上,笑得不可自抑,心里盈滿了快樂。
那天的晚霞和生日時收到的黑巧,都深深烙在了青春里。
禮物事件過后,他來得更勤了。總在課間以各種荒謬的理由叫醒我,沒有晚霞也硬說晚霞。看他一臉嬉笑,我總是懷揣著一種隱秘的喜悅,在同學們的目光下佯裝心頭火起,嘴上狠話無數,卻始終沒對他動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