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賣羊

姜澤強

柳紅葉是個潑辣能干的女人，種幾畝田之外，感覺還有不少時間，就買了十幾只山羊回來散養。

這天，她趕著羊群來到一處溝邊，看著山羊歡快地吃草，她的心情也隨著好起來，不由哼起了山歌。哼著哼著，她忽聽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轉頭一看，嚇了一跳！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正嬉皮笑臉地看著她！

柳紅葉頓時緊張起來，心怦怦直跳。她穩了穩情緒，問那男人：“大哥，看你不像干粗活的，倒像個做生意的老板，這里又臟又潮，還有野蚊子，你咋來這地方了？”

眼鏡男笑了笑，把頭轉向了羊，說：“我對羊有特別愛好，來看看，合適的話，想買幾只，賣嗎？”

柳紅葉一顆緊張的心這才放松下來，說：“買羊該到集市上去買，在山上想賣也沒秤，怎么賣？這樣吧，大哥，真想買，你明天到村里去找我，我這十幾只羊你隨便挑隨便揀，保證價格公道，你看怎么樣？”

眼鏡男盯著柳紅葉看了幾秒鐘，然后說：“好吧，那明天我就去村里找你。”

看那眼鏡男舉止儒雅、態度和藹，不像是壞人，柳紅葉放松了警惕，問他姓甚名誰，在哪做什么生意，翻山越嶺地找羊干啥？眼鏡男說他姓侯，在縣城開著一家羊肉館，圈養羊肉口感不好，味也不地道，更怕有人拿病羊、死羊以次充好，就盡可能地買活蹦亂跳的山養羊。有時間，他就漫山遍野地跑，找山養羊，這不，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這里。二人聊了一會兒，侯老板來到一只又肥又壯的山羊跟前，拿出記號筆，在羊身上畫了個記號，說：“先買這只好了，明天一手交錢，一手交羊。”

第二天，柳紅葉在家等侯老板來買羊。偏偏這個時候，住在鄰鎮的老母親來電話，說父親的哮喘病犯了，叫紅葉趕快買藥送回家。柳紅葉急忙去鎮上買藥，把等侯老板來買羊的事交給了閑在家里的老公爹。

過了大半個上午，也不見侯老板來，老公爹就照柳紅葉留下的電話號碼給侯老板打電話，巧了，侯老板今天也有事不能來。既然都忙，那就改日再說吧。老公爹就把十幾只山羊趕到了山上去吃草。一群羊在一處山崖旁吃著草，忽然一只羊發瘋似的轉圈猛跑，緊接著便渾身抽搐，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紅葉老公爹跑上前去，看見一條锨把粗細的花蛇，轉眼沒了蹤影。

羊被蛇咬死了！老公爹頭都大了。一只羊兩千來塊錢啊，對偏僻鄉村的農民來說，是一大筆錢。雖說不是人為的，可兒媳婦會心疼的，這可怎么辦？

老公爹蹲在地上長吁短嘆，他望著眼前的懸崖，腦子里忽然有了主意。他把那頭被蛇咬死的羊拖到懸崖邊，推下山崖，然后掏出手機給侯老板打電話，說要賣羊給他。侯老板說不是講定明天嗎，老公爹說，出了點特殊情況，今天就成交吧。侯老板那邊想了想說，那你找車送過來吧。

老公爹趕著羊群回了家，找到開三輪車的鄰居，立馬返回到山崖下，拉著那頭死羊直奔縣城侯老板的羊肉館。

侯老板看到車上躺著的死羊，不由一愣，又看了看羊身上自己親手畫下的記號，更是摸不著頭腦，問是怎么回事，他收購的是活羊啊！老公爹殷勤地笑著告訴侯老板：“你畫記號的這只羊兇猛好斗，它在山崖邊為爭吃嫩草，跟幾只羊斗了起來，斗著斗著，這羊眼看寡不敵眾，掉頭就跑，結果一下跌落懸崖，摔死了！這不，渾身是傷。紅葉有事又不在家，我就自作主張給你送來了。你稱一下，算算賬，我回去對兒媳也有個交代。”

侯老板直直盯著車上的羊，皺了皺眉，良久，過去伸手把羊翻動了一下，又目不轉睛地看向老公爹。老公爹被看得有些發毛，不停地解釋，羊的確是摔死的，你昨天不是都看到了，它還活蹦亂跳呢！

侯老板想了想，說過秤吧。過完秤一算，一千九百九十六元。侯老板掏出二十張大紅票，塞給老公爹，說零頭不用找了。老公爹接過錢數都沒數，直說謝謝，然后裝進兜里急匆匆回了家。

這時，柳紅葉也剛好回來，老公爹把錢遞到兒媳手里：“這是剛剛賣羊的錢，你數數。”

柳紅葉吃驚地問：“不是今天不來買羊了，咋又賣了？再說了，爹，我的羊你咋說賣就賣呢，跟我說一聲有啥難的，著啥急，我的羊我還做不了主？”

真是出力不討好。老公爹見兒媳對他賣羊起疑心不滿意，就把羊如何叫蛇咬死，他又如何做了假，然后給侯老板送去的事說了個一清二楚。

柳紅葉聽后，長長嘆了口氣，沒再多說什么。她勸老公爹回家休息，羊的事不用他管了。

柳紅葉揣好錢，從屋里推出電動車，騎上車就奔縣城侯老板的羊肉館去了。見到侯老板，她急急地問：“我老公爹賣給你的羊呢？”

侯老板問：“怎么，反悔了，不賣了？”柳紅葉很干脆地說：“是反悔了，不賣了！”

侯老板笑了笑，說：“當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是板上釘釘的事，豈能反悔！現在羊已被廚師開膛破肚了，不賣也得賣。”柳紅葉快步來到后廚，呆立一會兒，忽然從一旁的消防沙堆里捧起一捧沙子，快速均勻地撒到羊肉上。侯老板驚愕地喊到：“你，你想干什么？！”

柳紅葉卻笑了，從兜里掏出那兩千元錢，塞到侯老板手里，說：“我知道你是個有良心的老板，我也想做一個有良心的賣羊人，所以，這羊不能賣給你！”

侯老板聽出話里有話，倒了一杯茶水，讓柳紅葉坐下慢慢說。柳紅葉這才把老公爹賣羊的來龍去脈給侯老板交了底。

侯老板聽了很感動，他用感激的目光看著柳紅葉，從那疊紅票中抽出兩張來，非要柳紅葉收下：“這是感謝費，你務必收下，你收回去一只有毒羊，救了我的羊肉館，多少錢也換不來啊！”

柳紅葉堅決不收那錢，她說：“我是愛錢，也有很多用錢的地方，但這錢我不要，以后你多買我的羊，咱們相互支持就行了。對了，你店里收羊，招不招人？”侯老板笑著問道：“你要打工？”柳紅葉說是她男人要打工，侯老板很爽快：“那正好，我店面擴大后正缺人手。”

這天，侯老板又來收羊，看到柳紅葉的男人，他不由一驚：“小勇子！你是紅葉的男人？”

小勇子也是一驚：“侯琪哥，聽說你當上大老板了？”

柳紅葉見他倆好像早就認識，跟親兄弟似的，一時摸不著頭腦。看柳紅葉在那愣怔，小勇子說他們二人是在一家飯館認識的。那天，侯琪見義勇為，和小勇子一起救過一個小孩。

侯老板問小勇子：“弟妹說讓你去我店里打工，你干過廚師？”

小勇子哈哈一笑，說：“干過，知道你開了家羊肉館，我就炒了老板的魷魚，投奔你來了。”原來，小勇子在外地一家羊肉館干廚師長，那老板隔三岔五收病羊、死羊以次充好。小勇子覺得，顧客吃出事來，自己也有責任，良心上過不去，就勸老板別這么干。

勸了幾次后，老板非但不聽，反而暴跳如雷：“你充什么好漢，想干就規規矩矩干，不想干，走！”

“走就走，我要干就干良心活，掙干凈錢！”小勇子家什一扔，回了家。小勇子說，后來朋友告訴他，那家羊肉館果然不久出了事，讓市場監管部門給查封了。

說到這里，小勇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說：“侯哥，都是機緣成全了咱，這回我到你那去干，是掙錢報恩兩不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