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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撈

2024-01-08 01:04:39徐威
天涯 2023年4期

徐威

賀來兮消失兩年零八個月后,派出所的人在三舅家的院墻上刷了一行大字:緬北詐騙窩點人員之家。我趕到的時候,紅色油漆尚未干透,刺鼻的氣味以此為中心,向四面八方飄去,在村莊中左沖右撞,激起陣陣漣漪。

我推開門,看到三舅他們在院子里抽煙。我喊了幾聲,給他們發煙,接著和他們一樣,低著頭抽起來。煙霧愈加繚繞,仿佛大家可以就此隱匿身形,仿佛羞恥就會隨即遠去。一根煙抽完,大家依舊無言。四表哥又派了一輪,這一次大舅沒有接。他干咳了一陣,抬起手在半空中左右揮舞了幾下,然后問我:“相安,老老實實說,他到底有沒有和你聯系過?”

話沒落地,大家的眼睛就齊刷刷地望了過來。三舅媽端著茶壺要去添水,此刻也止住了腳步。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了無數次,可我仍然不知道,究竟怎樣的回答才算妥帖。我只能實話實說:“沒有。”我一邊搖頭,一邊發誓:“我發誓,真的沒有,不騙你們。”

三舅媽用手抹了抹眼睛就走了。兩年多了,我的每一次搖頭,都像風扇扇片一樣,反復在他們身上割出一道又一道口子。我清楚他們為什么總會追著我來問。我有八個表哥,賀來兮是最小的一個,與我同歲,只大我三天。從初中到高中,我們都是同班。高三那年,我們從普通班考進重點班,住同一個宿舍。那時,他們都說,家里終于要出大學生了,一出就出倆,一出就都是進名牌大學。那時,賀來兮說他想去西安,問我要不要也考西安交通大學。那時,我們眼中都有著閃亮的光芒。

在之后的好些年里,我和賀來兮一直想不通,命運為何突然就轉向了。我們六點起來背《滕王閣序》和“瘋狂英語作文一百篇”,各科高考模擬題做到凌晨,日復一日。我們興致勃勃地商量著哪個專業好,究竟要把詩與遠方放在北京、上海、西安、廣州還是深圳。我們想過各種可能,始終沒有往壞處想。而事實是我們的遠方與北上廣深毫無關聯,甚至連省會都到不了。近在咫尺的遠方毫無吸引力,公辦二本師范院校的兩張錄取通知書從一百多公里外的市里寄來,讓那個炎炎夏日看起來充滿了秋天的蕭瑟和寒冬的凜冽。

家里同意我們復讀一年,但老天爺沒有站在我們這一邊。那幾年,復讀生越來越多,引發了眾多應屆高考生家庭的憤怒。據說有人到市政府門口舉了橫幅,縣教育局和各高中的校長被狠批一頓后,緊急出臺文件,本年度嚴禁招收高考復讀生。復讀班就地解散,我們在補課半個月后第二次背著行囊走出一中校門,再也沒有回去的可能。那天晚上,月明星稀,蛙鳴陣陣,我和賀來兮在村后的田埂上喝了四瓶啤酒,抱頭痛哭。賀來兮說:“相安,有些人的人生巔峰就是高考,之后就一直走下坡路了,也沒什么值得羨慕的。多么悲哀,對吧?”他站起身來,舉起酒瓶,邀月共飲。賀來兮把酒瓶往遙遠的夜空中用力一扔,說:“人生才剛剛開始,又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對不對?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晚賀來兮說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他負責說,我負責點頭。

四表哥說讓我再去找同學朋友打聽打聽,我嘴里說好,實際不抱希望。他接著又問:“來兮有沒有女朋友?或者前女友?喜歡的人?”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們不知道的是,賀來兮這些年沒有任何談情說愛的念頭。他在高考前跟我描繪過一次他和賀秋穎在西安古城墻下并肩漫步的美好幻想,之后再也沒和我提過愛情。“成功才是緊要的,搞錢才是王道。你腰纏萬貫的時候,還怕沒有漂亮女人?”有一次,他看到一部電視劇,只瞄了一眼就說:“這劇名,挺好。”我一看,劇名是《北上廣不相信眼淚》,我知道他的夢是真的碎了。我可以接受漢語言文學這個專業,也可以接受以后去做一個中小學語文老師,盡管我并不喜歡文學,也從沒想過走上講臺。賀來兮和我不一樣,他比我更有想法,也更執著。因此,當他西裝革履天天往外跑,甚至告訴我哪幾家KTV有特殊服務的時候,我沒有覺得意外。他一門心思創業,從跑宿舍推銷插排、路由器,到淘寶賣女裝和化妝品,失敗一次又一次,樂此不疲,斗志愈發昂揚,我沒有覺得意外。我唯一意外的是——他怎么跑到電信詐騙那兒去了?對他來說,這有點太低級了。

三舅一直沒說話,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四個舅舅中,他臉皮最薄,最看重別人對他的看法,所以總是和氣待人,從不與人紅臉。賀來兮失聯的事情,以前頂多算是存在各種各樣的謠傳,只要我們不認,別人也不敢明著說。現在,院墻外的那一行紅色大字,就像是一把最鋒利也最晃眼的刀子,徹徹底底地把三舅釘在羞恥柱上,在往后的歲月里都不得動彈。

氣氛愈加地沉悶,我想要說一些安慰的話語,卻始終想不到能夠說什么。最后,我只好說:“三舅,至少他還活著。”三舅先是一愣,接著眼淚毫無征兆地撲簌簌地往下掉。

從三舅家出來,大舅問我派出所有沒有熟人。在他看來,一個鎮中學的政教處主任,大小也是個官,有事總該能用上力。我說我會去找人打聽,有新情況再跟他匯報。他問要不要去他家再喝點,我搖了搖頭,說想去看下外婆。

外婆生了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到老卻不住任何一家。大舅三舅還在村里,四舅遠在鄭州。二舅尚未娶妻就因塌方事故不幸離世之后,她獨自一人固執地守在村子深處的老屋里,沉浸在越來越濃郁的靜謐之中。老屋門前的巷子,數百年來都是村莊的核心地帶,青磚石徑,人聲鼎沸,而今四處都是斷壁殘垣,清寂無聲。

外婆坐在門口曬著太陽打盹,我喊了幾聲她才悠悠醒來。她從竹椅上起身,問我怎么來了,又問我母親是不是也來了。不等我回答,她就奔廚房而去。我知道她又要給我煮雞蛋,從小到大,每一次我們過來,都是這樣。我說:“不用煮啦,剛在三舅家吃過飯了。”她說:“要的要的,一會兒就好。”我說:“那就煮一個。”她一邊說著好,一邊飛快地往鍋里下了六個。

我吃了倆,撐得不行。外婆從櫥柜里拿出一個塑料袋,把剩下的雞蛋裝了起來,讓我帶回去吃。她又從枕頭邊取出她的手機,說手機壞了,聽不到響,最近都接不到電話。我把手機重新設置為響鈴模式,把音量調到了最大,接著無意中看到她的通話記錄里有數十個外省市的陌生來電,包括好幾個海外虛擬號碼。更重要的是,每個號碼都有或長或短的通話時間。

我說:“這些陌生的號碼,尤其是一長串的,要么是廣告推銷,要么是電信詐騙,都是假的,以后你不要接了,更不要相信,會上當受騙的。”外婆說:“我曉得了。”說完,她又加了一句:“反正也聽不懂。”我打算把那些常見的詐騙手段,什么你家人出車禍住院、涉嫌傳銷、銀行卡凍結、公安局讓去一趟等等,和她說一遍,她卻擺了擺手,說:“我曉得呢,派出所和村里都來講過課。還說要在手機上裝什么東西,裝了以后騙子的電話就打不進來了。對了,裝一個可以領一桶油。”我問:“那你領了沒有?”外婆說:“他們不讓我領,說我這手機裝不了。”我和她打趣,說:“要不給你換個智能機?下次再去把那些油啊米啊通通領回來。”外婆當即搖頭,語氣堅決:“我又沒有銀行卡,騙不到我。”

坐了大約半個小時,又按照外婆的指示把屋里那些紅薯、腌菜缸從這個角落挪到了那個角落后,我準備回去。走到門口,外婆突然拉住我。她問:“來兮找回來沒有啊?這么一個大活人,說丟就丟啦?”她又說:“這個打靶鬼,點良心,他要是像你這么乖就好了……”她一邊說,一邊抹眼淚。我把外婆扶回屋里,拉著她的手,沒有說話。外婆抽泣了好一陣,最后對著飯桌上的智能機器人發脾氣:“鬼東西,你說來兮哪去了?”

機器人沒有回應,外婆只好艱難地用普通話念出兩個字:“兮寶!”

智能機器人的屏幕這會兒亮了起來,它說:“我在呢!”

外婆又喝道:“來兮呢?”

它說:“不好意思,我沒有聽懂,請再說一遍。”

外婆轉過頭對我說:“相安,你把它帶走,我看著就慪氣。”

我笑了笑,隨后聽到機器人說:“是的,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啊!”

我知道外婆只是說說而已。桌上的這個智能機器人,外婆要求大舅他們每半個月都要過來給它換電池,不管電池還有電沒電。這是賀來兮眾多失敗產品中的一員。當初,他有感于農村和城市的獨居老人越來越多,孤獨得沒人搭理沒人聊天,萌生了智能陪伴這一念頭,后來就有了這一款“夕陽寶老年智能陪伴與安全監護機器人”。按照他的設想,這是一款能夠自主代替子女陪聊、遠程視頻通話、智能監控、完成生命體征狀態監測并自動報警的全能系統。想法有了,但他不懂技術。起初,他想在網上找人編寫一套人工智能程序,接著發現那些報價他根本承受不起。后來,他找了個在校學生,編寫了一套相當簡單的程序,又自己設計了個卡通造型,就算是1.0版本了。我說:“這會不會太不智能了?”賀來兮說:“智能也是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嘛,就當是先試試。”我又覺得這個名字取得不太好,太庸俗了。賀來兮說:“你不懂,土才好,越土越好。農村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你取個洋氣的,或者英文的,怎么打開市場?不過,‘夕’字確實寓意不大好,老人肯定都覺得晦氣,那就換成我名字中的‘兮’字吧。兮寶兮寶,有我挺好。”

外婆手中這一個智能機器人發出的是賀來兮自己的聲音。賀來兮把自己的聲線與音色錄了進去,以后即便他天南海北地飛,兮寶仍然可以代替他陪伴外婆。出發點挺好,外婆也很感動,只是賀來兮千想萬想,沒有想到外婆不會說普通話,而這個智能機器人也沒有高級到能聽懂我們的方言。因此,外婆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掌握了“兮寶”這兩個字的普通話發音——只有這樣,它才能夠接到指令,啟動對話程序。我笑賀來兮:“要不你再裝一個我們的方言系統?再去網上買個方言包?”賀來兮臉色發白:“十里不同音,你知道這是多大的工程嗎?你知道這得花多少錢嗎?”

這次創業就此宣告失敗,只留下一個兮寶,沒日沒夜地與外婆“神仙對話”。

我打開微信和手機通訊錄,上上下下劃拉了許久,確認我并沒有鎮上派出所民警的聯系方式。兩個多月前,我跟著鄧校長參加過一個飯局,其中有一位是派出所的副所長。我給他敬了兩杯酒,但沒好意思加他的微信。我不大熱衷這樣的交際,加微信這樣的技能確實是不夠熟練。我原本想給鄧校長發個信息,請他把周所的微信名片推送給我,遲疑了好一陣兒,還是選擇了放棄。我想,周副所長大概率已經不記得我了。

夜里我翻來覆去,折騰了許久才睡著。睡著就開始做夢,接著再次醒來,如此反復。在夢里,賀來兮從一個鐵皮房中奔跑而出,跨過鐵欄,撕心裂肺地喊著我的名字,讓我救他,帶他回家。下一個夢中,他的右手手掌已經消失不見,鮮血將紗布染紅,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再后來,賀來兮整個人都飄了起來,他直盯盯地看著我,渾身顫抖,嘴唇哆哆嗦嗦地一張一合。他焦急而又憤怒地說著什么,可我一句也聽不到。

這一次驚醒,徹底打消了我再睡的念頭。我打開電腦,確實搜到一些類似的新聞報道。或許,賀來兮只是被騙過去的?他只是被逼無奈?被人控制住了?我越往這方面想,越覺得可能。賀來兮想成功,想成人上人,他各種折騰,也各種看不慣,但是,他不壞。然而我沒有辦法確認,更沒有辦法以幾個夢來請求警方對他進行解救。我打開微博和博客,消息框里除了一些廣告推送,沒有任何異常。我把所有用過的郵箱都登錄了一遍,甚至把那些垃圾郵件也一一翻看了,沒有一丁點兒賀來兮發來的求救信息。我登錄QQ,點開賀來兮的QQ空間,里頭已經四年沒有更新日志和說說了。

天色泛白的時候,我再一次告訴自己,賀來兮確實與我們失聯了,不能再抱有幻想。太陽初升,紅霞漫天,我卻感覺到一陣悲涼,為賀來兮的杳無音信,更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我去了一趟派出所,沒有見到周副所長。值班的人問我有什么事,我問周副所長在不在,他搖了搖頭。我說,想問問緬北詐騙窩點到底是什么情況,你們怎么確定賀來兮就在那兒?他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擺了擺手,說:“不要瞎打聽,你們要做的,就是趕緊聯系上他,勸他回來。”末了,他又說:“執迷不悟,拒不回國,到時候戶口都給你注銷了,還得連累你們家里一堆人!”

坦白講,他的態度令我感到氣悶,但我無法理直氣壯地把他懟回去。我在派出所對面的早餐店里要了一碗云吞,開始想我究竟可以找誰。云吞吃完,我終于想起大學時候隔壁班的李天義。我聽他宿舍的人說起過,他好像就在公安系統,只不過是在鄰省。我跟人要了他的微信,一直到下午,他才通過驗證。下課后我給他撥了個微信語音電話,很快被拒絕了。他回了一句:“在忙,晚點聯系。”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李天義才發信息過來,說是剛下班。我連忙表示歉意。信息寫了很長,但其實干癟無力,畢竟我和他之前并不太熟。我問他是否方便語音通話,他直接撥了過來。一陣略微尷尬的寒暄之后,我把賀來兮的事情和他簡單說了一下。

我說:“我已經和他徹底斷了聯系,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兒。警方是怎么知道他在緬甸搞電信詐騙的?有沒有可能是搞錯了?”

李天義斟酌了一下,說:“警方對這些人員的掌握,一般就那幾種途徑。一個是原本就在派出所視線內的人,比如服刑出獄人員、重點監管對象之類的。他們要是突然消失,或者他短期內暴富,或者是我們聽到別人說他出了國等等,就有可能會去查查。查什么?查他的身份證、電話、銀行卡、微信、微博、QQ、抖音……”

我說:“他的號碼早就打不通了,微信也一直聯系不上,QQ也從沒見他登錄過。”

李天義說:“所以,我想更大的可能是有人把他供了出來。舉個例子,假設廣東警方破獲了一起跨國電信詐騙案,被抓人員在訊問中提供了一串名單,其中就有你的表哥。那么,這個信息就會通報給戶籍所在地的警方。你們鎮派出所也就知道了你表哥在緬北,知道他在進行詐騙活動。”

我說:“所以我們派出所現在也不知道賀來兮是什么情況,對嗎?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李天義沉默了一陣,說:“理論上是這樣的。”

我想到昨晚的夢,心里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我說:“義哥,你能不能幫幫忙,在你們系統里頭查下他現在到底什么情況?”

李天義說:“不可能的。”

最后,我說起昨天他們在三舅家的院墻上刷的那一行字。李天義長嘆了一口氣,略為感慨地說了一句:“基層派出所也不容易,也是沒辦法。”我說:“這是違法的吧?是不是侵犯了隱私權和名譽權?至少不合規矩吧?都說禍不及家人,可他們這么做造成的傷害多大啊!”想到三舅那頹敗的神態和突如其來的淚水,我頭腦一熱,接著說:“我們可不可以去申請撤銷?或者去上訪?”李天義不大贊同我的想法,他略帶疲憊地說:“相安啊,咱有多大力,就干多大事。”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只能這樣安慰三舅他們。平靜的水面,越是折騰,水花就越多。那些激蕩的漣漪總有消失的時候,在它們消失之前,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岸邊靜靜看著。至少水面終究會回歸平和。底下的暗流我們無法控制,但可以假裝它們不存在。

三舅越來越不愛出門,出了門也是快步疾走,目不斜視,面無表情。更多的時候,他把院門緊閉,待在院子里抽煙,或者在屋里看電視。看什么其實無所謂,主要是有點聲響。同樣愛上看電視的還有外婆,我幾次過來,都看到她認認真真地坐在三舅家的電視機前,右手食指在左手手掌上輕重不一地點著,不時搖頭晃腦,嘴巴里還嘟嘟囔囔。

我以為她最近終于想通,愿意在三舅家待著了。三舅卻搖了搖頭,說:“她就是過來看電視。”這一段時間,她每天早上吃了早飯就過來,過來就要開電視,電視劇、廣告、動畫片、新聞啥都不挑,帶字幕就行。吃了中午飯再看一陣,她就回老屋。我還挺納悶,外婆什么時候能聽得懂普通話了。三舅說:“連蒙帶猜唄,她以前讀過兩年高小,認得一些字的。”我說:“要不在老屋也給她弄臺電視?”三舅說:“整個村子就剩她在那兒住,閉路線都挪走了,弄臺電視過去也放不了。”我說:“行吧,這樣也挺好,至少每天能看到她,也安心。”

放寒假那天下午,我在街對面看到外婆從鎮上的一家手機店走了出來。我喊了她幾聲,她沒聽見。手機店是我們班里一個同學的家長開的,我問他我外婆怎么過來了。他說:“賀主任,這是你外婆啊?老太太身子骨挺硬朗,自己跑過來說要充話費。”我面露疑色,老板接著說:“是挺少見的,現在的老頭老太太都是讓家里人充。再說,現在網上交話費這么方便,又不像當年。”我說:“她充了多少?”老板說:“五百。”他說完,趕緊拿出手機,把充值記錄給我看。他說:“賀主任,我可沒騙她,真給她充了五百。不過吧,收了十塊錢手續費。哎呀,這事兒鬧的,之前也是不知道她是你外婆,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馬上轉回給你。”

我說:“不用不用,不過她充那么多話費干什么?”老板左顧右盼,把我拉進店里,說:“賀主任,咱也不是外人,我說幾句,你不要生氣。”我點了點頭。他繼續說:“老太太這話費有點猛。”我說:“你是指……”他湊到我耳朵邊,小聲說:“這兩個月,老太太來了七八趟,在我這兒都充了快兩千塊錢了。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上網用了流量,可我一看,她那個是老人機,沒法上網的。”老板說完看著我,猶豫了一下,又說:“你最好打聽打聽,她這話費都用去哪了,可別被騙了。”

我讓老板把這兩個月的充值記錄找了出來,截了圖發到我微信上。等我從店里出來,外婆已經消失不見。

我到老屋的時候,外婆還沒有回來。門關著,但并未鎖。從屋里到廚房,我都打量了一遍,并沒有發現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直到我在外婆的枕頭底下摸出一本作業本。本子沒什么特別之處,怪異的是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種電話號碼。最左邊看起來像是日期,中間是電話號碼,右邊打滿了勾和叉。

我粗略一翻,這本子都已經快寫完了。上面的電話,大多都是153、162、167、170、173、177、185、191 開頭,有幾個一看就是虛擬號碼或者海外號碼。我隨便抽了幾個號碼,用手機在百度上一查,歸屬地是上海、北京、寧夏、廣州、深圳、廈門、昆明等,唯獨沒有我們本地的。

我不知道她哪來這么多外地號碼,更不知道這些勾勾叉叉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然后把本子原原本本地放回枕頭底下。我想把這幾張照片發在家族群里,問問到底是什么情況,可又怕平添波折。糾結了一陣,我想我還是應該為外婆保持沉默,至少在這個謎題尚未解開之前。

到了大舅家,他正在院子里殺雞殺鴨。我問大舅:“今天什么日子,整這么豐盛?”大舅樂呵呵地說:“上午不是放寒假了嘛,等下你哥他們就從縣城回來。接下來不得閑咯,六個孩子丟給我們。”閑聊了一會兒,我旁敲側擊地問:“外婆說最近她的手機不大好用,是不是剛好沒話費了?”大舅叼著一根煙,一邊給鴨子拔毛,一邊說:“怎么會?每個月我都給她那個號碼充三十塊錢。再說了,基本都是你們打給她,她又不怎么會往外打電話。”過了一會兒,大舅說今晚就在家吃吧,我說我去三舅那兒一趟。他說:“那你把他們也喊過來,一起熱鬧下。”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三舅正在電視機面前的取暖器旁取暖,還沒開始做飯。見我進來,他挪了挪位置,把“小太陽”朝我這邊。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過年了,天氣越來越陰冷,我把手貼近取暖器,好一陣兒才感覺到手上的寒涼在逐漸褪去。三舅問:“放寒假了?”我點了點頭,說:“外婆最近是不是經常打電話啊?幾次給她打電話,都是在通話中。”三舅說:“不曉得啊,她最近都很少過來。”我說:“她最近不看電視啦?”三舅說:“天冷,懶得出來了吧。”

我們取著暖,接著就無話可說了。坦白講,沒有什么其他事情的時候,我越來越畏懼到三舅這兒來。我知道他不會問我,但一進屋,我腦子里就全是賀來兮。有兩回,我自己憋不住,主動說起他,三舅只聽著,一聲不吭,仿佛我沒說一樣。手開始暖和起來,我左看看右看看,沒話找話地問三舅媽哪去了。三舅說:“回娘家掃年了。”我說:“你怎么沒一塊兒去啊?”話一出口,我就開始后悔。果然,三舅又陷入沉默之中,眼睛盯著電視,仿佛那些浮夸的保健品廣告真的趣味十足。這時,大舅打來電話,問我是不是還在三舅這兒,喊我跟三舅一塊過去吃飯。

三舅不想去。我說:“你這兒一個人,也沒做飯,走吧。”三舅沒應聲。我說:“今晚咱喝幾杯。”三舅還是沒說話。我說:“剛剛我從大舅那兒過來,我看到他買了一副大腸。你就當過去給我炒一盤酸辣大腸吧。大舅那手藝,你知道的,不行。”連拉帶拽,我終于把三舅哄出了門。

大舅家人多,滿滿當當坐了兩桌。這久違的熱鬧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溫暖。三舅坐了一會兒,起身就說要去炒大腸,大舅把他拉住了。大舅說:“放心,放心,你阿嫂炒的味道也不會差。”我們幾個就圍著火盆抽煙,把廚房交給了舅媽和表嫂她們。我糾結著要不要把外婆的事情說一說,大表哥卻把話題引向了賀來兮。他先是長嘆一口氣,接著說:“今年來兮要是也能回來過年,那就圓滿了。”大舅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他肩膀上,眼睛瞪著他,示意他別說這個。大表哥被大舅的反應嚇了一跳,接著又有些尷尬。剛才那一巴掌,拍得很結實,屋子里一大家子老老少少都聽到了。所以,我看到他硬著頭皮又說了一句:“我又沒說什么,這也不說,那也不說,真當沒來兮這個人了?問題總是要解決的嘛!”大舅起身就要揍他,被三舅攔了下來。

折騰了好一陣,大家才又坐了下來。四表哥給大家發了一圈煙,接著大舅對大表哥說:“你待會自罰三杯,好好跟你三叔賠罪。”大表哥點了點頭,三舅卻搖了搖手,說:“他說的也沒錯,說什么賠罪。”大舅舒了口氣,把煙點上,問:“來兮還是沒來個電話?”三舅不說話,大舅又對著我說:“相安,你呢?聯系上他沒有?派出所那邊有沒有新情況?”我說:“有消息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們了。我跟我同學打聽過,他說我們派出所基本上也不知道啥情況,只知道來兮在緬甸。”我把李天義的推測給他們說了一遍,他們也覺得有道理。大表哥說:“那我們還是只能等著?等他回來?他會不會是因為知道回來要坐牢,不敢回來啊?”四表哥趕在大舅再次發火之前把話接了過去,說:“相安,你的手機一刻也離不得身,二十四小時開機,不要靜音,也別震動,最好是響鈴模式。來兮要是找人,肯定是找你。”

我說:“我一直等著呢。”

大表哥抽了一根煙,說:“三叔,老是這樣等也不是辦法。現在來兮就像是一條魚掉進了大海里,不管他是自己游進去的,還是被人丟進去的。海那么大,魚那么小,光靠他自己游回來,難。當然,找也難,真真切切是大海撈針啊。不好找,但我們也得找啊。”

我明白大表哥的意思。對汪洋大海來說,來兮這條魚算不上什么,連個小浪花也翻不起來,就算翻起來了,下一刻也就消失了。可是,他對我們來說不一樣。他這條魚,不管有沒有翻身,不管處境如何,此刻都是我們面前的龐然大物。他現在隨便吭個聲,都是一聲巨響。可惜的是,我們聽不到他吭聲。他只留給我們一團迷霧,如同深淵,如同無底洞,要把大家伙兒都卷進去。我們迫切地想把他找到,迫切地想把他撈回來,為了他,也為了這個家。然而,兩年多時間過去了,我們用盡了各種辦法,依舊一無所獲,依舊一籌莫展。

大舅媽端菜上桌的時候說:“要不要去找仙婆問一問?”她把酸辣大腸往桌上一放,兩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又湊了過來說:“鬼狐坑那個桂琴嫂,最近又比較準了。上個月,福坤嬸家的孫子在鎮上走丟了,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派出所的民警查監控也沒看到他哪去了,都不知道他是自己跑了還是被人抓了、拐了。實在沒辦法了,福坤嬸去問桂琴嫂。人家跳了一段,醒來就說要往寨頭山的東頭去尋。哎,還真找到了。這孩子在山里硬生生餓了三天,可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他三叔,待會兒你把來兮的八字給我,我明天就去問問。”

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接大舅媽的話,只有大舅冷哼了一下:“迷信!”

三舅把煙頭往火盆里一扔,用手搓了搓臉,說:“過完年,我出去找他。”大舅又在大表哥手臂上拍了一巴掌,說:“他懂個屁,你聽他的?你去找?去哪找?去緬甸?”

大舅越說越氣,用手指著大表哥說:“要去也是他去!”

大表哥說:“我去就我去!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說完,大表哥對著我又說了一句:“相安,我們一起去。”

這頓飯吃得并不那么舒暢,盡管到了飯桌上我們就再沒提賀來兮。我猜想,在賀來兮回來之前,家里這樣的聚餐可能都會如此小心翼翼。他的消失確實把整個家族都卷入到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尤其是三舅和三舅媽,在短短兩年多的時間里,他們的脊柱仿佛枯朽了一般,一天比一天松垮,一天比一天更經不住地心引力的拉扯。

同樣焦心的還有我的外婆。晚上吃飯前我準備去喊她過來,大表哥說他去喊過了,外婆不想過來。吃完飯,我走出大舅家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外婆對大表哥說,天氣冷,加上夜都黑了,她已經吃過晚飯,明天再過來看這些孫兒。這很反常,平日里她最念著這些孫兒和曾孫,現在他們回來了,怎么會不想見?

我走到半道兒,又折了回去。

整條巷子只有外婆住的那間房子還亮著燈。我悄悄地走近,隔著門聽到外婆在打電話。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此刻已經是夜里九點十八分。我彎下腰,從門鎖邊上的門縫往里看。外婆正坐在床頭,桌上擺著那本寫滿了電話號碼的作業本。

她帶著老花眼鏡,一邊看著本子,一邊拿出手機在按。

撥通之后,她兩只手捧著手機,哆哆嗦嗦地把手機壓在耳朵上,接著我聽到她說:“喂,賀來兮在不在?我找賀來兮……”

電話斷了。

她放下手機,拿起一支筆,在那本作業本上劃拉了兩筆,又按了一個號碼:“喂,賀來兮在不在?我找賀來兮,我是他奶奶……”

我不知道她在給誰打。

我吃驚地發現她今晚說的是普通話。

電話再次被掛斷。

我看到外婆又劃拉了兩筆,再按號碼,再打: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喂,賀來兮在不在?對對對,他叫賀來兮,賀!來!兮!……”

我蹲在門口,淚流滿面,但不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響。

外婆撥了一個又一個電話,劃拉了一個又一個勾勾叉叉,直到再也沒有可以劃拉的對象。

這時候,床頭的機器人發出賀來兮的聲音:“我在呢!”

幾天之后,我接到外婆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用普通話找賀來兮。我們這才知道,外婆已經開始隨機撥號了。大家再一次聚集在三舅家,商量應當如何是好。大舅和表哥他們帶著外婆去縣城醫院做了檢查,各種報告單都沒有顯示什么特別大的問題。醫生說,老太太身體還行,就是精神上一下子有點轉不過彎來。醫生還說,解鈴還須系鈴人。

道理都懂,可這個系鈴的混蛋我們找不到。尋找賀來兮成為一個難題,大表哥腦洞大開地提出一個想法——找不到就制造一個新的賀來兮。他和外婆說:“賀來兮昨天晚上打電話回來啦,公司這次終于做成啦,越做越大,業務都做到埃塞俄比亞去了,今年過年沒法回來啦!”外婆眼睛一亮,問:“埃塞俄比亞?哪個鬼地方哦,不是說緬甸嗎?”大表哥說:“那都是別人瞎說的,他在非洲呢!非洲,全是黑人的地方,坐飛機都要一整天。”外婆又問:“不是詐騙?”大表哥說:“沒有,他在非洲賣衣服呢。國內十幾塊錢的衣服,運到那邊能賣好幾百。”外婆說:“好好好,那就好。你現在給他打個電話,我和他說幾句。”大表哥說:“這有時差呢,時差你懂不懂?我們白天,他們晚上。我們晚上,他們白天。埃塞俄比亞現在都凌晨三四點了,來兮早就睡覺啦。”外婆說:“你在騙人。”大表哥說:“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啊?”外婆說:“你給他打個視頻電話,我要親眼看到兮寶。”大表哥只好說:“那我過兩天讓他打視頻電話過來。”

“相安,你會搞電腦,能不能P一個來兮出來?會動,會說話,能和奶奶視頻那種。”大表哥問我,我其實也不懂,只好搖搖頭。大舅對大表哥的行為表示質疑,他說:“能騙一天,還能騙一年?還有,你這騙得有點假,要是我我都不相信。”三舅卻站在大表哥這一邊,他說:“能撐一天是一天。你們先哄著她,我出去找。”大舅說:“這都快過年了,天大地大,你上哪兒找去?”三舅吐了一口煙,說:“去云南,去邊境。”

大家都表示反對。這樣毫無準備、毫無計劃地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幾千里之外,去找一個失蹤了近三年的人,堪比大海撈針。再者,三舅活了五十年,去到最遠的地方就是市里,普通話聽得懂,但并不怎么會說。還有,他不會網上購票,不會用打車軟件和導航軟件,更不會用電子支付。爭執了一陣,大表哥說:“我去吧。”

我剛剛一直都沒有說話,主要原因是我認為這種找法沒有多大的意義。或者說,我們也許可以先試試其他的方法。僅僅憑借我們自己的力量,實在是有些渺茫。所以,在他們都停下來了之后,我說:“我們的思路其實要變一變,這才是目前最應該要做的。”

我說:“賀來兮現在具體什么情況我們一無所知。以前村里有謠言,說他做生意失敗了,說他跑路了,說他欠了幾百萬了,說他在外面和人打架把人打壞了,還有說他和一個富婆私奔了,反正啥奇奇怪怪的都有。現在,按照派出所的說法,他又是在緬甸搞詐騙。這些信息,我們目前都不能真正確定。但是,不管賀來兮是不是在緬北,是不是在搞電信詐騙,他的失蹤對我們整個家庭來說,都是一種羞恥。尤其是外面那行字刷上去之后——他越是不回來,他的罪名就越確定。”

我看了一眼三舅,停了一下,接著說:“所以,我們都認為越少談論賀來兮越好,都認為知道他失聯的人越少越好。這樣也沒錯,他這個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我們現在不能再這樣自我欺騙了。捂是捂不住的,別人怎么說、怎么看,我們都管不著,也管不了。我認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賀來兮失蹤快三年了,我們甚至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這話說得有點重,我看到三舅的身子微微顫抖,但我已經別無選擇。我繼續說:“僅僅靠我們家里這幾個人的力量,說去外面找,實在是太難了。我們現在就應該廣而告之,應該大張旗鼓地去找他,坦坦蕩蕩地把他的失蹤告訴任何一個可能和他有聯系的人,盡可能地發動更多的人提供信息。我們可以去找派出所,去找報社、電視臺,我們要在QQ、微信、網絡論壇,鋪天蓋地地發布尋人啟事。我們甚至可以給提供確切消息的人報酬,兩千、三千或者五千。能問的人都去問,能打的電話都去打,能發信息的地方都發。總而言之,我們要讓更多的人轉發,讓更多的人幫助我們一起尋找賀來兮。”

時間只會是一種麻藥,永遠不可能是解藥。我說完之后長舒一口氣,終于感覺到一陣輕松。好幾分鐘都沒有人接話,我點了一根煙,說:“三舅,大舅,各位哥哥,你們都不說話,我就當默認了,待會我就寫尋人啟事。”

尋人啟事不到十分鐘就寫好了,挑賀來兮的照片卻花了近一個小時。他的單人照并不多,我選了他失聯之前最新、最清晰的一張。我面前更多的是他和大家的合照。這些合照,每一張都能夠迅速地把我拉回到過往的某一個瞬間,久久不能回到現實。比如我們一起在高三(9)班班牌下面意氣風發地笑著,那時我們都感覺自己會有美好的未來;比如大一那年寒假,我們一幫人在屋后曠闊的田野里烤番薯,除了我們倆之外,其他人都在外省讀書,學校都比我們好,為此賀來兮說這次聚會并沒有什么意思;比如我們戴著學士帽神情莊重地站在大學門口,原想留下一張正式一些的照片,結果照片中我們背后是雜亂的各式人等;比如我第一次穿著西裝去應聘,賀來兮因為我不會打領帶而訓斥了我大半天;比如我們光著膀子在一間狹小的民房里忙著打包各種女裝包裹,那時候他的網店在投入了近一萬塊錢的宣傳費之后終于有了一絲起色;比如我們用手攬著對方的肩站在山巔,那會兒他剛買下一輛九成新的二手凱美瑞,提到車就說要帶我去兜風……

坦白說,我本不精彩的人生中,那些稍能回味的事情大多都與賀來兮有關。我就像是他的一個影子,對他而言,并不能起到什么實質性的作用,頂多算是陪伴。只是,后來他越跑越快,越跑越遠,而這個影子時常跟不上。直到現在,影子徹底失去了他的蹤跡。

我還發現一張他和賀秋穎的合照。確切地說,也不能稱之為合照。照片是從講臺往下拍的,那時候他們還是同桌,位置剛好在照片的最中央。那一刻,他們笑得羞澀而又靦腆。我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發現這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我把尋人啟事編排好,截圖成一張圖片,發到了家族群、同事群、同學群、同鄉群甚至是各屆家長群里,接著群發給了我所有的微信好友和QQ 好友,然后又在朋友圈發,在微博上發,在我們本地的論壇發。我已經顧不上這樣群發會不會引來別人的反感,也顧不上這樣群發會不會對賀來兮的形象造成破壞。

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的事情。只要能夠有他的任何一丁點兒消息,那就值了。

尋人啟事留的是我的號碼,我在里頭說提供線索或幫助的有重酬。但我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人打電話過來,更沒想到打來電話的是十多年沒聯系的賀秋穎。

她說:“相安嗎?我是賀秋穎,賀來兮到底是怎么回事?”

坦白講,在那一瞬間,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不知道是因為賀來兮,還是因為賀秋穎。我簡單地把事情解釋了一下,然而她并沒有再細問。

她接著說:“你這樣發,其實力量還是有限,能看到這張尋人啟事的人仍然是很有限的。”

我知道她說得對,然而,此刻我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語文老師,不是奧特曼,也不是鋼鐵俠。

我嘆了口氣,說:“還能怎樣呢?茫茫人海,我只能盡可能地廣撒網,然后等待一個奇跡的發生。”

賀秋穎說:“事在人為,人定勝天,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我問:“什么意思?”

賀秋穎說:“你找我啊,我們公司專門做這個的。不出三天,我們就能把這個尋人啟事整成熱搜,我們就能讓幾千萬上億人知道這個事情。我們甚至還可以讓很多的明星和各種大V 轉發這個尋人啟事,當然,這個價位就比較高了……對了,我突然想到,熱搜的關鍵詞和話題,可以叫‘尋找賀來兮’,或者叫‘來兮,歸去!’……”

賀秋穎滔滔不絕地說了許多,我說我要回去和他家人商量一下,回頭再給她回復。電話掛斷之后,我在想,倘若賀來兮看到現在的賀秋穎,會有什么樣的一種表情?他是否還會想著和她一起漫步在西安的古城墻下?

之后的幾天,我的電話接連響起。起初多是問賀來兮究竟怎么回事的,后來多是問所謂重酬究竟是多少錢的。我一次又一次接聽,一次又一次地失落,直到開始麻木,直到開始畏懼。

我每天都到三舅家一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我都如此,三舅他們承受的該是何等痛楚?每次想到這兒,我對三舅和外婆的心疼就多了一分,對賀來兮的憤怒也多了一分。

臘月二十四那天,三舅問:“有情況嗎?”

我說:“沒有。”

三舅又問:“是不是獎金還不夠多?”

我說:“這不是獎金的問題。”

三舅像往常一樣,點了一根煙,盯著電視,裝作若無其事。

我說:“不過,有一個好消息。”

三舅迅速地轉過頭來:“什么消息?”

我用手指指了指外面,說:“墻上那行字,過幾天派出所會派人來抹掉。”

三舅又驚喜又疑惑:“真的假的?為什么?”

我說:“這種行為,其實是違規的。”

喝了一壺茶,抽了兩根煙,三舅說:“我去殺雞。你別在這待著了,去老屋坐坐,喊你外婆一起過來吃飯。”

我點了點頭,從村里的小賣店買了一斤小面包、兩包葡萄干和兩袋山楂片,往外婆那兒走去。這些都是她愛吃的小零食。我遠遠地就聽到一群孩子追逐打鬧的聲響,大舅家的六個孩子,此刻都在。老屋終于有了久違的熱鬧。

他們模仿著外婆平日里的做派,一聲又一聲地用普通話喊著:“兮寶!兮寶!兮寶!”

機器人都快響應不過來了,它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我在呢!我在呢!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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