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泉,鐘雁城,楊霄旭,成細華*
1.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 長沙 4102081;2.長春中醫藥大學針灸推拿學院,吉林 長春 130500
近年來2 型糖尿病(type 2 diabetes, T2DM)發病率呈遞增趨勢,2019 年全球有4.63 億糖尿病患者,中國達1.3 億人[1]。 有75%的T2DM 患者并發非酒精性脂肪肝(non-alcoholic fatty liver, NAFLD),其進一步可向肝炎、肝纖維化及肝癌等肝病發展[1]。
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激活受體-γ 共激活因子(peroxisomeproliferative activated receptor-γ activation of auxiliary factor1Alpha, PGC-1α)信號通路失調是2 型糖尿病性脂肪肝發生發展的關鍵機制[2],而PGC-1α 信號失常與其DNA 甲基化異常密切相關,DNA 甲基轉移酶抑制劑能恢復PGC-1α 信號[3]。 因此,抑制DNA 甲基轉移酶(methyltransferase, DNMT)表達,能進一步影響PGC-1α 及其信號通路,改善糖尿病性脂肪肝。
糖尿病性脂肪肝具有本虛(脾肝腎虧虛、氣陰兩虛)標實(毒、瘀蘊積)的病機特點,據滋陰益氣、清熱利濕、化痰消瘀組方的左歸降糖清肝方,能改善糖尿病性脂肪肝高糖脂及肝損傷[4-5],然而其機制需深入研究。 本研究選用具有遺傳變異的轉基因2 型糖尿病MKR 鼠,加上高脂飼料喂養,模擬臨床人類糖尿病性脂肪肝發生,建立糖尿病性脂肪肝動物模型[6],經左歸降糖清肝方干預治療后,檢測肝臟PGC-1α、TFAM、NRF1 和DNMT3A 表達,從分子水平探討該復方是否調節PGC-1α 及其信號通路相關基因表達,緩解糖尿病性脂肪肝發生發展。
24 只MKR 鼠(采用組織特異過度表達轉基因技術產生),由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提供純合子MKR鼠[6],經自然交配后繁殖的后代用于實驗研究。小鼠在湖南中醫藥大學SPF 級實驗動物中心飼養。倫理審核編號:XMBH-202203030004。飼養籠具、墊料、飲水的制備與消毒均符合SPF 級實驗動物飼養要求。
左歸降糖清肝方由黃芪18 g、山藥12 g、熟地黃12 g、黃連6 g、丹參9 g、茵陳15 g、虎杖12 g、郁金9 g、陳皮9 g 組成,均購自湖南中醫藥大學杏林藥號。 制劑方法如下:加水先浸泡30 min,再按照W/V=1/8 量加水,將藥材及水加入煎藥機中煎煮至沸騰,15 min 后取濾液,兩次煎藥所得濾液混合,過濾濃縮至生藥2.4 g·mL-1,4 ℃冰箱貯存備用。
甘油三酯(triglyceride, TG)、游離脂肪酸(free fatty acid, FFA)測定試劑盒(南京建成生物工程研究所,批號:A110-1-1、A042-1-1);動物組織總RNA提取試劑盒(批號:B511311-0025)、逆轉錄試劑盒(批號:B600020-0200)、Taq PCR 預混液(批號:B110006)、PCR 引物均購自生工物工程(上海)股份有限公司;多克隆一抗:β-肌動蛋白(β-actin)(京博奧森生物技術有限公司,批號:bs-8770R);PGC-1α、DNMT3A、超敏二步法免疫組織化學檢測試劑盒(北京博奧森生物技術有限公司,批號:bs-7535R,bs-23029R、PV-0023)。
怡成超越JPS 型血糖測試儀;日本日立7150 全自動生化分析儀;BeckmanAllerga 25R 高速冷凍離心機;德國艾本德公司Realplex2 型熒光定量PCR儀;日本尼康公司DS-U3 型成像系統。
24 只MKR 鼠,8 周時根據性別、體質量,隨機分為對照組、高脂模型組和左歸降糖清肝方(中藥方)組,每組8 只。 高脂模型組和中藥方組小鼠均以高脂飼料(高脂飼料為動物基礎飼料加15%豬油、1%膽固醇)喂養8 周,無小鼠死亡,形成糖尿病性脂肪肝;造模成功的標準:空腹血糖≥11.1 mmol/L,小鼠肝細胞以彌漫性小泡性脂變為主,脂肪性變肝細胞達到70%以上,符合T2DM 合并NAFLD 的病變特點[4]。對照組以基礎飼料喂養。 試驗中無小鼠死亡。 高脂飼料喂養4 周后,中藥方組以左歸降糖清肝方生藥29.64 g·kg-1灌胃[4-5](中藥藥物劑量依據臨床用藥劑量,按人與動物體表面積計算法換算),對照組和高脂模型組以等體積蒸餾水灌胃,0.5 mL/20 g,每天1次,連續給藥4 周。隔夜禁食不禁水12 h,小鼠稱重后,取小鼠肝臟,稱取肝臟濕重,計算肝指數(肝指數=肝質量/體質量×100%)。
取小鼠肝臟最大葉距邊緣5 mm 處肝組織,10%甲醛溶液固定,石蠟包埋,病理切片,HE 染色后光鏡觀察,拍照。
取新鮮肝臟組織,用9 g/L 的生理鹽水4 ℃制備10%的肝勻漿,3 000 r/min 離心15 min,取上清。 嚴格按照試劑盒要求測定TG 和FFA 含量;TG用單試劑GPO-PAP 法,酶標儀檢測;FFA 用比色法檢測(FFA 與銅離子結合形成脂肪酸的銅鹽而溶于氯仿中,其含量與游離脂肪酸含量成正比)。
取各組小鼠新鮮肝臟組織,用動物組織總RNA提取試劑盒抽提取總RNA,采用紫外分光光度計測定其濃度。取1 μg 總RNA,隨后用逆轉錄試劑盒,以Oligo(dT)為引物進行逆轉錄反應。 PCR 引物見表1。取cDNA,用Bio-Rad CFX Maestrol 1.0 Real-Time系統對目的基因進行熒光定量檢測。 PCR 反應條件:預變性95 ℃,30 s,1 個循環。 PCR 反應95 ℃,15 s;60 ℃,15 s;72 ℃,30 s;40 個循環。以β-actin作為內參,2-ΔΔCT法計算mRNA 的相對表達量[7]。

表1 目的基因和內參基因引物
將肝組織中加入RIPA(細胞裂解液)和PMSF(蛋白酶抑制劑),冰上裂解細胞30 min 后,4 ℃、12 000 r/min 離心5 min,收集上清,BCA 法測定蛋白濃度。 用10%~12%SDS 聚丙烯酰胺凝膠進行電泳,蛋白分離后在冷卻的含20%甲醇的轉移緩沖液中電泳轉移至PVDF 膜。 轉移后迅速置于TBS 液中,隨后在室溫下含5%脫脂奶粉的TBST 中封閉1 h,洗滌后用相應的一抗按1∶1 000 的比例稀釋后4 ℃孵育過夜,脫色搖床洗膜3 次(15 min/次),用HRP耦聯的山羊抗鼠,兔IgG 室溫孵育2 h,洗滌后用ECL 化學發光試劑盒在凝膠成像分析系統(Bio-Rad公司)顯影,使用軟件分析條帶灰度值分析[7]。
免疫組織化學嚴格按照試劑盒說明書進行操作。 不著色為陰性。PBS 取代一抗作陰性對照,已知陽性組織作陽性對照。 以細胞內有明顯的棕黃色信號顆?;蛐盘柊邽殛栃訹6]。
所有實驗數據用SPSS 26.0 統計軟件進行統計分析,結果用“±s”表示,多組間比較服從正態分布,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組間方差齊時采用LSD 檢驗,方差不齊,采用GamesHowell(A)檢驗;不服從正態分布資料,采用秩和檢驗。P<0.05 為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
光鏡下可見,對照組MKR 鼠肝組織肝小葉結構正常,肝細胞規則排列,肝細胞大小正常,胞核位于細胞中央;高脂模型組MKR 鼠肝細胞則以彌漫性小泡性脂變為主;中藥方組MKR 鼠肝組織脂肪性變程度明顯改善。 詳見圖1。

圖1 肝組織病理形態學變化(HE,×400)
與對照組比較,高脂模型組血糖、體質量、肝質量和肝指數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1)。 與高脂模型組比較,中藥方組小鼠除體質量外,血糖、肝質量和肝指數均有改善,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1)。詳見表2。
表2 左歸降糖清肝方對小鼠血糖及肝指數的影響(±s,n=8)

表2 左歸降糖清肝方對小鼠血糖及肝指數的影響(±s,n=8)
注:與對照組比較,*P<0.05,**P<0.01;與高脂模型組比較,△△P<0.01。
組別對照組高脂模型組中藥方組血糖8.32±0.53 12.21±0.46**8.78±0.49△△體質量/g 21.350±2.14 25.21±3.38**24.14±1.82肝質量/g 1.098±0.104 2.231±0.143**1.564±0.073△△肝指數/(×10-2)5.143±0.034 8.849±0.101**6.488±0.058△△
與對照組比較,高脂模型組和中藥方組肝臟TG和FAA 含量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1)。與高脂模型組比較,中藥方組TG 和FAA 含量均有下降,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1)。 詳見表3。
表3 左歸降糖清肝方對小鼠肝臟TG 和FAA 含量的影響(±s,n=8,μmol/g)

表3 左歸降糖清肝方對小鼠肝臟TG 和FAA 含量的影響(±s,n=8,μmol/g)
注:與對照組比較,**P<0.01;與高脂模型組比較,△△P<0.01。
組別對照組高脂模型組中藥方組TG 25.69±2.38 51.12±5.48**35.54±3.21△△FAA 31.64±2.41 96.46±7.87**56.89±5.21△△
與對照組比較,高脂模型組PGC-1α、NRF1 和TFAM mRNA 表達下調,而DNMT3A mRNA 表達上調,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1)。 與高脂模型組比較,中藥方組能上調PGC-1α、NRF1 和TFAM mRNA表達,下調DNMT3A mRNA 表達,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1)。 詳見表4。
表4 各組小鼠PGC-1α、NRF1、TFAM 和DNMT3A mRNA表達比較(±s,n=6)

表4 各組小鼠PGC-1α、NRF1、TFAM 和DNMT3A mRNA表達比較(±s,n=6)
注:與對照組比較,**P<0.01;與高脂模型組比較,△△P<0.01。
組別對照組高脂模型組中藥方組PGC-1α 0.812±0.042 0.498±0.032**0.687±0.041△△NRF1 1.232±0.093 0.627±0.053**0.844±0.035△△TFAM 0.985±0.084 0.513±0.034**0.796±0.053△△DNMT3A 0.385±0.023 0.744±0.045**0.582±0.028△△
與對照組比較,高脂模型組和中藥方組PGC-1α蛋白表達下調,而DNMT3A 蛋白表達上調,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1);與高脂模型組比較,中藥方組能上調高脂飲食MKR 鼠PGC-1α 蛋白表達,下調DNMT3A 表達,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1)。詳見圖2。

圖2 左歸降糖清肝方對高脂飲食MKR 鼠肝細胞PGC-1α 和DNMT3A 蛋白表達的影響(n=3)
免疫組織化學顯示,PGC-1α 蛋白分布在胞漿,染色后成棕褐色,在MKR 鼠肝細胞中PGC-1α 含量高,高脂飲食MKR 鼠肝細胞中明顯減少,左歸降糖清肝方能增加PGC-1α 蛋白表達。 詳見圖3。

圖3 左歸降糖清肝方對高脂飲食MKR 鼠肝細胞PGC-1α 蛋白表達的影響(免疫組織化學,×400)
TM2D 中NAFLD 的發生率持續增加,正成為主要的健康負擔,但目前缺乏標準的治療方案[8-9]。 中醫藥在防治糖尿病性脂肪肝中凸顯優勢[4-5,10-11]。糖尿病性脂肪肝,據其臨床特點,中醫學將其歸屬于“消渴”“脅痛”“積聚”等范疇,其主要病因為飲食不節、起居無常、不知持滿、不時御神、情志失調、久病體虛。 據滋陰益氣、清熱利濕、化痰消瘀組方的左歸降糖清肝方,能減輕高脂飲食加劇的MKR 鼠的胰島抵抗,降低血糖、ALT、AST 和血脂水平[4-5,11]。
在骨骼肌、肝臟、褐色脂肪組織和心臟的脂質代謝中,PGC-1α 促進NRF1 表達,NRF1 隨后上調TFAM,進而刺激線粒體DNA(mtDNA)轉錄和復制,促進線粒體生物合成,從而調控氧化磷酸化相關酶的表達來調節脂質代謝[12-13]。 此外PGC-1α 具有直接調節脂質代謝轉錄因子[如過氧化物酶體增殖劑激活受體α(peroxisome proliferator-activated receptor α, PPARα)、固醇調節元件結合蛋白-1c(sterol regulatory element binding protein-1c, SREBP-1c)等的效應,促進了線粒體脂肪酸β 氧化,抑制脂肪酸合成,參與脂質代謝[14-15]。 肝臟、骨骼肌等器官PGC-1α 表達異常,線粒體功能紊亂和脂肪酸β 氧化不完全是2 型糖尿病性脂肪肝發生的主要機制[3]。 本實驗中,高脂飲食MKR 鼠肝臟PGC-1α、NRF1 和TFAM的mRNA 表達顯著下降(P<0.01),PGC-1α蛋白表達也顯著下降(P<0.01),與本研究團隊前期研究高脂飲食MKR 鼠PGC-1α 調控的SREBP-1c 表達水平顯著增加的結果是一致的[16],表明高脂飲食MKR 鼠肝臟中PGC-1α 下調,出現線粒體功能低下,脂肪酸β-氧化下降,脂肪酸合成增加,脂質在肝臟內不斷積累成脂肪肝;左歸降糖清肝方能上調糖尿病性脂肪肝小鼠PGC-1α 表達,進一步調節PGC-1α 信號通路,降低肝臟脂質堆積。
DNA 甲基化與糖尿病及其并發癥的發生密切相關[3,17-18],缺乏膽堿和葉酸飲食的A/J 和WSB/EiJ小鼠,肝臟DNMT1 和DNMT3A 上調,高甲基化改變與肝脂質堆積及損傷顯著相關[19];在神經細胞中發現,FFAs 誘導了PGC-1α 啟動子高甲基化,導致PGC-1α 表達減少[20]。 本實驗中,高脂飲食MKR 鼠肝臟DNMT3A 表達顯著增加,與PGC-1α 表達呈負相關。本研究團隊推測,可能PGC-1α 存在DNA 甲基化異常,抑制了PGC-1α 表達。左歸降糖清肝方干預治療后,高脂飲食MKR 鼠肝臟DNMT3A mRNA 和蛋白表達均顯著降低,PGC-1α 則顯著上升,說明該復方可能通過下調DNMT3A 表達,減少PGC-1α 甲基化,促進PGC-1α 表達,減少肝臟脂質堆積。
本實驗結果初步證明,左歸降糖清肝方可調節PGC-1α 及其信號通路基因表達來減緩脂肪肝的發生,從分子水平證實了該復方能緩解糖尿病性脂肪肝的發展,對肝臟具有保護作用。 同時發現,該復方可以抑制高脂飲食MKR 鼠肝臟DNMT3A 基因表達,推測該復方通過下調DNMT3A 表達,減少PGC-1α DNA 甲基化,從而促進PGC-1α 表達,進一步調節肝臟脂肪代謝相關基因表達,減少肝臟脂質堆積。本研究團隊后期將進一步通過體外實驗,設計甲基化酶激活劑組和抑制劑組等,檢測PGC-1α 啟動子甲基化水平及PGC-1α 下游通路,深入研究左歸降糖清肝方基于DNA 甲基化修飾調控PGC-1α 通路防治糖尿病性脂肪肝的作用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