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故事為何長盛不衰

薄荷

2023年是我個人看劇的“小年”，除了幾部老樹新花的舊作帶來驚喜之外，沒發現什么特別喜歡的新劇。還好，《藍眼武士》打破了這個冬日的岑寂，也為越來越精致卻無趣的網飛劇集系列小小扳回一城。

《藍眼武士》觀感的爽快利落，讓人聯想起三年前橫空出世的《后翼棄兵》。同樣是大女主設定，同樣是一通毫不留情地殺伐，兔起鶻落令人心旌動搖。《藍眼武士》比《后翼棄兵》高明的是，故事的設定并不是一部天才傳，因此也沒有沾染瑪麗蘇的嫌疑。《藍眼武士》故事的主題比天才傳要源遠流長和刻骨銘心得多：這是一個復仇的故事。復仇這個行為有一些理智的色彩，反映著“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式原始的對公平的向往；但更多的是一種強大的情感，是由深切的怨恨激蕩起的暴烈行動，而這后一點，我認為，才是古今中外復仇故事長盛不衰的主要原因。

《藍眼武士》設定在幕府時期的日本驅逐白色人種，只有四個白人沒被捉住，并且在日本留下了混血的后裔。這個架空的背景，可稱莫名其妙——還不是《銀魂》那種把黑船事件改造成外星飛船來襲的、充滿戲謔的莫名其妙，而是完全脫開歷史的、實實在在的一種莫名其妙。有人說這是在換位書寫種族歧視，反正我并沒看出來這層意思。然而就在這么一個奇怪的背景下，成功上演了一出熱血沸騰的復仇戲：混血的后裔滿懷怨念，一心要殺掉這四個白人，因為其中之一必然是她的生父。

阿喀琉斯一怒可以帶來毀滅，白蛇一怒可以水漫金山。

故事完全沒有解釋女主人公的怨恨從哪里來。以現代人的心智推想，她這個思路好像沒有道理：不應該先弄明白生父是誰，然后再徐圖大計嗎。誰知道她的怨恨就這么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呼啦啦地焚燒，勢頭如同燎原烈火，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其實這是遠古故事里最深沉的核心：激烈的感情之所以值得訴諸筆墨，正是因為它不可控的力量。圣人一怒能安天下之民，凡人一怒可以傾覆家國，阿喀琉斯一怒可以帶來毀滅，白蛇一怒可以水漫金山。《史記》感嘆說：“怨毒于人甚已哉！”主人公在微末之時懷中那一縷星星的火種，將在大報仇的剎那染紅整個天空，從這個意義上說，《藍眼武士》里刻畫出的“阿水”，就是我心目中那個乞食江上未嘗一刻忘記覆滅吳國的伍員子胥。《藍眼武士》就像嚴重偏科的學生，論故事的圓滿程度可能只有及格分，但是它的感染力卻是一百分。

性別設定并不是《藍眼武士》的最大特點。雖然劇集用對照的手法描繪了一位落跑新娘式的公主，不惜委身煙花也要追尋心中的愛人。這條副線的大意可以概括為，在這個世界上，無論公主還是妓女，控制男人才是女性控制世界的唯一鑰匙。這個主題不管現在如何被嗤之以鼻，來路其實同樣悠遠。我更傾向于把這一部分理解成劇集對多元價值取向的呈現——現在人看戲，價值觀頗為僵硬，有點像古人說的“扶醉漢”，才扶了一邊，又倒了另一邊。要么恨不得女主是個毫無感情的殺人機器，要么就是宮斗戲只看女人之間拼個你死我活，是此不能彼，總要分個好壞，見個高低。然而優秀的作品往往不是這樣，似乎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作為一部動畫劇集，《藍眼武士》并不是靠炫目的畫面而是靠風格成功吸引觀眾，按大結局看或者還有第二季，本季中四六不靠的東方風格移到倫敦是否還能騰挪得開，個人還是挺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