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白色的火焰

鄒世昌

雪花是白色的火焰，在每一寸山河土地上熊熊燃燒。腦海中迸出這幾個字時，小城迎來了癸卯年第一場雪。

或許是生于臘月的緣故，我總喜歡冬日的那份閑，比如：在山坡上放羊時，在背風的那一抹暖陽下打個盹兒；抑或是彎著腰的母親微笑著將白菜粉條子端上桌時，和著酸咸菜、黏豆包、綠蔥大醬的那一瞬間的熱乎氣兒；再或是，在這樣一個雪花漫漶的日子里，坐在窗前發一會兒呆，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雪花是嫣然一笑的傾城輪回，在每一片樹葉上淺淺安睡。這些嫵媚的白衣天使，這些調皮的天地精靈，打個旋兒在天空中曼舞，隨著風兒的纏繞，它們時而飄忽，時而沉溺，時而小憩，落入河中它們便是一滴水，落入大地便是一粒土，落于樹上便是一朵花。我從沒見過這么潔白無瑕的天地寵兒。我曾經對孩子們說過：雪花是最好的滴眼液，是最好的潤喉糖，是大地上飛舞的精靈，是嫣然嫵媚的轉世靈魂……

雪花是一個個攻城拔寨的戰士，前仆后繼，無畏無懼，勇往直前。它們席卷了高山，銀蛇亂舞天穹破，千山鳥絕萬壑哀；它們席卷了長河，白象渺渺含沙影，飛鴻岸邊聲聲慢；它們占領了大地，素潔長袖逐沃野，銀劍蕭蕭遍九州；它們占領了樹端，銀甲銀盔亮銀袍，疑是天兵下凡來。它們攻城掠地，摧枯拉朽，如入無人之境，它們整飭風化，埋葬污濁，清洗人間，是勤勞的清潔工，是廉價的地上水，是免費的化妝師，它是你，它是我，它是我們羨慕的靈魂擔當。

雪花是天使慈悲的眼淚，拯救每一個浮躁的匆匆眾生。這場雪，我們這座小城，悠悠下了一天。久旱的土地，早已干渴難耐，雪花絲絲入地，去趕赴這一世的輪回。平日里忙碌的我們，終于抬起頭，欣賞這久違的天地恩賜。雪花似憋悶久了的新娘，終于掀開了頭上的紅蓋頭，用稚嫩的手觸摸這個世界的堅硬與溫暖，柔弱與蒼涼。它一定心存夢想，覺得自己可以平息這戰亂與苦痛，可以撫平這大地的滿目瘡痍與憂傷，可以還原大海的蔚藍與寧靜……

忽然想起爹娘，人到中年，還能痛快地喊一聲爹和娘，是一種幸福。而能在下雪的日子里，躺在火炕上睡一覺，坐在火炕上吃著娘做的飯菜，對于我來說也是一種奢侈。恨時光匆匆啊，不由得羨慕古人。古人那種慢生活的節奏，是我們不能想象的安靜和諧。那種“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雅興，“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的豪情，“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的灑脫，都令我思來向往，更被古代先賢的才思所傾倒。而如今，有此情懷并且寫詩的百不存一吧？

雪花是肆意飛揚的青春，它們是長空之子，棲息在大地上，完成這一世素純的劫。悠然想起師兄秦朝暉寫過一篇散文《大雪飄》，更想起師兄的灑脫大氣，他在我眼里是一位不羈的文人俠士，他那幾萬冊書，安靜地棲息于他的龍翔書院，他那消瘦且略顯歪斜的身子，那斑駁、古老、樸拙用老板門改就的長桌，以及桌子上那一壺好酒，一桌喜歡文學的朋友，想想就挺美好，雖千萬人吾往矣！

雪花是白色的火焰，燃燒著每一寸土地，也安慰和凈滌著大地之上每個不屈的靈魂。遂提筆記之：癸卯冬初九月二十四，大雪，樹彎路阻，行人渺。九州泰和，山川秀。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