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時間里

李魯燕

春天不會遺忘的一部分

雨水有縝密的觸角

它們洗凈桃花的臉，也包括黝黑的樹枝

樹林中，隱約可見的墳墓

輪廓濕潤而清晰

它們的安靜與春天的繁華和諧統一

喧嘩追逐的孩子仍然覺得突兀，但保持了

最大的尊重和肅立

盡管春天繁忙

它們還是春天不會遺忘的一部分

沒有天生尖銳的事物

毫不費力地摘下皂莢樹上的嫩刺

它們柔軟、嬌嫩，可以被隨意掐斷和彎曲

所有的東西并不是天生銳利

哪怕是刺

讓它們學會傷害和自保的

是時間，和時間里混雜的風雨

星空與人

最干凈的星星在場院的上空

最好的角度是躺在麥秸的葦席上

孩子們把自己裹在麥草席子里將身子卷

住，快樂翻滾

突然發現那高懸的星空有震懾我們的有序

的密集和疏離

驚嘆于那看不見的懸空的線怎樣將它們串聯

直到有其中一顆突然崩斷，在天空劃開一

條縫隙掉進遠處的樹叢

我們從來沒有想過去撿拾它，沒有人對著

它許愿

我們的父母也沒有興趣看一眼虛幻的東西

他們一直在忙，一直在孩子的身邊又在孩

子的局外

直到跌落的星星自己重新鑲嵌到天上

時間布滿陰霾，陰霾又散去，天空在湛藍

與漆黑之間切換

長大的孩子在一瞬間記起這樣的場景

重新梳理星空與親人的關系

站在一棵樹下

時常站在一棵樹下

聽它的鳥鳴，聽它的風聲

見它從“撲哧”崩出新芽到脫掉滿身腐朽

的葉子

那一棵樹，處在曠野，托舉藍天的遼闊

也承載雨水的沉重

能灑脫到滿載春天的花朵也可以卸下一身

的牽掛和重負

就這樣站著，也成為這樣的一棵樹

有漸漸粗糙的皮肉，也有溫潤的紋理

掛滿春風中一枚枚閃亮的鈴鐺

也安靜享受冬天里那一片遼闊的雪

樹葉體內的路

你看那樹葉又一次萌發又一次落了

一定有一條路，在它們體內或者體外

一定藏著不為我們所知的秘密在它的歸途中

或者，不是歸途，是前途

想到這里，我就不再悲觀

甚至落葉如雨瀟瀟落下時

我愿意靜下來傾聽它神秘的足音并成為其

中一片的葉脈

我想知道它抵達時

是將自己打磨成薄薄的光亮的黃金

還是呈上自己

涼涼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