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亞光
2023年9月8日,由工信部、教育部等五部門發布的《元宇宙產業創新發展三年行動計劃(2023-2025年)》提到,元宇宙是“數字與物理世界融通作用的沉浸式互聯空間”,這就需要在現實的物理世界發展出與數字世界一一映射的網絡組織。網絡組織的研究最早始于20世紀80年代末,在此之前企業和市場長期被認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組織,它們各行其是地進行資源配置,前者通過不同層級的權力運用進行資源配置,后者則通過價格機制發揮作用。然而網絡組織的出現打破了企業和市場間的明確界限,這種混合式的制度安排得到了廣泛關注。尤其是元宇宙時代的到來,為網絡組織的發展提供了技術保障和需求基礎,使網絡組織“連續統一體”理論得以創立和發展。
從分析框架上看,網絡組織的出現使組織理論從原來的“市場-企業”二分法向“市場-網絡組織-企業”三分法轉變。網絡組織中既有企業協調也有市場交易,但它不是企業或市場,而是介于市場與層級制企業間的一種組織形式(Thorelli,1986)。Dennis Maillat等學者從政治、經濟、文化和市場多個角度對網絡組織進行分析后,認為網絡組織是一種超越了傳統的市場與企業兩分法的復雜的社會經濟組織形態。
Larsson(1993)在研究了組織間關系理論之后,建議用市場、企業網絡等組織間協調和科層企業的三種制度分析框架替代傳統的市場與科層兩種制度分析框架,并遵循亞當·斯密和錢德勒把市場和企業科層分別稱為“看不見的手”和“看得見的手”的隱喻,形象地把組織間協調稱作是“握手”。他把威廉姆森影響組織結構的三要素(不確定性、交易頻率和資產專用性)與資源依賴的觀點結合起來,并用特定資源依賴替代資產專用性,提出了如下命題:(1)在內在化成本和主體間信任度均較低的情況下,不確定性、交易頻率和特定資源依賴程度越高,這些資源依賴越可能由企業“看得見的手”協調;(2)在外在化成本較低的情況下,不確定性、交易頻率和特定資源依賴程度越低,這些資源越可能采用市場“看不見的手”協調;(3)在較低的召集成本和較高的內在化成本或主體間信任度高的情況下,不確定性、交易頻率和特定資源依賴程度越高,資源依賴的協調越可能由作為企業間契約網絡(握手)來協調。王詢(1998)指出:“企業與市場之間存在一片模糊的中間地帶。在這一中間地帶,各行為者之間既存在市場交易關系,也存在各種非市場聯系,且至少有某些經濟聯系不是通過經濟交易、而是通過非經濟關系來實現。”目前我國多數學者認同網絡組織作為介于市場和企業之間的一種制度安排(林潤輝、李維安,2000;孫國強,2001;張文松等,2005),網絡組織既有傳統企業的目標,又有市場的靈活性,強調優勢要素協作、創新和多贏(林潤輝、李維安,2000)。
在三分法形成的過程中,也有人提出過不同意見,如Jarillo Jose C(1988)曾提出四分法,他將復雜的經濟活動按組織形式和競爭關系,分為市場組織、官僚層級制組織、家族式組織和戰略網絡四種組織類型。但最終還是三分法成為了主流。
雖然主流思想已認同“市場-網絡組織-企業”的三分法框架,然而已有研究仍存在局限,即尚未對網絡組織與企業、市場等其他組織的邊界給予清晰的界定。這并不是一個容易解決的問題,尤其是在知識經濟條件下,企業邊界出現了能力邊界與實體邊界的分離,邊界管理成為提升企業競爭力的重要途徑,社會資本逐步成為影響企業邊界的關鍵因素(徐禮伯,沈坤榮,2014)。隨著信息技術發展與應用帶來的邊際成本降低,乃至趨近于零,建立在科斯交易成本理論基礎上的企業邊界越發模糊,未來甚至會出現無邊界企業(李海艦等,2005)。它與網絡組織的關系是什么?企業、網絡組織、市場的邊界越來越模糊,那么未來它們的邊界會不會消失,即它們之間的兩者,乃至三者會不會完全融合,分析框架會不會因此由“三分法“變成“一統法”呢?
本文結合Alstyne,M .V(1997)、Powell,Walter W(1990)與羅仲偉等(2001)的研究,根據前文提出的網絡組織的基本要素,對層級企業、網絡組織和市場進行對比分析,如表1所示。
在正式提出網絡組織“連續統一體”理論前,先來介紹Williamson的“混合制”組織理論和哈佛商學院Michael E.Porter教授的“價值鏈”等相關理論。
網絡組織的連續統一體理論的前身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90年代,Williamson根據資產專用性、交易頻率和不確定性,將經濟組織分為企業、市場和混合制,他認為混合制是一個連續的中間狀態。雖然Williamson沒有明確提出“網絡組織”的概念,但這里的混合制與網絡組織異曲同工。
“價值鏈”的概念最早由Michael E.Porter教授提出(見圖2),該理論可為網絡組織連續統一體理論的建立提供借鑒。價值創造貫穿于一個商業組織生產經營的始終。波特教授將企業內外價值增加的活動分為基本活動和支持性活動,基本活動包括企業生產、銷售、進料后勤、發貨后勤、售后服務等各種活動。支持性活動是人事、財務、計劃、研究與開發、采購等輔助基本活動。

圖1 Williamson混合制理論示意圖

圖2 Michael E.Porter的價值鏈理論
Lampel和Mintzberg(1996)在研究大規模定制時將價值鏈分為設計、制造、裝配和分銷四個環節,他們認為在完全定制與完全標準化之間存在一個連續集,將大規模定制按照往價值鏈上游滲透的程度分為了完全標準化、細分標準化、定制標準化、剪裁定制化和完全定制化五個層級。
基于邁克爾 .波特的價值鏈理論,并參考Lampel和Mintzberg(1996)在研究大規模定制時對價值鏈的劃分,本文將價值鏈劃分為設計、制造和分銷三個主要環節,后續將以此為基礎研究組織的網絡化程度。
為了使表述更加形象,本文把Williamson的混合制理論重新繪制如圖3所示。

圖3 混合制理論示意圖
結合Williamson的混合制、邁克爾·波特的價值鏈等理論,本研究提出了網絡組織的“連續統一體”理論,如圖4所示。

圖4 網絡組織的“連續統一體”理論
1、網絡組織的“連續統一體”理論主張按照組織沿價值鏈向上滲透的網絡化程度,將網絡組織看作是一個連續變化的統一體,以完全層級化、高度集權為其左端,以完全市場化、高度分權為其右端,如圖4所示,從左至右分為層級企業、銷售網絡化、產銷網絡化、企業網絡化、市場等五種具有代表性的組織類型。在實際中綜合權衡各方面因素,采取最適合的組織結構。
2、現實中有各種各樣的組織形態,尤其是在當今信息時代背景下,組織創新層出不窮。影響組織結構的因素甚多,不能簡單地說孰優孰劣,只能說在不同情況下哪種組織結構更適合。
3、組織的網絡化程度與資產的通用性、共享性、信息基礎設施的完善性、物流網絡的暢通性等因素有關。在連續體的最左端,表示的組織類型是集權的層級組織;在連續體的最右端表示的是各結點處于平等地位的市場組織。企業與市場僅是兩個極端的情況,這兩者中間還存在著許多種網絡組織形態。
4、網絡組織的進化并不一定是逐級發展的,也可以跳躍式發展。
5、隨著時代的發展和認識的深入,網絡組織不一定仍符合上述五種類型,而是可能有更多、更細分的新類型出現,但這并不改變網絡組織是一個連續統一體的本質。
圖5形象用方框(代表層級結構)和橢圓(代表網絡結構)等組成的流程圖,展示了組織的網絡化演變進程,從圖5-a到圖5-e分別對應這圖4中,層級企業、銷售網絡化、產銷網絡化、企業網絡化、市場等網絡化程度不同的五種代表性狀態。

圖5 組織網絡化演變的連續統一體示例
圖5-a代表完全層級化的組織,即傳統意義上的企業。圖5-b代表分銷環節已形成網絡結構的組織。組織的網絡化進程往往始于價值鏈下游活動,即最接近消費者的部分。最常見的例子就是連鎖店,由于消費者的分布比較分散,所以在分銷階段采取網絡化經營,增加結點數量和分布范圍可以將產品和服務的輻射范圍大大擴展。
圖5-c代表制造和分銷環節均已網絡化,典型的例子是外包,比如NIKE、蘋果公司在制造環節都沒有加工廠,全部將制造業務外包給代工企業;在分銷環節均采取連鎖經營,門店遍布全球。
圖5-d代表組織從研發設計到分銷的各環節均已網絡化,即企業沿價值鏈的各功能單元均已網絡化。
圖5-e代表不僅組織內部網絡化運行,而且組織間也形成了網絡。組織間的邊界僅僅是虛邊界,而非嚴格的界限,組織間可以方便暢通地進行資源配置,此時組織內部進行資源配置的交易成本與組織間進行資源配置的交易成本無明顯差別。
其中需要注意的是制造環節一般包括生產、裝配等環節。分銷環節一般包括銷售、售后等環節,也可能包括裝配等其他環節,如家具的裝配大多是由分銷商負責的。總之,不同環節可以根據需要自由組合。
本文基于Williamson的混合制、邁克爾·波特的價值鏈等理論開拓創新,創造性的提出了網絡組織的“連續統一體”理論,認為網絡組織作為連續的“譜系”存在于市場與企業之間,市場和企業可以看作網絡組織的兩種極端情況。即層級企業可視為網絡化程度為0%的網絡組織;市場可視為網絡化程度為100%的網絡組織;兩者之間是網絡化程度從0%到100%的連續統一體。
因此,所有組織均可納入網絡組織“連續統一體”的理論范疇。本文為組織理論提供了一個統一的分析框架,使組織理論從二分法、三分法向一統法演變。以網絡組織“連續統一體”理論為組織理論大一統奠定基礎,有利于早日走出“組織理論叢林”,也有利于加快建立“數字與物理世界融通作用的沉浸式互聯空間”,促進元宇宙產業加速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