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蛋湖”之于周靜,猶似“姆咪谷”之于托芙·揚松,或“中土世界”之于托爾金。“鴨蛋湖”是作家想象力的產物,是托爾金所言之“第二世界”。“第二世界”愈神奇,愈具有“現實的內在一致性”,則其審美價值愈高。這里顯示的是人類心智的高度,作家享受著造物主似的揮毫創世的成就感和快意。這個“世界”看似“無中生有”,卻于萬事萬物中呈現出獨屬于這個世界的“秩序”來。“鴨蛋湖”一詞是一個東方童話作家一念之間的心象,這個詞一經產生,一個獨屬于周靜的童話世界,一個具有中華傳統美學風格的“第二世界”就蓬蓬勃勃、自自然然生長起來。
“鴨蛋湖”是一個氣韻生動、獨立自足的童話世界,也是一個象征。周靜將之描述為“離地一尺的故鄉”,強調了作家創建文本時的想象基點。恰如周靜所言,想象不是無端的想象,想象有自己的邏輯,是對真實的探尋和發現。“鴨蛋湖”細節充沛,生機盎然,它是神話的,也是民間的,同時是孩童的,它是“一個民族的心靈史”,是作家個人的精神圖譜,也是孩童的精神樂園。
湖邊有山,山邊有原野,原野有村落,村落里有人煙,湖有湖神,山有山神,東海有龍王,龍王有小龍,湖上有蚌丫頭,沼澤里有芭蕉老龍……天地萬物,彼此聯結,各從其類,各得其所。“新神話”的敘述一切皆從日常生活和具體性情講起,故淡化“神性”,突顯“人性”“個性”和“孩子性”。傳統高大上之“神”一律天真可親,“神”之“神”性與“人”之“個性”合二為一。小龍會下花瓣雨,猶似大娘會做餅、潘石匠會繡花、老趙會做冰燈籠。
小龍趁阿爸上天庭之際來鴨蛋湖溜達散心,好奇之下打碎了蚌丫頭的冰燈籠。這冰燈籠缺了角就全融化了,小龍只得前往栗子沖找老趙重做一個,于是,小龍開啟了一段趣味盎然的村落漫游,小龍也因此成為新的小龍了。這小龍頭上長著小犄角,身穿金絲織的大褂,腳踩銀線縫的鞋子,性格脾氣全然一個孩子模樣。其余各樣角色,包括湖神、山神、瓦伯火神、芭蕉老龍、蚌丫頭、田螺姑娘,以及栗子沖的大娘、鵝梨大丘的潘石匠、大樹嶺的男孩小樹,乃至小樹的大白鵝、布兜上的小白鵝等等,無一不有獨屬于自己的性格、動作和語言。他們共同組成了一個“離地一尺”的審美世界,這是一個“通向一種源遠流長的古老文明”,指向“文化的真實”的東方世界,也是一個通抵童心的童話世界。
小龍所遇之人事,皆充滿人間煙火氣,小龍便是在這人間煙火氣中感受到了何謂“閑坐人間,燈火可親”,小龍也是在這人間煙火氣中完成了他的精神成長。小龍已不再是傳統神話中那個叱咤風云、神秘莫測之龍,而化身為一人間小兒,成為所有孩子的精神投射。他在淳樸民風中感受生活本身的巨大魅力,領悟各種“事情的理”,并學會如何與他人相處,如何接納自我。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下花瓣雨并不羞恥,本事是“長”出來的,生活所教給他的,也正是鵝梨大丘潘石匠所教給他的。
“鴨蛋湖”系列賦予了傳統文化元素以現代童話精神,作品文字活潑,節奏輕快,意象靈動,意境雋永,風格清新出奇,創造出一個深具東方美學趣味的童話新世界。如何從文化傳統和腳下的土地中汲取養料,創作具有鮮明個性特征和民族美學特征的童話,周靜的“鴨蛋湖”系列提供了深富創造力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