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王牌軍長津湖生死對決

夏繼誠

志愿軍第9兵團司令員兼政委宋時輪（中）在長津湖前線視察

1950年初秋，駐守在上海外圍的華東軍區第9兵團20軍接到命令，解除攻打臺灣的訓練任務，準備抗美援朝出國作戰。從1950年11月27日至12月12日，在抗美援朝第二次戰役中，20軍與被稱為美國“王牌軍”的海軍陸戰隊第1師進行了生死對決，把瘋狂進抵鴨綠江畔的該師2.5萬人和美軍第10軍驅趕回朝鮮東海岸的元山港并迫使其撤逃至海上，在極寒地區奇跡般地打破了美軍陸戰1師“不可戰勝”的神話，打出了新中國的國威軍威。

1950年10月的一天，第20軍第58師召開師黨委常委會，師黨委書記、師長兼政委黃朝天傳達了上級轉發的中央軍委電報：“為了援助朝鮮人民解放戰爭，反對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們的進攻，借以保衛朝鮮人民、中國人民及東方各國人民的利益，著將東北邊防軍改為中國人民志愿軍，迅即向朝鮮境內出動，協同朝鮮同志向侵略者作戰并爭取光榮的勝利。……”

運送第58師的軍用列車抵達沈陽車站后，東北軍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賀晉年特地趕到車站面見黃朝天：“中央軍委命令第9兵團迅速向東線出動，你們的軍列離開沈陽后，掉頭北上，直開輯安（今集安），從那里過江入朝。”

在鴨綠江畔一處村莊空地上，第58師172團1營3連連長楊根思率全連戰士集合開會并宣誓抗美援朝：“我們是中國人民志愿軍。為了反對美帝國主義的殘暴侵略，援助朝鮮兄弟民族的解放斗爭，保衛中國人民、朝鮮人民和全亞洲人民的利益，我們志愿開赴朝鮮戰場，與朝鮮人民軍并肩作戰，為消滅共同的敵人，爭取共同的勝利而奮斗。為了完成這一光榮偉大的戰斗任務，我們誓以英勇頑強的戰斗意志，發揚刻苦耐勞的堅韌精神，克服一切艱難困苦，發揚革命英雄主義，在戰斗中創建奇功……將美帝國主義的侵略軍隊，全部、干凈、徹底消滅。”

朝鮮東北部蓋馬高原，狼林山脈、赴戰嶺山脈莽莽蒼蒼，群山連綿。大雪紛飛，雪原無垠。

入夜，在風雪茫茫的山林中，20軍指戰員在艱難行軍。他們有的身穿薄棉衣，有的還身著單軍裝，腳穿膠底單鞋，身背武器彈藥、米袋、背包，面色堅毅，直奔預定的戰場。

在朝鮮一個名叫“乾慈介”的農舍中，志愿軍9兵團20軍召開了軍黨委常委會。

20軍軍長兼政委張翼翔主持會議。他用濃重的湖南口音說：“美國人的飛機像蝗蟲一樣。我們只得像夜貓子一樣，白天隱蔽，夜晚行軍。現在，我軍4個師已分別入朝，到達指定位置。兵團宋時輪司令員、陶勇副司令員亦已入朝，指揮全兵團3個軍十幾萬人馬，布陣于朝鮮東線，與西線遙相配合。彭德懷司令員決心對瘋狂向鴨綠江進犯的美軍予以迎頭痛擊，打掉他的威風。毛主席和中央軍委已巧妙地布置下一個大陷阱，就請他麥克阿瑟落入陷阱了。下面，請廖政國副軍長介紹一下當面的敵情。”

廖政國指著地圖說：“美軍在東線共有3個師，歸第10軍軍長阿爾蒙德統一指揮。這個阿爾蒙德，今年58歲了……”

張翼翔插話：“他比我大21歲，比廖（政國）副軍長也大21歲。年過半百，快60歲的老頭子了，還到朝鮮來干嗎？”

志愿軍某部在長津湖戰斗發起前舉行宣誓

廖政國繼續說：“美第10軍下屬的第7師已進抵長津湖東、西兩岸，前鋒已抵鴨綠江邊惠山鎮。第3師是戰略預備隊，還在咸興港至下碣隅里一線。它的主力是海軍陸戰隊第1師，全師據說有兩萬五千人，師長叫史密斯，軍銜少將。”

張翼翔插話：“據上級通報，史密斯今年57歲，美國著名的西點軍校畢業。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他在太平洋與日本鬼子多次交手，在幾個大的海島登陸作戰中，立過不少戰功，從營長、團長，升到陸戰1師副師長。抗日戰爭結束后，調到華盛頓任海軍陸戰隊副司令。順便介紹一下，這美國軍隊和很多國家的軍隊不一樣。在我國及很多國家，一般分為陸、海、空三個軍種。而美國卻多了個海軍陸戰隊，自成系統，并稱為四大軍種。所以，史密斯常常不把阿爾蒙德放在眼里，不大買他的賬。”

廖政國說：“不過，史密斯還是在阿爾蒙德的統一指揮下，命令他的陸戰7團和陸戰5團向柳潭里開進；命令陸戰1團駐守下碣隅里，師指揮所也設在下碣隅里。陸戰1師有一個炮兵團、一個坦克團，還有一個航空隊，航空隊長還是個少將。還有工程兵運輸大隊，有幾百輛汽車。還配屬了一個英國人的特遣大隊。在從咸興經古土里、黃草嶺直至柳潭里的100多里長的公路上，擺了個一字長蛇陣，浩浩蕩蕩殺奔鴨綠江而來。”

張翼翔邊指地圖邊說：“這一帶地處朝鮮東北部蓋馬高原，狼林山脈、赴戰嶺山脈縱貫其間，只有一條狹窄的山間公路。陸戰1師兩萬五千大軍擺了個一字長蛇陣，它的態勢很利于我軍分割圍殲。”

廖政國插了一句：“打蛇打七寸嘛！”

張翼翔說：“對！對付毒蛇的最好辦法是把它切成幾段，猛擊它的七寸——要害之處，然后一段一段把它殲滅。兵團宋時輪司令員說了，我們跟美軍作戰，是叫花子和龍王斗寶，要靠智慧，講謀略，出奇制勝。我軍的任務是，把美軍陸戰1師的一字長蛇陣斬成四段：59師直插柳潭里，打爛蛇頭；58師直搗下碣隅里，剖腹、掏心；60師南插古土里、黃草嶺，斬斷蛇尾。89師擔任軍預備隊，隨時準備機動。”

凌晨，大雪紛飛。深山密林之中，覆蓋的積雪深及膝蓋，羊腸小道已無痕跡可覓。20軍58師官兵在深山中向預定地區開進。黃朝天、朱啟祥、胡乾秀等師領導和戰士們一起徒步行軍。

在一間平房內，一個朝鮮老大娘燒熱了炕，暖意融融。黃朝天主持召開了師黨委常委會。他攤開地圖說：“軍首長決心把美陸戰1師的一字長蛇陣斬成四段，我們58師的任務是剖腹、掏心，向毒蛇的胸腹部下碣隅里攔腰砍去，再切成幾小段，把它搗爛、搞死！”

朱啟祥補充說：“軍部作戰電報上還強調，陸戰1師是美軍的王牌軍，戰斗力之強，堪為侵朝美軍之冠。但我們20軍也不是等閑之師……今天，我軍與美陸戰1師的較量，堪稱中美兩支王牌軍的生死對決。”

黃朝天說：“王牌軍對王牌軍，美國人靠鋼鐵，靠飛機、大炮、坦克。可是，美國人鐵多氣少。我軍靠的是士氣、勇氣。兩軍相逢勇者勝！我們一定能夠打勝陸戰1師這個王牌軍。”

58師黨委經過研究，制訂了進攻下碣隅里的作戰計劃。

第172團1營3連連長楊根思帶領全連官兵，白天隱蔽以躲避美軍飛機，夜晚冒著零下30多攝氏度的嚴寒，有時還冒著大雪艱難行軍。一天，楊根思對通信員說：“咱們從昨天下午4點鐘出發，走了一個晚上，現在天快亮了，走的路也該有七八十里了吧？”

通信員說：“按正常行軍，每小時走10里，走了10個鐘頭，該有100里了。可是這路實在太難走，天又黑，看不清，跌跤的不少，我估摸最多只走了六七十里。”

楊根思說：“咱們連續走了5天了，快到下碣隅里了。”

通信員說：“人人都說咱團是‘跑不死的老二團’，經過這次抗美援朝，老二團名氣一定更大了。”

1950年11月27日晚，長津湖戰役打響。58師一部徒步涉過長津江，于28日凌晨攻占了富盛里、上坪里、松亭里，控制了該地區以東高地。另一支部隊攻打上碣隅里，得手后在風雪彌漫中摸上東山。開始比較順利，美軍似乎還沒有察覺志愿軍的活動，沒有構筑工事，僅挖了長方形淺坑，鉆進鴨絨睡袋里睡大覺。戰士撲進淺坑，騎在睡袋上，就把美國佬活捉了。

搏斗中響起了槍聲，槍聲又引來了濃密的火力。戰斗激烈起來，9連有了傷亡，指導員陳忠炎犧牲，班排建制被打亂，但連續攻下3座山頭，配合正面部隊攻占了1071.1高地主峰及其西南小高地。拂曉，完全控制了下碣隅里以東的山地。

長津江以西的173團于28日凌晨3時攻入京下里。這里是下碣隅里的外圍村落，地形開闊平坦，正是美陸戰1師坦克營駐地。坦克被擺在露天里，黑壓壓一片。

爆破手上去，炸翻了一輛坦克。

美軍坦克手睡得正濃，一個個跳了起來，奔向坦克。

58師師屬炮兵營無后坐力戰防炮連的炮彈打光了，美軍重約30噸的中型坦克撲了過來。戰防炮連且戰且走。美軍把坦克集團圍成一圈組成了火力網。173團沒有反坦克炮，炸藥包已用光，部隊遭到很大傷亡。

攻打下碣隅里飛機場的部隊開始進展順利。6連排長卜廣德手腳都凍傷了，腫得像個饅頭，帶著全排接連摸進了3個美軍帳篷。機槍子彈打進了師長史密斯的住處……

9連攻打飛機場的小山頭。戰士唐云接連投出2枚手榴彈，剛要投第三枚手榴彈，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左腿。唐云牙一咬爬起來繼續向前沖。絆腳網不高，他跨了過去。哪知絆腳網叮當響，隨著響聲亮起了照明彈，飛過來一梭子自動步槍子彈。天氣太冷，步槍凍得拉不開槍栓，手榴彈也揭不開后蓋。唐云用牙齒使勁咬開手榴彈后蓋投了出去，用一條腿沖鋒。一顆子彈又打中了唐云左腳跟。他站不起來，就躺在雪地里，和敵人拼手榴彈，掩護戰友沖鋒。又有一顆子彈打進唐云嘴里，他暈了過去。唐云蘇醒過來，把步槍套在脖子上，爬過鐵絲網。敵人炮火封鎖我軍的前進道路，炮彈又炸傷了唐云的左臂，他被埋在雪泥堆里，又暈了過去。最后，文化教員把他背了下來。

經一夜激戰，58師雖然殺傷敵人達800余人，但因步兵輕武器無法壓制敵人大量坦克和大口徑火炮火力，攻擊部隊也遭到較大傷亡。

美國女記者希金斯現場采訪陸戰1師師長史密斯后，向國內報道說：“我在下碣隅里看到，槍聲四起，海軍陸戰隊官兵遭到中國人的打擊。他們衣服破爛不堪，臉上因刺骨的寒風而發腫、流血，手套也破了，棉絮露在外面，沒有帽子，耳朵凍成絳紫色，手腳凍傷，穿不進結了冰的鞋子……陸戰1團2營營長里奇中校憔悴不堪，像個幽靈。如果他們再受一次最后的打擊，不知究竟還有沒有逃脫的力量……”

志愿軍59師的任務是切斷美軍陸戰1師柳潭里與下碣隅里的聯系，既要阻敵向東逃跑，又要阻敵向西援救。師長戴克林確定了作戰部署：175團占領柳潭里通向下碣隅里公路東側的1419.2高地，這是阻敵東逃必爭的制高點。177團占領死鷹嶺1519高地，切斷柳潭里美軍的退路。

1950年11月28日拂曉，該師攻占了死鷹嶺地區的1419.2高地、死鷹嶺、德洞山和西興里，切斷了柳潭里與下碣隅里的聯系，并將前哨陣地向東、西兩頭延伸，擴大防御縱深，阻敵南逃北援。

177團1營在接近死鷹嶺時，1連突擊組組長夏文祥帶著兩個戰士，踏著積雪猛撲山頭。連長王龍保帶領兩個排一個猛沖，山頂上的美軍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蒙了，一槍沒有還擊，就向第二線陣地潰逃。指導員王水奎帶領3排迅速追擊，抓到了蜷伏著裝死的3個美國兵。

3連也用突然的動作，搶占了另一座山頭。

第二天拂曉，在援敵策應下，死鷹嶺山背殘敵分3路攻擊死鷹嶺和1374高地。1連連長王龍保揮舞著駁殼槍，在火力網下穿來穿去，一身雪花冰塊。他高聲對戰士說：“我們連是大功連，一定要在出國作戰中再立新功！在國內解放戰爭，我得到一枚三級人民英雄獎章，抗美援朝要爭取第二枚英雄獎章！”指導員王水奎帶著大家喊起口號：“打好出國第一仗，為祖國增光！”

敵人大叫大喊著擁上來。機槍手盧少春用機槍把美軍打得整片地倒在陣地前。這支美軍到底是王牌軍，不斷向前擁。彈藥手倒下了，盧少春的機槍仍吼叫不斷。敵人倒下又爬起，爬起又倒下……

5連打垮了美軍連續11次猛攻，擊毀坦克、裝甲車4輛，但也付出了血的代價。指導員朱良玉英勇犧牲。在白刃搏斗中，陣地上的戰斗者也越來越少了。

反復爭奪后，2班只剩下4個人。4個人只有3個回到陣地上，另外一名戰士叫張金龍，在反擊中受到敵人火力封鎖，不能退回到原來陣地上。7個美國兵沖上來，企圖活捉他。他一邊還擊一邊后退，干掉了4個敵人，最后退到山洞里，80發子彈打掉60發，把敵人阻在洞外，最后留一顆手榴彈把弦扣在手指上。天黑了，他高舉手榴彈，從敵人尸體堆里爬出來回到了陣地上。

在大批飛機支援下，美軍從柳潭里、囦水里一線向志愿軍1419.2高地連續猛攻，妄圖突圍向南逃跑。上級命令59師盡一切辦法死守死鷹嶺一帶高地，阻敵南逃至下碣隅里和陸戰1師師部會合。

志愿軍第9 兵團日夜兼程向長津湖地區挺進

堅守死鷹嶺的志愿軍戰士

在美軍連續不斷猛攻下，守衛1419.2高地的志愿軍傷亡慘重，陣地被敵人占領。戴克林得到報告后，命令立即進行反擊，把陣地奪回來。但由于部隊傷亡嚴重，實際參加反擊的兵力只有5個排，不少指戰員身上還帶著傷，是負傷參戰。激戰至次日凌晨3點，志愿軍奪回了1419.2高地。

柳潭里一線的美陸戰1師，為了向南撤逃，猛攻死鷹嶺陣地。坦克輪番沖鋒，火炮集中轟擊，飛機投彈掃射。

堅守主峰的177團60余人英勇奮戰，打垮了敵人8次沖擊。但是60人都凍在深雪里，腳動彈不得，只能用牙咬開手榴彈后蓋，把手榴彈投向敵群。彈片雖有炸傷作用，卻不能阻擋大股敵人的突圍行動。大家含著眼淚，眼睜睜看著敵人沿著死鷹嶺山下公路逃跑。

黃昏，59師部隊奉命轉移，但死鷹嶺上的60余人卻撤不下來。

“為什么？”師長戴克林問。

“腳都凍壞了，手也腫得像饅頭，爬也爬不下來……”177團政委胡益答。

戴克林交代把他們全部抬回來。

師政委何振聲把師司令部政治部的科長、參謀、干事、管理員找來，含著熱淚說：“我們沒有攔住突圍的敵人，責任不在部隊。他們個個是勇士！死鷹嶺陣地上打了6天6夜，凍傷了的同志下不了陣地。我還沒有凍傷，我帶你們上死鷹嶺把他們背下來！”

大家很快自動結成對子，直奔死鷹嶺主峰，在高地會合了177團派來的救護人員，各找對象，把凍傷的同志和傷員全部背了下來……

戰后經查實，堅守死鷹嶺主陣地的177團1營1連，在正副連長相繼犧牲、全連傷亡嚴重的情況下，守住了陣地，斃傷俘美陸戰1師206人，榮立集體一等功。177團2營6連全部戰死、凍死，像冰雕一樣屹立在陣地上，后人尊稱該連為“冰雕連”。

20軍60師在師長彭飛率領下，按軍部命令，經多天隱蔽行軍到達長津湖以南的古土里地區，于1950年11月28日發起對美陸戰1師的攻擊，以阻止敵向元山港方向撤逃。

9兵團司令員宋時輪指定副司令員陶勇帶領兵團參謀處處長金冶組成精干指揮班子趕到前方，以實施就近指揮，阻擊美軍陸戰1師從黃草嶺地區南逃元山港。

美陸戰1師少將師長史密斯下令駐守古土里部隊組成一支特遣隊，北上接應從下碣隅里向南撤退至元山港的該師1萬多名官兵。

美陸戰1師1團團長普勒指定英國皇家海軍中校德賴斯代爾為特遣隊隊長，配備29輛坦克，另有各種車輛141輛，全隊總兵力922人，其中有陸戰1師兩個步兵連、英軍第41突擊隊。該隊被命名“德賴斯代爾特遣隊”。

60師179團團長張季倫從望遠鏡里看到山下美軍大隊坦克在開進。這是“德賴斯代爾特遣隊”北上下碣隅里，去接應陸戰1師南撤。

張季倫目睹公路上的情況后說：“要是裝上炸藥、手榴彈，美國人就跑不了！”他吩咐戰士：“快去通知2連壽（志高）副連長，迅速帶領爆破人員，不惜一切代價把后面跟進的坦克統統炸掉！”

在山間公路上，美軍幾輛潘興式重型坦克邊打炮邊“隆隆”開進，步兵緊隨其后……

突然，從山坡上沖下20多名志愿軍戰士，由2連副連長壽志高帶領，猛虎下山般撲向敵人。有的用沖鋒槍向敵人坦克、步兵猛烈掃射，有的向敵坦克投擲手榴彈、炸藥包，有幾名戰士在坦克前進路上堆起了柴草，烈火隨之熊熊燃燒起來。可是敵坦克仍“隆隆”地向前開進，不斷打炮。壽志高和27名戰士壯烈犧牲。

猛然間，2名志愿軍戰士羅金山、徐忠啟每人腰間捆著8顆手榴彈，沖到公路上，臥倒在敵人先頭的2輛坦克前面……

霎時，只聽見兩聲巨響，美軍坦克被炸毀，燃起了熊熊大火，癱瘓在公路上。

張季倫命令機炮連用僅剩的8發炮彈，集中轟擊敵最前面的汽車。隨著炮彈打出，公路上美軍帶頭的一輛和末尾的一輛汽車、坦克被擊中癱瘓，燃起火焰。

志愿軍戰士輕重機槍向敵人猛烈射擊，沖鋒號響徹山谷。戰士們從四面八方的山頂上、山坡上沖了下來，殺入敵陣，與美軍、英軍、南朝鮮軍展開了生死搏斗……

雙方搏斗中，179團1營副營長、一級戰斗英雄毛杏表英勇犧牲。

戰士們見此情景，更加激憤地高呼：“為副營長報仇！”隨后沖入敵陣，與美軍展開白刃格斗。

入夜，美軍飛機在空中投擲照明彈。志愿軍一位排長借著照明彈的亮光，發現一輛汽車下面躲著3個美軍士兵，就用剛學會的英語大聲喊話，要求他們放下武器。

喊了兩次，有個美軍士兵從汽車下面鉆了出來，舉手投降，并不斷說著生硬的中國話：“優待……優待……”

志愿軍戰士在敵人尸體中收集彈藥、槍支以及各種罐頭食品。突然，一位排長被“尸體”絆了一下，他剛輕聲罵了一句，那“尸體”忽地一把抓住他，哀求說：“我負了傷。請救救我！”后來得知這個人名叫諾埃爾，是陸戰1師的新聞官。他曾在北平待過，因此會說漢語。

張季倫吩附一旁的通信員：“快叫醫生、護士來給他看看。不及時處理，感染了，后果就嚴重了。”

諾埃爾從身上主動解下兩支湯姆式手槍，交給團長；又取出鋼筆、手表，并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交給教導員。

沈燦把照片、本子、鋼筆、手表都交還給諾埃爾，說：“我們寬待俘虜，除了武器，私人財物一律不沒收，都由你們自己保管。”

張季倫團長問：“你能向美軍喊話，敦促他們向我軍投降嗎？”

諾埃爾搖搖頭，說：“我太累了，沒有氣力，喊不動。”

正說著，一名干部又帶著一個美軍俘虜進了茅草房，報告說：“這個美國兵還算老實，沒有反抗。”

團長對諾埃爾說：“請你問問他，愿不愿意向美軍喊話，敦促他們向志愿軍投降？”

諾埃爾用英語告訴了美軍士兵。那個士兵不住地點頭，表示愿意。諾埃爾對團長說：“他說愿意喊話，但希望釋放他回去。他聽說沃克將軍的第8集團軍，很多美國人被俘后都被寬大釋放了。”

沈燦帶著美俘虜來到陣前向特遣隊官兵喊話。過了一段時間，6個美國人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手臂負傷的少校主動用英語對沈燦教導員說：“我是麥克勞林少校。”他邊說邊摘下身上佩戴的手槍，交給沈燦。

沈燦與他握手。他向沈燦遞上一塊名貴手表。沈燦搖搖頭，表示拒收禮物，美軍少校很感動。

麥克勞林說：“我手下的士兵幾乎已彈盡糧絕，死的死，傷的傷，很多人不想再打了。”

凌晨3時許，沈燦帶著美軍麥克勞林少校等6人回到茅草屋。團長張季倫吩咐醫護人員立刻給美俘麥克勞林少校治傷。

諾埃爾跟麥克勞林作了長時間交談，然后對團長和教導員說：“麥克勞林少校說，要他們放下武器投降可以，但提出了四個條件：第一保證生命安全；第二釋放他們回去；第三想盡快和家里通信，特別是和愛人、母親通信；第四要求休息、睡覺。”

團長和教導員聽了，爽朗地笑了起來，說：“可以，完全可以！我們完全滿足你們提出的四條要求。”

凌晨5時，為了不讓敵人拖延時間，等天亮后逃跑，團長果斷地說：“限你們回去簡單準備一下，必須在15分鐘內投降。”

凌晨，天色微明。張季倫下令向特遣隊吹響了投降號，號聲響徹山谷。

這次特遣隊向20軍179團投降的有陸戰1師中校1名、少校2名，美、英、土耳其軍士兵179名，南朝鮮軍士兵53名，日本士兵2名，臺灣國民黨特務2名，共239名。這是朝鮮戰場上志愿軍火線瓦解敵軍人數最多的光輝戰績，開了抗美援朝作戰中陣前政治爭取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的先河。

下碣隅里東北、正東到東南一帶的山頭被統稱為東山，主峰為1071.1高地。58師攻占東山后，像一把匕首插入了美陸戰1師下碣隅里陣地的心臟。

東山主峰是由172團2營6連攻占的。該連曾連續打退美軍6次進攻，以傷亡30余人的代價，消滅敵軍近100人。當晚，1營3連連長楊根思率3連換下了6連，營部命令不許美軍爬上1071.1高地一步。

楊根思根據地形，率領3排把守主峰東南的小高嶺。晚上大雪紛飛，天亮后大雪停了，天空灰蒙蒙的，陣地上漫山遍野是白皚皚的積雪。寒風呼嘯，氣溫降到零下30攝氏度以下。

楊根思和3排排長、重機槍排排長站在陣地高處觀察敵情和地形。他說：“估計敵人上午很可能要突圍南逃，馬上將會有一場惡戰。大家抓緊時間修整工事，做好戰斗準備。”

楊根思指了指右邊，對3排排長說：“通往1071.1高地的鞍部較長，火力無法支援，而右面坡度不大，便于敵人運動。你們要把防御重點放在右翼。”他又指令重機槍排排長：“你要選擇地形，把重機槍放在最佳位置上，充分發揮它的威力。”

大批美軍飛機飛臨小高嶺上空狂轟濫炸。敵人的大炮對小高嶺猛烈射擊。霎時，小高嶺陣地上彈片橫飛，濃煙滾滾，陷在一片火海之中……

楊根思手持駁殼槍，隱蔽在一處制高點上密切注意著敵人的動向。他不時高喊：“同志們，注意隱蔽，做好戰斗準備！”

楊根思鎮靜地觀察著敵情，不住地高喊：“同志們，沉住氣，等敵人靠近了再打！”

美軍步步逼近，楊根思一邊用手中駁殼槍打了一槍，一邊大聲命令：“打！”重機槍首先開了火，各種輕武器同時開火。接著，一枚枚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美軍紛紛倒下，死傷累累，剩下的狼狽潰退……

楊根思

楊根思一邊巡視各處陣地，一邊對戰士們說：“敵人這次沖鋒被我們打退了！同志們打得好，打得英勇！趕快修理工事，收集彈藥，做好迎接敵人下一次沖鋒的準備！”

美軍飛機、大炮再一次向小高嶺猛烈轟擊，8輛美軍坦克開路，邊打炮邊沿著山坡沖上山。大批美軍步兵緊跟在坦克后面，向志愿軍沖鋒。

楊根思大聲命令：“注意隱蔽！把敵人的步兵放到山上來打！”

戰士們緊緊瞄準美軍步兵，等敵人進入有效距離時，輕重機槍和步槍一齊開火，打得敵步兵往后跑。后面的步兵往上擁，一片混亂，死傷不少。

楊根思抓住戰機，大聲命令：“同志們，沖啊！”在他的帶領下，戰士們英勇沖向敵陣，與美軍展開了白刃格斗。

3排排長端著刺刀，先刺中第一個敵人，接著又刺倒第二個敵人。當他拔出刺刀，刺中第三個敵人時，突然一顆子彈打中了他的胸部。3排排長英勇地犧牲了……

楊根思高喊：“同志們，為3排長報仇，沖呀……殺呀！”他邊喊邊不住地向敵人射擊，一個又一個美軍被他擊中。

此時，大批美軍仍一群群向志愿軍沖擊。楊根思審視了一下當面敵情、地形，大聲命令：“8班，快從山腰插向敵人側后；7班、9班，從正面向山下反擊！”

在楊根思的命令下，8班插向敵人側后邊。這一招果然奏效，美軍紛紛向山下潰退。

楊根思命令幾個戰士從不同方向悄悄爬向山下凍僵了的敵人尸體，從敵尸體上搜尋武器彈藥，然后爬回陣地。他們對楊根思說：“報告連長，收獲還不小呢！”

楊根思很高興，鼓勵說：“快休息一會兒，養精蓄銳，準備再戰。”

一個戰士悄悄向楊根思耳語：“連長，我肚子餓呀！可說了又怕影響大家情緒。”

話音剛落，兩發炮彈掠過天空，隨即在山頭爆炸。氣浪和彈片、泥土、山石擊中了楊根思和戰士們，有幾個戰士被炮彈片擊中流了血，有兩個戰士被埋在泥土中。

楊根思邊搶救戰友，邊大聲命令：“敵人第八次進攻開始了，準備打！”

楊根思和戰士們屏住氣息，嚴陣以待。當美軍快到30米左右時，楊根思一聲令下：“打！”戰士們用沖鋒槍、步槍、手槍射擊敵人，用手榴彈、炸藥包投向敵人。前面的敵人紛紛倒下，后面跟進的敵人連滾帶爬，敗下陣去。

經過一番準備，美軍向172團1營3連3排陣地發起了第九次沖鋒。美軍飛機一批又一批飛抵小高嶺上空，瘋狂地投彈、掃射。

楊根思靈活地躲避著敵人飛機、大炮的轟擊。他跑到一處陣地上，對重機槍排排長說：“子彈打光了，不能把武器留給敵人。你快撤，回去向營長報告這里的一切。告訴營長，只要有我楊根思在，就有陣地在。”

排長聞令而撤。小高嶺上只剩下了楊根思一個人。

山下黑壓壓一片美軍，再次向山頭發起沖擊。楊根思沉著地看著敵人靠近，不停地用駁殼槍射擊敵人。當他打出最后一發子彈時，發現40多個美軍端著槍，一步步向他逼近。

在這危急關頭，楊根思義無反顧地抱起一個5公斤重的炸藥包，拉響了導火索，向敵群猛地沖了過去。隨著一聲巨響，楊根思與敵人同歸于盡。

戰后，楊根思被追記特等功，被授予“中國人民志愿軍特級戰斗英雄”稱號。彭德懷司令員親筆題詞：“中國人民的優秀兒子、國際主義的偉大戰士、志愿軍的模范指揮員——楊根思烈士永垂不朽！”58師172團3連被命名為“楊根思連”。

1950年12月2日14時，志愿軍9兵團命令20軍58師和60師一起，進至古土里、黃草嶺地區，阻擊美陸戰1師南逃。

長津湖向南流的水，奔騰洶涌，水勢湍急。兩岸是連綿的高山峻嶺，只有一條狹隘的公路通往元山港，這是陸戰1師撤逃的必經之路。其中有一座只能通行一輛汽車的橋——水門橋，成了敵我雙方的關注重點。

20軍58師172團從下碣隅里趕到黃草嶺后，組織力量第一次炸斷了水門橋。但美軍動用高科技力量很快修復，陸戰1師仍源源不斷通過水門橋南撤。

60師偵察科科長顧寶善曾說：“我們費了那么大心血，犧牲了100多人，終于第二次把水門橋炸斷了。”

經過幾天血戰，20軍減員嚴重。為了打擊陸戰1師，58師172團并組成8個排，173團并組成11個排，174團并組成17個排；60師178團并組成5個連，179團并組成4個連。兵力雖然減少了，但士氣高昂，繼續向美軍發動攻擊。

一名美國記者坐在吉普車上用報話機發新聞：“陸戰隊從未見過如此眾多的中國人蜂擁而至。他們一次次頑強進攻，夜空時而被曳光彈交織成一片火網。陸戰隊的坦克、迫擊炮和機槍瘋狂地傾瀉，但中國人仍源源而來……”

美軍第二次修復水門橋后，20軍實在難以組織力量再行炸橋。剛剛趕到的27軍80師240團迅速組織力量，第三次將水門橋炸斷。

拼死逃命的陸戰1師，又從日本運來建橋器材將橋修復，救出了奪路而逃的陸戰1師駐下碣隅里的師部及所屬部隊。

原先部署在黃草嶺上阻擊陸戰1師逃跑的60師180團1營2連陣地上一片寂靜，一聲槍炮聲也聽不到。張翼翔軍長爬上黃草嶺山頂，眼前的一幕讓他和參謀人員都驚呆了！只見山頂上有各種姿勢的志愿軍戰士，他們臥倒在冰雪堆起的工事上，一個個手握槍支。有的戰士的手和槍支凍在了一起；有的戰士拉著手榴彈的引爆線，卻無法引爆，被牢牢凍在了一起……他們全部被凍死，形成一幅“冰雕英雄群像”。后來，人們尊稱該連為又一個“冰雕連”。

參謀人員檢查了幾具凍僵了的遺體，報告說：“首長，最后守衛黃草嶺的是60師180團2連。全連100多人全部犧牲了……還有，58師參謀長胡乾秀和60師180團政委趙鴻濟，也在黃草嶺守備戰中壯烈犧牲了……”

張翼翔對身旁的60師參謀長蔡群帆命令道：“老蔡，你把全師可戰兵力統統集中起來，立即追擊敵人！不管陸戰1師跑到天涯海角，也要讓他知道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厲害。”

蔡群帆帶領全師可參戰兵力100多人，追趕逃跑的美陸戰1師。但兩條腿終究跑不過美軍四個輪子的汽車、坦克，只得眼睜睜看著美軍越逃越遠……

在長津湖戰役中，20軍斃傷美陸戰1師6000余人，俘其600人。據美國人自己披露，美陸戰1師在長津湖戰役中陣亡561人，失蹤182人，受傷2894人，非戰斗減員3600人（主要為凍傷），總計損失7237人。

戰后，毛澤東親筆致電志愿軍第9兵團宋時輪司令員、陶勇副司令員及20軍全體指戰員。電報中說：“九兵團將士始終在作戰中保持了大無畏的英雄氣概，顯示了超出世界上任何一支軍隊的勇敢精神和戰斗力。二次戰役東線戰斗的勝利，是我們把美帝國主義侵略軍從鴨綠江邊打退到三八線上，保障了朝鮮人民的生存，保持了祖國的安全。戰斗的勝利，說明我們是不可欺負的，侵略者的進攻是可以擊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