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機：寫辭職信最多的宰相

◎文/鄔時民

李廷機是明代中期大臣，累官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同時，李廷機是我國歷史上少有的清官賢相，他為人一向以嚴為主，明史記其“遇事有執，尤廉潔，然性刻深，亦頗偏愎，不諳大體”，為政是以“清、慎、勤”著稱。

宰相這個職位，是總理機樞、統攬全局的要職。但是，宰相又可謂“高空走鋼絲”的舞者，因為在封建時代“伴君如伴虎”，他們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并非“終身制”，半路下臺乃常事，即使賢相也難以幸免，因為宰相除了要深得皇帝的信任，還要應付奸臣的暗算。

宰相下臺，無外乎是辭職和被皇帝趕下臺兩種方式。在辭職的宰相中，遞交辭呈次數最多的是李廷機。

歷史上最懶的皇帝要數明神宗朱翊鈞，年號萬歷。朱翊鈞沉湎酒色，身體虛弱，每況愈下。他很少上朝，主要通過諭旨的形式向下面傳遞。在他治理期間，曾先后在明朝西北、西南邊疆和朝鮮展開三次大規模軍事行動，史稱“萬歷三大征”。然而他對這些邊疆大事的處理，都是通過諭旨的形式，而不是大臣們所希望的“召對”形式進行的。在三大征結束之后，他對于大臣們奏章的批復，似乎更不感興趣了。

禮部主事盧洪春曾奏曰：朱翊鈞“日夜縱飲作樂”。這形象地描述了這位皇帝消極怠工，懶到幾十年如一日不出宮門、不理朝政、不郊、不廟、不朝、不見、不批、不講的情形，以至于他在位中期以后，方入內閣的廷臣不知皇帝長相如何。可是，任憑大臣們怎么懇求、謾罵、抱怨或是造謠，他就是無動于衷。官員畢竟是皇帝的“奴仆”，“主子”不作為，“奴仆”再急也無濟于事。

李廷機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出場的。他幼時家境貧寒，因好學上進中了解元。此后邊教書邊讀書，最終在參加會試時取得會試第一、殿試第二的好成績。其實以他的本事應該中狀元，可惜運氣不好，碰上了明朝最注重顏值的宰相申時行。申時行覺得全國的考生就數朱國祚順眼，就把狀元的帽子丟給了他，讓李廷機的滿腹經綸變成了滿腹怨氣。后來，通過不斷努力，李廷機終于登上了相位，以實際行動回擊了前任宰相申時行對他的不公。

李廷機有很多政績。他在南京任職時，罷免雜稅，商界復蘇；解決被南京主帥成山堵斷的長江河道，復民生計；捕捉“惡虎”李文政戍邊，為民除害；用財政盈余，修葺羅城、公署、考場、廟宇等公共建筑。在北京任職時，革除貢使車馬費；停發高麗戍餉；整頓殿試場所；擴建館舍……

最難得的是，他還是當時全國有名的大善人，只要碰見乞討者就發錢。結果被慣壞的乞丐們每天都在他的宰相府門口蹲點，一見他出門就成群結隊地上去伸手要錢。

也許正是他的清正廉潔感動了皇帝朱翊鈞。萬歷三十四年，李廷機被提拔為宰相，進入內閣供職，但同時也受到朝廷內外的反對。當李廷機踏進內閣準備大顯身手、一展抱負之時，他才發現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堂堂大明帝國中央九部全部官員加一起才三十一人，空缺人數達二十四人，差不多少了一半，這也意味著他們拿著一個人的工資卻要干兩個人的活。難道是宮廷缺錢“縮編”，還是泱泱大國人才匱乏？都不是。只因皇帝懶政造成“人滯于官、官曹空虛”，即官員任免工作大面積癱瘓，官員無法正常升官、退休、補員。

缺少同事、工作繁重也就罷了，可恨的是當時官僚隊伍中黨派林立，門戶之爭日盛，互相傾軋。東林黨、宣黨、昆黨、齊黨、浙黨，名目眾多。當時東林黨已成氣候，他們一心想把李三才、郭正域兩人扶上宰相的位置，把李廷機擠下臺。為了達到目的，他們成天寫奏折、打小報告，這讓李廷機挺不住了，于是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向皇帝遞上辭呈準備走人。

李廷機原本估計這個懶惰皇帝要拖時間，交一份辭呈不夠用，得交個三五份才能批下來。所以為了早點辦完手續，他要讓皇帝看到自己辭職的決心，就把自己的房子捐給窮人，讓全家老小卷鋪蓋先走，自己則一個人跑到廟里湊合住了下來。

哪想到，五份辭呈交上去了，皇帝那里沒動靜。李廷機想，你皇帝再懶，總不可能老不看辭呈吧，于是又寫了五份。可皇帝就是懶，還是沒反應。這下李廷機惱怒了，繼續寫，寫了五十份，心想就不信皇帝不給批，結果還是沒有批。就這樣，可憐的李廷機在破廟里住了整整五年，寫了一百二十三封辭呈。結果，皇帝的批條沒得到，反倒得了個“廟祝閣老”的綽號。

可是，李廷機脾氣倔，鐵了心要辭職，最后竟然不顧皇帝的圣旨沒有下達，頂著抗旨的罪名、冒著殺頭的危險，自己把自己解雇，跑回福建老家去了。幸運的是，皇帝連追究都懶得追究，任他去了。

四年后，貧困潦倒的李廷機病逝，這個時候皇帝朱翊鈞罕見地勤快了一次，賜贈他少保頭銜，謚“文節”。他的墓在亭店村對面山頂，墓碑有“息我處”三個字。看來這位渴望離崗的宰相實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