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宇正
我國職業教育發軔于改革開放之初,壯大于高等教育擴招之后,建設時間雖短但也實現了與普通高等教育“半壁江山”的良好局面。發展至今,強化類型特色逐漸成為穩固其在國家人才培養體系中重要位置的關鍵[1]。然而,我國職業教育的類型身份仍未在根本上得到社會公眾的認可。從現實來看,“我國職業教育的規模擴張并沒有帶來人才培養質量的同步增長,背負著生源差、質量低、出路難等低層次教育的社會標簽,造成了教育體系的結構性失衡”[2]。作為國民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職業教育在推動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占據基礎性地位?!奥殬I教育現代化開始步入‘中國式’發展階段,需要描繪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圖景”[3]。在全面推進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新階段,黨的二十大報告(以下簡稱《報告》)提出了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的改革方向,明確“統籌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繼續教育協同創新,推進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科教融匯”的戰略要求[4]。有學者將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定義為“涉及職業教育結構優化、質量提升、實力增強,進而推動社會的現代化和人的現代化”的過程[5]。但學界必須意識到,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絕不等同于中國特色職業教育現代化,其在“體制機制”“社會職能”“發展環境”等多維度都應彰顯出時代新特征[6]。本文分析了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建設重點,解讀了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發展圖景和實踐路向。
“中國式現代化不是‘串聯式’而是‘并聯式’的發展路徑,這就要求‘并聯’的領域隨著世界和中國的現代化進程而拓展”[7]。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不僅是通過教育資源整合以實現質量型發展,而且要借助協調手段實現跨國、跨界、跨領域主體的互惠互利、合作共贏[8]。該過程體現出我國職業教育必須實現多個方面的持續優化,而“優化類型定位”成為順應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建設重點之一。類型定位是職業教育在確立教育基礎、發揮辦學特征、構建人才培養模式時,達到創新發展狀態的一種表現形式?!秷蟾妗坊凇叭獭眳f同創新視角,提出“推進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科教融匯,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這既是我國實現職業教育創新式、高質量發展的行動原則,更是推動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理論依據,見圖1。

圖1 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分析框架
“融通”是多個事物在微觀實踐層面呈現出的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樣態。當出現融通狀態時,說明兩種相互獨立的組織或個體已實現融合。從融通層面看,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實質上已在理論與實踐中開啟了融合狀態。首先,從政策和法律角度看,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同屬類型地位,而在整個教育體系中,職業教育是在基礎教育底座上分流出來的一種類型教育。職業教育具有獨特的教育身份,具有與普通教育同等重要的地位。其次,各地陸續出臺職普融通政策,推行相應的試點工作(如綜合高中、課程滲透、校際學籍轉換等),兩種教育已經在實踐中進行了深入融合。最后,面向學生與家長,職普融通制度搭建了可等值、可對比、可溝通、可銜接的橋梁,在社會上有切實需求,具備融通前景。因此,我國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已取得一定成效,在與普通教育融通方面具有實踐基礎與發展前景,職普融通成為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的重要基礎。然而,由于分類標準差異,對職業教育類型身份的認識也長期存在未竟之爭:職業教育究竟是學制中的一個層次還是獨立的體系?在傳統學制分類標準中,職業教育通常指中等、高等學校職業教育,辦學主體可分為公辦和民辦兩類。在學制分類體系中,學校形態是分類標準,而這種精確的教育分類法極易形成對職業教育層次化的認知誤區。在現代職業教育體系中,職業教育類型豐富多樣,在時間維度上可分為“職前+職后”的職業教育與培訓;在空間維度上可分為學校職業教育與校外技能培訓;在形式維度上可分為學歷職業教育和非學歷職業教育[9]。為此,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分類超越了學校樣態,該分類方式跳出了層次教育的局限。在類型教育的身份認同邏輯中,職業教育不再是學制體系中的一層,而是有完整系統的類型教育。
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優化不僅需要在基礎與根源上確定其分類特征,更要在辦學實踐中明確其獨特模式。產教融合已經成為一種長期發展的辦學模式,如今它已不再局限于職教場域,而是擴展成為各類教育互通,體現職業教育現代化水平的實踐形式之一[10]。產教融合有助于發揮職業教育特殊優勢,為職業院校提升實踐教學水平、培養技能人才增值賦能,并已在人才培養、拉動企業用人模式轉型升級、促使院校與行企良性互動與互利共贏等方面形成獨特經驗[11]。在我國的常規辦學模式中,打造產教融合教育集群,促使多元協同育人,已成為區域經濟發展的支撐杠桿。研究表明,促進產學研高質量融合發展,是教育集群發展的重要途徑[12]。產教融合開始被大量運用于其他教育領域,但在實踐中,仍然存在校企之間信息共享不暢、辦學成本分攤不均、利益激勵不足等問題[13]。事實上,我國學習借鑒了德國雙元制、新加坡半工半讀模式、美國定向訓練項目、英國現代學徒制等模式,基于國外成熟經驗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產教融合模式。1946年,美國《合作教育宣言》首次對產教融合的內涵進行了闡釋,認為產教融合是一種將“理論學習”與“真實工作”相結合,以提高課堂教學效能的教育模式??梢?,產教融合是一種將崗位、工作、學習相融合的技能提升手段,從個體成長與發展角度看,產教融合蘊含獨特的育人價值[14]。近年來,高等教育發展速度加快,職業教育開始學習其辦學實踐的部分經驗,存在刻意追趕和模仿高等教育的現象[15]。于是,在面向產教融合的課程設置上,部分職業院校開始安排大量學科化、理論化內容,這是最典型的模仿形式之一。但產教融合是一種職業化程度強、與社會需求匹配度高的辦學模式,切忌出現過度的學科傾向。2001年,世界合作教育協會(World Association for Cooperative Education)提出產教融合是一種為提高學生實踐素養而將“課堂學習”與“工作學習”相結合的育人模式[16]。由此可見,該辦學模式體現出濃厚的重視崗位實踐、面向職業生產、尊重技術與勞動的時代意涵,這也正是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精神凸顯之所在。因此,產教融合必須彰顯獨特的職業屬性,其辦學過程要緊密對接工作世界,并由職業教育持續開發與實踐,以挖掘其重要價值。產教融合改革無須刻意模仿,而應探尋自身規律,找準辦學優勢,形成獨特、有價值、有特色、高質量的職教品牌。
通過調整培養手段可以保證不同教育類型育人目標的有的放矢,促進不同教育類型的可持續發展。培養手段是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得以優化的依據之一[17]。近年來,關于職業教育人才培養手段,存在情景模擬、項目依托、案例剖析、現場參與等不同分類[18],但到底哪類手段有助于增強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卻未被重點討論。從用人單位需求角度看,全過程項目式培養(Integral process project based learning)成為目前職業院校中被重點推崇的手段之一[19]。全過程項目式培養構建并實施了以學生為主體的教學方案,促使學生適應崗位實踐,有效推動人才高質量就業。從課程目標來看,情景模擬、現場參與、實習實訓等環節有助于針對性地增強培養手段有效性。所以,全程項目式培養、職業情景模擬、現場參與等都是職業教育人才培養區別于其他教育類型的重要手段。有助于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的培養手段不僅講求項目式培養的過程性,而且還重點突出職業教育特色的類型性與面向未來的現代性。無論是從職業院校人才培養體系的復雜性和系統性來看,還是從經濟維度的企業招工、用工的成本和收益來看,人才從培養到聘用的全過程必須囊括多重屬性,有時候甚至會出現互相矛盾的教學沖突[20]。但由于當前高等教育人才培養過程中同樣會采用項目式教學手段,為此全過程項目式培養不是有效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的特殊手段,也無法完全囊括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多維屬性。此外,當前情景模擬、現場參與、實習訓等培養手段被充分運用于本科高校,許多大學專業都會采用相關手段培育人才,為此它們也無法成為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的“獨特手段”。從融合理論和現代技術迭代角度看,科技對職業教育的創新式發展具有增益功效?!皠撔陆虒W方式”是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對人才培養手段與教學方式改革的要求。與普通教育相比,職業教育在培養目標、培養方式、教學環節等方面更加需要科技作為“數字基座”增強其類型定位。在職業教育領域,構建教學環境、實訓場地、工作場所等都需要虛擬場景融合作為支撐,教學空間、實訓資源、操作器械等也比普通教育成本更高,而數字技術成為優化教學、降低成本、提高效果的關鍵一招,職業教育要服務于職業生產與實踐,所以格外要求技術與教學融合,增強教學方式的育人有效性。因此,相較于普通教育的學科化育人,科教融匯更有望成為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類型化育人手段,也是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獨特體現。
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不僅是現代職業教育體系重構的未來方向,更有利于賦能整個教育生態系統的高質量發展。在職業教育系統變革進程中,根據黨和政府的最新指示精神,描繪戰略藍圖能夠有效增強職業教育改革力度?!秷蟾妗氛疚挥趪腋叨?,明確了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建設的下一階段戰略性工作——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并從多個視角規劃了優化行動的藍圖與路線。
搭建改革的整體架構是職業教育保持類型特色和優化定位的基礎支撐?!秷蟾妗穼τ诮逃母疽笫恰敖逃?、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在有關教育的內容中,《報告》設計了“以點帶面”的表達形式,先對不同教育主體作出“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的多樣化要求,再從“科技創新體系”“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人才強國戰略”三個視角展開說明。首先,《報告》相關論述的第一部分指出對職業教育“三融一優化”的改革任務,以整體性制度設計思維,全面總結了我國職業教育類型身份優化的改革思路、前進方向與重點任務。其次,著眼于“加快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對不同教育主體在科技、創新、人才等方面提出具體要求。一是職業教育要提高人才自主培養質量;二是職業教育要關注供給與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的契合度;三是職業教育必須與科技協同,實現融合創新;四是職業教育需要服務國家重大戰略需求,實現高貢獻度;五是人民群眾對教育發展要求高,職業教育提升其品牌滿意度,增強接受教育群體的獲得感。最后,要求“建設全民終身學習的學習型社會、學習型大國”,希望職業教育助力教育生態系統的更新換代,增強高質量職業教育與培訓力度,努力培養造就更多大國工匠與高技能人才。因此,從頂層設計的全局視角看,《報告》從關注不同教育主體發展,到通過科技手段提高教育的創新力度,再到重視各類人才并營造良性職業教育與人才發展氛圍,引領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建設的整體方向,將“‘三教協同’構建良性教育生態”外部協同與“‘三融一優化’彰顯職教類型特色”內部統籌相統一,形成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優化的整體框架。
辦學制度是指職業教育依據自身類型特色與發展需求所建立的系列規定,它對于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具有統攝和保障作用[21]?!秷蟾妗访鞔_要求“推進職普融通”,實現職業教育在辦學制度層面的類型化發展。在發展圖景中,《報告》設計了職業教育辦學制度改革的三大重點:第一,在辦學主體協同上,《報告》指出“統籌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繼續教育協同創新”。職業教育改革已不再局限于自身領域內的話語語境,而是統籌三類教育齊頭并進,這體現出協同創新、優化結構的理念。由此看出,高質量教育體系將不再被某類教育占據絕對話語權。第二,在辦學機構融通上,《報告》明確指出要堅持“學校多樣化發展”。職普融通是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的關鍵,在優化手段上,通過搭建職普互流、互認橋梁拓寬個體成長通道;在學校建設上,通過激發中職學校、綜合高中與技工學校辦學特色,推進高中階段學校多樣化改革發展,實現學生的全面與個性化發展;在融通機制上,構建職普有機融合的結構關系與運行機制,向應用型本科學校、職業本科學校等輸送大批職教畢業生,強化學生職業身份定位與職業素養。普職融通有助于進一步鞏固職業教育“同等重要”的類型地位。第三,在辦學層次貫通上,要求“培養造就大批德才兼備的高素質人才”。《報告》提出的高素質人才主要指大國工匠與高技能人才,“雙高計劃”啟動以來,我國職業教育辦學改革將目標朝向建設高水平學校與專業上,以此支撐高素質職業教育人才培養。我國支持優質中職學校與高職院校進行長學制人才培養,支持中等職業教育與職業本科教育人才的銜接培養,通過完善職教高考制度,健全考試招生辦法,推動職普協調培育技術技能人才。報告關注職業教育辦學主體、機構與層次等,構建出“辦學主體協同”“機構多樣化發展”以及職業教育層次貫通的新發展方向,提高了職普融通在辦學制度上的受重視程度。
構建面向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模式是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的著力點?!秷蟾妗吠瑯訉ⅰ爱a教融合”“科教融匯”作為職業教育類型身份優化的支撐部分,為完善我國職業教育育人模式指明了方向?!秷蟾妗窂摹凹訌娖髽I主導的產學研深度融合”“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兩個角度出發,描繪了職業教育發展的基礎底色。第一,通過打造產教命運共同體,凸顯職業教育人才培養功能?!秷蟾妗窂娬{職業教育類型身份優化中產教融合的重要性,為此許多地區開始開發產教融合支持下的人才培養新模式。例如,通過制定支持職業教育育人激勵政策,激活多元主體育人主動性;成立多方參與的理事會,共同設計人才培養方案,組建教學團隊;打造跨區域產教融合共同體,開發專業核心課程與實踐能力項目,增強人才的核心競爭力。第二,通過建設產教融合基地,優化人才培養方式?!秷蟾妗分赋觥皬娀繕藢?,提高科技成果轉化和產業化水平”,對于職業教育而言,對標產業發展前沿,建設集“人才培養、職業培訓、工藝改進、技術研發與創新”為一體的多功能產教融合基地,是促使職業教育類型化發展、提高職業教育成果轉化的重要手段。第三,通過融入科技元素,助力職業教育數字化轉型。《報告》強調要在教育教學中“加大多元化科技投入”,而在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目標、培養方式、課程教學中匯入科技,將顯著增強職業教育實踐教學效果和類型特色。具體而言,職業院校必須通過科技手段推動科技與教育教學融合,開展混合式教學平臺支持下的項目教學、情境教學、模塊化教學等,以提高理論教學與實踐教學質量。第四,通過培養教師專業素質,打造“工匠之師”隊伍?!秷蟾妗芬蟆凹訌妿煹聨燂L建設,培養高素質教師隊伍”。在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全過程中,教師是人才的直接培養者,其整體素質將顯著影響職業教育育人成效。為此,必須加強職業院校教師道德素養提升,建設“雙師型”教師培養培訓基地,開展定制化、個性化、高端化的教師培養培訓,并著力打通技術技能人才與職教教師之間的“旋轉門”。
在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建設進程中,實現高質量教育目的成為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優化需要依靠的質量標準。結合職業教育改革現狀,應從多方面推動職業教育質量標準完善。第一,制定職業院校辦學標準。從功能上看,學校辦學標準發揮著“牽引”作用[22]。隨著我國產業轉型升級速度的加快,建立類型化辦學及評價標準促進職業教育良性發展,需要加快建立專業化、模塊化、規范化的辦學標準與評價標準。第二,推動教學標準開發。教學標準對于職業教育質量提升發揮著基礎性作用,需從系統角度持續加強職業教育教學標準體系建設?!秷蟾妗逢P注各級各類學校的教學與人才培養質量,因此需要搭建教學資源平臺,實施職業教育學業考核評價,并匯聚產教融合與科教融匯資源,制定職業院校教學評價標準,以指導職業教育教學過程與結果符合要求,實現與普通教育教學評價的顯著區分。第三,研制職業教育政策標準。職業教育與科技、產業、經濟、社會等各領域具有緊密聯系,為此相應的政策咨詢、標準研制、項目論證等工作需要各領域、各單位的經營者、管理者、專家學者協同參與,以彰顯職業教育類型身份,在統籌協調改革中持續推進機制創新。第四,形成國際專業標準?!秷蟾妗菲谕ㄟ^加快建設“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創新高地”,來“形成人才國際競爭的比較優勢”,該要求引導職業教育形成中國特色標準體系,推出一批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專業、課程、教學標準等。職業教育質量標準框架建設是我國職業院校形成特色化、標準化辦學的基礎,也是職業教育持續優化類型定位的必要前提。
職業教育在辦學主體、合作形式以及育人方式等不同維度表現出極具特色的類型定位。為建設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報告》重點關注“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要求設置職業教育治理制度,為優化類型定位提供了踐行路徑。首先,要求樹立現代化治理理念。一是推動靈活化辦學目標,通過加強對職業院校的分類指導,優化區域和國家結構與布局。二是推進教育數字化戰略行動,重點建設大數據中心,樹立“大職教觀”,構建服務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三是準確把握科技變革趨勢,使職業教育更高質量地融入和助力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其次,要求構建協同型治理組織。一方面,探索以省域統籌與區域融合為特征,以城市群為運作單元的產教城協同發展機制;另一方面,推動職業院校與行業企業利益共享、責任共擔、共同成長,形成“面向學生、面向經濟、面向未來”協調機制。最后,要求制定共生形態治理方案。一是布局宏觀治理網絡,加強技能型社會構建,推動中國職教方案走出去,并完善職業教育組織、管理預警、應急安全制度。二是調整權力結構,優先選擇“雙優計劃”中職學校、“雙高計劃”建設單位以及高質量職業本科學校下放辦學自主權,解決職業院校管理與監督過多過細問題,通過試點改革創生制度生態。三是統籌改革進路,圍繞建設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統籌推進育人方式、辦學模式、管理體制、保障機制改革?!秷蟾妗分攸c關注職業教育治理理念、組織及制度等方面,為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提供了保障環境,有利于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建設向縱深推進。
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必然不是一帆風順的,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制度依賴、視野局限、取向偏差等是其建設進程中面臨的幾大障礙。當前,我國職業教育類型身份過程中還存在制度和標準體系不夠健全、區域內職業院校能力差異大、產教融合協作問題未有效突破等困境[23]。立足新發展格局,我國職業教育要在國內、國際雙場域謀劃部署新發展動向,著力破解職業教育改革中的突出矛盾。
我國職業教育曾被貼上“低層次”的負面標簽,社會公眾對職業教育保持一種較為消極的認知。公眾對職業教育類型定位抱有低認同度的現象有其文化根源:一是認為職業發展前景不佳,不少家長與學生對職業院校畢業生在職場中的發展前景缺乏信心;二是傳統觀念影響下,許多人對職業教育“低看一眼”,相比普通高中與高校,職業院校受限于主流考試評價制度,很難獲得相對優質生源,激化民眾對職業教育低層次的類型定位[24]。但是,在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號召下,我國對職業教育的定位將不再局限于“生計教育”“生存教育”與“謀生教育”,而是更加注重服務個體的自由全面發展。因此,需要從政策視角,堅持人本主義理念,立足我國職業教育發展客觀實際,建立健全多形式銜接、多通道成長、可持續發展的職業教育梯度政策框架。一是要落實職業教育政策類型觀,夯實職業教育類型定位信心。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必須確立職業教育政策中堅實的類型觀,這是職業教育發展自信的基礎保障。要借助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所提供的制度供給,通過研制法律細則與各項規范,憑借有效的激勵政策進一步夯實其類型身份。具體而言,要重視職業教育中高本研一體化貫通培養體系,打通職業教育升學與就業兼顧的多元發展之路[25]。二是要設置“以生為本”的政策制度,關注個體成長成才與技能價值。必須通過政策工具推動職普協調發展、相互融通,促使不同稟賦、需求、條件的學生能夠通過多次選擇、適配教育、多樣化發展成長成才,以消解職普分流帶來的巨大教育焦慮。三是要通過多重政策手段,賦能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層級。數字技術加速推進全球化進程,職業教育必須乘勢而上,通過整合數字技術與各類社會資源,通過能力工具、激勵工具、變革工具等政策工具,構建創新型、高水平、高適應能力的教育系統,在充分利用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元宇宙等技術前提下[26],助力學習型社會、學習型大國建設,并順應經濟社會國際化發展潮流,在國際共贏中創造更大價值。
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需具備完備的政策體系、公平的教育制度和共識性的教育價值理念,在良性制度氛圍中,社會更愿意主動參與或舉辦職業教育,共享社會資源,倡導勞動精神與工匠精神,有效增強職業教育適應性。然而,社會公眾受職業教育貶義符號泛濫與固化影響,出現“強烈拒斥職業教育”的刻板印象與“職業教育是低下、劣質的次等教育”的思維定式[27]。由此可見,我國職業教育類型定位不明確的原因之一在于社會對職業教育的“認同危機”,所以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要打破教育場域內部革新的局限,要跨越到整個社會討論中進行“形象再塑”行動。國家層面要持續更新有助于職業教育類型化發展的制度,引導地方政府、職業院校、行業企業、科研院所等利益相關者重視其形象問題,打造范圍廣、持續時間長、影響力大的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優化氛圍。首先,要擴大作用范圍,穩步推進制度出臺,破除職業教育類型定位模糊、形象低下問題。其次,要構建職業教育的全媒體宣傳矩陣,營造全社會充分了解、長期認識、積極支持、主動參與職業教育的制度氛圍。最后,深化職業教育供給側改革,增強職業教育與產業和區域發展需求的適配度、聯動性與服務力,提升產教融合質量和職業教育影響力。各級政府要設計基于專產匹配理念、針對不同區域發展特色的產教融合模式,向社會展示職業教育人才培養與區域行業發展的匹配程度。要引導職業院校以提升專業建設與育人質量為核心,以“三教”改革為重心,使人才培養規模、效果、貢獻、服務等各項指標都順應甚至超過經濟社會預期需求,以此獲取公眾對職業教育貢獻程度與類型身份的認可和支持。
任何教育活動都存在有意識地認識和作用于客體的組織與個體,而職業教育具有跨界性與應用性特征,其教育主體更加呈現出差異化的類型特色。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建設要求促使職業教育活動要在多元主體支持下開展。在教育領域,中職學校、高職院校、職業本科學校、本科高校等主體必須互相協作,推進職普融通、協調發展;在社會層面,必須構建央地互動、區域聯動,政府、行業、企業、學校協同的發展機制,形成產教深度融合生態;在工具維度,需要集聚科技與科研的力量,邀請深耕領域內的專家學者和經營管理者承擔政策咨詢、標準研制、項目論證等工作,推進科教融匯進程。在我國文化及教育傳統中,學校權威和教師權威過于強大,導致社會主體參與職業教育的主動意識受限,在職業教育辦學上,院校組織行動優先于社會成員。這種教育權力勢差使我國職業教育辦學與人才培養的落實主體受到嚴重限制。職業教育必須秉持開放態度,鼓勵行業企業、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積極參與到職業教育辦學實踐之中[28]。職業教育的生命線在于融入并作用于企業生產、市場供需以及社會發展。因此,我國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優化要堅持從教育場域中走出去,邁入國家與社會場域之內,實現全面覆蓋的職業教育改革。在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建設進程中,除了關注職業院校內部辦學與育人目標達成外,還必須重視社會需求適應度、企業參與辦學度、技術創新與服務貢獻度、院校畢業生成果知名度等。首先,要落實職業教育法中關于“社會參與”的相關規定,在厘清政府、學校、行業企業等教育承載主體角色的基礎上,建設以產業園區為基礎的產教聯合體,以此協調各主體之間的權力運行方式,使各主體的辦學利益與訴求得到充分滿足。其次,要通過產教融合深度建設職業院校專業,應建立包括中央財政撥款、自籌經費、企業資助等途徑在內的多元籌資渠道,保證辦學經費充足,同時構建行業內的產教融合共同體,通過政校行企四方聯動,以多形式共建、共管、共維實訓設施,激發職業教育辦學活力[29]。最后,實現校企合作具體規范制度化,明確校企雙方在參與職業教育人才培養過程中所提供的生產技術與教育資源,通過優勢資源雙向流動實現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達到多元主體互利共贏的融合狀態。
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對類型定位優化的要求有助于增強全領域重視技能人才培養與隊伍建設工作,有益于全社會弘揚勞模精神、勞動精神、工匠精神。面向未來,我國應在職業教育學業考核評價、教學評價標準、人才評價等維度突破傳統視界,融入適應學生全面發展與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理念。當前我國職業教育評價注重短期效益、重“量的擴張”不重“質的積累”,難以實現職業教育評價“以過程促結果,以結果驗過程”的初衷[30]。實際上,職業教育評價是促進資源優化配置、提高院校治理水平的保障性手段,其對于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發揮著基礎作用。因此,在我國職業教育類型定位優化進程中,需摒棄“唯結果”的評價尺度與績效主義,結合不同區域、各級各類院校具體差異,確立具有我國職業教育類型定位特色的發展性教育質量評價體系。在評價主客體方面,要促進職業教育評價主體多元化,將普通學校、科研院所、第三方組織等也納入到職業教育評價群體,重視不同組織的利益關注點,推進評價客體的多元化、科學化、系統化以及標準化;在評價方式方面,要破除長期堅守的“唯數據”傾向,可以借助“互聯網+”模式,發揮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技術賦能評價手段,發揮職業教育評價潛能[31];在評價導向方面,既要做到扎根中國實際,又要與國際先進評價理念相接軌,對合理的國際教育評價措施進行本土化改造與試驗,激發發展性評價在我國職業教育領域的應用潛能。
我國職業教育治理呈現出從中央主責到地方主責的體制變革、從一元管理到多元治理的機制變革、從單位制到項目制的方式變革,整體上呈現出從“從管理到治理”的變遷邏輯[32]。我國優化教育結構的源動力來自“國家邏輯的內部矛盾”[33],而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正是期望職業教育通過調整結構來提高質量,并帶動整個教育系統的變革,以此支撐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然而,雖然我國將職業教育視為服務經濟社會的突出品牌,但更要重視其作為一種類型教育去服務個體自由全面發展的主動而為[34]。為此,我國職業教育在繼續發揮經濟功能、政治功能、文化功能等的同時,還需要從受教育者與教育參與者角度,增強多元主體參與職業教育的自主性,以此激發職業教育服務組織與個體的微觀功能。內生發展理論強調整體性、綜合性、內生性發展,認為內在因素是發展主體的內部推力,要合理開發與利用其內部力量和資源[35]。因此,需從三個方面著手夯實職業教育治理基礎:第一,厘清職業教育治理成員邊界。職業教育辦學過程中存在諸多主體成員,為避免惡性競爭或治理倦怠等極端行為的發生,必須厘清治理成員的行動邊界,理順成員的治理關系與責權利,暢通治理成員話語表達,以營造職業教育中平等和諧的主體相處氛圍。第二,加強職業教育治理過程質量。為避免職業教育參與主體出現“單打獨斗”問題,可以建立統一化的職業教育質量評估標準,以指導職業院校專業建設、課程開發、教材設置等。第三,推動建立職業教育治理結果執行機制。職業教育在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方面有嚴格質量要求,需要引入長效治理機制、治理結果公開制度、治理結果整改機制等,充分凝聚職業院校、政府或教育行政部門、行業企業、第三方組織等主體的力量,發揮以協同共治為導向的治理體制優勢,形成辦學質量持續改進提升的閉環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