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簡史（組詩）

黃賢清

開 河

凍結的波濤

今日碎裂

咯嚓嚓

曾經收藏的閃電

此刻都掏出來

為自己炸開通途

冰封的牢門打開

仍有枷鎖等待破碎

每一塊里邊都躺著

汾水、涇水、渭水的濤聲

春歸來，冰河開

把冰交給水

把水交給流動

把河流交給洶涌

把血交給澎湃

水滔滔

我住水上頭

你住入海口

我們都是飲黃色奶汁長大的黃孩子

想你時，我爬上大堤

為你發去一場大水

我知道你每天都收到我的信號

一條大河

把我們緊緊拴著

是的，這是你的河水

也是我的河水

是的，這是一去不返的水

是的，這是我們一去不返的人生

是的，在這條河里

我們互為流水，滔滔不息

舊碼頭

它渡過的時間已經發黃

從東岸到西岸

幾根纖繩和一條木船

在京城和邊塞之間渡劫

天高路遠，荒村野渡

渡時間也渡空間

渡人。渡車馬。渡饑荒。渡命

渡東西通透的血脈

此刻喧囂歸于河，靜默歸于岸

奔波了一百五十年的老碼頭

像一匹卸了鞍的老馬

卸下了風雨煙云

也卸下來來往往的歡喜與悲切

抬頭看

左肩，臨商公路大橋

右肩，京九鐵路大橋

兩個肩膀上扛著兩條日夜不息的呼嘯

偶爾的一二聲汽笛和喇叭

伸下來

撫摸一座老碼頭曾經的熱血

老碼頭是河流的兩扇門

東一扇西一扇，正好把一條河關上

門沒了，門框在

老碼頭，一東一西隔河相望

堅硬的歲月砌成的碼頭

仍對峙著

像兩岸空洞的肋骨

我站在東岸的碼頭上大喊一聲

真的等到了傳來的回聲

老住戶

初春，廣袤的灘區耕地

綠風醞釀于麥苗的根部

麥浪尚在季節之外搖動

鳥鳴鋪平的大地

我已掏出內心之暖

讓一只風箏找來春風

來灘區麥田中撥拉著麥苗

尋找記憶的人

和我一樣

稍一睜眼，就能流出壺口瀑布

害怕遺望、嫌棄

對我都是被動句

遷出去已經多年，灘區的禾苗

每年都把我的心

綠上幾次

遷建館

給苦難建一個展區

把曾經的水患、災難、悲傷疼痛

封起來

給甜蜜建一個展區

讓陽光、雨露、溫暖、幸福住進來

給奮斗建一個展區

把心血、汗水、激情、憧憬

展出來

黃河灘區遷建展覽館

讓時間靜下來

置身其中，我像一條亙古的鯉魚

從古游到今

險 工

傷口。結痂

結出石壩一樣堅硬的痂

再受傷。再結痂

銅頭鐵尾豆腐腰

這里是豆腐腰上最硬

又最軟的地段

在黃河大堤上

我又想起我倆之間的險工地段

每逢汛期

需要那么多搶險隊

備石備柳、堵住決口

好在，黃河比我們決口還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