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照顧病妻22年不離不棄

焦曉輝

幸福不一定一帆風(fēng)順，磨難也并非必然是阻礙。在一家人攜手走過風(fēng)雨的時刻，我們會發(fā)現(xiàn)，幸福悄然綻放。

2023年12月22日中午，張玉華像往常一樣，帶著宋慶煥在視頻號直播。此時，公屏上有人問：“你就是照顧病妻22年，七夕節(jié)帶她拍婚紗照的男人嗎？”沒等張玉華回答，粉絲們就紛紛打出了“是”的字幕。

數(shù)月前的七夕節(jié)，張玉華帶病妻拍婚紗照的視頻，刷屏各大網(wǎng)絡(luò)。很多網(wǎng)友流下熱淚，紛紛留言：“妻子太有福了”“這真是嫁給了愛情”……

時隔數(shù)月，當(dāng)人們越來越多地了解到視頻背后的故事，羨慕漸漸轉(zhuǎn)變成了敬佩。這對夫妻的故事，讓人們看到了“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最美愛情模樣—經(jīng)歷世事變故，驀然回首，我身邊依然有你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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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jì)南大明湖畔，張玉華推著宋慶煥來散步，夫妻倆邊散步邊聊天。宋慶煥說話不清楚，張玉華卻聽得懂，就連妻子一個微小的動作和眼神，他都能看懂。

來到一空曠處，張玉華開始給宋慶煥做復(fù)健。他環(huán)抱住妻子，用肩膀支撐住她，把一根紅繩從她腰間穿過，再綁到自己腰上。他慢慢抬腳，每邁一步，妻子就跟著挪一步。練習(xí)10分鐘后，張玉華讓妻子扶著橋欄桿休息一會兒，他則護(hù)在身后。遠(yuǎn)眺著湖光山色回望過往，張玉華感嘆：“輕舟已過萬重山。”

張玉華出生在山東聊城農(nóng)村，是當(dāng)?shù)匦∮忻麣獾母枋帧?994年夏天，21歲的他來到聊城市里闖蕩，很快應(yīng)聘到一家酒店工作。憑借會唱歌的優(yōu)勢，他兼職做飯店駐唱、婚慶司儀，事業(yè)做得風(fēng)生水起。踏實(shí)又帥氣的他受到不少女孩的青睞。

張玉華卻心有所屬，愛慕在酒店做收銀工作的宋慶煥。“她美麗，善解人意，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女孩。”宋慶煥也很欣賞張玉華，在酒店的某次活動后，她悄悄對他說：“我喜歡聽你唱歌。”張玉華喜不自勝，一對年輕人的愛情水到渠成。張玉華家境不好，宋慶煥的父母反對他們來往，但1999年，宋慶煥還是義無反顧嫁給了愛情。

婚后，夫妻恩愛，工作順利，2001年，兒子晨晨的誕生，給小家庭帶來了更大的快樂。然而，命運(yùn)卻在此時發(fā)生了逆轉(zhuǎn)。同年6月，宋慶煥因盆腔炎去一家小診所輸液治療。才輸了幾分鐘，她就發(fā)生了嚴(yán)重過敏，休克昏死過去。被緊急送到市醫(yī)院搶救后，宋慶煥的命最終保住了，卻全身失去知覺，變成了植物人。

“最多能撐兩個月。”醫(yī)生告訴張玉華。言下之意，再繼續(xù)治療下去，很可能會人財兩空。此時，所有人都勸張玉華放棄，因?yàn)閾尵绕拮訒r，他已經(jīng)花掉了家里的全部積蓄，還借了一大筆錢，根本無法支撐了。

看著全身插滿管子的妻子，張玉華傷心欲絕，與其讓她躺在ICU里孤單地活著，不如親自照顧她度過余下的日子。張玉華做了個決定：辭職，帶著妻兒回老家。

那是張玉華人生的至暗時刻：母親半身不遂多年，父親摔傷了腿。父親急火攻心，罵他：“一家老小，傷的傷，殘的殘，你辭了工作，拿什么過活？”“不辭職，誰來照顧慶煥？只要她還有一口氣，我就要管。”他大聲回應(yīng)。

自此，張玉華將剛滿4個月的兒子交由父母、嫂子幫忙照看，每天全身心照料妻子。怕宋慶煥肌肉萎縮，張玉華每天都幫她翻身、活動手腳、做按摩；知道妻子愛干凈，他每天給她洗臉、刷牙、梳頭；妻子大小便后，他立即給她換墊紙、換衣服，讓她的身體保持干凈清爽；每次吃飯，他總把最好的飯菜打成糊喂給妻子，而自己則隨便應(yīng)付一下……

有一次，張玉華給妻子清洗染上經(jīng)血的棉褲，姨姑姑勸他：“給她穿漏腚褲吧，方便些。”張玉華連連搖頭：“丫頭是個特別愛美的人，我不能讓她沒尊嚴(yán)地活著。”自從宋慶煥病倒后，張玉華就叫她“丫頭”，“這是一種力量，能讓她感知自己被寵愛著，讓她快點(diǎn)兒醒來”。

還有鄰居勸他：“給你老婆剃成光頭，就不用三天兩頭給她洗頭了。”他還是搖頭：“丫頭最愛長發(fā)，我不能讓她傷心。”

同學(xué)來家里探望，問張玉華累不累，他總會笑著搖搖頭。其實(shí)，怎么會不累呢？照顧妻子的間隙，張玉華還要做飯、做家務(wù)，每天忙得像個陀螺，才27歲，卻已然成了一個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的“小老頭”。這萬般艱難，只因“人家是好好地嫁給咱的，咱不能壞了良心、辜負(fù)彼此的愛情”而一天天堅持下來。白天，張玉華總是笑著把最樂觀的一面展現(xiàn)給別人；夜深人靜時，他才坐在地上看月亮，想起經(jīng)歷的種種委屈和磨難，偷偷流起眼淚。“其實(shí)，我堅強(qiáng)的背后，有不能和外人道的心酸。那段時間，我看不到未來，捉襟見肘的日子也把我逼近絕境。”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在張玉華的精心照料下，宋慶煥竟堅強(qiáng)活過了半年，這給了張玉華很大的信心和力量。他相信，堅持下去，還會有更多的奇跡出現(xiàn)。

有你，這個家才完整

2002年10月，張玉華像往常一樣給妻子剪腳趾甲，感覺妻子的腳動了一下。張玉華愣了，下意識撓了一下她的腳心，那只腳立即縮了一下。張玉華激動得跳了起來，“我老婆醒啦，醒啦！”

然而，宋慶煥并沒醒，除了有些知覺，她沒有任何反應(yīng)。日子在艱難中慢慢前行。2005年的一個秋夜，張玉華做手工刺繡掙錢養(yǎng)家。屋外下著大雨，屋內(nèi)也小雨淅瀝。那天晚上，張玉華的心也如這漏雨的小屋一樣，異常悲涼傷感，右手不小心被針扎了一下。他嘆口氣，撫摸著妻子的臉說：“丫頭，這么久了，你還是沒有醒過來，我真的很累很寂寞，你跟我說說話呀……”越說越難受，張玉華不禁摟著妻子邊哭邊唱：“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里，日子過得怎么樣，人生是否要珍惜……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忽然，一滴水落到張玉華的肩頭。他扭頭一看，妻子的睫毛上正掛著淚珠。他搖了搖妻子肩膀，顫抖著問：“丫頭，你醒了嗎？你真的醒了嗎？”宋慶煥張開眼睛看著張玉華，眼珠轉(zhuǎn)動了幾下。此時，張玉華終于確信，妻子真的醒過來了。

漸漸地，宋慶煥可以在張玉華的幫助下坐起來，也能發(fā)出一些簡單音節(jié)。張玉華帶她去醫(yī)院復(fù)查，醫(yī)生連連說：“這是醫(yī)學(xué)上的奇跡！”

不久，夫妻倆的故事引起了媒體的關(guān)注，電視臺時常邀請張玉華帶著妻子去做節(jié)目嘉賓。有了收入后，他們的生活越來越好。到了2007年，宋慶煥的記憶已恢復(fù)大半，并能開口說話，雖然有些含混不清，但張玉華都能聽懂，“我們彼此太了解了，溝通完全沒有障礙”。

日子平靜而幸福地流淌著，直到2007年的一天，宋慶煥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得知消息的張玉華大吃一驚，考慮到妻子的身體狀況，他堅決反對留下這個孩子。沒想到宋慶煥對張玉華說：“記得當(dāng)初生晨晨的時候，咱們就說好以后再要一個寶寶，沒想到后來我出了事。現(xiàn)在，寶寶來了，這是天意，我不想放棄。”張玉華何嘗不喜歡孩子？他主要是擔(dān)心妻子的身體。看到她如此堅決，夫妻倆專程到北京天壇醫(yī)院體檢并咨詢了專家，在得到“孕婦和胎兒一切正常，可以生育”的意見后，夫妻倆開心地抱在了一起。

也許是因?yàn)槿朔晗彩戮袼螒c煥的整個孕期特別順利，除了正常的惡心、嘔吐以外，沒有其他癥狀。唯一和普通孕婦不同的是，因?yàn)橄轮珶o力，她需要做剖宮產(chǎn)手術(shù)來生產(chǎn)。有一次，她和張玉華一起做胎教，她拉著老公的手說：“你摸摸，我們的女兒在動。”張玉華笑著問：“你怎么知道是女兒？”“肯定是女兒，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禮物。”宋慶煥篤定地說。也許上天真的被夫妻倆真摯的感情感動了，宋慶煥順利生下了一個可愛漂亮的女兒。

女兒軒軒出生后，張玉華變得更加忙碌。除了照顧妻子，還要照顧襁褓中的孩子，時常累到崩潰，但女兒“咯咯咯”的笑聲，瞬間就融化了他的心。他覺得雖苦猶甜，哪怕每天忙到只能睡兩三個小時，也心甘情愿。

平時，張玉華做飯洗衣時，宋慶煥就讓他把軒軒放到自己的輪椅旁，雖然她無法行走，但可以陪女兒笑，哄女兒開心；晨晨放學(xué)回家，也會照顧媽媽、妹妹。

度過了最初的忙亂和辛苦，軒軒漸漸長大了。每次家里有好吃的，第一筷子，兄妹倆準(zhǔn)會不約而同地夾給張玉華。軒軒說：“爸爸總是把最好的給媽媽，我們也要把最好的給爸爸。”晨晨說：“爸爸很辛苦，你也要照顧好身體。”身教對孩子是最好的教育，看到兒女如此懂事、孝順，張玉華備感溫暖。

有了兩個小幫手，張玉華也會偶爾去城里演出，掙些錢貼補(bǔ)家用。“兩個孩子早就學(xué)會了做家務(wù)，我不在家時，他們就照顧媽媽。”演出完，張玉華總會買上幾個妻兒最愛的烤地瓜焐在胸口，喜滋滋地坐最后一班車趕回家。想到妻兒開開心心吃烤地瓜的畫面，他由衷感到幸福。

在一家人的相互扶持、相親相愛中，日子一天天向好。但沒想到，厄運(yùn)又降臨了。2018年的一天，10歲的軒軒突然昏迷。張玉華抱著女兒沖進(jìn)聊城市人民醫(yī)院。經(jīng)過檢查，軒軒被診斷患上了糖尿病，胰島功能很差，需要住院治療。

看著病床上虛弱的女兒和默默流淚的妻子，張玉華心急如焚。僅僅兩天，他暴瘦了4公斤。看到這一切，本來需要丈夫照顧的宋慶煥變得堅強(qiáng)起來，她對張玉華說：“可能咱們注定要經(jīng)歷許多坎兒，但是我相信，每一次都能過去！”張玉華抱住妻子哭了起來：“丫頭，無論什么時候，你都是我的支柱，謝謝你！”

晚上，晨晨趕到了醫(yī)院，他說：“再大的風(fēng)雨也打不垮我們一家。”張玉華看著妻兒點(diǎn)點(diǎn)頭，心頭敞亮起來，身上也有了力量。

熬過重重苦難，便會雨過天晴

治療了半個月，軒軒出院了，但需要終身佩戴胰島素泵，打胰島素針劑。這么年輕就失去健康，她非常沮喪。張玉華本是個不善言談的人，但每天都會和女兒聊天，給她買來一些書，陪她看，交流心得。晨晨會在假日里陪妹妹運(yùn)動，和她一起下棋畫畫，竭盡所能開導(dǎo)她。宋慶煥更是用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給軒軒增加信心：“媽媽以前是植物人，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

在全家人的鼓勵和幫助下，軒軒漸漸走出了情緒低谷，變得比以前更加陽光堅強(qiáng)，不僅病情穩(wěn)定，學(xué)習(xí)成績也不錯。

第二年，濟(jì)南市一家企業(yè)得知他們的故事后，伸出了援助之手—為一家人在濟(jì)南市租了一套房，免費(fèi)供他們居住，并提供了一臺多功能智能康復(fù)床，便于宋慶煥后期的康復(fù)治療。這讓張玉華輕松了不少。在日復(fù)一日的訓(xùn)練中，宋慶煥終于可以站立了，說話一天比一天清晰。她時常向張玉華表白：“老公，這么多年你不放棄我，辛苦照顧我，謝謝你，我愛你。”

2023年1月，張玉華注冊了一個叫“靈魂伴侶”的視頻號，開始直播他和妻子的日常生活。看到張玉華20多年如一日照顧病妻，夫妻倆恩愛如初的一幕幕，很多人都說“又相信愛情了”。他們賬號的粉絲量高達(dá)100萬，無數(shù)網(wǎng)友為張玉華點(diǎn)贊。有了粉絲們的支持，全家人對未來越來越充滿希望。

2023年七夕節(jié)，張玉華帶著妻子拍攝了一組婚紗照：“我想對妻子表達(dá)自己對這份愛情的堅守和承諾。”張玉華動情地對妻子說：“丫頭，就算你一輩子不會走，我也將一直攙扶著你往前走，我就是你的雙腿。”

宋慶煥聽后，拉著丈夫的手哭了，她有太多感激的話要對丈夫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張玉華道：“不哭不哭。你看，咱們現(xiàn)在生活得越來越好了，幸福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張玉華告訴記者：“我倆相親相愛，兩個孩子也特別懂事。軒軒陽光開朗，晨晨體貼細(xì)膩，我們好有福。”有時，晨晨加班回來已是晚上九十點(diǎn)鐘，看見張玉華依舊在忙碌，便拉著他去吃夜宵。“他說要緩解一下我的疲勞，讓我解解壓。”張玉華笑道。晨晨還經(jīng)常對張玉華說：“爸爸，你要好好放松放松，經(jīng)常帶我媽去旅旅游。你們不用再擔(dān)心我和妹妹，我們都長大啦，會照顧自己。”

12月25日，濟(jì)南下起了鵝毛大雪，張玉華一家人圍坐一起吃火鍋。晨晨認(rèn)真地說：“爸爸媽媽，我有一個夢想：我要努力攢錢，買一套大房子，和你們永遠(yuǎn)在一起生活，好好照顧你們。”宋慶煥笑道：“傻兒子，有這份心意就夠了，你有自己的生活，媽不能給你添麻煩。”晨晨說：“媽媽放心，我跟女朋友早就商量好了，我們意見一致。”

如今，宋慶煥的精氣神兒越來越好。看見張玉華在炒菜，她就說：“我也要炒！”張玉華就用繩子把她和自己拴在一起，一起炒菜做飯。兄妹倆看到可開心了，他們說：“終于嘗到了媽媽的味道。”

張玉華說：“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們一家人都健健康康、陽光樂觀地去面對生活的酸甜苦辣；一家人相親相愛、不離不棄、生死相依。”是啊，只要足夠勇敢，熬過命運(yùn)給予的重重苦難，人生就會撥云見日，雨過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