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梅的脆弱和力量

尹海月

因為張桂梅故事的豐富性和復雜性，也因為華坪女高觸及了教育、女性等諸多議題，《我本是高山》注定是一部會引起討論的影片。不管是什么樣的創作，對她最大的尊重都應該是保持誠實，盡力將她還原成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張桂梅任校長的華坪女高創立之初，因為學生成績差，曾面臨關停。張桂梅迎來了最大的一次危機，“難堪，面子過不去，人家不讓你干你非干。”可見，即使強大如張桂梅，也有退縮的時候。重要的是她沒有放棄，她給老師下指標，每天拿著喇叭，在食堂、校園、寢室追著學生喊：“快一點！再快一點！還有1分鐘！還有30秒！”學生們睡5個小時，吃飯花10分鐘，周末休息兩三個小時。很多人都說張桂梅不近人情，可她說只要不傷害學生，對她們有意義，她就去干。

她不像傳統意義上正襟危坐的校長，她看到不對的就直接說，甚至罵。對于這么個性鮮明的校長，學生們并不覺得被傷害，相反都感激她。張桂梅很重視家訪，翻山越嶺去幫助學生解決困難，“找到家庭凝聚的點，學生就覺得欠了一份情，就有上進心。”她并不固執保守。有的學生反饋進大學后什么都不懂，她“與時俱進”，讓學生跳“鬼步舞”，聽周杰倫的歌。

一個人要有怎樣的精神支撐，才能把自己的痕跡全部抹去，一心投入事業當中呢？沒人見過她穿鮮艷的衣服，也沒看到她用過護膚品，她睡覺的地方只是一張小小的單人床，樸素、整潔。偌大的校園里你找不到真正屬于她的東西，可又處處能看到她的印記。能解釋這種投入和決絕的，只有信仰了。

回憶起小時候的生活，她很開心，說那時候人們互幫互助，不分你我，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她將江姐當精神偶像，“你為更多人活著，為民族和國家活著，你有力量”。

其實她也愛美，年輕時去講課，她穿紫色皮鞋、天藍色褲子、紅色上衣。她伸出腳問學生：“看我漂不漂亮？”她也有普通人的情感，因為要去北京爭取資金支持，她沒能回東北老家見病危的哥哥最后一面。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能原諒自己，“我也不是鐵板一塊，有時候也想家”。

看到她的脆弱、不完美，才能真正理解她，理解改變大山女性命運背后之艱難、之重要。希望張老師能陪伴我們久一點，她的身影能在高山上多駐留一會兒。電影里有個場景非常動人，老師將女孩們帶到高山上，指著遠方，說她們向往的學府在什么方向，有多少公里。女孩們眼睛閃閃發光，流露出渴望。

那么，跨過高山之后，女孩們命運的齒輪轉到了哪里？過上想要的生活了嗎？她們能不能適應大學的生活，有沒有找到工作？對于底層出來的女孩們，社會又該提供什么樣的幫助？這是真實世界里，張桂梅留給我們的下一份問卷。

瓦力//摘自2023年11月29日《中國青年報》，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