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就是可以接得住爸媽的眼淚了

tsing 孟孟 jiaoer

你有偷看過爸爸跟媽媽撒嬌嗎？看到過媽媽也會被蟲子嚇哭嗎？看到過爸爸在向你借錢時的窘迫和落荒而逃嗎？這些被父母藏起來的軟弱時刻，我們幾乎很少發現。直到我們終于長大了，他們曾經藏得很好的軟弱才被一點一點發現。

或許，這就是他們對我們成熟的最大認可吧。

他問：可以按手印嗎？

那是我第一次見我爸哭。

他以前當兵，一輩子沒流過淚，甚至連頭都沒低過，腰桿永遠挺得比別人直。直到有一年我做手術，醫生讓父母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他拿著筆卻幾次寫錯自己的名字。他的手一直在抖，后來連帶著肩膀，再后來他整個人都在抖，他背對著我，我能聽到他強忍著的抽泣聲。我安慰他說那上面寫的都是嚇人的，沒那么嚴重。他用力地點頭，然后問醫生：“不好意思啊，同志，我能按手印嗎？”（口述人：豆子）

媽媽來給我陪讀，我爸打電話跟她哭

我高三那年，媽媽正好提前退休，為了讓我吃好睡好努力學習，她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來給我陪讀。那一年，我倆幾乎都沒回過家，周末爸爸會來看看我們。

有一天晚上，我假裝睡了，其實在房間里偷偷看小說。結果聽到媽媽在客廳壓著聲音打電話，“她睡啦，這幾天估計學習緊張吧。哎呀，最關鍵的一年哪能放松，你怎么還哭起來了，熬一熬這不就過去了。你少喝點兒酒，等她考完不就能回家了嗎，再堅持堅持……”

不知為何，高三那一年，我自然而然就覺得我是家里最重要的，高考就是天大的事兒，以至于我完全沒有想過，爸媽感情那么好，從沒長時間分居過，爸爸一個人也會想念媽媽。

還好我后來考得還不錯，也不枉費那一晚吃下的狗糧。（口述人：阿琪）

他小心翼翼地借錢，像我小時候排練很多遍才開口

我一直都覺得爸媽挺健康年輕的，直到爸爸找我借錢的那一刻——那天晚上他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先問我下班了嗎、吃飯了嗎，聊了兩句家常后，他突然問：“你手里還有閑錢嗎？可以先給我打3000元嗎？下個月就還你。”

這三句話他是一口氣說完的，中間幾乎沒有停頓，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說噢噢好，他很快說那先這樣，就掛了電話，我仿佛看到了一個落荒而逃的老父親背影。

我掛了電話就把錢打給他了，沒有催他還，也沒跟任何人再提起這件事。

記得小時候我第一次找他要零花錢，醞釀了一個晚上，排練了很多遍，最后漲紅著臉快速地說：“同學經常請我喝飲料，我覺得不好意思，要不以后也每周給我一點零花錢吧，保證不亂花，說不定還能存下來。”

和那天他給我打電話的樣子一模一樣。（口述人：美美）

他每天問我：今天能搶到口罩嗎？

我爸媽一直都是我的超人，我的哆啦A夢，尤其是我爸，從我懂事開始，他永遠能幫我解決所有麻煩。直到新冠疫情暴發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們不是萬能的。

一開始他倆總說，做好自己的防護就行了。后來新聞越來越多，氣氛越來越恐怖，哪兒都買不到口罩，我第一次感覺到我爸的茫然。網上買的都不發貨，藥店更不用說了，過年那幾天甚至都不開門。我爸不是很懂淘寶、京東以外的購物渠道，于是每天很無助地問我：“今天能搶到口罩嗎？就你那網上，哪里能買到？”

我第一次覺得他在依賴我，在我記憶里，只有我依賴他。那種感覺很奇妙，也讓人有點難過。他真的老了。（口述人：小新）

姥姥的記憶逐漸下降，媽媽半夜邊給我打電話邊哭

因為疫情我半年沒回過家，平時都是定時打電話聊聊家常。有一天晚上，很晚了，我媽突然給我打電話。她聲音壓得很低，“你姥姥現在真是越來越傻啦，都在這兒住了一周了，每次開水龍頭還要叫我過去教。”

我一邊看劇一邊應和著。

“然后她自己還要念叨，怎么就記不住呢？”

“人老了可能都記性不好了吧。”直到這里，我都還覺得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拉家常。

“唉……”電話那頭的媽媽突然嘆了口氣，接下來是長達幾分鐘的沉默，而我因為看劇入神都沒注意到那邊的沉默。直到電話那邊媽媽開始抽泣，我才意識到問題。

“你姥姥年輕的時候多能干啊，又要強，現在怎么連個水龍頭都不會開了……”

原來，無論人長到多大，在害怕父母老去這件事上永遠都一樣啊。（口述人：啾啾）

她拿著鍋蓋手足無措的樣子，像極了我的女朋友

我們家一直都是我爸做飯，我媽屬于廚房毀滅者。有一年暑假我剛回到家，推開門就看到我媽一手舉著鍋蓋一手拿著鍋鏟，站在廚房門口進退兩難。

一般情況下，我放假回家她都會第一時間沖到門口，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只有那次，她甚至都沒看我一眼，臉上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我問她怎么了，她用鍋鏟指了指廚房，原來是鍋著火了。

直到我拿過她手里的鍋蓋，走過去把火蓋滅，她還站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我問她：“你不是知道鍋著火了怎么辦嗎？”她像犯了錯的小孩一樣低著頭，弱弱地說：“我不敢。”

從那以后，我爸再也不準她進廚房了，就算不在家，也會給她叫好外賣。我媽現在已經40多歲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大概也是因為被我爸保護得好吧。（口述人：YY）

家里進了蟲子，她哭得比我還大聲

記得那是個夏天的晚上，爸爸出門沒在家，我和媽媽在客廳看電視劇。因為住的平房，所以家里時不時會有小動物光臨。

我看著一只壁虎從電視墻哧溜哧溜爬上去，然后停了下來，我整個人汗毛都立起來了。于是我媽就拿了個掃把準備把它打下來，我站在旁邊不敢動。我感覺她也有些緊張，但掃把揮出去的時候也挺猛。

打是打下來了，但是電光火石間，我們倆誰也沒看到那個壁虎的尸體被打到哪里了。

媽媽開始找，結果一低頭，它就從媽媽的頭發上掉下來了。那一瞬間，媽媽被嚇得一邊尖叫一邊大哭。其實她也是怕的，但是為了讓我不那么怕，她才會站在我前面。（口述人：李好甜）

她抱著我說：“媽媽沒有媽媽了。”

姥姥一共有三個孩子，我媽是唯一一個女兒，全家人的寵愛都給了我媽，所以她和姥姥姥爺的關系最親，兩個舅舅沒少吃媽媽的醋。

我媽從小就很自信，人生一帆風順，我知道，這是因為她在父母那里獲得了足夠的安全感，她知道“天塌了還有爸媽等我回家”。

可這一切都在姥姥去世時變了。姥姥火化的那天，媽媽整個人都虛弱得不像樣。她抱著我說：“女兒，媽媽沒有媽媽了。”

沒見過父母脆弱一面的人是幸福的，但沒有人能保證永遠幸福。如果你發現了，那么一定要好好擁抱他們呀。（口述人：nini）

傅炎//摘自GQ實驗室微信公眾號，與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