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靜 龍明慧
(重慶師范大學,重慶 401331)
隨著互聯網和信息技術的發展,我國已經名副其實地進入數字化時代。 在數字化時代,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其中信息傳播方式的變化尤為顯著。 翻譯,作為一種跨文化信息傳播,也發生了相應變化,出現了很多新的翻譯現象,特別是參與式翻譯(participatory translation)①的出現,給當前的翻譯理念帶來了新的挑戰。
在翻譯研究領域,翻譯主體一直是研究的重點,不同學者對翻譯主體也有不同的認識和界定。 而從傳播學視角來看,翻譯主體對應于翻譯這一跨文化傳播活動的傳播者。 在信息傳播過程中,傳播者擔負著信息的收集、加工和傳遞的任務。 傳播者既可以是單個的人,也可以是集體或專門的機構②。 因此,具體來說翻譯活動的主體是翻譯的發起者和實踐者,即參與翻譯的譯者和翻譯活動的發起者。 在數字化時代的參與式翻譯,變化最大的就是翻譯主體,不僅譯者發生了變化,翻譯活動的發起者也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
民間組織一直在國家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其典型特點是非營利性③。 近年來,不管在中國還是在西方,都出現了部分非營利性的民間翻譯組織,涉及不同領域。 例如,在中國,翻譯《哈利·波特》的霍格沃茨翻譯學院,就是由一群哈迷,出于興趣,自發組織翻譯組,通過在網上發帖招募志愿者譯者,分工協作快速完成《哈利·波特》的中文翻譯,每次都會比官方中文版本早好幾個月。
相比官方機構,數字化時代的民間翻譯組織有其自身的特點。
首先,民間翻譯組織的翻譯活動都通過網絡進行,翻譯產品也大都在網上發布推廣。
其次,傳統的官方機構組織的翻譯活動,一本譯作的出版要歷經選題、報批、尋找發行機構、簽訂版權引進合同、翻譯圖書、書號審批等復雜流程,最終到達讀者手中往往要花很長的時間。 而民間翻譯組織省去各種審批程序,能夠快速獲取原文,組織譯者合作翻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產出翻譯作品。 比如,影視字幕組的翻譯,有時在國外電影上映幾個小時后,國內觀眾就可以看到配有中文字幕的影片。
再次,民間翻譯組織,如網絡大眾翻譯社區,其市場信息反饋非常靈敏,翻譯內容既不需要傳統的媒體“看門人”層層把關,也沒有健全的媒體審核法律對其加以限制,可以直接投入消費者市場[1]80。因此,這些民間翻譯組織發起的翻譯基本不受官方主流意識形態控制,以讀者的興趣為出發點,所選擇的材料和翻譯策略要切合讀者需求,因此讀者的接受度往往高于官方機構的譯本。
最后,民間翻譯組織的譯者呈現多元化的特點,譯者大多并非專業譯者,而是來自各行各業,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志愿者譯者。
志愿者譯者大都經過網絡招募,為民間翻譯組織進行翻譯。 他們并不獲取報酬,一般皆是出于自己對原作品的興趣和愛好參與翻譯,從中獲得分享的樂趣。
志愿者譯者本人往往也是原作的消費者,常常以一種“產銷者”(prosumer)的身份參與翻譯與翻譯作品推廣。 同時,譯者也通過分享作品,產生群體身份認同感(identity)。 因此,在翻譯過程中,他們不是消極被動地再現原文意義,而是積極運用各種方式在譯本中發出自己的聲音,獲得自己所在群體的認同。 此外,也有部分志愿者譯者將翻譯視為一種政治行為,為了和平、公平和正義參與翻譯,使翻譯成為挑戰主流政治意識形態的工具[3]。 對于他們而言,翻譯不再是再現原文,而是重新構建現實。
另外,志愿者譯者一般都是母語譯者,也就是說,志愿者譯者一般都是將其他國家的作品翻譯給本國讀者,自己也屬于本國讀者群體中的一員,因此比非母語譯者更了解,也更注重讀者需求。 他們所采取的翻譯策略主要以歸化為主,以獲得目標讀者的共鳴。 例如,我國的影視字幕組在譯介歐美影片時,會采用極為中國化的表達,被稱為字幕的“神翻譯”。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人們已進入Web2.0 時代,而Web2.0 時代顯著的特征是,信息的創造不再集中于特定人群的手里,信息的流通也不像以往那樣受到嚴格的監控[1]82。 因此,志愿者譯者依托Web 2.0 平臺參與翻譯活動,所翻譯的作品可以直接投入消費市場,不用通過層層審核,在翻譯過程中擁有較大的自由度。 此外,這些志愿者譯者通常沒有經過專業的翻譯培訓,沒有被灌輸特定的職業規范,如要求緊貼原文。 他們更加具有“創新性”,能夠玩轉手中材料,以其受眾感興趣,容易理解的方式重述原文[3]155。
總的說來,在數字化時代,參與式翻譯的翻譯主體,其主體性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發揮,加上對各種新媒體技術的運用,這樣的翻譯比傳統的翻譯更加快捷高效、多元豐富。
隨著電子出版物的流行,加之人們生活節奏的加快,數字化時代變成了一個“輕閱讀”時代。 如今普通讀者已經很難靜下心來閱讀高深的作品,更遑論來自外來文化的作品。 如同Wuxiaworld 的創始人賴靜平在談到網文在海外流行時所說的“我們中國人引以為傲的傳統文化對美國人來說太難了。 網文不深,又有中國味道,剛剛好”。
因此,在數字化時代,翻譯得最多的是最新的數字出版作品,特別是非主流的作品。 而當前網絡翻譯所涉及的領域和題材也給對外翻譯敲響警鐘。 近幾十年來,我國一直不遺余力地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花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中國典籍和中國經典文學作品外譯,但翻譯宣傳的效果并不好。 除了其他方面的原因,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由于文化認知差異,國外普通讀者對國內作品興趣不大特別是在追求“輕閱讀”的數字化時代,如《三國演義》《紅樓夢》等經典作品,若沒有創新的翻譯和推廣模式,將比以往更難得到國外讀者的青睞。
在數字化時代,大量翻譯通過各種網絡社區,內容分享平臺進行。 數字技術的發展促進了多媒介融合的信息傳播方式,文字、圖片、音頻、動畫、視頻可以實現有機整合,給翻譯帶來了新的契機。 一直以來,傳統翻譯關注的僅是語言文字的翻譯,而在數字化時代,譯者越來越關注語言文字之外的手段構建意義的功能,而媒體技術的融合使這些手段在文本中的共存成為可能。 因此,譯者在網絡環境中,可以充分利用語言文字之外的手段實現自己的翻譯目的。 很多文本,特別是目標讀者理解比較困難的文本,都可以通過版式設計、色彩搭配,插入圖片、音頻、動畫、視頻等方式輔助語言文字翻譯,構建豐富的多模態譯本,給讀者帶來不一樣的閱讀體驗。 此外,在網絡條件下還可以構建一種超文本譯本,該種譯本可在譯作正文之外開辟互動帖,使得傳統印刷媒體中被代言甚至被忽視、被壓抑的讀者得以顯身,他們發表觀點,參與討論,甚至直接參與翻譯過程,而讀者的心得和討論又作為后續讀者的閱讀對象,成為整個網絡譯本的構成部分[4]。
在數字化時代讀者閱讀習慣發生了一定的變化,網絡閱讀已經成為當前讀者的主要閱讀方式。人們接觸異國文化,也更加傾向網絡渠道。 十國民眾對中國文化的接觸意愿與渠道研究——《外國人對中國文化認知與意愿》年度大型跨國調查就發現,在跨文化傳播領域,國外民眾是否能接觸到中國文化,是否能夠接受中國文化,一定程度上受到接觸渠道的影響。 而問及國外受訪者接觸中國文化的首選渠道時,報紙雜志的受訪者合計5%,廣播電視14.7%,選擇互聯網的受訪者合計62.9%。 這顯示在跨文化傳播中,互聯網以其及時、互動、多媒體、海量信息等特性促進了信息的互通互聯,對國外受眾而言,互聯網已經成為了解中國文化的主要渠道[5]。
讀者的閱讀理解能力發生了變化。 網絡的發展、獲取信息的便捷、全球化的推進,即使普通讀者,對異國文化的了解也多于從前。 新一代在網絡環境中成長起來的世界各地的年輕讀者擁有越來越多的共同愛好,他們組成網絡社區,分享信息。 而網絡翻譯一般有很大的讀者指向性,譯者翻譯的目的是與自己有共同興趣的讀者分享信息,因此翻譯受眾都是對原文主題有一定知識和了解的讀者。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翻譯稍有瑕疵,也不會影響譯文的理解和接受。 這也是非專業譯者的譯本往往比官方譯本更為讀者所接受的原因之一。
信息傳播的效果是為了引起關注、留下記憶、改變態度,從而促使受眾個人或群體的某種行為發生變化。
因此,從傳播學視角來看,翻譯的傳播效果并不是由翻譯質量來評定。 傳統的翻譯主要由專業譯者完成,而數字化時代的網絡翻譯則是大眾參與,很多參與翻譯的人并不將自己認定為專業譯者。 兩者的翻譯質量很難下定論,因為評定兩者翻譯質量的翻譯標準本身就有所不同。
傳播對受眾的影響可以達到四種程度,也就是四層次傳播效果。 這四個層次分別為信息層次、情感層次、態度層次和行為層次[6]。
傳播活動信息層次的傳播效果是指將所要傳遞的信息傳到受者處,使之完整、清晰地接收到。 在這個層面,參與式的網絡翻譯和傳播能使信息快捷地傳遞到讀者手中,并且讀者所接受的信息可以更加豐富,因為數字化的譯本可以容納更多的信息。
傳播活動情感層次的傳播效果是使受者在感情上與傳播內容接近、認同,對這一傳播活動感興趣,從而與傳播者接近。 參與式翻譯的譯者本就是讀者群體中的一員[3]164,因為對自己翻譯的內容有興趣,出于與人分享的熱情而進行的翻譯,面向的對象就是和自己有共同興趣愛好的群體,因此,在翻譯活動一開始就已經獲得了讀者的接受和認同。
態度是人對事物或現象認識的程度、情感表達和行為傾向的總和。 翻譯傳播活動態度層次的傳播效果是指翻譯受眾對翻譯作品的評價。 對參與式翻譯,以字幕組翻譯為例,影視作品的讀者大多更加喜愛非官方發布的字幕翻譯,認為字幕組翻譯更加靈活生動有趣,也熱衷于討論分享字幕組翻譯的譯文。
傳播活動行為層次的傳播效果是指受者在感性、理性認識之后,行為發生改變,做出與傳播者要求目標一致的行為,從而完成從知到行的認為。 就翻譯活動而言,其體現行為層次傳播效果的地方就是讀者是否會積極評價參與改進或是分享譯文,或者進一步關注閱讀所譯文本同類作品。 在這方面,參與式翻譯因其互聯網優勢,往往比傳統翻譯更加能夠吸引讀者采取某種行動。
總的說來,借助互聯網多媒體優勢,參與式翻譯雖然質量未必優于傳統專業翻譯,但在各個層面都能夠實現比傳統翻譯更好的傳播效果。 而這正是人們要深入研究以改進目前整體翻譯狀況之所在。
在數字化時代,參與式翻譯,即使其翻譯質量未必好于傳統的翻譯,但其所帶來的翻譯傳播效果卻是有史以來相對較好的,這無疑為翻譯實踐和翻譯研究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
但在大眾參與式翻譯繁榮的背后,也還存在諸多的不足與問題。 首先是加劇信息傳播的不平衡。大眾參與式的網絡翻譯傳播的大量信息仍然是從英美等少數幾個媒介技術發達的西方國家向世界各地流動。 而經濟實力與信息技術相對落后的廣大發展中國家長期擔當跨文化信息傳播的被動接受角色。文化信息傳播量上的嚴重失衡,會影響全球文化生態的全面健康發展。
其次,大眾參與性翻譯大都是介紹引進其他國家的作品和信息的翻譯,鮮少外宣推銷式的翻譯。從翻譯方向性來看,基本都是譯者從外語翻譯成母語的翻譯,即國際上普遍認同的翻譯方向。 而在這種順向翻譯的過程中,譯者考慮到讀者的接受,往往會使用非常規化的翻譯策略,造成原文文化特色在譯文中消弭,這在一定程度上會進一步影響經濟文化不發達國家的文化在國際上的傳播。 以中國文化英譯為例,中國官方推廣組織的譯者翻譯的英文譯作很難被西方國家普通讀者接受,且英語國家翻譯中國文化的譯者又很少,即使有,也傾向于采用歸化的策略,這很可能導致中國文化在翻譯中的流失和變形。 因此,如何利用互聯網和信息技術的發展,解決這樣的問題,應該成為數字化時代翻譯研究的一個重要話題。
任何新事物的出現都有利有弊,數字化時代參與式翻譯提升了翻譯跨文化傳播的速度、廣度和效度,但也帶來了諸多問題,因此,對這樣的翻譯行為進行深入研究,趨利避害,才能促進翻譯的良性發展。
注釋:
①參與式翻譯是指一種普通大眾出于對所譯對象的興趣而志愿參與翻譯,并傳播分享翻譯作品的活動。
②詳見https:∥baike.so.com/doc/5439381-5677703.html.
③詳見https:∥baike.so.com/doc/5890225-610311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