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我最喜歡的地方就是爺爺的書房,只因那里有一塊讓我著迷的小黑板。
爺爺是一名高中數學老師,我自打生下來就跟著長輩們住在學校的家屬房里。每天放學時間一到,我就會跑到爺爺的教室門口等待爺爺下課。有時候爺爺會稍微拖堂,我就站在門口透過縫隙往里看。只見爺爺手拿粉筆,即便挺著一個大大的啤酒肚,筆下依然如游龍一般在黑板上快速行走,粉筆寫過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個我看不懂的等式,清晰而流暢。粉筆和黑板的摩擦生出了動聽的節奏,歡快有力,激昂著向上的心,鎖定了一教室的全神貫注。從那時起,我就對這一塊黑板產生了深深的向往,我向往著,也像爺爺一樣在黑板上寫寫畫畫。
終于,在5歲生日時,我得到了一塊小黑板。從此,爺爺的身后就多了一個小跟屁蟲,只要他抱著作業本走進書房,我就屁顛屁顛跟進去。爺爺坐在書桌旁批改作業,我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拿著粉筆在小黑板上涂涂寫寫。那時的我還不會寫字,總是纏著爺爺教我寫1、2、3……每到這時,爺爺總會放下手里的筆,一臉無奈而又寵溺地望著我,笑瞇瞇地說;“你這個小調皮鬼呀,真拿你沒辦法。來來來,跟著爺爺一起寫,1像鉛筆細又長,2像鴨子水中央……”黑板上歪歪扭扭的數字,為我打開了一扇神奇而美好的大門。
后來,小黑板的旁邊多了一個小伙伴——一根長長的教鞭。那時的我剛步入小學,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鮮。老師在我眼里,是那么高大、神圣,讓人崇拜,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深深印刻在我的腦海里。每天放學一回到家,我就掏出書本,拿起教鞭,學著老師的樣子,給我“講臺”下的玩偶們復述今天上課的內容。“來,大家看到拼音a,張大嘴巴aaa。”“你的嘴巴張得還不夠大,再試著用力張大。”對于不認真聽講的“學生”,我還要放下教鞭,送上一段“語重心長”。同學們知道我家有這塊小黑板后,都想來過一把老師癮,輪流當起了“老師”和“學生”。
自從有了“學生”后,我課上得更賣力了。為了讓我這個“老師”看起來更專業些,我把爺爺的眼鏡架在鼻梁上,看書時學著爺爺的樣兒,把眼鏡拿開,瞇縫著眼睛,然后滿臉嚴肅地望望“學生”。那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兒,難免有一些“學生”被我的行為逗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礙于“老師”的威嚴,便又裝腔作勢一番,讓亂笑的“學生”到墻角罰站。終于,等到“老師”也憋不住的時候,小伙伴們強忍的笑爆發出來,掀翻了屋頂。此時,站在墻角的小伙伴從門縫里擠進來,不依不饒:
“老師笑了,也要罰!”
“對,老師笑了也要罰,哈哈哈!”
后來,我們的課堂越來越豐富。“數學老師”的加減乘除讓眾生躍躍欲試;“語文老師”的“司馬光砸缸”一不留神就說成了“司馬光砸光”;“英語老師”總讓自己的舌頭卷住了嘴巴;“音樂老師”索性把鋼琴畫在了黑板上……爺爺的書房里,粉筆在黑板上“唰唰唰”地書寫童年的純真和歡愉。
大學畢業后,我站上了講臺,擁有了一塊更大的黑板,擁有了一群需要我照顧、呵護的學生。站在黑板前,我依然那般欣喜、那般神氣,更多了一份責任、一份榮光。驀然回首,早在二十多年前的某個下午,透過門縫看見爺爺的黑板,我已然看見了自己的光榮和夢想。
本以為,有了大黑板,會冷落了小黑板。我剛當上老師那會兒,奶奶說要將小黑板清出書房,爺爺卻堅決地攔下了,還嗔怪著:“誰說小黑板用不上了!還有大用場呢!”
你別說,爺爺還真是個“神算子”,沒過幾天功夫,我還真就在書房里天天抱著小黑板了。這回,輪到爺爺站在門口,透過門縫看我在小黑板前抓狂。“璐璐,別急,爺爺陪你備課!”爺爺終于忍不住了,推門進來,安慰著我。
“爺爺,下周我要在全校老師面前上公開課,上不好怎么辦?”
“爺爺給你當學生,你把課上給我聽聽。”話音剛落,爺爺就搬來把椅子,端坐在小黑板前。燈光下,小黑板前,一師一生,一問一答;時笑時鬧,時疑時思……那一刻,童年不曾離場,夢想也不曾離場。
彭玥璐,湖南省衡陽市石鼓區華耀小學副校長。小學語文二級教師,石鼓區語文名師工作室骨干成員,“全國雙有圖文創作比賽”優秀指導老師,撰寫的論文《讓語文教育根植于愛》獲全國三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