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向陽
狹義的下關人民街,是20世紀30年代末40年代初建成、過去叫“仁民街”的這段,60年代中期改名為人民街,即主要是從新橋(現稱美登大橋)南到現在的人民公園這一段(包括今振興街南至建設路口原來叫南華街的路段),而后分別朝南朝北向兩頭延伸出人民南路、人民北路,可以說是下關老城南北向的主要街道和中軸線。如今與人民路交叉的東西向主街和中軸線的建設路,那時還是下關老城邊上老滇緬公路(又稱史迪威公路)的一段。我最早認識下關的時間是20世紀60年代中后期,童年的我隨同外公或者母親從大理來下關走親戚,短暫居住過幾次。后來隨父母到滇南后多次回大理外公外婆家探親,往往都要路經下關中轉,或者就便探訪親戚小住一兩天,于是對下關這片老街留下過一些記憶。而到20世紀80年代初我父親從部隊轉業,家庭就安置在位于下關人民街中段應該是民國年間原云南地方銀行——富滇銀行等多家銀行所在的老院子的銀行大院里,我1982年1月大學畢業也自愿要求分配回大理工作,因此開始在人民街上居住了八九年,成家后也在廣義人民街(即老人民街的延長線)的人民南路上居住二十來年,之后又搬遷至人民街延長線——人民北路延長線的現住址居住十余年,可以說我的人生與這條中軸線有一定緣分,存留著一些難忘的印象。
一
童年時從大理來下關,要步行到大理古城南門外的汽車客運站買票候車,每天客運班次有限,大概到下午5點前后就是末班,趕不上就只有等到第二天。這種狀況一直延續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到下關也不過新橋,就在新橋北的一個小客運站下車。下了車我就屁顛屁顛地跟隨著外公或者母親,走過感覺年年月月天天都風聲呼嘯不斷的新橋,覺得那時的風要比現在大得多,戰戰兢兢緊緊拉著大人的手,十分害怕一不小心被那一陣陣狂風刮到橋下的西洱河里去。
過了新橋朝南沿著人民街走上一段,到了第一個街口往西拐再走幾十米,進入一個大院子,就到了緊貼院子西面的一間平房,這就是我大姑媽的家。后來長大了才知道這條街叫天寶街。再往西走一段就到埋葬著唐朝天寶年間來遠征南詔大敗戰死將士尸骨的“萬人塚”,后來稱為“天寶公園”,天寶街也因此而得名。我們家族中的親戚但凡來下關辦事或路過,幾乎都會來她家這里落落腳,或小歇或短住,算得上是一個家族的小小驛站。大姑媽年輕時曾經負氣離家出走,在洱源鄧川、鳳羽、喬后之間的羅坪大山一帶加入馬幫趕過幾年馬,后來從皮革加工廠退休在家,頗有幾分巾幗不讓須眉的豪爽大氣和滿腔古道熱腸,待我們十分熱情。當然,那時候也拿不出多少大魚大肉,但是餐桌上一盤腌鴨蛋,或者一盤煎牛干巴和幾片乳扇,或者豬肝鲊燉豆腐,或者一碗臘肉,有時將就著我們帶來的大理餌 趁新鮮炒炒吃,加上幾樣蔬菜、一盆湯,香噴噴的,直吃得“隔鍋香”的我們舔嘴皮,至今想起還會感覺回味不已。
到了晚飯后,那時在大理州白劇團工作的大姨和姨父出來散步,見到我們非常高興,就邀約我們去逛街。拐進人民街再往南走不遠,就有一排店鋪,有賣小百貨衣物的,還有賣雜貨食品的,我記憶深刻的是一家賣著新鮮糕點的鋪子,大姨他們很熱情地會買給我們一份那時難得吃到的剛剛出爐香噴噴的雞蛋糕品嘗,間或還會請我們到人民公園(那時還叫工人文化宮)里的人民電影院去看場電影。
如果在下關多住幾天,也會去當年住在人民街中部一個大院子里的二姑媽家吃頓飯。她家要從人民街東面州歌舞團與下關醫藥站之間的一條深巷道拐進去,再往南轉進一座連續幾個大院子的深宅大院里。后來才知道那原來是民國年間下關那些商號中某家有名的大商號的院落,那時和以后的一段時間曾經是大理州商業局的辦公場所和住宅區之一。童年的我感覺在那樣“庭院深深深幾許”的深宅大院里有些壓抑沉悶之感,因而不常進去,進去待的時間也不長。而類似的大商號和大院落,在人民街中段這一片區域足有十余家,20世紀40年代初(抗日戰爭中后期)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下關商貿經濟中心,從正陽街至西大街一帶迅速地轉向由新橋與南華街之間公路兩旁空曠地帶開發出的“新市場”,后來以喜洲商幫大商號“錫慶祥”創始人董澄農先生之子、工商界知名企業家董仁民的名字冠名的“仁民街”。如錫慶祥、復春和、衡和、萬通、永盛興、述德廬、羲順昌、鴻興號、遠盛昌、元春茂等都紛紛轉向仁民街的所謂“新市場”,并在仁民街這片地段精心建造了一幢幢豪庭大院。
1950年,解放大軍剛剛進入大理時,仁民街北段以東這片,最早是14軍40師機關駐扎,師部就設置在“述德廬”大院(20世紀90年代成為大理州農牧局、民政局和州文聯等部門的辦公場所),我父親當年曾經進去辦過公務。40師調防到臨滄一帶后,20世紀50年代初至60年代末期,中共大理地委機關就一直設在仁民街現在下關四小對面的“衡和”商號大院內,因此,這個大院一直被稱為老地委會。大理專區行署設在仁民街居民委員會巷道西北的國民黨一個姓馬的軍長的別墅內,即大理專員公署,現為大理州新華印刷廠廠址。 1956年11月,經國務院批準,成立大理白族自治州,同時撤銷大理專員公署,改為大理白族自治州人民委員會(簡稱州人委),50年代后期,位于幸福路的州人委(后改為州人民政府)大院建成后,大多數部門先后遷往州人委大院。
20世紀50年代,仁民街地委會大院及四周大院內,集中了中共大理地委各部門以及州人委所屬的州財政局、州民政局、州輕手工業局、州交通局、州紡織工業局、州冶金燃化局、州文教局(后分為文化局和教育局)、州衛生局、州農牧局及下屬的州農村合作經濟經營管理(簡稱經管站)、土壤肥料工作站等十多個行政機關和單位。州商業局、團州委、州婦聯、州民盟等單位也在仁民街。與仁民街相鄰的天慶街往東,是42師師部,仁民街西面的天寶街,有大理軍分區、州公安處、州法院、州檢察院等重要部門。
直到進入21世紀初,仍有州民政局、州文化局等少數單位還在仁民街原地委大院內辦公(州民政局在述德廬院內,州文化局在永盛興院內),前些年才先后分別搬遷到下關北區萬花路中段和龍山辦公區。
現在還完整保留著州群眾藝術館北邊,原來州農牧局、州文化局與州民政局等單位曾在其中作為辦公場所的幾個大院子。此外在人民街中部的西面還保留著一座很氣派的“三坊一照壁”四合院,北房屬于我妻子的外公那開科家以前所開的裕興商號,西房屬于一個叫張遠程的鶴慶商會會長名下,南房屬一個叫朱自高的鶴慶人,曾經借給“永昌祥”做商號,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這里公私合營成了蔬菜公司,20世紀80年代初期落實政策房歸原主。那家后人記得:1942年在下關,那開科和下關名流馬利生去拜見前來大理為支援抗戰義賣籌款的徐悲鴻大師,并一起出資購買下徐悲鴻先生的畫作,間接為抗戰捐資出力。因那開科屬雞,徐悲鴻先生還畫了一幅雄雞圖相贈,只可惜后來與所收藏的擔當等大師的一些字畫一起丟失至今不知下落。
二
到我1969年1月隨父母離開大理后,隔三差五回大理探親經過下關,特別是1980年我父親從部隊轉業安置回大理,入住下關人民街90號(后來改為134號)院后,對人民街的熟悉程度更進了一步。狹義人民街的最南頭,即現在人民公園東南角的位置,有家國營旅社,后來改名為“風城旅社”的老字號,再往北走一段的路東邊有一家名叫“小桃園”的小飯店,門面不大,飯菜也很可口。風城旅社和對面不遠建設路上的“東方紅旅社”,是那時乘坐客車路經下關、在此中轉的或出差或探親的旅客,一般都要排隊登記住宿的必須落腳處所。對于我們來說,如果車到的時間早,就直接到新橋北的汽車客運站轉車回大理,時間晚了趕不上車就到幾家親戚家投宿一晚,所以沒有光顧過這兩家旅社。東方紅旅社斜對面人民街西邊是當時的電信局,是那時發電報和打長途電話之處,在程控電話開通之前的年代里,私人有急事打長途電話必須到這里登記排隊等候,等到總機接通后進入X號電話間講電話,再按通話距離的遠近、時間的長短計費交錢。單位和私人發電報,也是到這里填寫好單子后,交給營業員計費買單。電信局往北是大理州電影發行放映公司,有一段時間其中的小放映廳還對外賣票放電影,1991年慶祝建黨七十周年,大理州電影發行放映公司還與大理報社、大理人民廣播電臺等單位共同舉辦了“三塔杯”獻禮片影評征文大賽,我撰寫再現中國共產黨建立史實影片《開天辟地》的影評《濃墨淡彩總相宜》,還曾榮獲了二等獎。電影公司再朝北,有一家小有規模的“振興飯店”,因位于人民街中部往西岔開的主街“振興街”口而得名,以烹調制作“砂鍋魚”“灌肚”“春卷”等本地特色菜肴聞名,算得上是老下關人唇齒之間難忘的一道味蕾記憶。
振興飯店東邊對面曾經蓋過一幢稱為民貿大樓的建筑,開業不久就搬遷到了現在人民南路的大理飯店旁邊。而振興飯店北邊對面一段包括振興街口朝西一段,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就蓋成的老富滇銀行大理分行等多家銀行機構,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銀行大院,幾家銀行機構分分合合撤撤并并,幾乎都在這座大院里發生。后來大理州人民銀行、工商銀行等單位都先后到外面興建了辦公場所和職工宿舍,大院里一度只剩下大理州、市農業銀行和市工商銀行等少數幾家單位留守。直到20世紀末,州、市農行也搬遷到了大理經濟開發區的新址。而由此衍生出的工商、農業、建設、中國等銀行星羅棋布般的大小服務網點,已逐步遍及大街小巷。
州歌舞團以北人民街東面的地塊,原來是一片五交化(全稱應該是五金交電化工公司)的門市部,我記憶中還是單層瓦屋頂的房子,其地板還是木質的。那時計劃經濟時期,特別是名牌自行車、縫紉機、手表、收音機和后來的電視機等所謂的“三轉一響”緊俏商品都要憑票供應、憑關系購買,因而這里顯得熙來攘往十分熱鬧,人氣十足。后來拆除后蓋起了現在的古城商場。五交化門市部北邊天慶街北面原來是京劇院,京劇院朝東是州禮堂,與州禮堂僅一墻之隔,兩家舞臺背靠背,京劇院大門臨街朝西,州禮堂背街朝東,州禮堂要從部隊大門外往北拐進。而部隊大門朝西,正好在天慶街尾端,只能由仁民街轉天慶街進去。后來京劇院撤銷,該地塊由大理衛校門診部取而代之。州禮堂則一直保留,我曾無數次在其中觀看電影,還有州白劇團、歌舞團及一些縣級文藝團體調演等演出。直至前些年改建成為嶄新的大理州群眾藝術館。
五交化門市部斜對面,即州歌舞團正對面人民街一側,是人民街糧店。從20世紀80年代初我們家搬遷到下關,直到取消糧食統一供應,不再用購糧本購買糧食的1993年3月止,這里就是我們家庭的糧油之源。隔三岔五按供給的定量買米買油買面買搭配的苞谷等雜糧。記得有一年大理一帶洋芋大豐收卻找不到銷路,還讓廣大市民認購“愛國洋芋”。1969年初,我父親所在的十四軍調防到滇南,部隊領導到位于大理城郊農村的我外公外婆家做工作,讓母親和我們兄弟姊妹四人隨軍去滇南。好不容易做通了工作,還要把1968年秋收分給我們大人和小孩的大部分糧食交到糧食局去,才能辦理遷移手續。那是外公外婆家一年的大半個家底,全部交去將會使他們難以生活度日。后來經過部隊領導與大理縣革委會協商免交200斤,實交500多斤糧食才辦理了遷移手續。我剛剛下鄉當知青時,由于集體戶里大家都缺乏生活經驗,一開始盡煮供應的大米飯吃,后來大米吃完了,就只能吃搭配的雜糧——苞谷面,蒸窩窩頭就腌蘿卜條,天天頓頓,直至一個接一個都吃出了腸炎。1978年3月,我下鄉當了兩年半知青后,參加了1977年底恢復的首屆高考,僥幸被分配入一所農科大學,學校“文化大革命”期間被下放到一個偏遠山區的光山頭上。那個縣盛產大洋芋(即土豆),有幾個月糧食定量中要搭配30%還是40%的大洋芋,當時稱為“搭雜糧”,但糧食定量就限制在那里,僅僅吃其余60%—70%的大米,麥面顯然不夠,其實也是真正把洋芋作為主食或者副主食來食用的。學校食堂也想不出什么辦法來把那些大洋芋加工烹調成正餐的主食,千篇一律就清水煮洋芋,再來上一勺子面醬,煮洋芋蘸醬當早點,別無選擇,必須硬著頭皮吃下去,否則就要挨餓。如果兩三天也罷了,連續十天半月天天如此,直吃得反胃冒酸水。
在取消糧食統一供應之前,沒有糧票是舉步維艱的,上館子吃飯沒有糧票就要帶上大米、麥子或者苞谷之類的糧食實物,交夠定量才能就餐。我本人就親歷過一件事:20世紀80年代末,有一次到一個縣出差,住在縣招待所,到了晚上宿舍里住進來一個小伙子,詢問后得知是浙江溫州來推銷制作證照標志等產品的。套了一陣子近乎,他說他還沒吃飯,因為沒有全國通用糧票,飯店里買不到飯,招待所也不賣客餐給他,央求我分給他點糧票,他用錢買。我說買賣糧票是違法的,看到他可憐無助的樣子,考慮到他到其他地方可能還會碰到類似的窘況,我把帶著的兩斤通用糧票給了他,他再三感謝后便匆匆去填飽他的轆轆饑腸。
人民街東面正中是下關醫藥批發站,那時也是一家炙手可熱的省屬單位,其南邊那片原來叫黃家巷,后來拆遷后蓋起了下關服裝城。電影公司東邊對面原來是下關市人民武裝部,人武部搬遷后這一塊成為市婦幼保健站,我女兒小時候沒有少帶她去其中看醫生。現在人民街北段的下關百貨大樓這塊,大抵是人民公園原來的東大門位置,蓋成百貨大樓以后幾經多家商戶易手經營,都似乎不是太興旺和景氣,可能是下關鬧市區逐步朝建設路東南部轉移,商業店鋪鱗次櫛比,客戶分流散布等因素導致,人民街上后來興建的下關服裝城、古城商場、下關百貨大樓等幾家大鋪面,好像都沒有怎么大“火”過。人民公園正對面記得是大理州農機公司等單位,再往南的下關賓館是后來才建起的,其臨街興旺一時的萬花樓餐廳,還是我1990年春節結婚宴請親朋好友之處。
從新橋進入人民街口,最先路過的就是位于最北頭的洱海賓館。據我90歲出頭的老父親講,洱海賓館是下關(想必也是滇西片)20世紀50年代中期建蓋的第一家高級賓館,也是當時滇西地區食宿及設施條件最好的賓館。最初建成時,專門用來接待外賓、黨和國家高級領導干部。后來才逐步放開,接待國內出差干部和一般人員,再后來才對外接待游客。其中環境優雅,鳥語花香,以前只有幾幢兩層樓的客房,后來才擴建起民族樓等院落,因北與西洱河一墻之隔,西對蒼山斜陽峰麓,坐觀斜陽佳景,的確是嘉賓棲息休歇的理想場所。一些從外地,包括北京、省城昆明前來大理采風或組稿的作家、詩人,也喜歡入住洱海賓館,我記得80年代中期,初學寫作的我,曾經進去慕名拜訪過在當知青和讀大學時便以詩歌成名、后來擔任過《詩刊》主編的葉延濱老師,以及《民族文學》的編輯陳沖老師。說來也怪,我與妻子最初相識時,第一次相互約定的會面地點,竟然會心有靈犀地都認定在這洱海賓館之內,在賓館大院內一處僻靜雅致的礎石桌凳間愉悅地相談,開啟了我們的愛之旅。
洱海賓館大門口前方,人民路與蒼山路交叉處,正對著新橋頭,20世紀90年代初曾經修建過一座園林式樣的雕塑造型——一池清水中盤臥著一塊青色的蛙形石塊和幾塊小青石,池塘上方的空中由鋼架支撐起數只展翅北飛的仙鶴,題名為“蒼山倦鶴”。可能是創意有點模糊和超前了些,似乎不大為人們理解,還有人把它曲解或搞笑似胡亂解釋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現在想來那雕塑其實還是有一定的美學感覺的。后來不知何種原因被更換成了一片綠地草坪,有段時間還移栽來一片松樹。
下關四小正東面,人民街北頭朝蒼山路的拐角處,20世紀90年代初改造建起L形的政府綜合樓,我們單位的主管局州農牧業局,州土地管理局、州計生委(全稱應該是計劃生育委員會)等部門和單位曾經在其中辦公若干年,直至20世紀初搬遷到龍山辦公區。
三
人民街上的地標之一應該算人民公園,原先主要部分是工人文化宮,核心建筑是人民電影院,后來改建成工人禮堂,記得從我剛剛參加工作的1982年起,曾經先后在其中看過全國總工會文工團、中國歌劇舞劇院、中國煤礦文工團等前來演出的文藝團體在其中的演出,聽過姜嘉鏘、殷秀梅等文藝名家的演唱,后來多次在其中開過會、聽過報告,看過《開國大典》等影片,記得我最后在其中看的電影是轟動一時的舶來片《泰坦尼克號》。人民公園是當時下關一帶人們的主要文化活動中心和娛樂場所,下關城區為數有限的公園之一。那時公園內有一些栽種著眾多茶花、杜鵑花等本地名貴花卉的花壇,一排排由青石板從四邊箍起做成的大花壇拱護著一棵棵盛開鮮花的花樹,有幾條供人們漫步游覽的步行廊道,若干可小坐歇息的石桌石椅。在洱海公園(即團山公園)尚未開發建成和完善而且顯得距離較遠的那些時光,人民公園往往就是親朋好友聚會與留影拍照的最佳場所,我們家就珍存著若干張親朋好友在其中花壇間花團錦簇背景下合影留念的照片。那些年坐落其中的下關文化館,有一間幾十平方米面積的閱覽室,訂著不少的報刊尤其是一些文學期刊,由一位老先生看守打理,幾乎每天都按時開放。我剛剛參加工作的那些年,差不多每天晚飯后無事就進那里翻閱報紙,或借閱雜志期刊,可謂開卷有益,而且受益匪淺。閱覽室旁邊還有個不大的圖書借閱處。閱覽室與借閱處南邊有一個院子和一棟樓房,是那時下關文化館辦公室、會議室及宿舍區,創辦過一份名為《下關文藝》的文學小報,曾經刊發過我習作的幾首小詩,那時初習寫作的我多次到其中參加過一些有關文學創作的活動。后來人民公園改造擴大后,在通往文化巷子的公園北門東側,也設置著一小棟兩層樓的閱覽室,也是我那段時間茶余飯后常常去閱覽報紙雜志的場所。
大概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原來相對獨立的燈光球場和工人俱樂部等設施也劃入了人民公園的范圍,公園一度成為兒童樂園,游樂園內設置了不少供兒童游玩的娛樂設施,如“卡丁車”“碰碰車”、蹺蹺板、可以坐上去旋轉升降的小車小船、可以在其中連滾帶爬的“海洋球”館等。我女兒小時候便常常去那里樂此不疲地瘋狂玩樂戲耍,留下過童年無數的嬉笑歡樂和難忘記憶。人民公園內曾經還修建了一個三足鼎立式樣的鐘座噴泉雕塑,后來不知何故就不復存在了。有一段時間老年門球熱,公園還把原先的燈光球場改造成為門球場,我父母退休之初那幾年還參加單位組織的門球隊,經常在此訓練和比賽,老有所為老有所樂。
再說說那時與人民街、振興街相連,與人民街平行的那條現在已幾乎消失了的文化巷,它可以說是我那些年上下班的必經之路。位于這條巷子一頭一尾的,分別是搬遷以前的大理州新華書店和圖書館。我1982年初開始到單位上班時,1956年11月就與大理白族自治州同時建立的大理州圖書館,還在文化巷最南邊緊靠人民公園北門拐進去的老院子里的原址,那時好像正在清理庫存的圖書,看樣子好久沒有開放,起碼是那些老舊書籍好長時間沒有見天日了。我因工作性質決定出差時間較多,每每下鄉或出差在外,工作之余常去之處,除了書店,就是圖書館了。平時不出差,工作之余和節假日,我也時常要到圖書館、閱覽室去廣閱博覽一番。在我剛出校門,開始在業余創作路上蹣跚學步、急需積累學識、借鑒創作手法技巧之時,我用親人的兩個借書證輪番借閱,三天兩頭往圖書館跑,借閱的次數多了,有幾位圖書管理員都知道了我的閱讀興趣,盡量把館里所有的中外詩集和優秀文學作品推薦給我,有時還超越常規一個證就借給我兩本,并且放寬期限,使我能在業余時光或是出差在外的工作之余認真閱讀。
經過不斷地研讀思考,加上長期持之以恒的刻苦努力,那些日積月累積淀下來的知識,潛移默化地融入我的業余創作中,使我在業余創作的艱難路途上取得了長足的進步。漸漸地,我的習作也開始登載于一些報刊,榮幸地置于圖書館、閱覽室供人瀏覽。后來州圖書館于1985年在建州三十周年前夕,欣喜地喬遷到了蒼山路東段寬闊大氣、占地兩萬平方米、總建筑面積六千多平方米的新址。承蒙厚愛,建國四十周年慶典之際舉辦的大理州部分作家著作展覽,2014年5月州圖書館、州文聯和作協舉辦的大理州作家作品展,都展出了我的作品,并收入了圖書館藏檔案。而圖書館搬遷后,因為距離拉遠、與上班時段有沖突等原因,反而去借書還書的頻率少了,往往要到周末和節假日才有時間去光顧。特別是有一次騎自行車去還書、借書,無人看守的“坐騎”不幸被偷,更覺得懊惱和沮喪,總感覺沒有以前那種在上下班途中,就可以順帶便捷地去借書還書那么便利,因而時常還是會回想起早先那段去老圖書館院子里借書還書的愜意時光。這樣的心路歷程,我在1992年大理州圖書館、大理報社、大理人民廣播電臺、大理州新聞學會和圖書館學會舉行的大理州首屆“金橋杯”《我與圖書館》征文演講比賽的獲獎征文《我贊美“金橋”》中,有過發自肺腑的感慨和表述。
從人民街中段往西轉,沿著振興街幾百米走到頭,與文化巷的拐角處那時是大理州新華書店的地盤,一樓是其門市部,是那時整個下關唯一的圖書銷售店鋪,自然也是人們選購書籍的心儀之處。進門后的兩邊都是柜臺,靠墻擺滿了書架,分門別類的柜臺和書架上,擺放著各類圖書、字畫等,每個圖書門類的柜臺之內都有專管的營業員負責看管和銷售。除了門市外面墻上櫥窗里擺放陳列的書籍能夠看清楚外,翻閱、觀看直至選擇購買每一本書,都必須經過營業員的手才能完成。那時剛剛改革開放、百廢待興,各類書籍的需求量都很大,人們對一些書籍的需求渴盼近乎如饑似渴的狀態,而幾乎又都“僧多粥少”供不應求,一時間“洛陽紙貴”,成為稀缺緊俏物品,位于鬧市區這獨一無二的書店自然而然就拿俏得很,而要買到需要的書籍往往都可遇不可求,“瞎貓碰死耗子”似的要靠“碰”,有的暢銷書幾乎都從內部渠道和“后門”溜走了,門市上基本難覓其蹤影,特別是文學類的名著和暢銷書更是難買如“沙里淘金”和“大海撈針”。
那時都還沒有開架售書,陳列在書柜里架子上的書籍,或買或看都要經過售貨員的手傳遞,不可能多翻翻看看,只翻看不買或多請傳遞幾次,都要看售貨員的臉色或白眼,加上自己眼睛有點近視,距離書架較遠,有時書名都看不清,沒有少受氣。所以有時候是猶豫再三才請求售貨員拿過來看看的。那時候為了不讓營業員太反感和不耐煩,也不得不買了些可買可不買的、稍顯多余的書。那時最喜歡就是碰到“三月街”和州慶等節日舉行“書市”,可以隨心所欲地任意翻閱到那些積壓庫存的書籍,而有的還可以買特價書籍,我的一部分書籍就是在那些“書市”上大放手腳傾囊而出盡數“拿”下的。真難以想象若干年后的現在,可以在網絡書店隨意購買心儀的打折書籍,而多家實體書店都是開架售書,寬敞舒適的購書環境中,還提供閱讀書籍的舒適桌椅,尚且往往還顯得有些寂靜冷清、門可羅雀,如果你有時間和愿意,可以在其中盡情瀏覽選擇或閱讀上N種圖書,似乎也無人干涉和催促提醒,當然如我之類一般都是心有所騖有備而來選擇一二即匆匆離開,若進去半天翻翻選選、挑挑揀揀,不買上一兩本仿佛都感到有些不大過意得去。
四
原來狹義的仁民街以南,跨過建設路(老滇緬公路)的沙河埂這一片,除了郵電局等幾家單位,那時沒有太多建筑物,那段路原來也屬于“南華街”。據我老父親回憶說最早時沙河埂上連橋都沒有,只有一根粗鐵管或是木頭之類的“獨木橋”供行人通過,路西邊是火柴廠,后來為安全起見搬遷到更遠處(現在環城路以南),比較冷清。后來蓋起了大理飯店、民貿大樓,往南便是州幼兒園、州檢察院,州檢察院東邊斜對面是州電力公司,往南對面就是州政府東院,政府東院對面,即現在人民南路東邊,有一座不算太大的樓房,那時的州委農村工作部(州農林水辦公室)、州婦聯、團州委和州總工會等部門,我曾經多次進其中公干。
繼續朝南走到龍溪路口,20世紀80年代建起了龍溪電影院,因為放電影的因素,增添了不少人氣,我記得在其中看過《紅高粱》《黃土地》等影片。龍溪電影院往南、對面龍溪路南那時就有的勞動服務大樓,至今還存在著,那時還有舉辦會議和食宿的業務功能。記得1988年金秋十月在大理舉行,由大理州文聯和《大理文化》雜志社牽頭主辦的首屆滇西八地州文學創作筆會,就曾經在這里舉行過隆重的開幕儀式和文學講座。我創作的小說《三道茶師》,就是在這次筆會上經責任編輯歐之德老師選用審定后,由《大西南文學》(《邊疆文學》一段時間曾用名)刊發的。
勞動服務大樓再往南,龍溪菜場南側是大理州農資公司,然后有個從洱源縣三營搬遷來的大理州技工學校。緊挨著大理州煙草公司,繼續朝南走,就是大家都不愿意去而往往又不得不去的地方——那時周圍還是一片田園的大理州人民醫院,州醫院正對面西邊,是后來建起的大理醫學院,醫學院并入大理學院后由大理衛生學校入駐。那時候這一片人氣還不是怎么旺。后來建起了龍溪菜場,對這一帶的熱鬧程度有不少的拉動和提升。州醫院往南,跨過福文路,大概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蓋起了一座小院子,大理州文聯和《大理文化》編輯部從人民街原老地委會搬遷到這里,我曾作為業余作者到此參加一些文學活動,或者以此為集中地點參加過多次外出采風,直至多年后州文聯和雜志社搬遷到位于人民南路與幸福路之間的白州里。我從大學畢業分回大理,并開始業余文學創作,記憶中家鄉的大理州文聯和《大理文化》編輯部,一直就與人民街和人民路有緣,幾乎都伴隨著時光歲月,在這條中軸線兩側游移徘徊。最早位于人民街西面靠北、下關四小南邊大理州文教局(那時文化和教育在一起合稱文化教育局,簡稱文教局)一樓最南邊的一間辦公室里。后來搬遷到一路之隔、街對面,西面和北面樓下屬州民政局、樓上屬州農牧局的一座四合院南邊的一樓一底,到了20世紀90年代初搬遷到人民南路,再后來又搬遷到同樣屬人民南路與幸福路之間白州里的大理州人大常委會原辦公大樓內,直至近年內因那座大樓拆除而搬遷至新址辦公。
幾年之后,仿佛不知不覺間,這一片的城市建設以蠶食鯨吞似的速度擴張和發展,原來孤島似的大理師范學校等建筑設施周圍,均已鱗次櫛比地漸次蓋起了無數的樓房,并且如潮水般漫溢洶涌到下關城南邊的整個郊區和邊緣地帶,幾乎覆蓋滿環城路周邊的每一片地域、每一個旮旯和角落。人民街不斷往南延伸的延長線,便順理成章地成了“人民南路”。我本人于1990年初結婚成家后,也似乎有緣地寓居入住到門牌號為人民南路33號的一座院落中,而恍惚之間一住就住了20多年時光,直至十年前搬遷到陽南立交橋北、應該算人民北路延長線頂端的現在住址。
新橋(現美登橋)以北,在我印象中,除了布鞋廠、制藥廠和市印刷一廠等少數幾家廠房,以及后來州外貿局所在的外貿大樓與其對面、人民北路東邊的下關三中外,過去沒有多少建筑物,幾乎就是一條朝北伸展向大理方向的老滇藏公路,即如今214國道一段,早先都是“包谷路面”(即彈石鋪成的路面),后來才慢慢鋪成了柏油路面。在如今州民族中學西院這片區域,原來是大理工業學校,20世紀90年代初期,這里一度成為大理州民族干部學校(簡稱州民干校)的辦學地點,曾經開辦過一個畜牧獸醫班。1991年前后的一段時間,我和我們單位的一些同事先后受聘為該校兼職教師,擔負過一些專業課程的兼職授課任務,為州內幾個山區縣教育培養過幾十名多民族的專業技術人才。這些人才后來直至今天都在各自的專業技術工作崗位上發揮著重要作用。
位于人民北路中段的下關一中初中部,原來好像是一所叫清平中學的市郊鄉村初級中學,后來升格成為大理師專附中,再后來改稱下關一中初中部,因為較高的高中升學率,一躍而成為下關甚至整個大理一帶的初中名校,一直到現在都是莘莘學子趨之若鶩擠破頭,特別是廣大學生家長都夢寐以求想讓兒女進入其中就讀的名牌初中。我女兒考入這所學校后,因距離家幾公里之遠,每天上學放學的行程就變得很緊張,基本是擠公交車往返,有幾次等不到公交車也打不著“的”,甚至還不得不步行到學校,中午往往就委屈她在學校附近的小食店或者學校食堂將就,有段時間學校還不允許學生中午逗留在校園內。女兒上初中的三年,對于她和我都是人生中比較煎熬的時光。由于妻子長年出差在外,我在單位上的工作也是很忙,那幾年我所從事的動物疫病防控工作比較繁重,畜禽疫情較為復雜,可謂是“牛”事不發“馬”事發,“豬”事不發“雞”事發,出差時間較多,有時候出差在外,連不得缺席的家長會都要煩請親人代為參加。而今回想起來,似乎都記不清那段時光是怎么熬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