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和《林蘭香》中關于夢幻書寫的比較分析

【摘 要】我國古典小說中關于夢幻描寫的內容比較多，其中受到關注最大的為《紅樓夢》，在小說的描寫中，曹雪芹通過夢幻的手法將男女主角的身份進行描寫，并通過判詞的方式對書中人物的命運走向進行暗示。《林蘭香》與《紅樓夢》在關于夢幻的敘事方式上存在一定的相似處，都是通過夢幻的手法對人生發出暗示和感慨。本文通過對《紅樓夢》與《林蘭香》的對比，從情節敘述、人物命運以及悲劇意識等方面進行綜合分析，總結兩本書間的異同點。

【關鍵詞】《紅樓夢》；《林蘭香》；夢幻書寫；情節敘述；人物命運

【中圖分類號】I207.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22—009—03

《紅樓夢》是一部充滿夢幻色彩的小說，這種特殊的小說結構引來諸多的學者參與研究。《林蘭香》是誕生于更早的時期，但是由于考證難度大，因此并未引起學者們的廣泛關注。直到20世紀80年代開始，《林蘭香》才開始在學術界嶄露頭角，其藝術價值也受到學術界的關注。因此《林蘭香》與《紅樓夢》間比較的研究內容開始增多。從兩篇小說的描寫方式、情節構建以及人物形象等多個方面進行對比，探究二者間的藝術價值。

一、《紅樓夢》與《林蘭香》的夢境的對比

《林蘭香》的描述中，針對夢境的內容進行大量的描述，通過語言夢境的描述對小說中的人物結局發展進行暗示。這些夢境的出現與人物現實中形成的危險潛在感知具有一定的關系，并通過夢境的延伸進行顯現。小說中描寫道“忽覺神思困倦，憂憾間走到一個去處，見喬木參天……林中皆空，變成一塊田地。①”夢境中出現的各種植物象征著六個女性角色的命運。比如，夢中的喬木，象征的是林云屏的主母地位無法動搖。浮萍無根，隨風逐流，因此象征的則是平彩云，她的一生便如浮萍般，毫無主見，任人宰割。

《紅樓夢》中對夢境的描寫也比較多，在夢境的描寫中更加細致。從夢境的預兆，夢境的解釋以及應夢等多個方面進行描述。其中描述最細致的為應夢的過程，由于夢境中的暗示大部分都采用暗語的方式，因此在應夢的過程中也會形成多元化的形式[1]。有的人物結局直接對應夢境的場景，有的則比較婉轉，出其不意。在《紅樓夢》的夢境描寫中，比如，寶玉在秦可卿的房中睡著后，便通過夢境見到了十二釵的判詞，這些判詞和夢里的情境都暗示著人物最終的結局。在秦可卿去世時，也曾為王熙鳳托夢，囑咐王熙鳳要及時解決賈府的隱患，否則將會落得個家敗的結局，但是王熙鳳并未相信，這也是命運使然，無法通過一個夢境改變。作者寫夢境的原因也是對賈府最終命運的暗示。

二、《紅樓夢》與《林蘭香》人生觀的對比

我國從古至今關于夢境描述的小說內容比較多，特別是清朝時期這種小說的創作方式達到巔峰。清朝時期社會動蕩，思想變遷，因此很多作者在創作小說的過程中，無法通過現實的方式進行描述，只能通過夢境的描寫暗喻現實，通過對夢幻色彩的描寫表達出作者對命運的感慨，或者用夢境傳達某些警示。《紅樓夢》與《林蘭香》中都貫穿了夢境的描寫，形成一種假亦真時真亦假的虛幻描寫手法，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也能得到一定的啟示作用，同時也深化作品的內涵。

《林蘭香》在夢境的描寫中形成一種夢幻的神秘氣息，并貫穿于全篇。從第一回的夢境上疏作為開頭，到最后的夢作為結尾。這篇小說的篇幅并不長，但是夢境的描寫便占了很大的篇幅。小說中生死、嫁娶等大部分細節都是與夢境相連，使得整部小說的描寫中都籠罩著濃郁的虛幻色彩，使小說中的故事和人物似夢似幻。《紅樓夢》中關于夢境的描寫內容篇幅也比較大，其中采用大量的夢的主題，幾乎每個重要角色都有過暗示性夢境的描寫，其中夢境的描寫內容遠超《林蘭香》[2]。在小說的開頭，便通過女媧補天頑石之說，體現出小說的夢幻色彩，同時人物的最后結局也與夢境相對應，使人在閱讀的過程中感受到人生不過大夢一場，虛幻的世界終將一場空。以夢境的暗示以及現實中人物的境遇，體現出人生在世大富大貴到大悲大痛，不過是黃粱一夢，這是曹雪芹對人生的頓悟，因此他在創作《紅樓夢》的過程中，是以極其清醒的姿態，用夢幻的手法為讀者演繹一場夢境與現實的對照。

《紅樓夢》與《林蘭香》兩部作品最大的特點是，小說中處處都貫穿著夢境，同時對夢境的描述方式極盡巧思。兩本作品的描述都是從夢境開始并以夢境結束，在夢境的描述中長短不一，有的是對整篇小說內容的綱領性總結，有的則是針對某個人物的命運暗示[3]。比如《紅樓夢》中通過寶玉的夢，對小說中所有的人物命運進行暗示，并統領整篇小說。《林蘭香》的待嫁之夢同樣也是對整篇小說內容的索引。同時兩本小說中的夢境都并非單純的描寫夢境，在之后還會有應夢的細節描述。兩部小說的夢境都有借夢警示后人的意圖，向讀者傳達人生如夢的感悟。但是從二者的感悟程度來看，《紅樓夢》中的大夢歸，在格局和意境方面更恢弘。《林蘭香》在夢境的感悟方面則是從儒家思想對人生死、名利等方面的感悟，具有比較強的現世觀。

三、《紅樓夢》與《林蘭香》悲劇意識的對比

從哲學方面分析，人生是一個有聚有散的過程，聚散循環，不斷重復。每個人對聚散的看待方式不同，對這個循環的截取角度不同，產生的人生觀必然也會存在一定的差異性。比如，部分人對聚散觀截取為聚開頭，散為必然發展階段，最后又以聚為結尾，那么他的人生體驗便是圓滿的。但是如果在聚散觀的截取中，以散開頭，中間短暫相聚后，再以散結尾，那么這個人的人生也畢竟是一種悲劇的體驗。《林蘭香》與《紅樓夢》便都是采用悲劇的形式進行敘述，以散為開始，以聚為高潮，最后以散收尾。這兩部作品中都提出女性的地位，從女性的視角進行描述，男性則是一種附庸性的存在。《林蘭香》中描述的五位女性角色，各個都極具個性，風采卓然。雖然每個人都有多面，但是無一不是正向的，突出女性出彩的一面。但是最終也都是以悲劇結尾。燕夢卿作為小說中的女主角，出嫁前為救父親為奴，出嫁后為救丈夫斷指，但是最后她的結局仍是抑郁而終。說明當時女性意識雖然覺醒，但是仍然難以抗爭大社會環境，因此作者只能慨嘆紅顏薄命。

《紅樓夢》也是從女性地位方面進行刻畫，可以看出作者對女性群體的尊重，并借助小說中的人物對話和心理表現出來。比如寶玉曾說“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鐘于女兒……②”體現出這對女子的贊美之意。但是二者在女子的反抗意識覺醒方面的描寫存在一定的差異性，《林蘭香》在女性的描寫中，正處于女性意識萌發的階段，雖然在思想上已經形成覺醒意識，但是在傳統禮教的影響下，難以真正從行動上進行反抗。因此燕夢卿選擇在抗爭中自我堅守，并未突破藩籬。而《紅樓夢》中的林黛玉性情高潔，不僅在思想上具有反抗封建禮教的意識，在行動上也保持鮮明的個性。她為了純潔的愛情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卻在臨終時仍保持著高雅，交代紫鵑將自己運回到林家，自己仍是清白之身。

兩部小說中的女主角的去世都是悲劇性最濃的部分，但是《林蘭香》中在描寫人物去世后，通過虛空設計的新世界將悲劇的結局形成另一種圓滿，但是實際上這種描寫方式更類似于虛構的和諧，通過善惡有報的表現形式，消除主角與讀者心中的不甘，使悲劇意味得到消解[4]。《紅樓夢》中林黛玉的去世則是徹底的悲劇，作者與讀者都有著難以消解的意難平。能夠對照小說開頭玄幻色彩中的悲劇暗示以及人物夢境中的判詞。

四、《紅樓夢》與《林蘭香》情節設計的對比

《林蘭香》與《紅樓夢》在故事情節的設計中都設置大量與夢境相關的情節，這些情節預示著每個人的命運結局。《林蘭香》中通過夢卿的夢境暗喻他的地位將被春畹取代。第一次夢境中“萍沉草化、林木皆空，變成一塊田地。③”其中草地的出現，便預示著田春畹將要取代她的結局。《紅樓夢》中全書都結合敘事的推進，貫穿始終。“夢”成為對后續事情發生的暗示性情節，每個情境中都有關于“夢境”的精心安排，使整體情節的安排和發展更合理。《紅樓夢》中賈寶玉曾經兩次通過夢境印證了大觀園中眾人的悲慘命運，以及賈府的最終走向，揭示著整個故事結局的整體框架。而且在敘事中采用多種重復的敘事手段，為小說的故事安排中形成隱形的線索。但是《林蘭香》在情節的敘述中稍顯薄弱。

同時兩部小說中都構建了夢幻空間，對敘事時空進行敘述。小說中對夢境的敘述與現實世界間的屬性空間并無差別。但是夢幻敘事時空的構建相對于現實來說存在一定的限制，在整體空間敘事框架中影響敘事效果。小說中現實與夢幻間形成流動性的空間形式，兩種空間能夠實現互相生發和滲透，形成虛實相生的統一體。《林蘭香》在夢境的敘事結構中，首尾相扣，具有比較強的暗喻特點。在小說的開局孟征最先出場，名字上也印證了“夢證”的虛無幻境。同時從夢卿的名字來看，她的人生也預示著一場夢幻。

從兩部小說的夢境情節安排來看，《紅樓夢》小說的情節安排是對《林蘭香》的繼承和改造。在夢境的敘事方面效果更強，不僅作為一種單一的敘事內容，同時也是推動小說故事情節發展的重要工具。《紅樓夢》的小說敘事中將夢境作為一種重要的敘事媒介，因此構成的空間框架和敘事空間也具有層次性，使作品的敘寫更具彈性。

五、《紅樓夢》與《林蘭香》敘事手法的對比

《紅樓夢》小說的敘事中夢幻手法是最基本的內容，也是作者內心的理想世界，曹雪芹在關于夢境的描寫中靈活多變。虛實相生，詳細相宜。部分夢境甚至與現實間難以分清，若不看后續的發展極容易難以分清夢境虛實。比如在賈寶玉夢中看見金陵十二釵的判詞，這個情節的寫法是借鑒戲曲小說的詩讖，通過曲辭的方式將人物的結局展現出來。同時《枉凝眉》與《終身誤》這兩首曲辭便是對寶黛二人愛情悲劇結局的預示。曲讖與夢境中的場景結合，形成夢幻的寫作手法，這也是《紅樓夢》最典型的夢幻藝術特點[5]。其中《林蘭香》的夢境中揭示的是耿郎與妻子最終的結局走向，《紅樓夢》中則是通過詩詞以及巧妙的構思揭示大觀園中女子們的命運。而且這些曲讖和判詞都有非常強的藝術性，風格、用詞方面都比較高雅，與小說的風格極其貼合。《林蘭香》在夢境的描述中，是依據我國傳統的解夢手法，對小說中人物進行分析，從創作手法上來看，尚顯低級，不夠成熟。《紅樓夢》中關于夢境的描述，則采用一種具有藝術性的美學藐視方式，通過夢境對社會現實情況進行大膽展示，揭露社會中的各種不堪現象，具有比較強的批判意味。《紅樓夢》關于夢幻的研究中，形成一個大夢的格局，又在大夢的格局中形成無數的小夢，小的夢境中不同人形成不同的命數，導致不同的結局。這種創作方式是借鑒其他小說的構思方式和創作經驗，重新進行藝術打磨形成的，具有非常深厚的文化內涵。

六、結語

綜上所述，《林蘭香》的創作中是結合諸多小說中的“奇”的特色進行創作，形成奇幻的藝術創作形式，但是從最終的成果來看，尚未達到預期的效果。但是在感情以及女性覺醒角度的描寫中從夢幻的角度分析比較成功。但是在與《紅樓夢》夢幻藝術描寫中的藝術造詣對比，仍然存在一定的差距。但是《林蘭香》為《紅樓夢》的創作從思想描寫以及意境方面提供參考和鋪墊。《林蘭香》的寫作中同樣也有卓越之處，對家庭環境和人物的描寫格局宏大，在夢幻的描寫中融入儒家、道家的思想。同時其中又融入書畫、詩詞以及醫藥等多方面的元素。《紅樓夢》的夢幻描寫中，則是對當時社會君主制度以及封建禮教的諷刺，筆下的人物也極具反叛精神，形成跨越時空真諦的探尋。二者在夢幻寫法方面各有千秋，《林蘭香》為《紅樓夢》的描寫提供參考，雖然在寫法上尚顯不足，但是在當代的小說中已經是一種偉大的創新以及對后世的啟蒙。《紅樓夢》則在吸收諸多成功經驗的基礎上達到巔峰。

注釋：

①③摘自《林蘭香》選段.

②摘自曹雪芹《紅樓夢》選段.

參考文獻：

[1]范穎.清代世情小說園林描寫及其文體建構——以《林蘭香》《紅樓夢》為中心[D].揚州：揚州大學，2022.

[2]李捷鵬.再論《林蘭香》的死亡敘事[J].廣播電視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2）.

[3]王露露.《林蘭香》女性形象探論[D].哈爾濱：哈爾濱師范大學，2021.

[4]李素軍.突破與繼承：論《紅樓夢》的夢幻敘事[J].蘇州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6）.

[5]孔敏.《紅樓夢》“夢幻人生”的主題建構[J].大眾文藝，20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