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博物館藏北魏石造像考

【關鍵詞】石造像；北魏；云岡模式；定州博物館

【摘要】定州博物館館藏有一尊石造像，發愿文顯示其雕刻于北魏太和八年（484），從殘存情況看，為釋迦三尊像的可能性大，風格符合云岡一期及二期早期特征，是河北現存為數不多的時代較早的石造像之一，為河北早期佛造像研究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定州博物館藏有一尊早期石造像，特征鮮明，內容豐富，對于研究河北地區早期佛造像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一、造像基本內容

該像砂巖質，殘高25厘米，底座寬25.3厘米，厚14厘米（封二）。像頸部以上殘缺，平肩，闊胸，身軀健碩，結跏趺坐于長方形底座之上。左手握佛衣角，置于左膝上。右小臂殘缺。右足露出，足心向上，右膝蓋至右腳踝處殘缺。內著僧祇支，外披覆肩袒右式佛衣，衣紋隆起，左上臂和雙腿部每股隆起的衣紋中間刻陰線一道，形成每股兩道隆起的衣紋。右腿上隆起的兩股衣紋從外向內交合為一股，形成Y形勾連紋（封二，1）。佛衣右衣角搭向左肩，胸前衣緣呈“之”字形折紋，順左臂外側垂下，衣緣呈連續波浪形折紋。左小臂衣紋由多組隆起線條組成，每組2～4條，每組之間以一條較深的凹線相隔，在左小臂外側形成上下起伏的折紋（封二，2）。右肘部下端雕出一段與軀干垂直的平面衣緣。

佛像后有背屏，僅余肩部以下部分。背屏兩側邊緣和右側底部殘缺。左側（以佛像的左右側面為稱名依據）底部可見一橢圓形小底座，上存外撇呈“八”字形的雙足，右足隱于佛衣下方，僅雕出足跟（封二，3）。足上方尚存約2厘米的裙邊。

背屏背面浮雕紋飾（封三，1）。殘存部分可見上下兩層。上層左邊部分尚殘留一些紋飾，最外側殘留紋飾可能為束帛藤座，可見束腰及藤座下方蓮瓣狀的豎條紋飾。束帛藤座的右側應為一位立姿人物，僅存胸部以下，著及地長裙。下層右側浮雕豎向排列的七個蓮苞。中間為一立姿人物，頭頂饅頭形肉髻，圓臉，彎眉，雙眼突出，小嘴微抿。頭部和身軀微向右傾，上身赤裸，胸肌發達。右臂屈肘向上抬起，右手上指，左臂下垂于體側，左手殘缺，雙腳分開作行走姿。周身用雙勾陰線刻出圓形頭光和橢圓形身光。表現的應是悉達多太子誕生后行走七步、步步生蓮，并舉手宣言的“七步宣言”佛傳故事[1]88-90。左側浮雕一圓形頭光的天人，圓臉，雙肘屈，雙手并攏似上托一物，跪姿。左右兩側和中間各有一長方形似榜題物，風化脫落嚴重。

底座長方形。正面中間浮雕博山爐，爐身呈桃形，下有盤形座。博山爐兩側各立三位人物。緊鄰博山爐的兩位均著及腳踝長袍，雙足呈“八”字形站立。左側者稍清晰，光頭，上身前傾靠近博山爐，左臂屈肘抬起，左手伸向博山爐。右側者風化嚴重。從光頭形象分析此二位應為僧人。兩僧人外側各有二身供養人。左側二身供養人均雙手攏于袖中，著窄袖及膝緊身袍，下著小口褲。其中內側供養人稍清晰，可見頭戴圓頂垂裙風帽，側臉向內。從著裝來看，此二位供養人應為男性。右側兩身供養人均頭戴垂裙風帽，雙手攏于袖中，著曳地長裙。從著裝來看，此二位供養人應為女性。六位人物的外側上方均有長方形榜題，惜風化嚴重，文字已不能釋讀（封三，4）。

底座左側面浮雕四位供養人（封三，2）。均戴圓頂垂裙風帽，臉部稍扭向右側，即底座前方，著交領窄袖及膝緊身袍，下著小口褲。雙手攏于袖中，各持一枝長莖蓮花于右上方進行供養。蓮花為陰線刻。此四身供養人服飾特征與底座正面左側二身男性供養人相同，應亦為男性。每身右下方均浮雕一長方形榜題，惜文字已不能釋讀。底座下沿向外凸出，形成一小長方形臺面。

底座右側面亦浮雕四位供養人（封三，3）。均戴圓頂垂裙風帽，其中第三位供養人圓頂風帽中間明顯下凹。四位供養人臉部均稍扭向左側，即底座前方，外著交領窄袖過膝大襦，下著曳地長裙，僅露出足尖。均雙手攏于袖中，各持一枝長莖蓮花于左上方進行供養。此四身供養人服飾特征與底座正面右側二身女性供養人相同，應為女性。每身左下方均浮雕一長方形榜題，惜文字已不能釋讀。底座下沿向外凸出，形成一小長方形臺面。

底座背面陰刻發愿文（封三，5），現存豎行10行，文字多模糊不清，內容為“……」歲甲子朔……」月□日……」□……」為忘父」□……又」……」……三□」……長所」□從心”。

二、相關問題的探討

1.造像特征和時間

定博館藏造像特征鮮明：主尊寬肩厚背，身姿挺拔，身軀健碩，結跏趺坐；著覆肩袒右式佛衣，胸前衣緣有“之”字紋樣，佛衣上有Y形勾連紋；佛衣右衣角搭向左肩后形成波浪形折紋衣緣，左小臂多組隆起線條且在其外側形成起伏折紋；左手握佛衣角，右臂向上抬起。這些特征與云岡一期和云岡二期早期造像以及北魏和平至太和早期的單體造像有諸多相似。

與該像身軀特征、佛衣樣式和衣紋及坐姿極為相似的石窟造像是云岡一期20窟主尊坐佛[2]圖版184，宿白先生認為該窟開鑿于460—470年[3]180。此外，裝飾有Y形勾連紋的覆肩袒右佛衣樣式還見于云岡一期19窟正（北）壁坐佛[2]圖版176、同樣開鑿于460—470年的鹿野苑6窟正壁坐佛[3]180以及完成于孝文帝初期的云岡7窟[4]主室正壁上龕左側坐佛[5]125，127等。與該像極為相似的單體造像是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太和元年（477）安熹陽氏造鎏金銅釋迦佛坐像（圖一，1），內蒙古烏蘭察布盟出土的太和八年（484）比丘僧安造鎏金銅釋迦佛坐像[5]135、北京延慶區出土的大代款鎏金銅釋迦佛坐像（現藏首都博物館）等也與之比較相似。

背屏背面紋飾中悉達多太子饅頭形肉髻、圓臉、右手上指、胸部肌肉發達的特征與西安碑林博物館藏和平二年（461）石佛坐像[6]背面（圖二）和前引太和元年（477）安熹陽氏造鎏金銅釋迦佛坐像背屏背面（圖一，2）紋飾中的悉達多太子像極為相似。

造像底座正面中間為博山爐、爐兩側為僧人和攏手而立的男女供養人的布局，以及男女供養人的服飾均與云岡一期19窟附2窟前壁釋迦多寶二佛像底座正面布局內容和人物服飾特征相同（圖三）。據考證，后者約開鑿于北魏皇興末年、延興初年[7]。

佛衣上的Y形勾連紋在始鑿于太和八年（484）的云岡9、10雙窟[3]187中鮮見，可推知勾連紋的下限大致在太和八年（484）[5]128；覆肩袒右式佛衣在太和十年至太和十八年（486—494）進行的服制漢化改革后就逐漸被褒衣博帶的漢式服裝代替，開鑿于太和十三年（489）的云岡17窟明窗東側的釋迦多寶彌勒三像龕是云岡石窟中有紀年銘文可考、最晚著覆肩袒右式佛衣的佛像[4]28，而11窟上方有太和十三年（489）刻銘的釋迦多寶龕佛像已著褒衣博帶的搭肘式佛衣[4]28。

通過以上對比，可推測定博館藏造像時間應始自云岡一期開鑿之后，終于孝文帝實行漢化改革，即文成帝和平元年（460）至孝文帝太和十八年（494）之間。再看底座背面的發愿文，現存前3字為“歲甲子”。結合上文判斷，和平元年至太和十八年之間的甲子年——太和八年（484），即是該尊造像的雕刻時間。

2.造像組合

該造像為三尊像。從背屏左側下部存留的雙足來推測，此處應是一位立姿脅侍，與其相對的右側也應有一位立姿脅侍。

從主尊佛衣右臂半披后繞肘部下端在右肋處形成一段與上身垂直的平面衣緣來推測，主尊右小臂不可能向下，否則右肋處呈平面的那段佛衣衣緣就會被遮擋（見封二，2），因此其右小臂應是向上的，施說法印或無畏印。右手施無畏印、左手握衣裾一角的結跏趺坐佛像發愿文多稱釋迦佛，如：太和元年（477）安熹縣陽氏造鎏金銅釋迦佛坐像發愿文為“太和元年九月十日，安熹縣堤陽□□，愿已身為□□母造釋加聞佛”[8]，太和八年（484）比丘僧安造鎏金銅釋迦佛坐像發愿文為“比丘僧安，造釋迦文佛像一區”[9]62，太和十八年（494）尹受國造石釋迦佛坐像發愿文為“清信士尹受國，為亡考造釋迦文石像一區”[9]87-88，所以定博此尊造像為釋迦三尊像的可能性大。

3.跪姿天人所代表內容

該尊造像背屏背面左側的跪姿天人，其雙手上托之物因風化已看不清楚，所代表的具體內容難以確定，但可從與之有相似特征的北魏和平至太和早期單體造像背屏背面浮雕中尋找線索。此階段的單體造像背屏背面常見分層浮雕佛本生故事和佛傳故事，且同層故事具有連續性，一般按時間順序從右向左展開，如前引太和元年（477）安熹縣陽氏造鎏金銅釋迦佛坐像背屏背面（見圖一，2）最下方一層從右向左展現了三個前后連續的佛傳故事——悉達多太子樹下誕生、舉手宣言、龍王洗浴太子。結合該天人與“七步宣言”處于同一層的左側，筆者推測其所體現的應是悉達多太子誕生、七步宣言之后的佛傳故事內容，再從其跪姿、雙手上托物來看，可能是為太子洗浴時侍奉太子的一位天人，代表的可能是七步宣言后的灌水場面。

綜上所述，定博藏石造像雕刻于太和八年（484），可能為釋迦三尊像，其風格符合云岡一期和二期早期特征，是云岡模式影響下的造像樣式，這種風格在北魏孝文帝漢化改革后漸趨消失。該造像是河北地區繼太平真君元年（440）中山朱怛造彌勒坐像[10]、蔚縣太平真君五年（444）朱業微造釋迦三尊像[11]、易縣和平六年（465）交腳坐菩薩像[12]、邯鄲太和六年（482）鞠撫夫妻三人造釋迦佛坐像[13]之后又一尊紀年相對明確的石造像，是河北現存為數不多的時代較早的石造像之一，為河北早期佛造像研究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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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靜杰.北朝佛傳雕刻所見佛教美術的東方化過程：以誕生前后的場面為中心[J].故宮博物院院刊，2004（4）：8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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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裴建平.西安碑林博物館藏“□平二年”造像考釋[C]//西安碑林博物館.碑林集刊：八.西安：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2002：8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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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王巧蓮，劉友恒.介紹一件北魏太平真君元年石造像[J].文物春秋，2000（3）：4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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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金申.易縣北魏交腳菩薩像造型上的幾個問題[J].文物，1997（7）：61-63.

[13]衣麗都.邯鄲成安縣出土的北魏太和六年釋迦三尊像[J].敦煌研究，2012（3）：7-14.

〔責任編輯：成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