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在美麗的豫東大平原。豫東有許多美食,但我最喜歡吃的要數塌菜饃。記得每當夏季來臨的時候,每隔十天半個月,母親就會給我們做塌菜饃吃。
那是一個夏日的早上,我上完早自習從學校一溜小跑回到家中,看到母親正坐在灶屋門外,她身旁的鍋簰上已經整整齊齊擺放了一大摞塌菜饃,我恨不得立刻跑過去拿起一張就吃。見我回來了,母親笑著讓我先去洗手。洗過手后,我迫不及待地來到母親旁邊,只見她拿起小搟杖把鍋簰上的那摞菜饃翻了個面,露出的部分已經有了金黃的色澤。怕新出鍋的菜饃燙手,母親又讓我去廚房拿一塊布墊在手上,然后再拿最上面的那張塌菜饃去吃。
我拿起那張塌菜饃咬上一口,一股小麥面粉的甘美、韭菜和荊芥的芳香、野莧菜和雞冠菜的清香、倭瓜絲的鮮美立刻撲面而來,那股香氣沁人心脾。很快,一張塌菜饃就進了我的肚子,心里的愉悅沒法用語言來形容,感覺天底下再沒有比它更好吃的食物了。等我急切地再去拿第二張塌菜饃的時候,哥哥姐姐也放學回來了。一會兒的功夫,一大摞塌菜饃就被消滅了大半。
做塌菜饃費時又費力。先要和好面放在盆里醒著,接著把做菜餡用的青菜擇好、洗凈,然后把它們切碎放進另一只盆中備用,下一步再用搟面杖把大粒的鹽粒搟碎,之后把細鹽和五香粉等調料放入盆中和菜餡攪拌均勻,最后淋入少量的芝麻油。
這時,放在盆里的面已經醒好了,把面團拿出來放在案板上揉勻,然后拽成若干個大小相同的劑子。劑子一定要是雙數,因為做一張塌菜饃需要兩個劑子。再把分好的劑子稍稍揉搓一下,用小搟杖搟成大而薄的面皮。做菜饃的面團要比平時烙烙饃的面團稍硬一些,因為兩面的面皮都很薄,如果太軟就兜不住里面的菜餡了。接下來,把拌好的菜餡平鋪在搟好的一張面皮上,餡料不能完全鋪滿,要留出邊緣。再搟好一張面皮,蓋在鋪好的菜餡上,將上下兩張面皮的邊緣捏緊,然后用碗邊壓一圈,把邊緣多余的面皮去掉。

做塌菜饃通常是兩個人的活,一個人在案板旁制作菜饃,另一個人在旁邊負責燒鏊子。當鏊子燒熱后,就輕輕地把那張制作好的菜饃放到上面。兩三分鐘后,等一面烙至微黃,再用趁手的工具翻面。待兩面都烙成有均勻的焦黃點就可以從鏊子上拿開了。
翻菜饃和翻烙饃也有所不同:翻烙饃講究三翻六轉,菜饃則應該盡量減少翻面和轉動的次數,一般翻面兩次就夠,頻繁翻動容易把里面的菜餡散出來。
塌菜饃妙就妙在一個“塌”字上。菜饃在鏊子上烙到七八成熟就可以挑下來放到鍋簰上了,然后再一個一個依次摞在一起,讓彼此間的余溫相互傳遞。八九分鐘后,原本八成熟的菜饃就能完全熟透了。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那時家家戶戶的柴火都不大夠燒,人們才想出了這樣的辦法來“塌”菜饃。塌菜饃始于何時已無從考究,但它反映出盡管在物質不太充足的時代,勞動人民還是盡力用他們的智慧和雙手創造出更加美好的生活,這是一種多么樂觀向上的精神啊!
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的家鄉剛剛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每家每戶差不多都分了十幾畝的責任田。但由于當時的農業機械化程度不高,播種、管理、收割基本上都要靠人工,農民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時間都在田里忙活。

當時的豫東農村,糧食產量普遍不高,農民剛剛解決了溫飽問題。村子里能夠經常吃白面的家庭并不多,只有逢年過節時能吃上幾頓好的,其余時間以湯面條居多,煮好面條后放一些鹽,再淋入幾滴香油,一家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在我的童年記憶中,吃塌菜饃都是在夏季。夏天能吃到塌菜饃,是因為這個時候的青菜比較多,而做塌菜饃需要用到不少的青菜。春分前后,很多人家會在自家地頭種一畦韭菜、一畦荊芥。麥收過后,人們就能吃到新鮮的韭菜和荊芥了,田間地頭還會長出一些野莧菜和雞冠菜,干農活的人回家時采摘一些,一家人就有青菜吃了。這些新鮮的野菜是大自然慷慨的饋贈,它們為做菜饃提供了豐富的原料。這也是當年能在夏季吃到菜饃的主要原因之一。
還有人會在溝渠旁或自家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種上幾棵倭瓜苗,到了夏天,就能收獲不少的倭瓜。倭瓜是個好東西,它即使在貧瘠的土地上也能茁壯成長,結出一個個碩大的果實。嫩倭瓜可以和番茄搭配制成溜倭瓜絲,而老一些的倭瓜可以曬干再腌制成醬菜,就著稀飯或蒸著吃都很美味。
如今,塌菜饃的內餡除了韭菜、荊芥外,還有南瓜苗、胡蘿卜等各式各樣的蔬菜,雞蛋、蝦皮等也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添加,讓塌菜饃的口感更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