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螺旋視域下的匿名現象分析

摘要：在本文中，筆者將在 “沉默的螺旋”視域下探究社交媒體平臺中的群體匿名現象，以小紅書中的momo群體作為典型案例，結合熱門事件的討論數據和訪談進行分析。按照 “沉默的螺旋”“準感官統計—對孤立的恐懼—大聲疾呼”的演進過程，對用戶的匿名現象進行解析，旨在驗證社交媒體螺旋理論的可行性。

關鍵詞：“沉默的螺旋”；社交媒體；momo群體

一、社交媒體中的“沉默的螺旋”理論

“沉默的螺旋”理論認為，人們通過觀察意見環境，可以了解多數人是否認同自己的意見。如果他們的觀點與多數人的立場一致，他們往往會大聲說話，但如果他們的觀點與所感知到的多數人不一致，他們就會保持沉默。

“沉默的螺旋”理論最初是基于傳統媒體環境提出的，隨著社交媒體時代的到來，信息傳播與溝通模式發生了根本性變革，轉變為雙向甚至多向的互動過程。媒體內容的多樣性、選擇性，社交網站的互動性和匿名性的增加對這一理論假設提出了各種挑戰。

社交媒體螺旋理論是基于社交媒體環境提出的新理論。該理論認為，社交媒體的開放平臺和互動性使得個體能夠更自由地表達意見，減少了對孤立的恐懼，從而增強了人們在社交媒體上討論敏感或爭議性問題的意愿。與傳統的 “沉默的螺旋”理論相比，社交媒體螺旋理論強調了社交媒體環境下個體的賦權和參與度，認為社交媒體提供了一個平等的交流平臺，使得人們能夠更積極地參與討論并分享觀點。隨著互聯網的出現和普及，媒體環境已發生巨大變化，需要考慮新媒體對公眾意見形成的影響。過去的研究方法沒有充分考慮互聯網環境的特性，如匿名性等，因此需要更新理論以適應新的媒體環境。

二、小紅書momo群體的匿名現象分析

自2020年起，小紅書等熱門社交平臺上悄然興起了一股以 “粉色恐龍”為頭像標識，昵稱統一為 “momo”的用戶群體。這一群體經歷過多次社會輿論事件的發酵，獲得了表達自由的便利，實現了群體性參與與支持。

momo群體在小紅書的發言非常大膽，他們會針對各種社會現象激情開麥，大多數都是從事實出發，但也有一部分存在過于偏激的情況。總體而言，momo群體在小紅書等社交媒體上的發言具有一定的獨特性，超越了現實社交的發言尺度。筆者假設此特性是匿名性和群體身份賦予的，接下來將用 “沉默的螺旋”過程進行分析。

“沉默的螺旋”包括三個步驟，首先是個體對于意見氣候的準感官統計；其次是個體對于意見氣候的感知決定了是否存在被孤立的恐懼；最后是引發大聲疾呼的意愿。

（一）準感官統計

沉默本質上是一個動態的社會過程，來自個人努力監測不同環境和時代的意見氣候。“沉默的螺旋”的動態取決于個人所遇到的觀點氣候類型，這是圍繞個人的社會網絡和媒體觀點在社會系統中分布的聯合功能。小紅書平臺的內容分發非常依賴算法，社交媒體的算法內容會增強用戶對個人觀點的準感官統計認識。這是因為算法分發會增強 “信息繭房”效應，將個人的社會網絡與媒體觀點聯合，這可能讓momo群體對意見氣候的準感官統計產生強化效應。

心理學上認為，人在活動中形成的對主體有意義的動作經驗，會以行為模式或智力結構的形式記憶下來，并同先前的圖式組織起來，形成圖式系統。[1]人們可以通過圖式分類來感知他們的社會環境，以此來降低現實中的復雜性。公眾輿論的準統計意義在很大程度上來自個人對這些示意圖類別的比較。

在一些可能涉及兩個群體對立的帖子中，非常容易見到momo群體的發言。以 “婆婆VS兒媳婦”這個圖式為例，在小紅書搜索 “為啥小紅書對婆婆敵意那么大”，筆者選取了布丁糖果媽媽于2024年5月17日的一篇發帖。這篇帖子的發言總數截至本文撰寫的時間2024年8月23日15：39：26，共3 276條，是類似帖子中點贊和發言數量都最高的帖子，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在這個帖子中，momo相關 （名字帶有momo或者頭像為粉色恐龍）用戶主動蓋樓的有97人，回復別人的信息共166條，可以通過區別化的頭像和名字識別的有31人，其余均為匿名狀態。

在信息內容的統計中，剔除掉一些momo群體的無關發言，對婆婆持正面態度的回復有12條，持負面態度的有112條，持中立態度的有129條。其中，正面態度回復的關鍵詞基本上都是 “我的婆婆很好”；而負面態度的發言大部分集中于敘述者本身的個人經歷和婆婆會線下吐槽兒媳婦，且發言數量集中于其中幾個較為熱門的momo發言帖子中；中立態度的發言主要關注女性的生存困境、小紅書平臺的特征、精致利己主義和流量等方面的內容，這些持中立態度的momo基本上都是自己單獨蓋樓。由這些發言的數據和內容統計可以看出，在此帖中，大部分的momo群體是較為理性的。

根據小紅書平臺的算法分發內容，可能推送的目標用戶人群就是那些存在婆媳關系矛盾的。在其中幾個momo發言蓋樓后，隨著該樓層其他用戶發言增加熱度，在心理圖示的暗示下，其他有相同情況的momo也隨之增強了用戶對自身觀點的準統計認識。他們積極發言，對婆婆的負面態度進行了強化。值得注意的是，這部分momo都是基于個人視角，以自身經歷來發言的。

持中立態度的發言，基本上都是momo自己蓋樓。他們的發言內容從更宏觀的角度進行闡述，主要是針對平臺問題和此類帖子本身的問題。這類momo的準感官統計也是基于個人立場，但他們的視角更為宏觀。

持正面態度的momo樣本較少，基本上是自己蓋樓發言。在這類吐槽帖子里是比較稀少的存在，因為此類帖子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偏向性，主要偏向對婆婆持負面態度的吐槽。他們選擇發聲的準感官統計更多的是基于個人在心理學意義上對公眾輿論的準感官統計，是個人對婆婆態度簡單的正負面比較。在這個帖子里，這部分momo不存在對孤立的恐懼。

（二）對孤立的恐懼

在網絡中，公眾討論的設置可以通過減少社會心理因素的影響，幫助創造積極的環境，影響個人表達觀點的意愿。跟帖評論自身匿名性、隨意性和即時性的特點，以及跟帖者想要表達意見觀點的強烈愿望，使他們傾向于表達對整個事件的既有看法。[2]

小紅書作為新媒體社交平臺，相較于傳統的大眾媒體，具有更大的自由度和交互性。用戶可以在此平臺上自由填寫身份信息和選擇頭像，不需要實名認證。momo群體正是利用這一便利性來進行群體性匿名的。

在各種帖子中，都可以見到小紅書momo群體大膽開麥，積極表達自己的真實觀點，不再害怕被孤立的恐懼。例如，小紅書中的一些寶媽會拿自己孩子的照片發帖，標題通常會有 “我的孩子可以當童模嗎？”之類的標簽。如果小朋友外形確實優秀，網友就會表達贊美。但也有部分小朋友僅是可愛，還夠不上當童模的標準。這部分寶媽的發帖，通常就會引來momo群體的大實話評價，這是匿名性賦予momo群體的心理安全感。在現實社交中，面對這種情況，人們往往會說出違心的贊美之詞。回顧上文中吐槽婆婆的帖子，也有部分momo基于個體經歷選擇支持自己的婆婆。而momo群體因為匿名性的原因，沒有背負群體壓力，因此，對于不合群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會如實地表達自己的感受。

（三）大聲疾呼的意愿

根據 “沉默的螺旋”理論，對孤立的恐懼作為一種被社會接觸排斥的情感恐懼，通過促使自我審查，會觸發 “沉默的螺旋”。如果人們害怕被社會孤立，他們就會對意見氣候很敏感。遇到的分歧越頻繁，人們自我審查意見的意愿就越強。“沉默的螺旋”可以被概念化為一個由自我審查者促進或延續的過程，高匿名性同時意味著更高程度的自我審查。[3]

2024年8月末，韓國爆發了 “Deepfake”事件，韓國女性在中國各社交網站上求助，小紅書上也有許多用戶為其發聲。針對這一問題，筆者選取了5位發帖人，調查他們大聲疾呼的意愿的相關原因。根據5位訪談者的頭像和名稱，在接下來的行文中，筆者將代稱他們為粉色momo、藍色momo、熬夜momo、美女momo，以及tanya。

除藍色momo是男性外，其他四位均為女性。他們大聲疾呼的意愿首先看到了女性生存的困境，想要針對這一事件發聲。當筆者詢問其中四位momo，在小紅書平臺上，momo身份是否會帶來一定的安全感時，他們都給出了肯定的答復。

當筆者提問 “是否會在實名制的社交平臺或現實生活中針對此問題發聲？”他們的回答如下：

粉色momo：“我并不害怕周圍人對我的看法，說實話，我在現實中也是這樣的態度。”

熬夜momo：“在現實生活中遇到不公平的現象，我當然也愿意實名制為權益受到侵犯的人發聲。”

Tanya：“我身邊的朋友是很支持我這種行為的，因為看待問題要從整體性出發，而這件事情的受害群體是女性，同為女性，更應該為女性發聲。”

藍色momo：“線下的話，不會不分場合討論這些話題。休息時提一嘴，大家都對此有交流的想法才會繼續交流。”

美女momo：“我在現實中是社恐i人，只有借助網絡媒體，我才能對這樣的社會事件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

通過他們的回答可知，粉色momo根本沒有被孤立的恐懼，線上線下都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針對熬夜momo需要補充一點，筆者在詢問第一個關于momo是否能帶給受訪者安全感的問題時，熬夜momo提到了曾在小紅書平臺被不好的言論攻擊的情況。在遭受過網絡暴力后仍然愿意發聲，說明她的心性比較堅定，對于被孤立的恐懼較小。Tanya這位受訪者，不屬于momo群體，但是她的回答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群體動力的樣本。最后兩位受訪者的回答都展現出一定的對被孤立的恐懼心理。由此可知，社交媒體用戶更可能在匿名性條件下展示真實的自我，此時，他們對被孤立的恐懼最小。

三、總結

（一）社交媒體螺旋理論的可行性

Schulz，A.等人在2012年就提出過去的研究方法沒有充分考慮互聯網環境的特性，如匿名性等，因此，需要更新理論以適應新的媒體環境。

巴基斯坦學者在2019年提出的社交媒體螺旋理論，認為社交媒體憑借其開放的架構與強大的互動性，可以極大地促進個人意見的自由表達，有效緩解因孤立感而產生的恐懼，進而激發用戶在平臺上就敏感或爭議性議題展開討論的熱情。

這與經典的 “沉默的螺旋”理論形成了鮮明對比，社交媒體螺旋理論凸顯了在媒介生態中個體的被賦權與參與度的提升。它主張社交媒體構建一個前所未有的平等對話空間，鼓勵人們更加主動地投入討論，無懼于分享并捍衛自己的觀點，從而推動信息交流的多元化與深入化。

根據筆者從經典 “沉默的螺旋”的展開方式 （準感官統計—對孤立的恐懼—大聲疾呼）進行的相關數據分析和訪談材料整理可知，具備匿名性的高度開放互動的社交媒體平臺確實可以幫助人們對抗 “沉默的螺旋”，大膽地發出自己的聲音。

因此，筆者認為，社交媒體螺旋理論在小紅書平臺是可以被驗證的。

（二）匿名社交存在的困擾

1.引發集合行為

從上文準感官統計的數據中可以看出，匿名性會引發集合行為。在 “為啥小紅書對婆婆敵意這么大”的帖子中，互動量和討論度最多的樓層，都是關于婆婆的負面影響的發言。這些樓層的樓主通常會發布一些獵奇的、極具煽動性的關于婆婆的負面事件，隨著網友群體窺探隱私欲望的興起，該樓層將會不斷有新人持續跟帖，最后形成一場批判婆婆的集體狂歡。

從中國傳統的 “家丑不可外揚”的觀念來看，這種自揭其短的行為令人費解。但是，結合小紅書社區的特性，用戶在小紅書社區分享自己的生活方式，并基于興趣形成互動，這與現實生活社區中的人際互動是相似的。在 “為啥小紅書對婆婆敵意這么大”的帖子中，有momo發言：“兒媳婦是在線上吐槽婆婆，而婆婆是在真實的生活中吐槽兒媳婦。”可以看出，小紅書就是兒媳婦們的網絡社區，她們的集體吐槽和現實生活中婆婆們的集體吐槽沒有什么區別，都是屬于集合行為。

2.暴露定位

小紅書的用戶可以選擇成為momo群體中的一員，來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其自帶的定位功能也可能給他們帶來一些困擾。

位置感知應用程序為用戶標記了基于地理位置的社會身份，這可能導致人們更多地使用符合當地群體身份的語言，從而暴露身份、家庭住址、常規路線甚至行為習慣等隱私信息，增加隱私泄露的風險。[4]在這樣的情境下，用戶的匿名性就 “犧牲”了。

以2024年5月爆發的“胖貓事件”為例，抖音重慶官方賬號直播時，群情激昂的網友發表了很多極端言論，小紅書平臺上也釀成了一場辱罵重慶人的網絡狂歡。在這場罵戰中，momo固然是隱藏自己信息的匿名狀態，但是，小紅書的位置感知程序會自動顯示用戶的IP登錄地，因此，momo同其他用戶一樣遭到了網暴。

在小紅書平臺上，momo其實屬于半匿名狀態，IP位置暴露的是用戶基于地理位置的社會群體身份，這會讓momo在對抗 “沉默的螺旋”時受到一定的地理群體身份的限制，甚至招來不理性用戶的網絡暴力。

四、結束語

本文聚焦于小紅書上momo群體的匿名性，基于社交媒體 “沉默的螺旋”理論展開，但受限于樣本的局限性與篇幅的制約，其廣度與深度尚顯不足，留下了諸多有待發掘的學術空間與實踐議題。筆者的探索性嘗試為社交媒體環境下個體行為模式的理解提供了新視角，也驗證了 “沉默的螺旋”理論在特定社群中的適用性，希望能夠為未來的相關研究人員提供一些思路。

參考文獻：

[1] 石向實.論皮亞杰的圖式理論[J].內蒙古社會科學（文史哲版），1994（03）：11-16.

[2] 陳浩，李德軍.淺析網絡輿論引導中 “沉默的螺旋”的有效性[J].新聞世界，2009（12）：142-143.

[3] 杰西·福克斯，拉尼爾·弗魯什·霍爾特.孤立恐懼和感知的功能可見性：社交網站上關于警察歧視的沉默螺旋[J].大眾傳播與社會，2018，21（05）：533-554.

[4] 陳明紅，孫順，漆賢軍.移動社交媒體位置信息分享持續意愿研究：隱私保護視角[J].圖書館論壇，2017，37（04）：58-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