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丹正式從最不發達國家行列“畢業”

張書劍

不丹首都廷布風光。

2023年12月13日，不丹正式從聯合國“最不發達國家”名單中“畢業”，成為繼博茨瓦納（1994年）、佛得角（2007年）、馬爾代夫（2011年）、薩摩亞（2014年）、赤道幾內亞（2017年）和瓦努阿圖（2020年）之后第七個擺脫最不發達國家地位的國家。不丹雖是國土狹小、資源有限的內陸山國，卻走出了一條與眾不同的發展道路。

1971年，聯合國大會通過了將最不發達國家作為國家類別的決議，并依據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制造業在國內生產總值（GDP）中所占比重及識字率三項指標制訂了衡量最不發達國家的經濟和社會標準。經多年更新，2015年聯合國發展政策委員會將這三項指標修訂為人均國民收入（GNI）、人力資產指數（HAI）與經濟脆弱性指數（EVI）。最不發達國家須連續兩次在委員會的三年期審查中達標兩項才能“畢業”。

作為1971年“入選”的首批最不發達國家，不丹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保持著7.5%的年均GDP增長率。進入新世紀后，該國貧困人口占比從2007年的36%顯著下降到2019年的10%，環境與社會治理相關指標逐步提升。在聯合國發展政策委員會的評估中，不丹于2015年和2018年連續兩次滿足最不發達國家的“畢業標準”，在GNI與HAI兩項指標上實現“達標”。2018年聯合國發展政策委員會正式提議，安排包括不丹在內的四個國家從最不發達國家名單中“畢業”，隨后不丹被給予五年準備期。盡管此后不丹在新冠疫情及之后的全球糧食、能源危機中受到巨大沖擊，仍在2021年聯合國對其進行的最后一次評估中達到“畢業標準”。根據此次評估報告，不丹2021年GNI為2982美元，遠高于最不發達國家“畢業線”1222美元；HAI為79.5，不僅高于“畢業線”的66，也高于發展中國家的均值78.1。正如聯合國官網所稱，不丹的“畢業歷程”值得贊許，為其他國家特別是遠落后于“畢業標準”的內陸小國提供了重要參考。

“國民幸福指數”（GNH）是不丹第四世國王吉格梅·辛格·旺楚克于1972年提出的獨特發展指標，旨在衡量國家和人民的整體幸福感。與GDP相比，GNH被認為更加綜合細致地反映了社會經濟發展的各個方面，囊括了經濟、社會、環境和文化等因素，使不丹在自身發展規劃上更加注重環境保護與民生發展，探索出一條與傳統產業興國路徑不同的發展理念。

在基礎設施建設上，不丹始終堅持清潔能源路徑，以較小成本實現電力全民覆蓋。盡管不丹水電資源豐富，足以覆蓋全國用電需求，但由于境內多山，偏遠農村地區散落著4000多戶居民，政府有限的財力難以建立覆蓋全國的電力網絡。為解決這一難題，不丹將離網可再生能源項目作為國家五年計劃的重點，通過政府支出和外國援助為約2000戶農村家庭提供了太陽能家庭電力系統。在沒有實現全國電網覆蓋的情況下，不丹在2006～2016年間將電力普及率從61%提高到100%，以綠色低碳的方式保障了民生，同時也使不丹成為世界上第一個二氧化碳吸收量高于排放量的負碳國家。

在品牌定位上，不丹充分開發自身獨特地理位置、自然條件和文化傳統孕育的價值資源，積極發掘利基市場——即高度專門化的需求市場。不丹政府著重打造與世隔絕、綠色天然等國家品牌形象，在旅游、文化、自然資源、手工藝等行業專注于提供面向高端市場的高價值、小批量產品。以旅游業為例，不丹通過對外國人征收每日200美元的高額“可持續發展費”，將本國旅游業控制在“高價值、低流量”狀態。盡管該措施頗具爭議，卻在客觀上有效控制了外國游客數量，避免旅游過度開發對自然生態和人文環境的破壞，保持不丹“與世隔絕”的神秘感。更重要的是，高額的“可持續發展費”在為政府提供豐厚財政收入的同時，也有助于保持不丹旅游相關服務業的高質量水平，維護不丹高價值的國家品牌形象。

在產業規劃上，不丹巧妙克服內陸山國交通不便的地理劣勢，利用自身水電清潔能源充沛的優勢建立起低成本的電力和互聯網基礎設施，大力發展低污染、高價值的數字經濟。早在2012年，不丹便推出了廷布科技園。經過多年發展，該園區已吸引19家外企和600名員工入住，通過促進信息通信技術企業的發展、提高不丹勞動力技能、改善融資條件，為不丹高質量經濟發展創造就業機會。2023年12月，不丹國王宣布將在印不邊界的格勒普打造一座以數字經濟等綠色產業為主的“大型城市”，通過與印度開展互聯互通合作使其成為聯通南亞、東南亞的經濟走廊節點。

盡管不丹已正式擺脫最不發達國家地位，但正如聯合國給出的評估，難以“達標”的經濟脆弱性仍將是不丹發展需克服的長期挑戰。

一是對單一國家經濟依存度高。不丹的出口集中度很高，出口產品局限于水電、旅游服務和采礦業，且超過80%的出口產品銷往印度。對個別產業的高度依賴使不丹難以形成出口多元化的產業格局，給經濟可持續發展造成巨大的不確定性。對單一國家的高度依賴也使不丹難以在未來發展規劃上實現真正的獨立自主，這對其主權安全與獨立發展而言始終是重大隱患。

二是貿易優惠與外來援助的減少。盡管擺脫最不發達國家地位有助于提振國民自信心、利好國家發展前景，但從短期來看，與最不發達國家地位解綁也意味著相關貿易優惠待遇和國際社會援助將減少。這對高度依賴外援和貿易優惠政策的不丹而言或需一定時間的調整與適應。

三是吸引外資條件不足。盡管不丹治理水平曾在最不發達國家中名列前茅，甚至在南亞地區也處于中等偏上位置，然而受制于地理位置和國土形態限制，不丹國內市場規模較小，生產分散，無法形成規模經濟效益，加之相對隔絕的地理位置大幅提高不丹對外貿易成本，在一段時間內，不丹對外國投資的吸引力仍將處于相對較低水平。

不過，盡管上述因素將對不丹未來發展形成較大制約，但不丹仍有望通過擴大開放、加強人力資源投入、實現技術創新、提升貿易便利化、參與區域合作、改善商業環境等多項措施打通發展瓶頸，以創新、綠色的發展方式續寫以“國民幸福”為宗旨的特色發展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