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迎來“一個新的馬克龍”

張全

2024年1月9日，法國總統馬克龍任命國民教育和青年部部長加布里埃爾·阿塔爾為新一任總理。阿塔爾現年34歲，他成了法國最年輕的總理。

這場人事變動并不令人意外。在去年法國政府推行諸多改革，引發了巨大爭議后，馬克龍“尋求政治重置”早已勢在必行。

“保險絲”被燒斷

近年來，馬克龍這個總統當得并不省心。2022年，他雖然贏得連任、開啟第二個五年任期，但他領導的中間派聯盟“在一起”失去議會絕對多數席位，導致施政阻力增大。此外，極右翼“國民聯盟”一躍成為第一大反對黨，也使朝野共識更難凝聚。

全球形勢使法國經濟社會領域的脆弱面進一步暴露。烏克蘭危機延宕使歐洲能源價格走高，通貨膨脹影響著歐洲千家萬戶，巴以沖突外溢則令法國族群矛盾加深，再加上法國社會階層的利益復雜多樣，層層累積的問題讓馬克龍推進改革難上加難。

去年，馬克龍政府推動的兩項議程——養老金改革和移民事務改革，均遭遇長期阻力。

在推進上述兩項改革議程期間，時任法國總理博爾內是一個關鍵人物。60歲出頭的博爾內于2022年5月上臺，是法國第二位女總理。在外界眼中，她是勤奮、盡職的技術官僚，在“推進兩項議程的戰壕里奮勇作戰”。

博爾內曾把自己比作隨時犧牲的“保險絲”。最終，上述改革議程均于去年通過，而“保險絲”幾近被燒斷。2024年1月8日，馬克龍接受了博爾內遞交的辭呈。有分析稱，馬克龍“解雇”博爾內的做法“極不優雅”，但為平息反對聲浪，繼續推進改革，馬克龍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換總理的意圖

隨著博爾內淡出，阿塔爾走到聚光燈下。

阿塔爾的經歷頗為吸睛：26歲成為百萬富翁，以年輕有為的形象在社交媒體上“圈”了一波粉。

阿塔爾曾是法國社會黨黨員，2016年轉而加入由馬克龍創建的共和國前進黨（后更名為“復興黨”）。2018年，阿塔爾出任國民教育和青年部國務秘書。2020年至2022年，他因擔任法國政府發言人而頻繁露面。

之后，阿塔爾出任法國政府負責公共賬目的部長級代表，并積極為養老金改革爭取民意支持。2023年7月，他擔任國民教育和青年部部長。民調顯示，他是內閣中最受歡迎的部長。

法國國民議會議員帕特里克·維尼亞爾認為，阿塔爾就像2017年時的馬克龍。法國輿論也持類似觀點，將阿塔爾稱作“一個新的馬克龍”——年輕、自信、果斷。

北京外國語大學區域與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教授、北京外國語大學歐盟與區域發展研究中心主任崔洪建認為，馬克龍更換總理、改組內閣，有兩大意圖。

一是推進改革。此前，幾項關鍵改革法案已獲得通過，接下來步入推進落實階段。

“博爾內作風比較強硬，是一個幫助馬克龍推進立法過程的合適人選，但她把政府、議會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崔洪建認為，接下來，馬克龍需要一個更具親和力、讓人耳目一新的人選來推進改革實施。

“另一方面，博爾內的強硬做派，對于馬克龍獲得國內政治支持是不利的。原因在于，馬克龍的改革不乏激進之處，使得政府與社會的關系比較緊張。這時就需要一個能夠加強與民眾溝通的總理。”崔洪建說。

二是應對歐洲議會選舉。馬克龍“換總理”也是為2024年6月的歐洲議會選舉作準備，以應對極右翼勢力上升帶來的挑戰。

推進改革仍艱難

馬克龍的兩大意圖能否實現？崔洪建認為，首先，更換總理顯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從法國的政治制度看，總理的權能有限，能見度沒那么高。但總理的“選角”能夠幫助總統和內閣之間實現更平衡的責任分擔。通過總理來致力于政府形象塑造和政策推進，能避免反對派和民眾將不滿宣泄到總統及執政聯盟身上。

其次，改革推進艱難，與法國社會矛盾復雜、長期累積有關。這不是靠人事變化就能改變的。

在崔洪建看來，法國政治精英主導的改革與民眾期待的變化存在距離。以養老金改革為例，馬克龍想要提高核心競爭力，勢必對左派主導的社會福利體系“動刀”。但這些福利被中下層民眾視為“應得的蛋糕”。因此，以中間派自居的馬克龍往往受到“名左實右”“不左不右”的詬病。

與此同時，法國前任總統薩科齊直至奧朗德時期都未進行徹底改革，導致法國經濟社會矛盾積累。相比之下，馬克龍的危機意識更強，認為法國必須改革。但其改革措施會有激進的一面，在社會激起的反彈也會更大。

在阻擊極右翼勢力這一問題上，崔洪建認為，馬克龍選擇阿塔爾是一種策略——法國政治一個新特點是右翼支持者的年輕化，馬克龍希望用阿塔爾來同勒龐（法國政黨“國民聯盟”領袖）爭奪年輕一代。此外，馬克龍可能有更長遠的打算，通過人事布局為復興黨的未來謀求更多出路。

“至于多大程度能挽回民意，對沖極右翼勢力的影響，尚有不少挑戰。除了俄烏沖突、巴以沖突可能導致法國內部矛盾升級外，馬克龍面臨的真正考驗是，能否在困難形勢下減少政策失誤，避免給反對派提供政治彈藥。”崔洪建說。

歐洲的“兩條戰線”

在法國政壇迎來洗牌之際，整個歐洲2024年開局不太平靜。

在德國，農民抗議政府取消柴油稅收優惠，引發全國范圍的騷亂。極右翼的德國選擇黨的全國民調支持率已位列第二。在歐盟，歐盟最高決策機構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宣布提前離職。據悉，他有意帶領比利時法語革新運動黨參加歐洲議會選舉。

崔洪建認為，前幾年，歐洲極右翼力量進入了蟄伏期，如今這股力量正不斷顯現。加上國際局勢動蕩造成歐洲生活成本上升，極右翼獲得更多上位機會。在一些歐洲國家，極右翼得以進入政府，甚至牽頭組建政府。這相比以往都是重要變化，也給歐洲主流政黨敲響了警鐘。

崔洪建說，歐洲議會選舉以黨團形式運作，極右翼政黨尚且沒有形成獨立黨團，今年局面會不會被打破，值得觀察。如果極右翼勢力繼續發展的話，歐盟及其成員國的政策體系，包括移民政策、對外合作等都會面臨很大挑戰。

為此，歐洲傳統政黨正在“兩線作戰”。第一條戰線是，盡可能阻止極右翼力量上升，避免或減少極右翼單獨組建黨團的情況。米歇爾的最新舉動就有整固布魯塞爾政治力量、因應變局的考慮。第二條戰線是，在歐盟各個成員國內對極右翼力量作出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