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黃河一路向西,到寧夏中衛市時,天際已染暮色。我在這里與沙坡頭相遇,騰格里沙漠一路南下,在這里與黃河相遇,站在大自然千年的磨礪前,方覺,我不過是大漠瞬間的孤煙,大河長驅直下淘過的一粒沙。
氣勢磅礴,浩瀚無垠的大漠前進到此,猶如接到命令一般,戛然而止,肅然立正,在黃河邊上形成了一道高大偉岸,刀劈斧削般陡峭的高坡,儼然一個宏偉整齊,威武雄壯的秦兵馬俑軍陣站立在此。黃河從其身旁浩浩蕩蕩,從容不迫地流過,似乎毫不理會這強大的陣容。就這樣,大河與大漠比鄰而居,共處于寧夏平原上。
游人至此,驚嘆這絕佳景色的同時,難免會產生疑問:為什么如此浩大強勢的沙漠在黃河岸邊停下了腳步,猶如洪水遇到大壩一般?是否因為沙漠到此已經是強弩之末,失去了前進的力量?導游說,不對,這是因為黃河的水汽十分強大,遏制住了沙漠地前進。而沙漠也知趣地收斂了自己的鋒芒,筑起這道高墻大坡,與大河對視,互不打擾。導游言語之間,透出了對黃河威力的贊許和敬畏。是啊,哪個兒女不崇拜自己的母親?
我不懂這其中的自然知識,只是覺得這種情形非同尋常。我站立在坡頂邊緣向南邊遠眺,黃河蜿蜒曲折,水面寬闊安靜,宛若一條金色巨龍,從賀蘭山和騰格里沙漠之間游過,既不見激流波瀾,也感受不到水汽升騰,只是讓人覺得大氣磅礴,雍容自若。
回頭北望,茫茫大漠一望無際。連綿不絕的沙丘在夕陽照耀下,恰似大海中的波浪,上下起伏,金光閃閃,十分震撼。目光收近,巨大的沙坡上,有層被風吹起的褶皺,像水的漣漪,絲綢的波紋,柔軟細致。想不到,在這亙古荒漠中,竟有如此唯美的畫面。一行駝隊緩緩走過,仿佛是從大唐穿越而來,帶著遠古絲路上的風霜雨雪和歲月的滄桑。悠悠駝鈴,讓我依稀聽到了歷史的足音在大漠邊塞上空回響,不由得生出一絲懷古幽思和淡淡的惆悵。這是在岑參、高適等邊塞詩人筆下的意境,想不到今天在這里體味并且融入其中。
高大陡峻的沙坡,被景區開發成為一種游樂項目:人們乘纜車到達坡頂,然后坐滑板順坡滑下,體驗一把過山車的感覺,爽快而刺激。也見個別身體強健者,沿一道軟梯攀爬登頂,從而省去纜車費用。
就在我從坡上滑下仍意猶未盡時,導游說,“這算什么,不過是百多米長。去黃河索道玩一把那才叫刺激!黃河第一索,飛黃騰達,步步高升!”我稱贊說“你這番話,無疑是沙坡頭黃河索道的最佳廣告詞,任誰也抵檔不住這種自然奇妙和心理期許的誘惑!”
遠遠望去,黃河兩邊分別聳立著兩座高大的鐵塔,十幾條鋼索飛架兩岸,兩端高挑,中間低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弧線從黃河上空掠過。鋼索上掛著眾多的飛人,從黃河兩岸來回穿梭,其中,有身著艷麗長裙者,裾袂隨風飄擺,如仙女下凡,優美動人。這情景,我產生了試一把的強烈愿望。
工作人員在完成了各項安全措施后,雙手用力一推,我便在索道上朝著黃河飛去。在每秒八米,落差百米下滑的過程中,強烈的失重感把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讓我重新理解了“提心吊膽”這個成語的含義。
滔滔黃河撲面而來,我心里頓感一絲緊張:該不會栽進水里去吧?這是我與黃河最親近的時刻。
金色波濤帶著青藏高原上的皚皚白雪,挾著大漠億萬噸泥沙,排山倒海而來,向著東方奔騰而去。我似乎聞到了冰雪和泥土的清冽和芬芳,就像依偎在母親的懷抱中一樣親切溫馨。
返回途中,由于沒有了來時的緊張,我得以更輕松,從容地在纜車上觀察景物,體會大自然。
回程面對著的,正是那道巨大的沙坡。開始從遠處看去,沙坡如同展開在黃河岸邊的一道寬大的幕布,而在坡上游戲的人和車子,則是大幕上活生生的畫面。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大坡愈加雄渾偉岸,猶如一道巨大的屏障,橫亙在大河與大漠之間,組成了一幅宏大壯觀的邊塞自然圖畫。
我望著這天地造化之勝境,感嘆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同時,似乎有某種感悟:大漠有填海埋城之力,黃河亦有鑿石穿山之功,兩者相遇,應該有一番較量,分出勝負才是。或者是沙漠將黃河截斷,逼其改道他行;或者大河給沙漠開膛破肚,穿胸而過。而眼前這景象,卻是兩強握手,和平共處,令人感到意外。轉念一想,也是啊,為什么非要拼個你死我活,爭個魚死網破呢?這樣不更好嗎?也許,讓大漠與大河在此相遇,讓高聳的沙山依傍著母親河,讓人們一睹相融相匯的包容與力量,這才是造物主的本意吧?
作者簡介gt;gt;gt;gt;
付希平,山東省濱州市作協會員,作品散見于《大眾日報》《名家名作》《青島文學》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