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小造火箭的科學老師

張建濤讀書時只看老師做過兩次實驗：一次隔著很遠，伸長著脖子還是看不清；一次只是為了考試。后來，熱愛科學的他沒走到科學的路上，學了市場營銷。2019年，張建濤回到家鄉(xiāng)的縣城，成了一名老師。

現(xiàn)在，作為河南省信陽市固始縣張廣廟鎮(zhèn)第一小學唯一的專職科學老師，他帶著一群留守兒童走進了科學的世界：他們將塑料瓶組裝成水火箭一飛沖天，用廢紙盒發(fā)射空氣炮擊倒整排可樂罐……幾十個孩子擠在一起，驚喜伴隨著歡笑。

張建濤在自己的抖音賬號@科學小小小實驗中，已經(jīng)發(fā)布了200多個視頻，收獲點贊量超54萬。這些實驗視頻，正成為全國科學老師的“云課件”。他和全國各地的科學老師也因為短視頻連接到一起，交流自制實驗的經(jīng)驗。“東北的袁海雁，江西的朱向陽，江蘇的唐守平，桂林的田若平，景德鎮(zhèn)的夏振東”，都是他的“云同事”。

在中國，小學生開始上科學課，源自2001年的課程改革。當時，沿用了半個世紀的小學“自然”課更名為“科學”。但對很多小學來說，科學課并沒有語文、數(shù)學重要，很多老師身兼數(shù)職，都是照著書本教，很少做實驗。

回到家鄉(xiāng)后，張建濤陸續(xù)做過私立中學的物理老師、小學的數(shù)學老師。做物理老師時，他是學校為數(shù)不多做實驗的老師。他從網(wǎng)上買材料和道具，展示“光的反射”“液體的壓強”。

來到張廣廟鎮(zhèn)第一小學時，張建濤擔任數(shù)學老師。閑時，他會從辦公桌底下掏出幾套物理實驗道具擺弄。

2021年，第一小學新建了實驗室，由張建濤負責。他跑去一看，實驗室是新的，器材卻是多年前買的，音叉已經(jīng)壞了，器具只有一些量杯量筒、天平砝碼之類的，做不了什么實驗。他有點灰心。為了激勵孩子們認真聽講，他第一次告訴學生：“聽完課做完作業(yè)就帶你們?nèi)プ鰧嶒灐！?/p>

那一次，張建濤給孩子們表演了“風的形成”。一個很簡單的實驗，卻一下子點燃了課堂。下課時，一個平時不愛說話的女孩拉住了他的衣角，小聲地問他下次什么時候能再做實驗。

張建濤被打動了。在他看來，做實驗不麻煩，麻煩的是錢——學校沒有更多的預算購買器具，他得想盡辦法，用最省錢的方式自制一些實驗所需的器具。

張建濤開始改造生活廢品做實驗器具。他在短視頻平臺搜索“科學實驗”，跳出來成千上萬個作品。這些視頻用簡單的生活物品做素材，讓身邊的邊角料在實驗室里變成科學的“魔術”道具。

“希羅噴泉”，是三個飲料瓶加上幾根吸管做成的；“機關槍”是一個純凈水桶，連上一根透明塑料管，再加一些乒乓球。即使一張紙也有它的魔力，張建濤折了四五十次，嘗試不同的角度、力度，讓它成為真正的“回旋紙飛機”。偶爾，他也會從網(wǎng)上買一點裝備，便宜的螺旋槳安裝在一個垃圾桶上，就變成了孩子們的“無人機”。張建濤自學了100多個實驗。2022年，他干脆申請轉崗，從數(shù)學老師正式成為一名科學老師。

如今，張建濤的辦公室里存著不少“廢品”：啤酒易拉罐、米醋瓶子、老抽醬油桶、冷凍食品泡沫盒、裝牛奶的紙箱、幾根裝修用的排水管、廚房的不銹鋼湯盆……最珍貴的是1.25升可樂雪碧瓶——這里的超市買不到，只能去餐館喝，喝完把瓶子帶回來。他還有一些五金工具，幾年積在村小造火箭的科學老師□文/李林人物青年榜Young攢下來的，都不值錢。但他舍不得扔掉，心想著總有一天會用得上。

一次，張建濤在電視上看到一個水火箭的實驗，該實驗還出現(xiàn)在《義務教育小學科學課程標準》的附錄中。于是，他在網(wǎng)上找到了@科學老師王印的賬號。

在自制水火箭這個領域，浙江安吉藍潤天使外國語實驗學校科學老師王印小有名氣。那時已經(jīng)將近深夜12點，張建濤興奮得睡不著，把王印賬號里的幾十個視頻全部看了一遍。過了幾天，張建濤試著模仿做了一個水火箭。孩子們沸騰了，圍著“火箭”一個勁兒地拍手。

張建濤進了王印的粉絲交流群，發(fā)現(xiàn)群里一共有3000多名科學、物理老師。大家一起交流技術細節(jié)，“為什么降落傘總是打不開？”“為什么飛不高？”不久后，張建濤也在學校的操場上發(fā)射了水火箭，全校1000多名師生圍觀。

后來，張建濤自己也組織過活動，做的是虹吸實驗。因為短視頻，他如今有了十幾個線上的老師實驗交流群。大家定期分享作品或?qū)嶒灧矫娴难芯繄蟾妗⒍ㄆ诮M織活動，就像云端的接力學習。

甘肅隴南市武都區(qū)的小學老師周鴻，在觀看了張建濤的視頻后，決定動手做一個水火箭，他還請教了王印。后來，周鴻也上傳了自己帶學生做水火箭的視頻。

張建濤從沒料到自己會像今天這樣。2022年，他第一次帶隊去縣里參加科技運動會，拿了好幾個獎。2023年，他所在的雛鷹實驗室在第三屆科技運動會上又獲了7個獎。有人統(tǒng)計過，兩年來他帶著學生們在全國一共拿了59個獎狀和獎杯。其中，35個是航模類的獎項。張建濤的教齡只有3年，卻是學校里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他走在校園里，學生看見他就像看見了魔術師。

有時候張建濤翻看短視頻，看到那么多的科學小實驗，的確能吸引孩子。這些視頻的時長超過1629萬分鐘，按每堂課45分鐘計算，相當于36.2萬節(jié)實驗課。張建濤有個雄心勃勃的計劃。接下來一年，他想制作出100個實驗教程的“云課件”。他還決定，拍視頻要讓學生多出鏡，因為科學教育需要“用孩子帶動孩子”。

以前，張建濤覺得當老師有時很崩潰，因為有的知識點不管怎么講，學生也不太容易理解。做實驗時間久了，他發(fā)現(xiàn)，孩子們收獲了思考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一些原本沉默的孩子變得更愛表達了，不少孩子會用實驗中的知識解決生活中的問題，孩子的父母也紛紛找來，請老師推薦相關的書籍。

實驗留給孩子的不僅是知識，還有夢想。有一次，張建濤讓孩子們把自己的夢想寫在水火箭里，一起發(fā)射到空中。課后，他偷偷把這些字條撿了回來。許多孩子在上面寫著想成為“科學家”“宇航員”。

（摘自“新華每日電訊”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jié)，范李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