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咸菜

晉能控股裝備制造集團宏圣公司 張素菊

剛回到父親的家，一股腌咸菜的味道便迎面撲來，再抬頭一看，客廳的飄窗上正放著幾大盆剛腌制的咸菜。

“爸，你又腌咸菜了？”我好奇地問了一句。

“這盆是用老陳醋腌的，這盆是用白醋腌的，你走的時候多拿點。”父親一邊用筷子在盆里攪動咸菜一邊說。

腌咸菜是父母一直堅持的習慣，就像他們一直堅持種地一樣。小時候，由于物資匱乏，我們村子里的所有人家既沒有一年四季都可以買到的新鮮蔬菜，也沒有用于蔬菜保鮮的冰箱等設施，但是他們卻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很好地保存了食物。例如：每年秋天，當那些成熟了的瓜果蔬菜被父母用扁擔和籮筐從地里收回來的時候，土豆、胡蘿卜、白蘿卜等被父母統統放入東墻邊向陽的地窖里保鮮。紅薯怕凍，父母便在屋里煤爐火的上方搭一個專門用于存放紅薯的貨架。吃不了的豆角父母會用線串成一串一串的豆角辮，掛在繩子上曬成干豆角，以供冬天食用。當然了，還有一種貯存的方法叫“腌”。在莊稼人的手里，似乎什么都可以腌，腌香菜、腌蘿卜、腌黃瓜等等，但更多的是腌芥菜。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備一些大大小小的罐子專門用于存放咸菜，因為這些腌好的咸菜一直要吃到第二年地里能夠長出新鮮蔬菜的時候。

到了我們姐妹幾個在外上學的時候，由于學校的伙食比較單一，咸菜便成了我們一日三餐下飯的必需品。每個周末離?；丶視r，母親都會為我們姐妹三個每人準備一大罐頭瓶咸菜。住校的幾年間，因為有了咸菜的陪伴，我們吃飯時便有了家的味道。為了滿足我們姐妹幾個對咸菜的需求，父母每年春天都會在有限的土地里留出一塊地方專門用于種植芥菜。

一到秋天，當芥菜成熟的時候，看吧，我家院子里的大筐小筐裝的全是芥菜。對于農民來說，芥菜可謂全身都是寶，綠油油的芥菜纓可以做成酸菜，白白的芥菜疙瘩（芥菜的根莖）便是腌咸菜的最好食材。在我兒時的認識里，覺得白蘿卜和芥菜沒有什么區別，都是白白的根莖、綠綠的葉子，但人們腌咸菜或酸菜時為什么會選擇芥菜而不是白蘿卜？針對這一疑問，我曾好奇地問過大人，他們的回答是：蘿卜也可以腌，但味道與芥菜相比還是差了那么一點。所以，父母和村子里所有的人一樣，遵循著祖上一輩又一輩流傳下來的農耕經驗，每年都會種芥菜、收芥菜、腌芥菜，正如他們每年都會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樣，已成為農耕生活中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兒。

每到腌咸菜的時候，都是家里空間最為擁擠的時候，地上放滿了大大小小的盆和一筐筐的芥菜，父母坐在盆前，彎腰低頭把那些鮮嫩的芥菜疙瘩用礤床一點一點加工成絲兒，常常要忙到深夜才結束。

至于腌制的方法，村子里的人們主要依靠左鄰右舍之間的經驗傳授或上輩人流傳下來的做法。后來，隨著網絡的普及，父母漸漸學會了通過手機去網上搜索一些新的腌法。腌制的時候，他們會把芥菜清洗干凈，加工成絲兒，直接灑上鹽攪拌均勻。芥菜經過鹽的腌制滲出來的水分，父母為了留住食物的營養不會倒掉，而是放在窗臺上晾曬，待多余的水分蒸發完后再放入白醋、白糖等調味品，然后讓咸菜在時間的浸潤下繼續入滋入味。

在年復一年的學習、創新與實踐中，父母腌制的咸菜便有了屬于自己的味道。每年腌好的咸菜，父母會貯存在幾個罐子里，當我們回家看望他們時，他們便會把這些腌制好的咸菜給我們姐妹仨每人裝一瓶帶回去。

前幾年，由于父母年齡漸大，被我接到了城里居住。離開種了一輩子的土地，意味著父母無法親自種芥菜了，但這并不影響他們腌咸菜的習慣和興致。秋天一到，他們便會從超市買來大量的芥菜繼續腌咸菜。父母的行為讓我覺得，當做一件事成為一種習慣，那這件事便成了某個人生命中的一部分，縱然時空變化也不會更改。

2022 年底，母親不幸離世。辦理完母親的喪事，當我們看著母親生前留下的那一罐罐還未來得及讓我們拿走的咸菜時，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兒。這是母親最后一次為我們腌的咸菜，不等父親吩咐，我們已默默地將罐子里的咸菜裝到瓶子里帶回了各自的家。

2023 年秋天，又到了芥菜成熟的季節，本以為隨著母親的離世，我們再也吃不到他們腌的咸菜了，不料父親照例從超市買回了芥菜，獨自承擔起了腌咸菜的任務。有了父親腌的咸菜，每次用餐時，我都會將這些脆爽的咸菜當作下飯菜放上餐桌。老公說：“其實用不著腌那么多，現在一年四季都能買到新鮮蔬菜。”他哪里能體會到，腌咸菜儼然是父母那一輩人難以割舍的情懷，而我此時吃咸菜則是守住了一份溫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