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地敘事（組詩）

王亞迪

被時間的流水帶走

秋天，田野變得空曠

糧食顆粒歸倉

黑夜越來越長

勞累一天的男人回到村莊

安逸地蹲在門檻上

吧嗒一鍋旱煙

村莊深處的生活

是一天三次有炊煙從老屋上

裊裊升起

是循規蹈矩的日子

最后，才是雜草叢生的墓地

“我們不止一次穿過墓地”

包括早年提馬燈澆了半宿地回來的父親

包括去外村看完露天電影回到家的我們三

兄弟

被時間的流水帶走的

不只我們的交談

還有不斷磨損的月光，打谷場

靠在麥垛講故事的人

回憶總是年代久遠

回到鄉下

回到鄉下，我們習慣形而上的生活

其中浮塵一樣

“不要看它筋疲力盡低頭時的樣子”

眼前的田野

碧綠、開闊，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

天上的云朵喜歡披輕薄、雪白的紗

地上的小河曲折如帶，草豐水美

如果它們換上儉樸的棉質灰衫

這時萬物嘴唇潮濕

一開口挽留了一夜的細雨

黎明時分，雨停了

陽光跟著鳥鳴學飛翔

露珠懸在碧綠的草葉上

風一來，葉子集體擺動

掉落是必然的事

也是幸福的事

冬天里

想到山中的白雪和千山鳥飛絕的詩句

“奔走的，似乎已經靜止”

寧靜和蕭瑟的事物，是大范圍的存在

冬天里充滿了寒冷、枯萎、死亡

把一生還給泥土，這是萬物歸宿

像走完一生的母親，雖然她不在了

但我還時常想起

早年我們住在鄉下

那也是一個冬天的早晨

母親一大早就在缸沿上磨菜刀

哐哐哐地剁白菜幫子做雞食

那么冷，以至于

一棵大柳樹呆呆地立在那里

渾身長滿了白色的羽毛

時光的碎片

蝸牛爬過的地方

籬笆、木樁、墻壁、樹干

留下了它唾液的標記

像蝸牛一樣

人生適合緩慢地敘事

然后，我們可以撿拾起

一些時光的碎片

拂去一層生活的塵埃

愛的刻痕清晰

日常的繁枝末節

泯滅不見……

然后，我們會喜歡上

從茶葉罐捏出一撮時間

放在茶碗里沖泡

慢慢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