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米與趙世炎：并肩戰斗的“雙子星”

李景瑤

百余年前，一群風華正茂的青年負笈法蘭西，尋求挽國之危難、救民于水火之真理。在這群青年中，周恩來和趙世炎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兩人邂逅于歐洲大陸，同樣地堅定、機智、待人誠摯、富有組織才能，組織領導留法勤工儉學生掀起維護國家利益及留法勤工儉學生群體利益的斗爭，籌建旅歐青年黨團組織。經過大革命的淬煉，兩人都成長為我黨軍事工作和工人運動的杰出領導，再度攜手并肩，擔負起指揮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的重任。

一、斗爭：脫穎而出的學生領袖

在當時留法同學們『的眼中，周恩來與趙世炎是威望很高的人物。蔡暢評價說：“恩來和世炎全身都是聰明！”鄧小平在講留法勤工儉學經歷的時候對周恩來和趙世炎是“由衷地欽佩和折服”。聶榮臻第一次見到周恩來，便對他印象深刻：“他（指周恩來）待人親切，講話精辟，思路敏捷，朝氣蓬勃?！碧崞疒w世炎，聶榮臻也稱贊道：“世炎同志的特點是聰明、活躍，很能接近群眾，我們都很崇拜他。在法國的時候，開大會總是選他做主席。”

在留法勤工儉學期間，兩位出類拔萃的青年脫穎而出，團結留法勤工儉學生為維護國家利益和爭取求學權而舍身忘我，不懈奮斗。

1921年6月中旬，《巴黎時報》刊登了一條法國國務會議討論中國向法國借款的消息，引起了周恩來的關注。他即刻與趙世炎等同志進行討論分析。經過多方調研，周恩來和趙世炎等同志獲悉借款內幕：北洋政府派特使朱啟鈐來法國，以出賣印花稅、驗契稅和轉讓滇渝鐵路修筑權等條件企圖向法國政府借款3億法郎，部分用于購買法國軍火打內戰。面對如此賣國行徑，旅法華人群情憤慨。周恩來和趙世炎等同志研究認為，當務之急，應將旅法各界組織起來，阻止中法秘密借款。“僑法各團體重責無貸，義憤難抑，特聯合共起誓死力爭，已商定辦法分頭共進?！痹谥芏鱽砗挖w世炎等同志的奔走呼吁下，中國留法學生聯合會、華工會等六個旅法愛國華人團體聯合發起拒款委員會，向在法僑胞駐地散發傳單，發通告致國內外各團體，披露借款真相，號召國內同胞、海外華人華僑和留學生們一致力爭。

“今者情勢危急，時日益促，非廣集在法全體僑胞開一大會，共同決定最后對付方法，則萬難消患于無形?！?月30日，拒款委員會在巴黎哲人廳召開拒款大會，趙世炎主持會議，周恩來宣讀解決問題之決議。

在輿論的壓力下，朱啟鈐出走美國，法國政府被迫暫時中止對借款問題的討論。然而反動政客表面制造中法借款已經取消的假象，實則交由北洋政府駐法公使陳箓暗中繼續進行。7月下旬，中法借款合同已經商妥草簽的消息傳出。“事急矣！時迫矣！”周恩來和趙世炎等同志聞訊組織召開第二次拒款大會，并要求駐法公使陳箓當眾說明借款真相。陳箓派秘書長王曾思到會，與會人員迫使王曾思親筆繕寫兩份反對中法借款的決議案，一份由秘書王曾思當眾簽字，一份帶交公使陳篆簽字后，拒款委員會將其影印送法國外交部。中法當局被迫取消了秘密借款。在周恩來和趙世炎的組織領導下，在留法勤工儉學生、旅法華工、海外華人華僑等的共同努力下，持續兩個多月的拒款運動最終取得勝利。

經歷了拒款斗爭，留法勤工儉學生終于迎來了里昂中法大學開學的好消息。然而，北洋政府和法國政府均不滿勤工儉學生發起拒款斗爭的愛國行動，決定從9月15日停發中國留法勤工儉學生維持費。這所以照顧勤工儉學生為名修建的里昂中法大學，卻成了北洋政府官僚貴族子弟享受留學待遇的“福利”。

“途窮了，終須改換方向。勢單了，力薄了，更需聯合起來。馬克思和恩格斯合聲嚷道：‘世界的工人們，聯合起來??！’他們如今也覺悟起來了，全體勤工儉學的同志們，趕快團結起來??！”周恩來、趙世炎等同志召集各地留法勤工儉學生在巴黎召開討論會，決定發起一場“爭回里大”運動。會上，周恩來預見到了斗爭的復雜性，提醒大家須講究斗爭策略，要做好兩手準備，并建議各團體留下部分骨干力量，以便負責后方保障。會議采納了周恩來的意見，作出具體分工：周恩來等留駐巴黎，以備不時之需；趙世炎等率領“先發隊”連夜從巴黎趕到里昂，準備進占中法大學。

9月21日，趙世炎帶領100余學生代表組成的“先發隊”沖進里昂中法大學，并被推選為總代表，與校方交涉。交涉無果，校方和駐法公使館勾結法國政府，出動武裝警察將“先發隊”成員押到法國兵營中囚禁。被囚期間，里昂中法大學校長吳稚暉試圖利用“先發隊”中的無政府主義者在學生代表內部搞分裂活動，但學生代表們在趙世炎的領導下，團結一致，堅持斗爭，留在巴黎的周恩來則和聶榮臻、王若飛、徐特立等同志四處奔走，進行營救活動。最終，只有趙世炎等少數人被救出，并得以繼續留在法國；蔡和森、李立三、陳毅等104人則被法國軍警押送遣返回國?！盃幓乩锎蟆边\動雖然以失敗告終，但這次運動大大提高了勤工儉學生的政治覺悟，增強了他們的組織力和凝聚力。

二、建團：書記“樂生”與宣傳委員“伍豪”

1921年春，周恩來、趙世炎、張申府、劉清揚、陳公培成立巴黎共產主義小組，也稱旅法共產主義小組，這是中國共產黨建黨前的8個早期組織之一?！盃幓乩锎蟆倍窢幨『?，骨干力量大為削弱，留法勤工儉學生處于渙散狀態，基督教青年會等宗教團體則乘機拉攏青年。在這種形勢下，為了及時整頓被打散的隊伍，更好地團結教育廣大青年，旅法共產主義小組決定籌建旅歐青年共產主義組織。

身在法國的趙世炎和身在德國的周恩來分頭開展籌備工作。趙世炎奔走于蒙達尼、里昂等地與進步分子聯系磋商，秉持既“極端嚴格”，又“務求沒有遺漏”的原則，嚴把入團關口，同時又爭取開始放棄無政府主義信仰的陳延年、陳喬年等人加入青年團。由于籌備工作的中心是法國，趙世炎還承擔著協調各方的責任，既與德國、比利時的相關負責人員保持聯系，共商建團事宜，又及時將籌建狀況報告國內，詢問建團相關問題。周恩來主要負責德國方面的籌備工作，并起草組織章程。1922年6月，旅歐青年共產主義組織在巴黎西郊布倫森林召開成立大會。趙世炎主持會議，周恩來報告了由他起草的組織章程，會議確定組織名稱為“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1923年2月改為旅歐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選舉趙世炎任書記，周恩來任宣傳委員，兩人分別化名為“樂生”與“伍豪”。

彼時，無政府主義者和基督教徒分別以《工余》雜志和《青年會星期報》為喉舌，誑時惑眾，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便創立機關刊物《少年》。周恩來、趙世炎等同志以《少年》為陣地，與無政府主義者展開激烈論戰。周恩來撰寫了《宗教精神與共產主義》《俄國革命是失敗了么？——質工余社三泊君》等文，駁斥了無政府主義者把共產黨人的信仰比作宗教迷信的言論，回應了無政府主義者對于十月革命和新經濟政策的質疑。趙世炎則總結了與無政府主義等反馬克思主義思潮論戰的策略，提出要以理服人，不能采取嬉笑謾罵的態度．指出由于無政府主義者“只知高唱自由”“發些空論，以迷惑群眾”，與其辯駁時，要隨時隨地把問題與事實擺到人們面前。周恩來、趙世炎等同志在與無政府主義者進行論戰的過程中，既辯明了真理，又將勤工儉學生和華工團結到了馬克思主義隊伍中來。

1923年3月，中共中央決定調趙世炎等12人到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學習。周恩來陪送他們到柏林后，于當年夏天住進趙世炎原來的住處——巴黎戈德弗魯瓦街17號小旅館3樓第16號房間，接替趙世炎旅歐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書記的職務，專門從事黨團工作。在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的課堂里，趙世炎系統地有計劃地研究馬克思主義，一分一秒也不肯浪費。一年后，兩位遠赴重洋探求真理的有志青年踏上了歸國之路，帶著堅定的馬克思主義信仰投入到滾滾革命洪流之中。

三、革命：攜手戮力挽狂瀾

1926年10月和1927年2月，為了響應北伐軍，中共中央和上海區委發動和組織上海工人先后舉行了兩次武裝起義。由于時機不成熟、準備不充足、對領導權認識不足等原因，兩次起義皆以失敗告終。中共中央和上海區委認真總結了前兩次武裝起義的經驗教訓，決定成立由陳獨秀、周恩來、趙世炎等同志組成的特別委員會，作為第三次武裝起義的領導機關。特別委員會下設特別軍委，由周恩來、趙世炎等同志組成，擔負著此次軍事活動的組織指揮之責。周恩來和趙世炎這對曾經在法國配合默契，領導留法勤工儉學生實際斗爭、創建旅歐黨團組織的戰友，如今又在自己祖國的最大城市上海再度攜手。

周恩來、趙世炎等同志運籌帷幄，仔細研究，對第三次武裝起義進行了周密準備。特別軍委辦事處設立于法租界辣斐德路辣斐坊（今上海市復興中路復興坊），周恩來常在這里召開會議，部署工作。兩人聯系密切，周恩來常派交通員送信件給趙世炎，趙世炎則經常身穿灰布長衫西褲，手挾一本書，像個教書先生，到這里和周恩來研究武裝起義的有關問題。

工人糾察隊是起義的一支重要武裝力量，周恩來和趙世炎等同志十分重視這支隊伍的訓練工作。訓練的主要方法是舉辦秘密軍事訓練班。周恩來主持、趙世炎參與制定了《武裝暴動訓練大綱》，各軍事訓練班按訓練大綱要求，注重培養糾察隊隊員英勇頑強、不怕犧牲、嚴守紀律、服從指揮等素質，指導隊員學習武器使用和巷戰戰術。周恩來和趙世炎還經常深入工人糾察隊之中進行現場指導。周恩來冒著隨時被捕犧牲的危險，穿梭于閘北、楊樹浦、小沙渡等處，親自指導工人武裝的組織和訓練工作。寒氣襲人的二三月夜晚，趙世炎親自給工人教授瞄準和射擊，手凍僵了，腳麻木了，便站起來跺跺腳，蹦幾下，對著手呵口氣，又重新趴下繼續示范。

為了解決武器裝備不足的問題，周恩來、趙世炎等同志想方設法籌集添置。當時，閘北商會會長組織保衛團以維護自身的安全和利益。黨組織決定派商務印書館工人打進去，以便控制和利用這一武裝組織。有的工人很不理解，認為會損害自身的名譽。周恩來和趙世炎對其循循善誘，指出打人保衛團不僅可以獲取目前急需的槍支和彈藥，還可以利用合法身份進行軍事訓練。工人們恍然大悟，積極報名參加保衛團，有的還當上了班長、排長。他們人人有了長槍，白天可以公開訓練，夜晚把槍帶回家訓練其他的糾察隊員，甚至可以用公開的身份運送武器。

一切準備就緒，只待日寸機成熟。3月21日中午12時，全市約80萬工人舉行總罷工。黃浦江上的輪船和四郊各大工廠同時汽笛長鳴，各路工人糾察隊紛紛拿起武器，涌向集合地，對各區的警署、兵營等目標展開進攻，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打響了！

周恩來任起義總指揮，趙世炎任副總指揮。指揮部里，周恩來和趙世炎緊張地工作著，一會兒伏案對著一張上海市區地圖邊指劃邊商量，一會兒又和外面進來的聯絡員急促交談，聽取他們的報告，指示他們的行動。周恩來和趙世炎還冒著槍林彈雨，親臨前線指揮作戰。他們同工人糾察隊員們一起扛木料、背沙包、加固街頭工事。炮彈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而他們鎮定自若。糾察隊員很是擔心他們的安全，認為指揮員應在指揮部指揮，而不是在前線。周恩來笑著說：“當指揮員的怎么不能來？你們不是同樣很危險嗎？”趙世炎也風趣地說：“炮彈能認得我們是指揮員嗎？”

經過連續三十小時的激戰，上海工人階級打敗了5000余反動軍警，繳獲3000多支各式槍械和大量彈藥，上海北站屋頂紅旗飄飄，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然而，勝利轉瞬即逝，國民黨反動派露出猙獰面目，向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舉起了血腥的屠刀?！爸臼坎晦o犧牲，革命種子已經布滿大江南北，一定會茁壯成長起來，共產黨最后必將取得勝利！”在這場白色恐怖中，趙世炎英勇犧牲于上海楓林橋畔，年僅26歲。戰友一個個離去，周恩來痛心不已，傾注大量心血直接領導創建了黨的第一個情報保衛機關——中央特科，為黨組織的安全筑造起一座堅實的“紅色堡壘”。

趙世炎犧牲十余年后，周恩來夫婦在蘇聯國際兒童院見到了他的兩個孩子，周恩來為小兒子取名趙施格，并解釋道：“從1921年起，我、你爸爸、陳毅、聶榮臻在法國共事。回國后，我們又在一起戰斗。你父親的筆名叫施英，這是世炎的諧音?，F在你叫施格，就是要你永遠繼承施英的革命風格?！?/p>

斯人已去，風范長存。

（責任編輯：束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