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潛艇，一萬年也要搞出來！”
——黃旭華的故事

□王艷明

你知道核潛艇嗎？對，就是那種用核反應堆作為動力，能在海洋深處長時間潛伏、悄無聲息發(fā)動攻擊的水下戰(zhàn)艦，它是一種具有巨大威力的“終極武器”，全世界只有六個國家擁有，中國就是其中之一。核潛艇可不僅僅是一種武器，擁有了它，國家的獨立和平和人民的自由幸福就有了可靠的保障。所以，新中國建立之初，毛澤東主席就斬釘截鐵地說：“核潛艇，一萬年也要搞出來！”

我們真的做到了！如果你知道中國人自主研制的核潛艇正在大洋深處默默守護著我們，那你就更應該知道，并深深感激這個“守護神”的創(chuàng)造者、中國核潛艇總設計師、中國工程院院士黃旭華。正是他帶領中國核潛艇建造的先驅們，用不懈的奮斗和創(chuàng)造，為我們所有人換來了今天的平安幸福生活。

從蒸汽“動力”玩具模型到?jīng)]有錨的核潛艇

核潛艇技術在任何國家都是最高機密，黃旭華等技術人員研制核潛艇的時候壓根兒沒見過核潛艇長啥模樣，更別說得到任何技術參考資料和幫助了。怎么辦？要把一個這么厲害的裝備從無到有“變”出來，排除萬難的決心和異想天開的創(chuàng)造力都不能少。

黃旭華從小凡事都要琢磨個為什么。他童年時住在海邊，對當時新出現(xiàn)的蒸汽動力船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便拼搭了一艘玩具木板船，并在船底開一個洞，設想在這洞里燒木炭，只要火一起，船就開動了。他去海邊驗證自己的設想，白色的蒸汽倒是立馬就沖了出來，但船卻僅僅是搖晃了幾下，沒有往前移動分毫，木炭也悉數(shù)熄滅沉入海底。事情雖然沒有按照他想象的那樣發(fā)生，卻在他心中埋下了好奇、追問、用實踐探求真知、用創(chuàng)新推動進步的種子。這個微小的種子在黃旭華的心中慢慢生長，終于使這100 多米長，水下排水量5500 噸，擁有數(shù)萬臺（套）配套設備，潛航深度300 米，前行極速25 節(jié)（每小時46.3 千米）的鋼鐵“巨鯨”從夢想變成了現(xiàn)實！

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研制核潛艇，當然比造艘蒸汽動力船困難萬倍，可黃旭華不怕！當時國家的經(jīng)濟條件和科技基礎很薄弱，沒有先進的設備，黃旭華就帶領大家先用木材、硬紙板、塑料管、金屬皮等材料制作不同比例的模型潛艇，然后反復騰挪這些“積木”，找到最佳設計、安裝方案；他們還用磅秤、算盤、皮尺等最古老的工具對每一臺配套設備的大小、重量、位置精準控制，雖然笨一點、慢一點，但這卻是確保核潛艇能在水面、水下航行得又穩(wěn)又快的“絕招”。

有干勁還得有大開腦洞的“黑科技”。中國第一艘核潛艇上，核動力裝置、水滴線型、聲吶偵測系統(tǒng)、武器系統(tǒng)、綜合空調(diào)系統(tǒng)、慣性導航系統(tǒng)……所有的設備都是全新的創(chuàng)造。這里就說個你大概想不到的“簡單”事兒，中國核潛艇竟然沒有錨！對，這就是黃旭華為中國核潛艇開的一個大“腦洞”。

自古迄今，你看哪一艘船沒有錨？船沒有錨要停泊怎么辦？中國核潛艇最初的設計也是有錨的，但在航行試驗中發(fā)現(xiàn)，錨和聲吶系統(tǒng)都裝在船艏（shǒu），起錨和收錨時錨爪一刮，聲吶設備就會被又大又重的錨抓壞，而聲吶設備的導流罩如果做得太厚就會影響聲音傳導，影響偵測效果。正當技術人員們一籌莫展時，黃旭華提出了顛覆性的設計思路——取消錨裝置！經(jīng)過反復研究論證，他發(fā)現(xiàn)，如果采取恰當?shù)募夹g，取消錨裝置不僅不影響核潛艇的停泊，反而能減輕艇體重量、降低艇身重心、改善艇的平衡和穩(wěn)性，還能提升聲吶和水聲通信系統(tǒng)的性能。他的建議實施后，果然，核潛艇的停泊、航行及各種性能并沒有因為少了錨而受影響，而聲吶系統(tǒng)的偵測性能卻得到了更好發(fā)揮。

“我是總設計師，我要負責到底！”

如果有一位長者，始終陪伴著你的成長，為你指明方向，幫你答疑解惑，在你心里，他（她）一定就是你的“守護神”。黃旭華就是中國核潛艇從誕生到發(fā)展、壯大，不離不棄，貢獻了一個甲子的“守護神”。在一代代中國核潛艇人心目中，只要黃旭華在，中國核潛艇就能劈波斬浪前進。

在核潛艇研制的很多關鍵環(huán)節(jié)，黃旭華都是“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其中有一件事，讓黃旭華成為世界核潛艇發(fā)展史上的第一人，那就是他作為總設計師親自參加了極限深潛測試。為啥這個“親自”這么了不起？因為核潛艇在做深潛試驗時，無論是否到達極限深度，一旦遇到問題大概率就是艇毀人亡。所以，在首次極限深潛試驗的準備過程中，參試人員時刻準備著為國家的安全以身赴死，有幾十位年輕官兵還寫好了遺書。黃旭華決定在這個關鍵時刻親自坐鎮(zhèn)下潛，他說：“我是總設計師，我要負責到底！”全艇官兵的緊張情緒仿佛一下子被吹散了。他們想，既然這艘艇的總設計師都敢于和他們一起深潛，自然對潛艇的安全性充滿信心。

讓我們來重現(xiàn)那個激動人心的時刻。1988 年4 月29 日上午9 時許，中國南海，404 號核潛艇開始緩慢下潛，當下潛深度達到280 米時，潛艇外殼每平方厘米承受的壓力已達數(shù)十千克，部分艙門由于壓力過大開始變形，無法打開；艙室內(nèi)壁時不時發(fā)出“咔噠、咔噠”的響聲；一根支撐深度計的角鋼隨著下潛深度不斷增加而漸漸扭曲；各艙室內(nèi)累計有19 處開始滲水，搶修立刻按照預案實施，滲漏處經(jīng)檢修緊固后恢復正常；隨著下潛深度的加大，主波紋管發(fā)出的聲音逐漸變得強烈，并且出現(xiàn)抖動，一旦破裂，對核潛艇將是無法逆轉的災難。機電長心里著實不踏實，不停地詢問“怎么樣”“怎么辦”。

黃旭華告訴大家，咔噠聲是海水高壓下艇體結構相互擠壓所發(fā)出的，結構變形屬正常現(xiàn)象，都在預計的設計與控制范圍以內(nèi)。當404 艇一步步接近極限深度時，黃旭華鎮(zhèn)定自如，指揮參試人員堅守崗位，按規(guī)程操作、觀察、記錄、播報，流程緊張而有序。

中午12 時10 分52 秒，深度計指針指向300 米刻度處，隨著一聲堅定而清脆的“停”的指令，404 艇穩(wěn)穩(wěn)地懸停在該深度上，少頃，艇內(nèi)各艙室爆發(fā)出暴風雨般的歡呼——極限深潛試驗成功了！這一年，黃旭華62 歲。

此生屬于祖國 此生無怨無悔

2014 年，在距90 歲生日只差14 天的時候，黃旭華舉起了“感動中國”2013年度人物的獎杯；2019 年9 月29 日，黃旭華獲頒共和國勛章，2020 年1 月10日，他又獲得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那時，他已經(jīng)95 歲高齡，距離他投身核潛艇研制事業(yè)已經(jīng)過去了60 余年。

榮譽似乎來得太晚，曾經(jīng)因為嚴格的保密要求，黃旭華只是一位在特殊戰(zhàn)線奮斗的“無名之人”。從1958 年至1987 年的近30 年間，他從未回過老家，通訊地址也無法告訴家里，父母兄弟姐妹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連父親和二哥去世也未能回家送別，親人的埋怨，他人的誤解，他只是默默承受。

可黃旭華毫無怨言，他說：“我很自豪、很驕傲！因為我這一生沒有虛度。此生屬于祖國，屬于核潛艇，我無怨無悔。”

黃旭華的無怨無悔來自對侵略者的憤怒和對和平幸福生活的向往，對黨、對祖國、對人民滿腔的熱愛。“頭拱地、腳朝天”奮戰(zhàn)的時候，他的眼前總會浮現(xiàn)起童年時目睹日寇肆無忌憚轟炸家鄉(xiāng)、屠殺百姓的情形，自己在戰(zhàn)火中輾轉半個中國，求學路上一雙雙希冀而無助的眼眸；回想起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自己和一眾青年學子，組織山茶社、大江歌詠團、晨社，護校愛國，迎接解放的激情飛揚時刻；回想起那首最喜愛的解放區(qū)歌曲，“山那邊呦好地方……”

一個甲子的風雨春秋，吃了一茬又一茬的苦，從不抱怨；受了一樁又一樁的委屈，從不訴說。雖然被譽為“中國核潛艇之父”，但黃旭華總是謙讓榮譽、謙讓職稱、謙讓住房、謙讓福利，絕不搞特殊化。對自己的妻子、孩子、親戚，黃旭華連政策允許的照顧都放棄，嚴格得近乎無情。在90 歲高齡時，他為了給國家節(jié)約差旅費，經(jīng)常只身往返全國各地，讓家人和同事總為他捏一把汗……

而今，偉大祖國正昂首闊步邁向新時代，這位滿頭銀發(fā)、目光睿智的百歲老人依然如一艘深海中的潛艇般默默支撐著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無聲，但有無窮的力量。他總是深情地說：“如果祖國需要我把血一次流干，我就一次流干；如果需要我一滴一滴流，我就一滴一滴流。我的夢，依舊是核潛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