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一個人們經歷了一年的辛苦后,通過集體休息、娛樂來標記時間流逝的節點。都說“00后”是跨時代的一代,我們好像趕上了舊時代的末班車,又好像是新時代的“試驗品”。我們成長于信息爆炸、數字化、智能化飛速崛起之時,對春節的記憶也隨著互聯網的介入而出現兩極分化。如果讓我追溯春節記憶,一瞬拉回到過去,童年時期過年的那些“味道”仍縈繞在鼻尖、纏繞在心頭。
小時候上學,從放元旦的那天,就開始期待過年。我是貪嘴的小孩兒,對美食的期待大過于其他。進了臘月,大人們會自己灌香腸,買上十斤豬肉,和著肥油,腌好三大盆,再沿漏斗順著腸衣塞進去,最后把每個節子打好扣掛在院子里的晾衣繩上,滴下的油脂砸在泥地上,撲出一朵朵小油花。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氣的時候,那香料幾近要把我腌入味兒。半個月左右,自灌香腸就可以從繩上取下來,蒸熟,在案板上切成斜刀片,夾在剛出爐掰開還冒著熱氣的大白饅頭里,咬一口就知道,這是給千金也不換的美食。
再說零嘴兒,過年的零食種類那樣多,然而我僅有“欣賞權”,全無“使用權”:堅果和糕點是年三十之前不能動的、糖果和糖瓜是每天限額的、牛奶飲料是要問問是不是等著送人的……于是我便跟大人斗智斗勇,玩起了“老鼠偷油我偷糖”的游戲,但我能“偷”的也就只有過年的糖果,那一大包糖,明晃晃地擱置在大衣柜頂層,像在嘲笑我,又像在挑戰我。小小的我在大大的衣櫥面前無所畏懼,我打開櫥柜門,沿著橫置的隔斷模仿蜘蛛俠飛檐走壁,攀到柜頂。一次摸兩三顆,一天摸兩三次,沒等年三十到來之際,滿滿的一包糖就被我摸到只剩個薄薄的底了。那一年的味道,除了有化糖的甜味,還有補蟲牙時牙科的消毒水味和鉆頭的金屬味兒。

更不用提年夜飯了,過去一大家子從天南海北匯聚到一方小天地里,就是為了這頓團圓飯,油亮的大魚大肉、青翠碧綠的蔬菜、濃稠絲滑的熱湯和個個白胖肚圓的水餃都讓人垂涎欲滴,我已記不起具體味道,但只記得很香。姐姐和我把這番香味歸結于“搶著吃的功勞”。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之間,我們小輩兒握著使得還不算利索的竹筷,夾著美味奔波于餐盤和自己的小碗之間。幻影移形,忙碌的“爭奪”使美食送進口中時更多了一番風味,這味道或許也是人們忙碌勞作一年后收獲的味道縮影吧。
說到“搶的功勞”,就不能不提搶紅包啦。自2015年起,“搶紅包”這個詞在微信和支付寶上流行開來,自此,逢年過節,人們也喜歡流轉于各個微信群之中,比比誰“搶”來的好運數額更大。然而,比起在線點屏幕搶虛擬數字紅包,我更貪戀規規矩矩收到紅包挾著的壓歲錢時的快意。收紅包是開心的,但也是一門本事,要會說吉祥話,會討彩頭。收到的紅包們也有味道,從不同的人那里收到的能聞出不同的味兒來。從爺爺奶奶那領來的紅包,帶著抽屜的木頭香和書頁的紙墨香,他們二老會把給每個小孩兒的紅包裝好,分別夾在書中,鎖進抽屜里,等三十晚上開啟;從姥姥那里領到的呢,則能聞到蕎麥和鄉村獨有的潮濕氣味,她把紅包壓在自己床頭的枕頭下,被棉布下的蕎麥盡數渲染……當然,這些紅包最終又會染上奶油曲奇的味道,因為收到紅包不久后就會被大人“騙”去保管,現金去向何處我無從得知,但那些紅包被媽媽整齊地摞在曲奇餅干盒里,等以后隨禮的時候再帶著獨有的味道傳給其他人,就是不知是否也有有心人留意到它的甜香呢?
除了上面的這幾種味道,過年時還有一種獨特的辛香,那就是鞭炮香。很多人覺得它太過刺激,但我卻對此情有獨鐘。在姥姥家過年時,舅舅會放掛鞭,一大長條,邁開大步,伸長胳膊去點,鞭炮爆裂開來,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濃霧,鼻腔充斥著辛辣刺激的冷空氣,耳邊還有高分貝的爆炸聲在叫囂,瞬時讓人提神醒腦。大人放掛鞭,我們則更熱衷于玩摔炮,小小一個砸在地上就會炸開,留下黑色的痕跡,它沒有多大味道,更多的是聽個響的樂子。五顏六色的炮紙,夾雜在散落一地的大紅掛鞭紙中,像是紅地毯上落下的紙帶,告示著新春的到來、舊歲的閉幕。
人們對于春節的記憶是紛繁復雜的,但春節的味道是我記憶中最溫暖的底色。時光荏苒,我們在慢慢長大,時代也日新月異,在童年時度過的春節,此中味道也已天翻地覆。但在味道中追尋春節,不變的是對辭舊迎新的期待和美好愿望,激勵著我們不斷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