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定
奔氣寺廟前有一株古樹。
這株古樹古韻搖馨,意味綿長。面對廣袤的田園,占據一塊空坪。空坪上除了它就長著淺淺的綠草,沒有任何遮礙的東西。因此,古樹孤立不群,十分顯眼,路人皆知。
古樹粗看也就平常不過了,無非綠葉婆娑,蔥蘢繁茂而已。細看就不一樣了,才能看出它的品質和風格,看出它與眾不同的姿態。這株古樹長到兩個人高的地方,便向四周開奓,逐步伸張枝干,到直徑大概三十米的樣子,形成巨大的樹冠。無數虬枝,每一根都像擰了幾把,牛筋一樣有著難以折斷的綿力,甚至敢與大地構成平行線,垂下細枝末葉。古樹自從開懷生長,就再沒有主干了,像一把異卉插在花瓶里,一根根虬枝上長出無數細枝和碎葉,頂端比較平整。清風起時,碎葉像水上浮萍欲動不已。我見過一種樹的結構與這株古樹截然不同,那是由無數個“丫”字組成的,大“丫”上生小“丫”,一疊一疊地往上碼,碼出令人驚嘆的“丫”字建筑。長滿青苔的“丫”字上,稀稀疏疏地掛著老氣逢春的葉片,好比集合著許多蜻蜓的翅翼,定定地飛。樹,往往是一種特殊的建筑,下層簡單,上層復雜多變,體現出一種人類莫及的智慧和技巧,展示著風格各異的藝術魅力。這種生命的建筑,開始都差不多,到后來造化不同就不一樣了。
這株古樹,近看如同一把撐開的大傘,但沒有傘的單薄和輕便。由于巨形,傘頂無法瞧見,就因那無數傘骨的支撐擁有了一個垂蔭的世界。遠看就像一朵綠云,從天上飄落至彼,被一個寸寸著沒有著地。再遠些,看它便是大地上長出的一只飽含綠素的蘑菇,永葆生機,亭立如初。其實,在緬甸像它如此高壽健朗的樹不只一棵,像它如此高大孤立的樹不只一棵,像它如此繁茂葳蕤的樹不只一棵,而在身上長有多種寄生植物的樹,保持著從容大度的姿態,的確只有這一棵。這些寄生植物里有莖根植物和藤蔓植物,長得都很旺盛。它們從古樹的皮隙里長出來。如果不是莖葉有別,還真看不出屬于寄生植物。無論如何,它們給這株古樹增添了意想不到的秀色和趣味。它們有的棲居于樹干上,舒展闊大的葉片,像握著蒲扇乘涼,茶余飯后,閑情滿滿,抑或伸出長葉如劍,有三千年不老的鋒利,隨時可以所向披靡。當然也有的長著細淺的葉子,附生于苔蘚之上。有的攀爬于枝柯間,藤藤蔓蔓,牽牽扯扯,到了樹冠上,明顯著與眾不同的葉片,還妍鮮鮮地綻開幾個紅色花朵,讓你視之唯美,思之奇妙,像姑娘頭上簪著的充滿幻想的蝴蝶結,容易喚醒對童年生活的回憶,引起回歸自然的美好情趣。這株古樹,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個體,它胸懷寬廣,容納了眾多寄生植物的青蔥和綻放,夢寐與幻想,生命才如此美麗,成為人們仰望的風景,從未感到孤寂。
我贊美和欣賞這棵古樹,不在于它已有千年生長的時間壽命,飽經風雨,歲月滄桑;不在于它枝枝葉葉,四季蔥郁,樹冠偌大,秀色迷人;不在于它高大莊重,獨占一方,形象顯赫,而是在于它至少給五種以上寄生植物提供了生存的條件,且無私地讓它們從身上汲取生活、成長的養分,長期以來顯示一種難能可貴的高尚品格與獨特姿態。
假如人類有人像這棵古樹,不吝且樂于為他人提供生存與發展的空間,創造成長與滋生的條件,這種胸襟豁達,從容大度,即使活上一千年一萬年,也沒白活,活出了至高境界,真正成為一道風景,為世人所仰慕。